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鸣,哀声起。
凡人总道世事难料,便难免怨天尤人。仙人虽有得法力,却亦不过是个人而已。沧海桑田反反复复,而我们不过是其中一粟。再是高深的法力又能如何?亦逃不出六道轮回,天命所指。
洞庭府邸,满院的大红丝绸被尽数换下,转而由成片的素白色所替代。原本一场好端端欢欢喜喜的满月宴,因着洞庭水君在前一夜突然暴毙而作罢。前来赴宴的仙家换下喜庆衣裳,套上素衫,却是成了奔丧。
狐九瑟与花不迟默默站在一旁,见阿绍身披麻衣面色怔忡浑浑噩噩,她不由叹了口气,几分同情几分怜惜,“小花狐狸,这洞庭水君瞧着也不像是个坏人,却是与哪个结了仇,引得自己丢了性命呢?”
那洞庭水君突然暴毙,原是被妖物吸尽了灵力而亡。
花不迟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抚了抚她的脊背,轻声道:“瑟瑟,不管是何人害了水君,你与我亦不得插手此事。待丧事一完,我便去向水君夫人与阿绍姑娘告辞,你我即刻便回青丘去罢。”
狐九瑟皱皱眉,“阿绍好生可怜,小花狐狸,我们不留下来帮帮她么?”
花不迟望着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眸中神情如风中火烛忽明忽暗,“瑟瑟,我知你素来心肠软。然此事却是洞庭府的私事,你我还是不插手为好。况且,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便好,他人伤心难过,他人生死,又与我何干?”
狐九瑟稍稍仰面,便跌入一双灼灼明眸之中,眼角镌着一丝淡淡的倨傲与一些无法看透的莫名情绪。她微微蹙紧眉间,不解道:“小花狐狸,你怎能这般说呢?洞庭水君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就……”
“瑟瑟!”花不迟启口打断她的话语,表情稍显急躁,“瑟瑟,你可知水君夫人怀中所抱的是何物?”
狐九瑟侧眼望了望面无表情神色漠然的水君夫人,道:“她怀中抱着的,不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黑猫么?”
花不迟叹了口气,撩开她额边乱发,顺势凑过脸去,在她耳边小声道:“夫人怀中所抱的,怎会是一只普通的黑猫呢?瑟瑟你瞧仔细些,耳尖纯白,眸色银蓝,四爪呈灰黑色,可是书中所描绘远古魇兽的模样?”
狐九瑟大吃一惊,视线不由又望了过去。那魇兽似是察觉到这厢异样的目光,微微眯了眯眼,脊背稍稍拱起端着一副万分戒备的模样。她慌忙收回视线,却仍是被那魇兽冰冷凛冽的目光逼视地后背发凉,额间冒出几滴冷汗。
花不迟眉眼绷紧,侧身将她挡于身后,低低道:“瑟瑟,那水君夫人怕是不简单,你我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狐九瑟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方欲作答,却被踉跄着奔过来的阿绍一把推开,往后趔趄了几步方才站住。阿绍美目含泪,面容楚楚,双手紧搂着花不迟,小声抽泣道:“不迟,你定要帮我查出究竟是谁害了爹爹!”
花不迟惊了惊,却即刻回过神来伸手欲将她扯开,奈何双臂被她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便只好捻了个诀抽身而出。掸掸衣袍,眼角微微勾起,已有了三分冷意,“还望阿绍姑娘自重才好。”
狐九瑟傻怔怔地望着二人,此时终得回转神来。蹭蹭迈步往他身前一站,怒瞪着双眼指着阿绍道:“阿绍姑娘,你若再胆敢调戏小花狐狸,我便将你丢入丑男堆中去,让你日后生一堆的丑娃娃!”
这算是哪门子的威胁?花不迟眼角抽动,然心中却是十分受用。
阿绍满目震惊地将她望着,万分委屈地唤道:“姐姐……”
狐九瑟又是一跺脚一皱眉,不悦道:“我爹爹娘亲统共不过生了我这个女儿,你却是我哪里来的妹妹?!”
花不迟刷地展开纸扇,躲于扇面后偷偷一笑。
阿绍被她噎地说不出话来,便扭着手指垂首立在那厢,模样娇羞动人惹人怜爱。狐九瑟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却更是无名火大,欲再斥责她两句,却只觉耳畔一阵清风拂过,直直伸出的手指已被人轻轻握在了手中。
“瑟瑟……”白潋须臾间已出现在众人眼前,眉眼温和地朝她盈盈一笑。
花不迟看着他的手眉间一皱,不着痕迹地将狐九瑟的手腕一握,拽了一拽,又往怀中一揽,望着白潋似笑非笑道:“这位仙友不是在聚妖山中与瑟瑟困与一道的那一位么?怎的,今日也来祭奠水君?真是有心了。”
白潋微微一笑,道:“不迟上仙误会了,小仙白潋,水君夫人乃是小仙的姐姐,小仙已在洞庭府中住了好几日,亦与瑟瑟见过面了,只可惜那时不迟上仙恰巧不在。”
花不迟淡淡瞟了狐九瑟一眼,望着她弯唇一笑:“哦?这事瑟瑟倒是未曾向我提起过,原来瑟瑟与白潋仙官熟稔得很。”
狐九瑟本想点点头,却在瞧见他煞人的目光时连连摇头:“不熟不熟,一点也不熟!”
娘喂,这个绝招便是传说中的“用眼神杀死你”么?……再者,那一晚小花狐狸明明见着了小白,如今却为何假装未曾见过呢?
白潋笑容黯了黯,望着狐九瑟颇有几分不解几分黯然,清亮的眸中蒙着一层白雾,唇角边的弧度渐然褪去。顿了顿,方又低声道:“瑟瑟,不迟上仙,阿绍年幼不懂事,你们莫要放在心上。”
他好声劝解,阿绍却是全然不领情。一张本娇怯怯的面容陡然冰封三尺,望着白潋冷冷道:“你莫要假惺惺!你与那女人不过是一路货色,不知对我洞庭有何图谋!如今爹爹已不在,你们莫要以为我洞庭无主!即便是我死,亦不会让你们二人得逞!”
白潋眉间一个起伏,苦笑道:“不管阿绍你信不信,我与姐姐并非歹人。”
阿绍敏感地抓住他话语中字眼,忽然尖叫一声,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狂乱道:“歹人?!不错,你二人就是歹人!爹爹死于非命,说不准……说不准便是你二人所为!你们为何要害我爹爹?!为何?!”
“够了!”
这厢正争执不下,冷不丁一声低喝穿插而入。
狐九瑟与花不迟望眼看去,前来吊唁的仙友已走得三三两两,而那原本坐于主座之上的水君夫人,一手搂着魇兽站于众人不远处。一双略显淡漠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众人,面上看不出丝毫丧夫之痛。
“怎的,阿绍怀疑是我害了夫君?”水君夫人上前两步,淡淡道。她怀中的魇兽目光冽洌地注视着众人,却因着她轻抚脊背而稍有放松。
阿绍身子一抖,往花不迟身旁缩了缩,却仍是直视着水君夫人,“我爹爹究竟是为谁所害,我定会查清!若不是你便是最好,若当真是你,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二人!”
狐九瑟闻言蹙了蹙眉,转眼望向白潋,目光中隐着三分深思。
白潋身形一僵,心中似是生出若有似无的些许无力绝望之感,面上却是落寞地笑了笑,直视着狐九瑟问道:“瑟瑟,若我说我与姐姐并非歹人,水君亦不是为我们所害,你……信不信我?”
声音中带着几分隐隐的期盼,目光逡巡在她脸上似欲将她看透。
狐九瑟心中莫名一软,点点头方欲出声,却被花不迟一把抓牢了小臂,将她拖至他身后。闻得花不迟又淡淡开口,说道:“白潋仙官,你与水君夫人并无害水君,光是瑟瑟相信却是没有用。况且我二人不欲插足此事,还望二位见谅。”
水君夫人此时方才抬眸将花不迟与狐九瑟淡淡一扫,又转眸望着白潋,目光说不出地奇怪。
阿绍又闻二人欲走,当下又急了,不管不顾地拽住花不迟的衣袖,凄凄哀求道:“不迟,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
话音刚落,却听得另一声朗朗男音响起,略微带着几丝慵懒桀骜,却是如熨过般说不出地好听悦耳。
“不错,你二人不能走。”
一蓝衫男子自云头迈步而下,眉眼极尽妖娆,一皱眉一淡笑间风情万种,。一双吊梢凤目懒懒将众人望着,他渐步走来,与这满庭满院的素白色成鲜明对比,如天际间唯一一抹动人的色彩。
花不迟乍见此人,如遭五雷轰击面色如宣纸惨白,身形颤抖几欲站不稳。
狐九瑟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浑浑噩噩间似有一张俊颜在脑海深处沉浮。她张了张嘴,口中喃喃出二字:“无端……”
那男子走近众人,俯身一揖,嘴角镌着笑道:“乍闻水君噩耗,来不及换衣便赶了过来,还望夫人小姐莫怪。”
水君夫人警惕地将他一望,眉间若有所思。
那男子见众人只呆怔怔地望着他并不开口,倒也不觉得奇怪,又是懒懒一笑,指间幻出一把折扇轻击锁骨,姿态慵懒如夏日红莲,“我与洞庭水君乃是忘年之交,此番听得噩耗,来不及换衣便赶了过来,莫怪莫怪。”又端着一副柔和的眉眼望着阿绍,道,“阿绍姑娘,据我所知水君乃是前日遇害,府中人口多杂,你又怎能只怀疑白潋仙官与水君夫人二人?若要我说,这府中众人皆有嫌疑。”
阿绍如失了魂魄般望着他,呐呐反问:“都有嫌疑?”
那男子满意地点点头,神色不变,“不错,都有嫌疑。因此不迟上仙与九瑟仙姑不能离开,待寻出真正凶手后方能离去。”
狐九瑟此刻却全然没有听见他口中说了何话,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痴痴地望着他脸上万分熟悉的笑容,踟蹰疑惑,问道:“你……你是何人?我们曾经可是见过?”
花不迟陡然回过神来,上前两步紧紧握了她的手,面容复杂纠结。
那男子侧过脸来,眉眼弯弯冲她一笑,如翦翦月色中绽放的一朵夜幽香昙,道:“在下名讳无端,不知小九儿可有印象?”
要说:呼~总算码完了~
第35章
无端墨发玉冠,面容莹如璧玉眉眼如画,望着狐九瑟微微一笑,道:“小九儿不记得我实乃情理之中,当初你我初见之时,我不过几千岁的年纪,而你那时也不过是尾尚在襁褓之中的小狐。”
他目光紧紧锁视着她,如漾着春水的凤目间荡起一圈圈涟漪,引得她两腮隐隐发热,心中却是有莫名的熟悉之感。
花不迟猛然一手握着她的肩头,将她往怀中一带,桃花目危险地眯成一条细缝,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一眼无端,不冷不热道:“瑟瑟尚在襁褓之时我便已日夜伴着她,却怎的从未见过你?”
无端笑了笑,道:“哦?这倒也奇怪了……不过无妨,如今大家便算是认识了,从前的事忘了便忘了罢。”又笑眯眯地上前拢了狐九瑟的手,说道,“我仍记得那回见小九儿时,小九儿正闹着不肯吃饭,非让你爹娘去取玉露,真真是可爱的紧。”
狐九瑟心中一动,这无端说的却是不错。她小时最喜喝甘甜爽口的玉露,若是一天不喝便要吵闹一回。而她对这人却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莫非当真是因为他小时真的见过自己?然自己又怎会毫无印象?
花不迟劈手将她双手夺回,紧紧拢于手心,又展颜一笑,对她温和道:“瑟瑟,既然这位仙人乃是干爹干娘的好友,你尊称他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无端面色一怔,狐九瑟亦愣了愣。
花不迟嘴角镌着笑意,眸底却是一片冰冷,捏了捏她的手声音低沉道:“瑟瑟发什么呆?还不叫人?”
狐九瑟听闻他这般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慌忙作乖巧状往他怀中缩了缩,从善如流地唤道:“叔叔……”
这么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却无端端被唤成叔叔,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见泪。
花不迟一下舒展了眉头,望着无端面上怪异的神情,却是笑得十分舒畅,道:“既然这位仙友乃是干爹干娘的好友,更应明了干爹干娘的性情。而我与瑟瑟自小由干爹干娘一手抚养长大,又怎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
无端嘴角抽了抽,半晌,方义正言辞道:“我自是相信水君的死与你们不曾有关联,然若让你们二人离去,只端端查水君夫人与白潋仙官二人,却是有些失了偏颇。因而你们二人不妨暂且在此住下,待真相大白之时走得正大光明,不是更好?”
狐九瑟扯了扯花不迟的衣袖,小声道:“小花狐狸,我觉着他说的甚是在理。”
花不迟垂下眼眸,揽着她的手渐然收进,似是要将她牢牢嵌入自己怀中。
阿绍亦娇声恳求道:“不迟,姐……瑟瑟,你二人定要留下来帮我寻出杀父仇人,我万万不能让爹爹死得不明不白!”说罢,怒瞪美目将白潋与水君夫人狠狠剜了一眼,欲将他二人千刀万剐。
水君夫人怀中的魇兽自无端出现之时,便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却仍是做出一副警戒的模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无端,似是待他一有异动便随时准备扑上去一般。水君夫人安抚地摸了摸魇兽的脊背,淡淡对众人道:“我与弟弟问心无愧,你们若要留下来,我自是会好生招待众位。”
微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白潋望着水君夫人离去的背影眸中一派深思,又似有几缕恨意起伏其中。而后又转回身,冲无端微微一笑,道:“这位仙友便在府中住下,若有何要求吩咐仙侍就好。姐姐近日因姐夫过世心碎神伤,我怕她会做出些什么傻事,便不陪众位了。”
狐九瑟心中暗道,水君夫人那般淡漠的模样,却是不像会因着水君而做出些傻事的样子。
无端勾唇一笑,客气道:“白潋仙官无须客气,不必分神招待我。待我寻出究竟是谁害了水君,自是会前去给夫人一个交代。”
白潋眼神一个闪烁,却又是温和一笑:“如此便有劳无端仙友了。”
阿绍在一旁冷冷笑道:“因果轮回,你们若真做了这般恶事,即便是我杀不了你们,老天亦不会放过你们!”
娇颜惨白,眸底尽是痛楚。
白潋不知该说何好,只得做了一揖随着水君夫人的方向离去了。
花不迟轻叹了一声,安慰道:“阿绍姑娘节哀顺变,若水君天外有知,定然也不愿阿绍姑娘日日为他伤神,定也希望阿绍姑娘能好好地活下去。”
阿绍举袖拭了拭眼角,目光深深地望着花不迟,道:“不迟说的是,如今有你们帮我,我定能替爹爹报仇!”
狐九瑟心中同情泛滥,亦点头道:“阿绍你放心,我们定会替你寻出水君是为谁所害,定不会让那凶手逍遥法外。”
“瑟瑟——”花不迟伸手抚了抚她的额际,掌心摩挲着她温热的皮肤,嗟叹道,“瑟瑟,我本不欲将你扯入此事之中,如今却因着那些有心人士,却不得不卷入其中。然你却要记住,千万不得离开我擅自行动,晓得么?”
狐九瑟顺从地点点头,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无端凑近几步打量二人,阴阳怪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做出这般举动实在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再者,不迟口中的有心人士指的可是我?”墨黑的眼珠转了转,又笑眯眯道,“我对瑟瑟的确有心,我掩饰地这般好,却仍是教你看了出来,当真是聪明。”
花不迟冷哼一声,神色戒备地盯着他,道:“却不知这位仙友在何处当差,我为何从不曾见过?”
无端笑道:“不过是个逍遥散仙,哪儿来的差事?!”
狐九瑟脑中亮光一闪,口中惊呼一声,震惊道:“怪不得我觉着叔叔这名字这般熟悉,无端无端……那消失已久的妖王,名讳不恰巧也是无端么?”
无端嘴角又是一阵抽搐,道:“瑟瑟唤我姓名便好,莫要叔叔叔叔的将我叫老了……姓名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花不迟又将狐九瑟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眼含深意地望着无端,低声道:“妖王匿迹已久,无端仙友又怎会与他有关呢……”
无端抬眸迎向他的视线,唇边亦泻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眸中似有白驹过隙,“不迟此番却是猜错了……我与妖王的关系,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狐九瑟疑惑道:“莫非叔叔与妖王相识?”
无端无奈地摇了摇头,认真道:“瑟瑟,千万记得莫要唤我叔叔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我与妖王算不得是朋友……却也算不得是陌生人。瑟瑟你可知道万千之前妖王攻打天界那一仗,妖王为何会败给凤君?”
狐九瑟忖了忖,道:“自然是妖王打不过少觅,输给了他。”
无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妖王那时便有万年妖力,又怎会不敌区区一个凤君?而那一仗,他输给凤君却是有意为之。为的……不过是凤君手下的一位女徒,他那时已爱慕……”
“够了!”他还未说完,花不迟忽然一声怒喝将他话语打断。
狐九瑟与阿绍皆被他惊了一跳,唯有无端摇着纸扇笑得一脸惬意。
“小花狐狸,你怎的了?”狐九瑟挪挪脚步朝他靠过去,担忧地将他一望,“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花不迟却一言不发,良久之后一把拽起她的手便朝院外大步走去。
狐九瑟踉跄地随着他的脚步向前,手腕被他拽地生疼,却是因着他阴沉的面色,怯怯不敢言语。
二人一径回了花不迟的房中,他掌风一动砰地一声将房门关紧,又转身将狐九瑟紧紧搂入怀中,只低声喃喃着她的名字,语气脆弱万分:“瑟瑟,瑟瑟,瑟瑟……”
狐九瑟伸手摩挲着他背后的发丝,只觉心中柔软一片,仿佛是被暖阳化作了春水的冰块,水面层层漾开,露出水底花不迟的面容。
“小花狐狸,你怎的了?”她柔声细语问道。
花不迟却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脖颈间不肯抬头,双手越箍越紧似是一辈子也不欲将她松开,口中仍反复吟诵着她的名字,如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狐九瑟又拍了拍他的背,耐心询问道:“小花狐狸,你究竟怎么了?可是因为不能尽快回青丘,心情不好了呢?”
他低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榻旁坐下,执着她的手魂不守舍地把玩一番,忽又抬眸将她一望,怔怔道:“瑟瑟,今日那个无端,你可觉得他生得好看?”
狐九瑟老实道:“唔,他生得倒是比少觅还要好看。”
花不迟闻得此话,面上骤起波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双目紧张地望着她,道:“瑟瑟,你可会喜欢他?你会不要我?你可会因为他生得好看,便喜欢他?”
狐九瑟想了想,一笑,“原来小花狐狸竟是在担心此事,我自然不会因着他好看便去喜欢他。我喜欢的是小花狐狸,这一辈子在不会喜欢他人。”
花不迟面色一白,指尖微颤着伸出触了触她的面颊,低语道:“一辈子?……瑟瑟,你千万莫要忘记你适才所说的那番话。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莫要想着能逃开我……我亦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狐九瑟主动伸手将他搂住,脸颊埋在他胸膛间,笑道:“小花狐狸你莫要再乱想,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又怎会避开你?”
花不迟稍稍松了口气,手心却无意识地覆上自己的脸,“无端的那张面孔……”话语到这厢却是顿住,未有再继续往下说。
狐九瑟却是以为他仍是因着自己生的不如无端好看而自卑,便抬起脸来在他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小花狐狸,你不信我么?我与从前已是不同了,如今在我心中,他人纵然有千般的好,亦是比不上小花狐狸你扬眉一笑。”
要说:
明天要断网,肯定更新不了,另外俺姐五一要结婚,俺得跟去外地当伴娘,所以五一也更新不了,提前向大家请个假。
作为补偿,俺一回来就尽快让大家看到不迟吃了瑟瑟,大家乖乖滴等着俺,不许红杏出墙!
第36章
花不迟面上灼热难当,眸中鲜少地现出如三两桃瓣般淡粉的羞涩之意,抿了抿唇嘴角泻出一缕轻笑,望着狐九瑟嗔道:“瑟瑟自何处学来这般哄人的话语?”又微微低下头,语气略含酸涩,“这话说的倒是动听,然适才我瞧见你望着那无端的目光,可也是惊艳的很。我这般平庸的相貌,又如何比得上他?”
狐九瑟伸手捧了他的面颊,凑上前咬了咬他柔软的双唇,鼻尖触着他的鼻尖,笑得开怀,“唔,我晓得了,小花狐狸这是吃醋了!莫气莫气,我适才不住地瞧他,不过是觉得他面熟而已。”
花不迟双手环了她的腰,面上如走马观花般闪过一系列情绪,顿了顿,方问道:“瑟瑟,你……觉得他生得眼熟么?”
狐九瑟应了一声,又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
花不迟侧目望向她,面色复杂难懂,口中似悲似喜喃喃道:“原来你并未曾忘得彻底,原来你还是记得的……”
“忘记什么?记得什么?”狐九瑟皱皱眉,听得不甚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
花不迟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甩去面上一副幽怨纠结的模样,换上一脸戏谑的笑容。食指缓缓下滑,将她的下巴稍稍抬起。双眸将她牢牢锁视着,唇角一弯,道:“瑟瑟近来倒是主动的很,我亦很是欢喜,不如……”
镌着慵懒的声音低低拖长少许,他撅了撅柔软的红唇,眸底如承载着一汪春水。
狐九瑟见他这般可口的模样,倒是害了羞。在他怀中不住地扭着身子,将面孔埋入他胸膛不肯抬起,娇羞道:“不给亲!不给亲!”
花不迟这才舒心一笑,低下头在她发心轻轻落下一吻,喟叹道:“瑟瑟,今日有你这一番话,我心已足矣。然怕只怕,怕只怕我会越发地贪心,越发地不晓得满足……若是你……若是你……”
听了他半天不能接下话去的“若是你”,狐九瑟疑惑地抬起脸,却是被他适时地衔住了双唇。如烈火燃燃,又如香蜜甘甜,二人的唇瓣紧紧地贴在一起,舌尖纠缠难分难舍,却又似透出几分冥冥的凉意。
二人直至气喘吁吁方才分开,然双臂仍将彼此搂紧。
狐九瑟胸间急剧起伏,脑中一片混沌之中却倏地跳出一个疑问。光光是这般亲密已是让人觉着销魂得很,却又不知那个双修,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曼妙滋味?这念头一起,却是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面上更加炎热难当。
花不迟见她目光闪闪烁烁,双目一眯,却越发地凑近过去,口吻暧昧亲昵道:“瑟瑟在想什么,嗯?~”
狐九瑟只觉一股淡淡的热气喷散在她面颊之上,却像是燎原的星火,转瞬便燃了起来。屈臂将他稍稍抵开去,小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花不迟垂眸望了眼她的手,又望着她委屈道:“瑟瑟这是做什么?享用完了便要将我推开么,好生狠心。”
狐九瑟坐立不安,垂着头玩弄着手指哼唧道:“小花狐狸这说的是什么话……”
花不迟噗哧一笑,指尖在她额间轻轻弹了弹,笑道:“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怎就当真了?瑟瑟你……”
话还未完,便听得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自外头疾走入内。在瞧见二人这番亲热的姿态之后,慌忙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惊慌道:“小婢鲁莽,不迟上仙,九瑟仙姑莫怪。”
花不迟眉间一紧,收回手指望着伏于地面的仙娥,冷冷道:“起来罢,可有何事?”
那仙娥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一个哆嗦,刚欲站起身却是腿脚一软,又跪倒在地,口中更是说不出一字。
狐九瑟仔细将那仙娥的眉眼打量了打量,惊讶道:“你不是在阿绍身旁服侍的仙娥么?这般匆忙……可是阿绍出了事?”
仙娥身子陡地一震,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扑通扑通地朝二人磕头,一面急惶惶道:“是!是!小姐与夫人不知因何打了起来,闹得十分厉害,小婢唯恐出事,还斗胆请求二位上仙去劝一劝。”
狐九瑟一听便急了,当下拽了花不迟的手便要赶过去。
花不迟却一把将她按住,微微扬着下巴,面上刻着几分深思,望着那仙娥问道:“不急,你且先与我说说,水君在世之时,你们小姐与夫人是如何相处的?”
仙娥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声音怯怯道:“回上仙,水君还在时小姐与夫人尚未这般大动干戈,如今水君已不在,小婢担心……担心小姐亦要遭夫人毒手!求二位上仙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狐九瑟听得奇怪,问道:“我瞧着水君甚是疼爱阿绍,又为何会娶一个阿绍很是厌恶的女子?”
仙娥又低低道:“上仙所说不错,水君平时事事总依着小姐,只独独这回却是下了决心非娶夫人不可。小姐曾闹过好多回,说是……说是夫人不过是窥觊水君的宝贝才会嫁与水君,然水君却是铁了心肠,干脆将小姐关了起来,直至婚宴之后方才将小姐放出。因着这事,小姐与水君也置了好几回气。”
狐九瑟更是讶异,“我瞧着你们那夫人并非国色天香,亦无过人之姿,水君又为何会为她痴迷至此?”
那仙娥呐呐地说不出话,却是花不迟将她手一拢,轻声道:“喜爱一人,又怎能是由自己所控制?”
若爱如白纸般简单明了,不要便将它撕去,想要便又能重得一张,他又怎会因着一份情感纠结了生生世世?
低叹一声,又道:“我们先去瞧瞧她二人罢!”
狐九瑟不解他近日为何连连叹气,然瞧着他略显落寞的侧脸,只得乖巧地跟与他身旁。二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言。
将将走近水君夫人所住院落,便听闻自内传出阿绍尖利且夹杂着抽泣的吵闹声:“你莫要再多言!爹爹的流锦刃并未与他一同入葬,亦不在他书房之中,定是被你这妖妇偷了去!还不快快还来!!”
阿绍美目怒瞪,面色狂乱,手执利刃直指水君夫人。然水君夫人却仍是那般漠然的面孔,怀中当心搂着一名婴孩,那魇兽趴在她右肩,一对墨黑的眼珠时而恶狠狠地望着阿绍,时而又垂目望一眼沉睡中的婴孩,眸中倒有了几丝柔和之意。
眼前这情景,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白潋瞧见花不迟与狐九瑟走入院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是温和一笑,冲二人无奈道:“不迟,瑟瑟……”
花不迟拱手一揖,望了眼这番阵仗,口中颇是讶异道:“夫人与阿绍姑娘这是怎的了?”
阿绍见了花不迟如迷途之人得了牵引,忙走至他身旁急急道:“不迟,瑟瑟,这妖妇偷了我爹爹的流锦刃却不承认,实在是无耻!”
狐九瑟正经问向白潋道,“小白,阿绍所说可是真的?”
白潋面色微微一怔,原本便是莹澈的面容此刻变得越发通透,双目避开她咄咄的视线,转向下方俏鼻。勉强一笑,道:“姐姐怎会做这种事?阿绍想必是误会姐姐了,那流锦刃绝非是姐姐所盗。”
花不迟突地一笑,伸手拈开落于狐九瑟肩头的一片绿叶,道:“白潋仙官又怎知这流锦刃定是被盗了?”
白潋面上仍挂着笑意,好声解释:“阿绍既是遍寻无果,我便猜测这流锦刃怕是被人盗去了。”
阿绍冷哼一声,道:“这流锦刃并非俗物,乃是洞庭至宝。爹爹自小便将它带于身旁,他人根本无法窥得,更不必说盗取。平日里与爹爹最亲近的也莫过于你我,如今爹爹一死流锦刃便不知所踪,若非是你所盗,还会有谁?!”
水君夫人目光平静将她一望,似是万事不得入她心境,只敷衍般道了一句:“我说过流锦刃并非在我手中,信不信由你。”
阿绍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手举利刃便要冲了上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花不迟拦在半路。
“阿绍姑娘莫要生气,万事好商量。既然夫人已表明流锦刃非她所拿,阿绍姑娘还是莫要咄咄相逼才好。”花不迟好言相劝,眼角微微一挑冲她使个眼色。
怎奈阿绍怒气冲头,根本未曾注意到他的眼风,眼圈一红委屈道:“她的话又怎能相信?!我与爹爹本是好好的,若非有她出现,爹爹怎会三番四次与我动怒!若非是她,爹爹又会为妖物所害死得不明不白!”
水君夫人蓦地抬头目光凛冽将她一扫,淡淡道:“你若要说是我害了夫君,便要拿出证据来。若无证据,便莫要乱讲毁我清白。”
阿绍牙关紧咬面有不甘,却是被她噎地说不出话。
恰在此时,又有一人踱步至院内,瞧见院内众人皆是一脸严肃,不由愣了一愣,开口问道:“咦?适才在院外便闻得争吵之声,这是发生了何事?”
众人望眼看去,一袭赤金衣袍跃入眼帘。
狐九瑟见无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便好心上前告知:“叔叔有所不知,水君的流锦刃不知所踪,现下阿绍很是着急。”
无端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又伸手在自己袖中掏了半晌,倏地拿出一柄泛着寒光的薄刃,笑道:“寻得可是这个?”
阿绍眼中陡然一亮,踉跄上前接过他手中薄刃,口中哽咽道:“不错,这便是爹爹的流锦刃!”
水君夫人与白潋暗暗对视一眼,面色稍显凝重。
狐九瑟瞧了眼那柄传说中的宝刃,忽然端着一脸天真的表情问道:“这流锦刃怎会在叔叔手中?莫不是叔叔盗走了这宝贝?”
花不迟面色一紧,欲阻止却已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