陆程禹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冲澡。
水也顾不上喝一口,进门,左拐,直接去浴室。做单身汉的时间 久了,便有些不拘小节,再出来的时候赤着脚,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照以往的习惯,接下来该是点起一支烟,靠在沙发上小歇片刻。他偶尔抽烟,一天最多一支,没什么烟瘾,烟点着了,只夹在指间,而后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只是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女人,占了他的位置,又拿不大自然的眼神儿瞅他。
涂苒第一次见他这样,便觉得很糟糕。
以前两人瞎折腾的时候就尽顾着瞎折腾,也没在意,现在才觉得,这男人不单肤色漂亮,腰还细,她就一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人转身去了卧室扒拉出上衣长裤给套上,这下涂苒倒有点不好意思,暗想自己的眼神是不是过于猥琐些。
陆程禹本来是想抽烟,又见家里从地板到天花板都一尘不染,便穿好衣服拿了烟盒打火机去到阳台。光线暗也没注意,脚边不知碰到什么物事,沉甸甸硬邦邦,低头一见却是只彩釉花盆,盆里有几只用木棍搭好的架子,中间种了植物,他不太认识,只用脚将花盆移到墙角。
涂苒将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看书,这会儿看着他说:“墙角没太阳,”说完便起身出来,有些费力的把花盆往外挪,“梅雨季节,放这里容易淋到雨水,又晒不到阳光,会生白粉病。”
陆程禹问:“种的什么?”
“蔷薇,”她答,“你们家这边西晒,到时候叶子长起来,能遮遮阳。”她一直爱说“你们家”,之前说“你们家客厅地板放沙发那一块儿都给磨坏了”,于是没多久,沙发跟前多了一块浅杏色的地毯,后来旧的深色沙发罩也给换了,搭了一块纯白棉质布料,电视柜上的青花瓷盆里扔进了几枚彩色石头,一尾小鱼游弋其中,墙边桌上多了树盆绿叶植物,还有一些装着各种小事物的收纳盒……一天变一点,陆程禹起先没在意,直到一天,偶然发觉家里的光线似乎变得亮堂了。家居还是那些个,然而看起来却大不一样了。
两人一起住的日子没多久,陆程禹又发现,涂苒有个特点,如果家里乱了一点,她便像是寝食难安的样子,脾气会有些急躁,一声不吭,只埋头做事,如果一切收拾停当,就会雨过天晴。这也没什么,只是她又有归纳癖好,比如所有的电器说明书和附带的零配件要放一个抽屉,工具一定不能乱扔有专门的柜子去装,各种文具要仔细的分类放在书桌旁的收纳盒里,穿过的内外衣物,浅色的深色的都要分开来放,浴室里放了好几个衣物收纳篮,陆程禹有时候分不清哪个装什么,还是像以前那样把换下来的衣服胡乱塞在一起。涂苒发现了,一定会拉着他重新放妥。
陆程禹对此有些烦躁,就像是失去了自由,涂苒振振有词:“我白天上班,休息的时候也没法闲着,家里是我收拾,衣服是我洗,你得体谅我,珍惜我的劳动成果。”
陆程禹指出:“乱一点就乱一点,又没让你每天打扫,你这是洁癖。”
涂苒说:“你才洁癖,每天从医院回来就洗澡,”停了一下又说,“这个习惯请继续保持,不然我没天还得用消毒液擦地抹家具。”
洗完澡吃完饭,陆程禹想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新闻,沙发上一堆化妆品,又是香水又是指甲油,他没地可坐,就说:“双重标准,你自己的东西就可以到处乱扔。”
涂苒伸手扯了扯沙发罩,摆弄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又捡了几片落了半黄的大树叶搁在旁边,跑去拿了相机来拍照,完了递给他看:“你不觉得这种色彩组合很有意境吗?”
陆程禹心想,和女人较真,就是在浪费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
晚间,两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涂苒不爱连续剧,所以体育频道和新闻随便陆程禹转。涂苒看电视不是看,只是听听,有时候手里捞一本书来读,现在又做针线活。陆程禹见她拿了几片色彩斑斓的花布,还有不知道哪里扯来的棉花以及硬纸板,组合组合,没多久就缝好了一个圆柱体,还带了盖子。她把堆在一处的瓶瓶罐罐搁进去,说:“这下好了,你没话可说了。”
陆程禹见她手指纤细动作灵活,忍不住夸了句:“还行,可以上台帮忙拉线了。”
涂苒得意的笑起来:“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做外科医生的条件是狮心鹰眼妇人手,给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和女人差不多呢?”
陆程禹把手递给她。
涂苒拽着他的手看了看,又把自己的手贴上去比较一番:“比我的大这么多,不符合条件嘛,小医生,你能做给人做手术吗?”
她的指腹很软,陆程禹觉得掌心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样,透着点痒丝丝的麻,便说:“其实我不是医生。”
涂苒笑道:“那是什么?”
陆程禹极其自然的反握住她的手:“待会儿告诉你。”说罢,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涂苒一时不备,心里便有些乱,手不由轻轻往回缩了一下,只是并无得逞,停了片刻才问:“是屠夫吗?”
陆程禹低笑了一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她,说:“晚了。”
涂苒说:“你还能再看会儿书。”
陆程禹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今天不想看。”
涂苒不吱声,陆程禹也没说话,两人便这么坐着,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听见手机响。
没人去接。
涂苒小声说了句:“你的。”
陆程禹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这才放开她的手,起身,走去外间的鞋柜上拿手机。
这个电话不短。打电话来的是一位夜间值班的住院医师,言语间磕磕巴巴。陆程禹等不到他说完,径直提了几个问题,得到相关的答复以后便挂了电话,他从门边的挂衣架上取下外出的衣物迅速换上,临出门时站在那里说了声:“我去医院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人吱声,便又折回来。
客厅的灯已经熄灭。
涂苒坐在卧室的床边,拿起大木梳,把头发顺到一边,稍稍整理了几下,放下梳子时,见到陆程禹站在门外看着自己,便对他一笑:“你快去呀,我才听见了。”说话时她的眼神很是温婉,连日来并不多见,于是男人心里就有了些异样,又看一眼她身上才换的睡衣,不同于前几天的样式,心里的想法便又绕了一绕,正待走出去,又听她说:“你几时回来?”
陆程禹答:“估计得到明早。”
涂苒“嗯”了一声,低声道:“等你吧。”
一路上过去,在整理紧急病患资料的间隙,这句话也时不时从陆程禹的脑海里轻易地飘荡出来。
等你。
两个字,像是食物匮乏期的绝妙钓饵。
又或是无饵垂钓,只欠愿者矣。
那晚着实忙碌,黎明十分才从手术台下来,又观察了数小时,待到患者各项生命体征渐渐稳定,陆程禹这才决定打道回府。有共同忙碌整宿的同事约他一起用早餐,他想也不想便拒绝。
旁人笑道:“人家才回国,又是新婚又是小别,自然是要抓紧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呆家里吃老婆做的饭了,哪里能和我们这样的老油条一处混着。”
众人也笑,有新来的小护士讶异道:“原来陆医生是已婚人士呀?”
那位旁人又说:“看来又有人失望了呀。”
小护士忙说:“不是呀不是呀,我只是看人家陆医生这么年轻,哪里像结了婚的样子,咱们科室里可没这么早结婚的吧。”
林姓主任医师,也是才上任的心外科主任,四十开外,此时拍了拍陆程禹的肩膀,说:“不错,手没生啊,手术做得很成功。过段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评上副高,可以名正言顺的主刀了。年轻啊,我那时候评上副高,三十五都过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林主任又说:“做咱们这一行的家属也不容易,三天两头见不着面是常事,你家里头的没意见吧?”
陆程禹说:“还行,她挺能理解的。”
甚至理解到从来不问,只是昨晚除外。
自从两人住到一处,无论他多早晚到家,厨房里必定有新鲜温热的饭菜,或者出门上班时,衣橱边上必定挂了一套熨烫齐整的衣物,随他穿不穿,随他吃或者不吃,当然也不见得有多好吃,那些东西总会事先备好,这才几天,他的习惯就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直到这天早上回家。
陆程禹不否认,他回家的步伐比往常匆忙,昨晚的诱饵使他一路上心无旁骛。他看了看手表,才八点不到,涂苒一般是快九点才出门上班,所以,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尚可。
早晨的街道上,忙于赶路的人们,脸上的表情格外专注,又或者正经。这种说法似乎有些奇怪,但是相较于陆程禹此刻的心境,也确实正经多了。
没有谁,会在大清早的路途中,心里思忖的都是,“今天一定要做”的决心。
陆程禹忽然想起一个词来,“猴急”。
昨晚那个靠在床上的女人,只是随意说了两个字,便把他变成一个初出茅庐的急吼吼的愣头小子。
当这个愣头青推开自家的房门,却看见……
他什么也没看见。
家里连个人影也没,处处收拾的干净整齐,既没有热腾腾的早点,也没有任何温香软玉。
陆程禹来到卧室,被褥床单一丝不乱,只留下红艳艳的睡裙卧在其上,正是昨晚涂苒穿的那条。
陆程禹呆了片刻,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
“人在哪儿?”
半小时以后,涂苒才回复:“刚下飞机,昨天忘了说,我七点的飞机,出差,两天。”
陆程禹再次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衣物。
天色清明,那条裙子放在那里,色泽甚为碍眼,仿佛正可着劲的嘲笑他
男人的劣根性。
同居(二)
涂苒不喜欢去外地出差,尤其是夜间需要留宿的那种。
此前由于公司业绩不佳,公司高层提出一套节流方案,凡是能在当天赶去出席会议或者进行项目的,不必像以往那样提前到达当地,既可节省一晚的酒店费用,又能拿到早班飞机的优惠票价,如此一举两得却不免锱铢必较。下头的人虽是不满,但见总经理顾远航也以身作则,不得已只好跟随其后,无非是私底下以嘲弄的口气发几句牢骚而已。
涂苒却宁可少睡几个钟头,也不愿在酒店里多住一宿。
一位从事酒店服务行业的老同学曾和她八卦,大意是,五星级酒店的清洁工为求速度和省事,往往拿着客人使用后的浴巾擦完马桶再擦杯子和桌椅,整理床的时候被子直接堆地上,玻璃杯上若是仍有污迹就吐一口唾沫上去,再用干的浴巾擦拭,保证能重现初时晶莹剔透的光泽。
这以后,涂苒对任何酒店都有了心理阴影,每每出行必带上一堆东西,自备床单枕套小薄毯浴巾消毒液甚至是一次性马桶圈,很是麻烦。
清晨,当涂苒到达机场时,顾远航连同秘书,还有其他几位同仁已经等在那里,相较其余众人的轻装上阵,涂苒的行李当然显得过于隆重。
顾远航看了一眼涂苒手里的中号行李箱,不由摇头莞尔。
顾远航其人,即使略显疲态的杵在人堆里,依旧是颇为抢眼。
如果一个男人,不但仪表堂堂,而且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间皆是社会成功人士的风范,更重要的是还很年轻,那么他不想引人侧目也难。
只是数年之前,他也并非如此。
修炼,需要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
那时,顾远航还是顾指导,专门给新人做培训,涂苒便是其中的菜鸟一枚,一个应届毕业生,愣头愣脑,见了顾远航这样的就恭恭敬敬的喊一声“顾老师”,脱不出久居象牙塔的书生气。
书呆子涂苒工作起来很努力,为求尽快上手,不得不花费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用心熟读手里的各种药物资料,经常在公司里加班加点。某晚,顾远航也没走,见她还在就招呼她一起去楼下的饭馆吃饭。涂苒很少在外面吃饭,一是为了省钱,二是因为没钱,眼见顾远航点菜不看价格不由心生羡慕。
喝了点酒,顾远航的话也就多起来,从公司人事渐渐扯到其他。期间,他接了个电话,态度随意暧昧,涂苒以为是他老婆,谁知等他搁下手机,大着舌头嘟哝了句:“真真是如狼似虎的已婚女人。”
涂苒一愣。
顾远航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透着点于连式的坏,他慢悠悠的开口:“男人要找女人,还是这种最保险,都有家庭,不怕会飞蛾扑火,放得开,也甩得开。最怕遇上未经人事的纯情少女,你要满足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累得慌也慎得慌,万一出事,麻烦就大了。”
涂苒一时脑筋转不过弯,傻乎乎的瞅着他。
顾远航见她这样,表扬说:“涂苒,你很单纯,就像一张白纸。”
涂苒默然,埋头吃菜,半响,才从美食里抬起脸来,她说:“顾老师,你是想说我很傻么?”
顾远航看着她,不由大笑出声。
飞机平稳飞行,顾远航解开安全带,按灯要来一杯咖啡。
他略一侧头,就能看见涂苒,隔了条走道,她正在翻阅自己手中的资料。
二十六,七的女人,认真的神情很是耐看,微低着头,几缕发丝悠然垂落,颈部线条年轻而优美,轻抿了嘴唇,脸颊上的酒窝便若隐若现……
她的头发真美,又黑又亮。
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顾远航望向她手里的咖啡,建议:“年轻女孩该多喝些果汁,泡柠檬片最好,提高免疫力,还能防止色素沉淀,不过也要适可而止,多了也伤脾胃。”
涂苒微笑的看着他:“顾总对养生很在行,听说您夫人开了家大型美容院,不知道您是不是师承于此呢?”
顾远航也笑,点头道:“的确,从她那里学习不少。”
两人随意闲聊数句,并无特殊,也无进展,顾远航心知,这个女人,再不似初见时的那张白纸。
陆程禹觉得这两天过得挺爽快。他原本能呆家里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就不多,这会儿家里少了个人也不觉得如何,又和从前一样吃食堂,到家后甩开鞋子去冲凉,东西乱放也没人理,感觉还不错。
涂苒走的那天,他难得有一天休假,随后又连续工作36小时直到第三天傍晚,回来一瞧,仍然冷锅冷灶。洗澡完了翻查家里的来电显示,电话是没有的。好在不一会儿,手机上收到短信一则。
涂苒说:九点左右到家。
陆程禹本以为回家有饭吃,就没去食堂,谁知这位比他更晚,只得打电话叫了外卖,油重菜咸味精多,胡乱吃了填饱肚子,在家里转悠一圈,便觉得看哪儿都不顺眼。
为什么?
还是太干净整齐,哪里像是家的样子。
他看了看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快到九点,于是先去浴室将这几天积攒的脏衣服弄乱了堆放,又从鞋柜里拿出数双鞋来散落在门厅,用过的碗筷现在是绝对不洗的,厨房里搁一半,茶几上搁一半,再从书橱里捞了几本书出来随意扔在客厅,最后把沙发罩扯歪了,地毯也卷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他极其舒服的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
涂苒走进来的时候,脑袋有些犯晕。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心头压着火,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这是被人打劫过吗?”
男人漫不经心的答:“也许吧,”边说边起身走向卧室。
涂苒心里生气,抬手拉住他的衣角:“不准走,收拾好了再睡觉。”
陆程禹头也不回:“这样就很好,不然我睡不着。”
“不行,”涂苒怕他溜掉,使劲拽住他的胳膊,想发脾气又忍不住央求,“我帮你收拾,一会儿就好,不收拾干净我真会失眠的。”
男人说:“失眠的时候正好做家务,”他径直往里走,根本不在乎她那点力气。
涂苒阻止不了,反倒被他拖着往前走。想压制住对方,自己的力气反而远远不敌,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动作别扭力不从心,冷不防胳臂肘撞上门框,她“哎哟”一声叫唤出来,对方仍然不予理会。
涂苒揉着痛处叫道:“家暴了家暴!陆程禹,我要告你去。”
男人转身,带笑看着她:“自己撞上了,关我什么事。”
涂苒觉得这人既耍无赖又不懂尊重女性得好好教育,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心底的小火苗噌的窜起老高,于是不依不饶抓住他的臂膀说:“不成,我必须还你一下,不然我不甘心,”说完,当胸一拳挥将过去。
陆程禹握住她的拳头只是轻轻一扯,她便脚步不稳,又被床角绊住,整个人很悲催的仰倒下去。
陆程禹嗤笑:“没出息,就这么点力气,你还想干嘛。”
涂苒躺在床上,心里恨得牙痒痒,只等待时机趁其不备踢他一脚以泄心头之愤,可惜计策被人轻易识破。男人单手止住她的动作,居高临下,眼神里很是不屑。她呼呼喘着气,想要直起身子,又被人轻轻按住了肩。接着,那人慢慢的整个压迫上来,对她耳语:“才这么几下就喘的厉害,明显是缺乏锻炼。”
她的心轻轻地跳。
陆程禹素来表情无多,喜怒难辨。只是此刻,近处这样一瞧,他的神色看似颇为柔和,薄唇微抿,浓眉舒展,眉间透出隐隐的欲望,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不带丁点掩饰。
稍许,涂苒微微侧脸避开了去,抬手推他。
陆程禹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嘿,我今天挺累的。”
她答:“累了就休息,家里不用你收拾了。”
陆程禹没说话,停了一会儿,伸手探进她的裙底。
涂苒今天穿着衬衣和正装短裙,裙子很窄,不容易褪下。并且,他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拉链,于是干脆将它向上掀开。
涂苒急道:“喂喂,弄皱了,这裙子挺贵的。”反抗无效,对方依然我行我素,涂苒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支吾着说:“我想洗澡,让我先洗澡。”
陆程禹抬眼看她:“等你洗完我已经睡着了。”
又折腾了一会儿,两人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在她愈加混沌的瞬间,陆程禹忽的顿住,探起身去,伸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找。
涂苒此时的脑袋瓜子不甚灵光,看着那男人有些发愣,不多时,见他从中捞出一只未开封的计生用品。
她回过神来,心里不觉冷笑:婚前并未在意,现在倒时刻防范了。转念又一想:上次忽然中招,采取的是非常规避孕方式,这会儿算吃一堑长一智,再火急火燎都要考虑后果,这男人也算是长了记性。只是……
数月以来,涂苒总是强迫自己不多想那件事,现在却难以抑制,心情更觉黯然颓废,冲动之下,便想问问眼前的这位医生,偏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想问:我还能生得出孩子吗?
同居(三)
周末,涂苒去找周小全,顺便看望苏沫和她的孩子。
苏沫生了个女儿。
涂苒去的时候,只苏沫一人在家,正给女儿泡牛奶,见她俩来了便又忙着给倒茶。
小孩儿半岁多,半躺在童车里咿咿呀呀,手脚动个不停,虽是看上去瘦了点却也精力旺盛,眉眼长得像苏沫,鼻子和嘴又像佟瑞安。涂苒把孩子抱起来,小家伙好奇地望着她转着黑亮亮的大眼珠儿,随即又咧开嘴冲她笑。
涂苒看了很喜欢,赞道:“好姑娘,一点也不认生的。”
苏沫“扑哧”一声笑了:“这才多大点,就会认生的,那还得了。”她瘦了许多,比生孩子之前还要显得瘦些,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居家服,发丝用皮筋简单的束在一起,仍有些散乱。
自从孩子的满月酒以后,涂苒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母子俩人。
涂苒从苏沫手里接过奶瓶,帮忙喂孩子,很细心地将孩子的背托高了些,又仔细观察孩子的面部表情,生怕一不留神呛着小家伙。
周小全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在行的。”
涂苒笑笑:“才知道啊,我以前也看过育儿书籍的。”
周小全瞄了她一眼,扯开话题说:“你瞧瞧咱们苏沫,身材比以前更好了,越来越有辣妈范儿了。”
苏沫叹了口气,笑道:“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就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囫囵觉也没得睡,老公又忙没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做妈妈的不瘦才怪呢。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周小全问:“你老公呢?怎么没在家?”
苏沫说:“佟瑞安去学校了,他不是读在职博士吗?忙的要死,但是不读也不行,他们公司那么多高学历的,评个职称要挤破脑袋。”
周小全说:“你公公不是大学教授吗?干脆把佟瑞安挪到学校去当老师得了,在企业里混多辛苦。”
苏沫说:“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好一点的大学,海归博士想去也要排队的。再说……”她手脚利落的洗净奶瓶,搁到消毒器里,“我公公是个好人,为人很实在,除了学术,其他方面是不愿意多操心的。老知识分子了,为人清高是有的,拉不下脸面。”
周小全说:“你婆婆不是很厉害的吗,让她活动活动。”
苏沫说:“我婆婆厉害是厉害,可又不在学校工作,只是因为住在学校里,和那些教授夫人们关系处的还行,一起上上老年大学跳跳舞啥的,大概也谈不上深交。”
周小全冲涂苒道:“咱们苏沫可有个厉害婆婆,嘴巴挺能说的。”
苏沫听了这话,无可奈何的笑笑。
涂苒见她心里有事,安慰说:“一老太太,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平时还能帮你看看孩子,不错了,其他的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苏沫点了点头,却也不想再多谈,便问涂苒:“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老公,也不知道是个啥样的人呢,就让我们苒苒委身下嫁了。”
周小全接口道:“你说陆程禹啊,此人甚妙,长相和气质嘛,介于帅哥和型男之间。他两还是我介绍的呢。”
涂苒皱眉朝周小全白了一眼,对苏沫说:“以前不知道你就住这儿,不然就请你去参加婚礼了。”
苏沫说:“这个谁知到呢,要不趁着哪天佟瑞安在家,你让他也来玩儿,我们几个人认识一下聚一聚。”
涂苒答应下来,又听见苏沫说:“我这个老同学啊,可不是轻易动心的,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也没正正经经的谈个恋爱呢,所以她成绩比我好,不过呢,倒是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暗恋。”
周小全笑:“省省吧,她那样的还玩暗恋呢,还刻骨铭心呢。”
苏沫说:“真的。”
周小全问:“啥样的让她刻骨铭心啊?”
苏沫说:“遗憾哪,我也一直没见过,只知道不是我们大学同学。”
周小全又问涂苒:“那什么人啊,长啥样啊?”
涂苒低头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谁还记得那些呀。”
苏沫笑着对她说:“你还记得你那会儿总是靠在宿舍的窗前听酸掉牙的情歌吗?有一次我问你在想什么,你说你喜欢上一个人,我说你去追吧,你说那个人太优秀,你追不上……”她叹道,“那时候多单纯,往事历历在目,可惜我已经是徐娘半老,孩子他妈了。”
涂苒笑了笑,没说话。
周小全却是大笑:“不对,你是徐娘半老,我才风华正茂呢。”
苏沫在家带孩子带的发腻,现在难得有朋友陪着聊天,这会儿不由谈得兴起,又说:“涂苒那时相当文青呀,老爱唠叨一句话来着,什么……”她侧头仔细想了想,“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哎,想不起来,生完孩子脑细胞都死光了。”
周小全在一旁听得乐不可支。
涂苒接着说:“……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她的神色一直淡然如常,嗓音却不觉变得低柔沉静,话音刚落自己却又觉得好笑,解释说:“这是沈从文写给发妻的情书里的一句话,可惜没多久,他就扔下张兆和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所以,那些事都做不得准的,当笑话听听就行了。”
同居(四)
转眼即是中午,苏沫一定要留下她们吃饭,正好佟瑞安也回了家。
佟瑞安也是话少之人,见着客人只是寒暄几句便没了言语,说话时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很容易给人好感。他抱着女儿逗弄了一会子,就挽起衣袖到厨房做饭去了。
知道养个小孩事情极多,小两口都不容易,周涂二人不好再继续叨扰,起身告辞。
前脚才出门,周小全便揪着涂苒的胳膊不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让你给想成那样,这事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涂苒拿她没办法,叹气道:“八卦周,你太八卦了,谁一辈子没暗恋过个把人,那么点事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忘了。”
周小全摇头:“我是替陆程禹不值,从没见你对他怎么热乎过,那人难道就比他还好?”
涂苒不想理她,径直往前走。
周小全知她性格,不想说的是怎么也问不出来,只得作罢,又看时候还早,便央她陪自己逛街买衣服。周小全家境不错,买衣服只进精品名牌店,涂苒每每跟去都是只看不买,但是关于服饰搭配方面的意见总能给得恰到好处。她俩认识十多年,相互间很是了解,涂苒不似有些女孩那样,在这些地方有妒忌心思和小性儿,因此,周小全在涂苒跟前花钱并不十分避讳,两人间的相处十分坦然。
女人逛起街来,话又更多。
涂苒问道:“佟瑞安平时对苏沫怎么样?”
周小全说:“你也看到了,一回来就做事,他们也不怎么闹别扭,挺好的。”
涂苒点头,心想,人总是会慢慢成长的。
周小全又说:“就是苏沫的婆婆对她不怎么样,苏沫生了个女儿,她也不太喜欢。苏沫说,她要是不上班的话就自己带孩子了。我就讲,你要是不上班,还不定人家会怎么踩你呢……苏沫这人,性子软,太好说话,人不欺负她欺负谁去。”
涂苒感叹:“她还是这样,总把人往好处想,殊不知,捡软柿子捏的人多得很。不过这些事儿,还是取决于她男人,只要佟瑞安对她好,都不算什么问题。”
周小全问她:“你老公现在对你如何?”
涂苒不觉愣了愣,才说:“我大概是用不着靠他的。”
这种事,也许是想靠也没处靠去。
往往几天也见不了一面,见了面也就是今天吃什么明天买什么菜或者脏衣服不要乱扔我要看书了,累了要休息了之类的琐碎。平时电话是不怎么打的,只要他在上班,打了也没人接,短信好像发过两三条,就是上回她出差的时候,当然,发那些个短信也是有别的目的。
涂苒思来想去,唯一正常点的交流似乎只有在床上。
陆程禹对于夫妻生活这种事,态度明确得如同大多数男士去商场购物,锁定目标,付钱走人,爽快之至,缺乏浪漫之极。
唯一的区别,她是不用被付钱的。
不过,每月初,他们各自都会放一笔钱到电视柜的抽屉里,作为共同生活的支出。他放的钱一直比她的多些,若是她偶尔给家里添置了些稍大件的物品,那钱还要多出不少。可是她也有额外的付出,譬如家务,做饭,购物,几乎全包。
好吧,既然如此,那么“婚姻关系是长期的卖*淫”这句话就只是论点而并非真理了。
如果有人说,“婚姻是下床以后的一潭死水”,倒有可能成为真命题。
这么些天来,涂苒头一次不想做饭,头一次顶着星星月亮回了家。
这个家,和外面一样黑,只有丁点零碎的光。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有极为英挺的脸部侧影,还有清明锐利的眼神。
当然,此刻,涂苒是看不见他的眼神如何的,一是因为没开灯,二是那人闭着眼靠在那里,听见她回来也没吱一声。
难道是饿晕了?
涂苒试探的问了句:“吃了吗?”
“没,”陆程禹说话时,别人往往听不出他的情绪。
“大白菜鸡蛋面条可以吗?”涂苒忽然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她已经在外面吃饱喝足,却让一个救死扶伤辛苦工作数十小时的大好青年饿着肚子,好像是有那么点过分了。
陆程禹说:“不用,才叫了外卖。”
涂苒放下包,捏了捏衣角,不安的良心出卖了她,于是决定讨好一下。她低声细语的问:“累了吧?”
“嗯。”
涂苒走过去,伸手抚上他的脸,可怜,累得胡茬都冒出来了,最近好像被养瘦了些,真是失职,明天买点排骨炖了喂他……她的手放在他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了几下,接着又帮他按了按颈椎和肩。她觉得他应该很享受。
陆程禹说:“你挠痒呢,不如让我安静的睡会儿。”
她赌气不管他,去开了灯。
陆程禹又说:“老爷子想给买套房子,你有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去看看,”他这会儿睁眼瞧她,他的眼神既不清明也不锐利,有一些血丝,而且讥诮的讨厌。
涂苒说:“为什么叫我去,你自己去看啊?”
他说:“别装了,你不是喜欢吗?”
同居(五)
涂苒咬着唇,站在旁边看了那男人半晌,嘴里哼了一声,再不理他,转身去了厨房。
陆程禹就听见厨房里乒哩乓啦的响了一阵子,又有香味渐渐飘出,没多时,涂苒捧了一海碗面条出来,“砰”的一下搁在他面前。
陆程禹盯着那碗面条,白里透红的虾仁,青嫩的白菜叶子,黄灿灿的鸡蛋,色泽鲜艳的西红柿瓤儿,还夹杂着葱花,卖相倒是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他提起筷子,呼呼的吃了一大口。
涂苒拍拍他的脑袋:“没形象没气质,慢点儿。”
陆程禹挡开她的手,继续埋头吃面。
涂苒席地而坐,托着腮继续瞧他,忍不住又叹息:“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真想把你们医院的小护士全都叫来,让她们欣赏你现在这副德行,斯文稳重楚楚动人的陆医生,一旦饿晕了就跟头狼没啥两样。”
陆程禹搁下空碗,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看着涂苒慢条斯理地说了句:“食色性也,我在床上也是这德行,你喜欢的。”
涂苒轻轻“呸”了一声,脸颊有些发烫。
陆程禹不以为意,认真道:“很好吃,谢谢你。”
涂苒笑了笑,跳起来和他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脖子晃悠:“老公,老公。”
陆程禹把她扯开去:“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涂苒转了转眼珠:“那房子写谁的名字啊?”
陆程禹心里好气又想笑,嘴上答道:“婚后财产,写谁的名字不都一样?”
涂苒又问:“是咱爸全额付款么?”
“是。”
涂苒想了想:“我们签个协议怎么样,如果谁先外遇,那房子就完全归对方所有,不许抢的。”
陆程禹侧头看着她,想知她到底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涂苒却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待他尚未回神过来,紧接着问道:“好不好呀?”
“好。”
所以,苦什么不能苦孩子,饿什么不能饿男人。
做父亲的打算给自家儿子买房,这事在寻常人家是件寻常事,但是发生在陆家就有稍许蹊跷了。
第二次婚姻里,外人看陆老爷子就是一典型妻管严。
后妻孙慧国,为人精明能干,泼辣蛮横,不但插足过他的家庭,还插手他的事业,二人联手之后,这生意却也是蒸蒸日上,所以孙慧国在陆家管钱管账,威信不是一般二般,陆老爷子忌惮后妻,只是这后妻也忌惮一个人。
涂苒看得出,若不是那个人,孙慧国的继女,陆程程,在家的日子还要难过些。
即使如此,孙慧国对继女说话仍然时不时的夹枪带棒明讽暗贬。
陆程程长相普通,资质平平,而孙慧国的亲生女儿,孙晓白,却与其母颇为相似,有点长袖善舞的干练劲儿,中上姿色,又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工作。
是以,孙慧国对此颇为自得。
那陆程程一忍再忍,却也并非傻瓜,某日,终教她抓住孙慧国的把柄,由此引起家庭权势格局的一系列微妙改变。
陆程程在家扫地,她习惯在这些微小处讨好那位并不贴心的父亲。
陆程程在主卧衣橱的夹缝里发现一张纸条,展开来看,是一张近百万金额的收据,签字人是孙慧国。
陆程程在狡妇面前不动声色,转身便将收据交给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一看,又惊又怒,惊的是,正值开办第三厂缺乏流动资金之时,孙慧国却有大笔的私房钱并且已经支出,怒的是,他拿她做携手后半辈子的枕边知心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被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情急之下,立刻找来妻子对质。
孙慧国持宠而娇,寸步不让。
陆老爷子在江湖飘来荡去这么些年,也绝非池中之物。
是以,两人在家闹得鸡飞狗跳。
后来,陆程程告诉涂苒的时候,在电话里笑得咯咯的,言语中藏不住的快意。
陆老爷子说,你女儿不过是个在大学里做辅导员,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用得着开百十来万的车么,我辛苦一辈子开的也就一三系宝马。还有我儿子,读书出国到结婚,都没这么花过钱,再有我女儿,你看她老实欺负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在夫妻情分一场,睁只眼闭只眼,不想大家都下不来台,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很少发火的人只一次便能获得不错的效果,孙慧国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老公也不免胆寒,渐渐就摆出个弱势来。
眼见火候到了,陆老爷子大手一挥:你那边钱也花了,这碗水要端平,哪天你抽个空,给另外两孩子看房子去。
之后,孙慧国见老爷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便又在耳边吹起了枕头风,于是老爷子的决定又变成,三孩子,一人一套房,新开的厂还是先放着吧。
皆大欢喜。
陆老爷子果然招了涂苒来相新房,一帮子人在新开的楼盘里晃悠。
三套房都买到一处。孙晓白的是一套复式,楼层好,采光好。轮到陆程程却是三室二厅。再然后,陆老爷子带着大伙儿在一小套门前站定,笑眯眯的对涂苒说:“苒苒,你喜欢哪一套尽管开口,不过嘛……”他看了看身旁一直没做声的妻子,“我觉得这套就很好,楼层低,以后有了孩子也方便。”
涂苒进去瞧了瞧,见是一套早上没阳光下午又西晒,还临着马路的,“很好”的二室一厅。
她看了眼孙慧国,后者正笑容可掬的瞧着她。
涂苒心里当即明了:想欺负我也得让我心甘情愿才行。我若是喜欢你,那是我自找,我若是厌恶你,没门儿!
她不管孙慧国会如何,径直对陆老爷子笑道:“爸,这房子很好呀,您要是喜欢就买吧,您买了就自己住吧,可以做个行宫啥的。我和陆程禹是不会住的,古人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嘛。”
此话一出,孙慧国立即黑了脸,众人也全哑了声。
陆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女娃娃,真是不给面子的。
他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主,正值兜里的电话响,一声比一声闹得欢,装模作样接了回电话,便借故遁了。临走之时,对涂苒说:“苒苒啊,你孙阿姨在这儿,让她陪你再看看,这事儿别拖,最好能今天定下来。”
孙慧国心下很是不耐烦。
待到老公一走,就对涂苒勉强撑了个笑脸:“小涂啊,你也说这房子好,那就定这个吧,”她又指了指周围几个人,“这几位房地产的老总和经理,人家可是贵人事多,跟你耗不起的。”
那几人里,有存心看热闹的便连说“不忙不忙”,也有想拉关系的只说“这套是挺好的,就这套吧,姑娘,你公公婆婆多好啊,又有眼光。”
涂苒微笑得看着他们,不忙表态。
孙慧国不知她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也不说话
一时大家都没了言语,气氛颇有些尴尬,涂苒终是开口:“实在不行,就这套吧。”
见她不再执拗,孙慧国心里一阵轻松,却也瞧她不起,心想:还以为多能耐,不过是个二愣子罢。
涂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慢吞吞的说:“孙阿姨,我知道,最近家里的情况不太好,你们想多开个厂,可是手头又没什么钱。嗯,陆程禹是家里的大孩子,我们这些当哥嫂的当然得做出个榜样,要体谅家长的辛苦,你们赚钱也不容易,没得别都投到我们这些小辈身上了,我们没地儿住不要紧,你们可别勒紧裤腰带自己过苦日子。”
孙慧国起初一愣,忽然笑起来,连声说:“瞧这孩子,多懂事啊,我们家情况好着呢,再买几套也成。那什么厂子,你爸想折腾,他就是这种人,闲不下来,我是不愿意再受累的,开不开都无所谓,现在年纪大了,该想想儿孙福了,上辈子赚的钱你们的子女也够花了。你这孩子太懂事啦,生怕我们没钱花呀,你放心,只要你孙阿姨在,你想买啥样的就买啥样的,绝对不会亏待你们,老头子的意见,你就只当耳边风成了。”
孙慧国原是个粗人,读书少,最怕人看不起,现在发了财又怕人不知自己有钱,更何况此刻还有外人在场,都是有头脸有身家的人,面子上那是万万不能失的。
涂苒笑了笑:“阿姨待我们真好,我也没看中其他的,就喜欢隔壁楼的那套。”
孙慧国忍痛付了钱,回到家,越想越生气,只好冲老公乱发一通脾气:“你那是什么儿媳妇,这样刁钻,还说什么君子不夺人所爱,她是来替她死鬼婆婆报复我的吧!”遂又把前后被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转述,末了加了句,“这丫头不简单,得防着她点。”
陆老爷子含糊道:“瞧你说的,你不就是她婆婆吗,你年轻,是我让他们喊你阿姨的。”
晚上。
趁着孙慧国出去遛狗,老爷子便给自家儿子去了个电话,佯装训斥:“我说路程禹啊,你那是娶得什么媳妇呀?”
陆程禹尚在医院值班,不解其意:“怎么了?”
“怎么了,”老头在那边笑道,“能从孙慧国手里捞上一笔又把她气得跳脚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这姑娘有点意思,对我胃口。你这样的性子,就应该找个厉害的,才能罩得住你。”
陆程禹搁下电话,不觉低头一笑,想了想便发了个短信过去:“任务完成了?”
不多时,那边有了回复:“恭喜老公,你又有一套房子入库,复式,150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