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眠和明窗尘这天一大早就要动身去宰相府。龙白月因为派不上用场,不用跟着,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待得龙白月送紫眠师徒进了宰相府,她便鬼鬼祟祟的摸到宰相府后门,向小厮通报她要求见宰相大人。
小厮进去通报了半天,回来竟让龙白月吃了闭门羹:“宰相说他很忙,说银子已经送到白月坊了,叫龙花魁自己回去检视。”
龙白月呆住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给她银子?还不愿意见她了,为什么?她隐隐觉得不妙,转身飞快的往白月坊跑。
白月坊的门竟然象在待客一样开着,龙白月一冲进去,就被宝儿扑住:“我一直在等你呢,你可回来了!”
“为什么在等我?”龙白月纳闷的问。
“什么为什么,因为你任务已经完成了呀!看,宰相把银子都送来了,七百两!前后加起来,足足一千两,当然,这半年我又花掉一些,但足够我们远走高飞了。”宝儿将自己的挥霍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不对,事情不对。”龙白月抓住宝儿的手,躲开她的瞎缠。
“有什么不对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你坐下休息,我去买鸡买酒。”宝儿兴奋的兽性大发,要开荤,抓了钱提了篮子就跑出去。
龙白月呆呆的坐在桌边,瞅着银子犯傻。
这事情来得太快,她得好好想一想,她做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啊!
紫眠在宰相府内设坛作法,名为宰相府消灾驱邪,实际上超度了盘踞在宰相府里的九条冤魂。
他通过冥眼,看着李家药铺的九条冤魂远去,离去的魂魄惴惴不安的回首看他,似乎想提醒他什么,却已经口不能言。
不安的气流压迫着紫眠,逼得他满头大汗,他只能拼命催动银铃,命他们速速离去。冤魂见他们的情绪无法影响紫眠,只得无奈的化作一抹轻烟,就此遁去。
紫眠霍的睁开眼,松了一口气。
冤魂的不安也扰得他心神不宁,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法事已做完,他还是早点告辞为妙。
宰相这个时候却在一帮门客和官员的簇拥下向紫眠走来,他谈笑风生表情轻松:“紫眠大人,做法事辛苦你了,也没什么好款待,老夫请了些相熟的官员,薄酒淡菜,聊表心意啊。”
“多谢大人厚爱,下官不敢当。”紫眠一揖,“还有法器需要收拾,紫眠就不打扰诸位大人的雅兴了。”
“哎,收拾法器,不还有你徒弟么。”宰相对左右使使眼色,“你们去帮这位小真人收拾东西,要好生伺候回府上。”
宰相的师爷幕僚最会察言观色,蜂拥着上前围住紫眠,左一句真人右一句天师的簇拥着紫眠往后花园走。
紫眠言不由衷的应对着。他不能和宰相来强的,只得吩咐明窗尘诸事当心,自己留了下来。
众人在花厅里落座。宰相独居上座,笑着开口:“今天老夫府上备了菜蔬,可惜乏善可陈,少了松江鲈鱼。”
紫眠在末席低眉垂眼,不动声色。
“紫眠大人。”宰相忽然转口招呼紫眠。
“下官在,大人吩咐。”
“昔日你的师父嗣汉天师紫玄真人,在天子赐宴上以盆水垂钓,须臾得鲈鱼数条,不知这般大法,紫眠大人可学得一二?”
“大人说笑了,”紫眠在座下一揖,想推辞,“下官技拙,怎及得上恩师。”
“哎,紫眠大人谦虚了。”宰相使使眼色,竟有下人真将一个盛了水的铜盆端了上来。
紫眠已经骑虎难下,他不能在此刻不给宰相面子,否则日后在朝中他会更难打开局面。
有侍儿呈上钓具,被紫眠微笑了一下推辞掉。他能力有限,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他起身离座走到铜盆边,捞起袖子将手伸进盆里,默念口诀,过了一会儿,按着盆底的双手倏地又直直伸进去一尺,吓得四座不禁惊呼。
紫眠不理会众人的惊呼,口诀越念越快,忽然猛的双手一捞,一道银光闪过,有一物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鲜活的鲈鱼,鳃盖贲起银光闪烁,还兀自在地上弹跳。
“当真奇了!”众官员齐声欢呼,大开眼界。
呼声还没落下,又是一条鲈鱼被抛出。有伶俐的侍儿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满地抓鱼。
十几条鲈鱼顷刻间被紫眠捞出,他看看数目差不多了,便收法归座。
面对众人的称赞不迭,紫眠只笑笑没多话。他的笑容有点虚弱,刚作完法事又施展这样的法术,耗费了他不少心神,难免叫他有点头晕目眩。他暗暗呼吸吐纳调养精神,尽量不露出疲态。
“好功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宰相开口称赞,众人跟着又是一阵附和。
“大人谬赞。”他怎么可能凭空变出鱼来,不过是以隔空取物法拿附近鱼市的鱼来救急罢了,也做不到像师父一样气定神闲的长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作法——恩,待会儿回府后要记得叫窗尘去鱼市付钱。
接下来就上菜如流水,有家妓上前应酬,或者弹拨丝竹,或者陪酒。紫眠身穿法衣,两边美人凑上来,让他分外尴尬。美人见他年轻俊俏,更是乐得相陪,左右夹攻,逼得他僵在中间。
宰相府的奴婢搬来成缸的美酒,十几个尚在稚龄的小婢女素手擎着白瓷酒壶送到每桌客人面前,羞涩斟酒的样子很是可爱。
偏偏在座有两三个人拒绝喝酒的,其中包括紫眠。
宰相见他们几人再三推辞,也不多话,竟然对左右吩咐:“这几个下人竟然怠慢客人,拉她们下去,每人鞭五十。”
在小婢女的哭叫声中,一个拒饮的官员立刻笑着起身求情:“大人一向胸怀若谷,今天怎么好好的学起石崇来了,哈哈哈。”
“我不恨不见石崇,但恨石崇不见我。”宰相捻须一笑,挥挥手。
家丁上前拖婢女下去受罚,小婢女们哭得更是凄厉。
“慢着。”
宰相一抬眼,就看见紫眠已经起座拦住了家丁,他拽过为自己斟酒的小婢女,对宰相作揖:“大人,容下官怜香惜玉。”
“哈哈,人不风流枉少年,紫眠大人随意。”宰相点点头。
另几人也只好效仿,总算救下了这几名婢女。紫眠乘机赶开陪酒的家妓,拉着那噤若寒蝉的小婢女入座。
小婢女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的替紫眠斟了一小杯酒。紫眠看着她胆怯的样子,温和的笑笑:“不用怕。”
他拿起酒,自己心里算了一下,没觉得周遭有杀气,就浅尝了一口。
举座都在酣饮,应该不会有异样吧。他瞥了一眼身边小婢女惶恐的眼神,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两三杯过后,紫眠献上的鲈鱼被烹饪好端上了桌子。宰相招呼紫眠:“紫眠大人,动筷子呀,这是辛苦你才得来的鱼,你不尝可没人好意思吃了。”
紫眠看众人都在等着自己,只好举箸尝了一口。
“紫眠大人,味道如何,可鲜美?”宰相笑着问。
“很鲜美。”紫眠哪里尝得出来,只好随口敷衍。
“哈哈哈哈,不说实话,不说实话。”宰相举着筷子戏谑他。
“宰相大人,这可是你不厚道了,人家紫眠大人刚刚变的新鲜鲈鱼,怎么又让你给变成腌制的了?”一个官员怪腔怪调的和宰相凑趣,众人跟着哄笑。
紫眠心里咯噔了一下。
宰相为什么这样捉弄他?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哈哈哈哈,紫眠大人送老夫的上好鲈鱼,老夫当然要藏着独享了,你们吃吃干货就成了,反正我这里厨师手艺高,这鱼的口感不是也挺嫩的。”
“嫩倒嫩了,就是死咸,不下酒只下饭。”另一官员促狭道,逗得满座绝倒。
“你们计较什么,人家紫眠大人都不介意了,是不是?”宰相大笑着问紫眠。
紫眠在末席心神不宁的点点头,他只顾想着宰相此举是无心还是有意,对周遭的喧闹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边的小婢女哆嗦着又斟了一杯酒,胆战心惊的送到紫眠面前。紫眠一惊,回过神来,看见她像掉进陷阱的小鹿,惶恐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泪。她颤抖的手几乎拿不稳酒杯,酒水薄薄的洒出一层来,沾湿了她苍白的指尖。
他笑笑,一手支颐,一手接过杯子:“不用怕,没事的。”
那小婢女乖巧的点点头,含着泪的目光碰撞着他的嘴唇,怯怯的闪烁着。
※※※※※※※※※※
“狗洞呢?”龙白月已经绕着宰相府的围墙跑了三圈了,愣是没找到当初救曹真的狗洞。
“龙姑娘?”
身后有声音传来,龙白月回头一看,竟然是久违的寿安尉陆文潜:“陆公子。”
“哈,真的是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陆文潜笑着上前,“等紫眠大人?他还在酒宴上呢。我这是来迟了,正要进去。”
“你能不能带我进去?”龙白月也顾不上唐突,直接开口要求。
“咦?这……”陆文潜有点尴尬。
“我怕紫眠大人有事,急着找他。”
陆文潜看着龙白月焦急的眼睛,好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我试试吧。”
他带着龙白月往正门走,交了名刺,家丁果然不肯给龙白月放行,只让陆文潜进去。
“小哥,今天是酒宴,又没正事,通融一下吧。”陆文潜不正经的调笑着,摔给家丁一两银子。
“宰相已经安排了家妓,大人不用怕不尽兴。”家丁暧昧的一笑。
“又是家妓?过干瘾啊?”陆文潜用扇柄敲了一下家丁的脑袋,坏笑了两下,搂住龙白月的肩。
龙白月也很是配合的靠过来,飞了个媚眼:“小哥,姑娘我可是民家的。”
陆文潜油嘴滑舌着:“公子我就爱她,大人那边我去交代好了,快放行吧。”
家丁看陆文潜轻狂的样子,也不敢和他胡搅蛮缠。
两人顺利混进宰相府,为了不让人生疑,还一路配合着,陆文潜摇着扇子放浪高歌:“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龙白月听了不禁提醒他:“哎哎,你还在朝为官呢,当心让宰相听见。”
“哈哈,重要的是意境,意境。”陆文潜笑,“哎,你还说我呢,你刚刚那个样子,哪里像良家子啊?”
陆文潜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呢,龙白月竟然得意的偷笑两下,搞得自己很风光似的。
走过后花园,快到花厅的时候,龙白月却不敢再往前了:“陆公子,你帮我看看紫眠大人情况如何就行了,我不进去了。”
她只是担心他,如果他没出事,她也就安心了。要是摸进花厅,光想着宰相,她的腿就发软。虽说她还得求宰相去干涉太医署招她当女医的事,但那也得挑紫眠不在的时候再去呀。
陆文潜奇怪的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你进去也的确不合适,那你就在外面等我,或许我能把紫眠大人叫出来。”
陆文潜走进了花厅,龙白月躲在外面焦灼的等待消息。这时候,背后有只手怯怯的拽了拽她的衣角。
龙白月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见一个年纪尚小的婢女正惶恐的看着她,眼睛好像受惊的小鹿。那小婢女声音细如蚊呐:“我见过你,那晚你跟着紫眠大人来宰相府,你是紫眠大人的人。”
龙白月听了直点头:“你知道他?”
小婢女忽然拼命拽她往后苑走:“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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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辈子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当龙白月被那小婢女引到楼下,了解了房间方位,她上楼的样子好象腾云驾雾。要是在从前,迈步从来超不过一尺三寸的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可以一步登四级楼阶。
她用蛮力撞开紧闭的房门,昏暗中看见紫眠躺在地上,一个人影正匍匐在他身上,当即怒得两眼直冒金星。
她箭一样冲上去,抓住那女人的衣领就往后拽,职业生涯中熟稔的骂语脱口而出:“你什么东西,敢在老娘的地方撒野!”
她的“地方”自然不是指宰相府了,言下之意是紫眠身子是她的。龙白月气得口不择言,要是平常绝对会被自己这句话呛死。
她拽开那女人一看,还好没跟紫眠“连”在一起,刚松了一口气,眼睛差点瞪出来:“柳妈?!”
柳妈没料到被龙白月撞上,一张老脸粉都抖散了,一阵红一阵白的。
龙白月痛心疾首,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
宰相也太毒了。还好她赶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回过头,焦急的晃晃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紫眠:“大人,大人?”
紫眠浑身是汗,双目紧闭着蜷紧身子,口中不停低声默念着:“……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大人?”龙白月愣住,摸摸紫眠额头,一手都是汗。
“这是喝了春酒了。看不出来?”柳妈撇撇嘴唇,抬手整整头发。
“我知道!”龙白月怒吼,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做这行的啥没见过。只不过她从婢女那里得知紫眠被下了药,却没料到会那么龌龊。
“你凶什么凶?”柳妈恼羞成怒,索性也和龙白月扯起来了,“我这也是奉了宰相之命,倒是你,跑进来坏我好事干嘛?”
“原来你也在宰相手下做事……”龙白月冷哼一声,冲她怒目而视,“放了他……”
“那可不成。”柳妈想也不想的就回绝。
“……你脖子上的金筐填八宝项圈就可以不用还我,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回绝?不再考虑一下?”
柳妈神色立马一变,双手护着脖子——上了年纪男人就不是第一了,钱财才是最大。
龙白月看她迟疑,乘胜追击:“还有你手上的金缠臂、翡翠条脱,我都没意见。”
“便宜你了。”柳妈终于开口成交,她因为占了大便宜,狂喜之下声音都有点颤抖。
“成就走人吧。”龙白月打发她,想找点水给紫眠清醒一下。
“反正这小子也倔强,刚刚累得我,”柳妈起身,淫笑两下,“便宜你了,听说他还是个童子呢。”
“滚吧!”龙白月瞪她。
柳妈走的时候竟然自作聪明的把门带上了。龙白月冷笑两下,找了水泼在紫眠脸上:“大人,你醒醒啊。”
紫眠双目依旧紧闭,蜷着身子,像个正在发烧的无助孩子。他的经文念得越来越滞重,渐渐的几乎口不能言。龙白月伸手碰碰他的脖子,触手之处烫得吓人。她看着他脆弱的俊脸,身子竟也忽然跟着火烫起来。
她推他躺平,让他身子舒展开,手指鬼使神差的搭上他的衣带。
“我疯了。”她傻掉,手指不敢动弹,移目望向紫眠的脸。
紫眠因为龙白月的折腾,不由得皱着眉轻轻呻吟一声,彻底将龙白月击溃。
“我真的疯了……”她直着眼睛,抽开他法衣的系带,将那堆满金线刺绣的金碧辉煌的厚重衣料推开。
雪白的中衣早被汗湿了粘在紫眠身上,脱去了法衣带来的凉意让他舒服的展开身子,却蓦地察觉到危险,极力挣扎着想摸索回自己的衣服。他在朦胧中半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女子凑近他。
似乎是龙白月。他晃晃脑袋,始终看不清她是幻是真。
要知产药川源处,只在西南认本乡。铅遇癸生须急采,金逢望后不堪尝……他的内丹已经炼到关键时刻,前功尽弃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一句句警言窜过紫眠昏乱的脑子,然而药性的催逼之下,当龙白月哆嗦的红唇贴上他干涩的双唇,好象久旱之中汲取到清冽的甘泉,他的喉头一紧,神志就此沦陷下去……
龙白月解开衣衫,贴身滑进紫眠怀里,用冰凉的身子去熨他的火烫,却瞬间被他点燃。她一向自以为是利令智昏的女人,没料到这次竟然欲令智昏,碰上他就脑袋一片空白,连身体都不听使唤,指尖竟然半点力气也没有,全凭他予取予求。
他真是童子么?没见过这么无师自通的,倒衬得她像一个处子。
他的身影笼住她,汗水沁湿了她的肌肤。他就连呼吸也不再像平日那样温柔轻浅,变得粗重而充满侵略,让龙白月眩晕成一片。恍惚中她半睁开眼睛,看见紫眠紧闭的双眼,他散下的头发扫过她的脸,扰得她无法顺利呼吸。
在冲上云霄又跌落的痉挛中她几乎昏死过去,紧接着舒服的倦意袭来,快要沉睡前她感觉到左脸颊忽然一片湿热。
“睡相那么差?”她轻笑着,微微睁开眼睛看他。
触目所及却尽是——鲜血。
第十三章追杀
鲜血从紫眠嘴角不断涌出,滴在龙白月脸上,温热的鲜血让她睡意顿消。她将尖叫硬生生卡在喉头,咬着自己的手以缓释恐惧。
怎么会这样?!难道紫眠喝的不是寻常春酒吗?她以前也喝过春酒,明明事后醒来就没事了呀。
龙白月哆嗦着捂住紫眠的嘴唇,然而血依旧从她指缝间渗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穿好衣服,又替紫眠系好襟口,还好宽大的法衣并不难穿,但法衣黑色的锦缎更衬得紫眠面色惨白。
这样的后果难道正是宰相安排的?他的诡计真是为了让紫眠身败名裂?龙白月想起之前宰相说的话。
——他非死不可。
宰相是真的要杀他!望着气若游丝的紫眠,龙白月的心像要被人活活撕开,痛得她泪如雨下。她到底还是害了他,为什么她要跟宰相妥协,假如她早些认罪……假如她早些挽回……
她得送紫眠回船上!对呀!想到那一船的仙丹妙药,龙白月顿时浑身来了力气,她一咬牙,拽着紫眠将他背起来,踉跄着往门口爬。一个大男人的分量压得她险些摔倒,然而紫眠吐的血很快濡湿了她的肩膀,刺激得她不能不振作。
该死的,柳妈竟然从外面把门闩扣上了。
就在龙白月绝望的推门的时候,门竟然打开了,原来是之前领路的小婢女拔开了门闩。小婢女一看见满襟鲜血的紫眠,吓得一哆嗦,眼泪就下来了。
“没功夫哭了,快带我们走。”龙白月颤巍巍的跨过门槛,低声喝止小婢女的哭声,尽管她的眼泪也一刻没有停过。
小婢女慌忙上前帮着龙白月一起扶紫眠:“都是我害了大人……我明明知道那酒有问题……”
“是我害的。”龙白月紧绷着脸,一刻也不敢停留。她紧抓着紫眠的手腕,清楚感觉到他的脉搏有多缓慢微弱。
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三人跌跌撞撞的下了楼,蹑手蹑脚的从后苑潜往下人过道。龙白月还是不肯放弃的往柴房走:“我记得那里有狗洞的。”
“狗洞?”小婢女一愣,“宰相府没狗洞啊。”
宰相府一向府规森严。哪容许不拴的狗窜进窜出?
龙白月驻足呆住,两眼直直的望着柴房旁的围墙,溜光水滑,连丝缝都没有,哪里有什么狗洞。
“那晚这里明明……”她喃喃着走到墙根前,万念俱灰的跌跪在地上。
这下真完了,她和紫眠都要死在这里了。紫眠要是死掉,她没脸活着,更没脸下黄泉见他,怎么办,不如她先死了算了,记得下了黄泉跑的快点,甩远他抢先投胎……昏聩中龙白月闭上眼睛身体就往前扑,额头直直的往墙上撞。
这一撞竟然没有成功,就在要碰到墙面的时候龙白月的身子一紧,被人从身后捞住了。她回过神,低头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紫眠的手腕已经不在她手里,而他的右手此刻正拦着她的肩。
龙白月激动的哽咽起来:“你醒了……”
紫眠没力气看她,他半睁开眼睛,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墙面上,搭在龙白月肩头的左手努力抬起来,贴住墙壁。
龙白月听不清紫眠在她耳边都喃喃念了些什么,她只顾悬着心看他的嘴唇,怕他又吐出血来。紫眠念了一会儿忽然停住,咳了一下,嘴角又有血丝滑出,吓得龙白月疾喊:“快别念了……”
话还没说完两人的身子就忽然失衡往前倒,龙白月急忙伸手撑墙却摸了一个空,还没转过脸来她的脑袋就撞到了墙上,疼得她两眼发黑。
那晚的狗洞又出现了。
龙白月看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却又有些惊慌失措:“你一直都在帮我……你知道我来过宰相府……”
紫眠却已经听不见她说话了,元气大伤之下又施展法术,抽光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只管昏死过去,将自己交给龙白月。
龙白月怔忡一下,清楚自己没功夫考虑太多,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把紫眠送回府去。她尝试着搬了一下紫眠,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将他搬出狗洞,除非自己先爬出去再拔萝卜似的扯他。
“这法衣太厚太碍事了。”龙白月打量了一下狗洞,将法衣从紫眠身上剥下来丢掉。她先放紫眠躺好,自己开始往狗洞里爬。
帮忙望风的小婢女这时候慌张的跑来:“快点啊姐姐,有人追过来了。”
龙白月闻言加快动作,她钻出洞就立刻回身拽紫眠,小婢女也帮她将紫眠往外搬。远远的已经可以听见家丁的叫骂声传来:“别让他们跑了!”
“快点。”龙白月急得满头冷汗,手也开始发抖,但仍紧紧的拽了紫眠的中衣不放,豁了命的将他往外扯。两人拽头送脚的,终于将紫眠搬出了宰相府。龙白月刚吁了口气,却发现追赶的家丁已经近在咫尺,小婢女却还在围墙那头。
“你也快出来啊,”龙白月急喊,“你帮了我们,宰相知道了你活不了的。”
“我知道,”墙那头小婢女泪流满面,“来不及了,姐姐,你快带大人走吧。”
“不行。”龙白月慌了,伸手要去拽她,却被她推开。
“姐姐,我对不起大人……”小婢女探着头,望向狗洞外昏迷的紫眠,拖着哭腔嘶喊,“紫眠大人,谢谢你瘟疫里救我爹娘。我不该,我不该受管家指使……”
她的话还没说完,赶来的家丁就一脚将她踩倒在地。她拼了最后的力气用身子堵着洞口,绝望的对着洞外叫喊:“快走啊——”
墙上的狗洞在这时突然消失,小婢女痛苦的嘶喊也在墙那头戛然而止。
“该死的!”龙白月捶着墙。她泪流满面的转过脸来,就看见喧闹的街道因为她和紫眠的突兀出现而变的鸦雀无声。路人正纷纷吃惊的看着他们。
面对瞠目结舌的众人,她慌乱不知所措:“我,我们……”
宰相的爪牙很快就会追过来,街上众目睽睽,她该怎样带着昏迷的紫眠逃走?
当宰相府的家丁换了便衣赶来时,龙白月和紫眠早就不见了。他们纳闷的环视四周,百姓照常做着自己的营生,街道上熙熙攘攘,一切如常。
“刚刚这里有两个人的吧?”他们拦住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问道。
“两个人?这里到处都是人。”小贩斜睨他们一眼,“糖葫芦,糖葫芦要不要?”
“少装糊涂,两个人,一个女的,还有一个男的受了伤。有没有看见?”
“没有。”
小贩的干脆利落令家丁们气急败坏:“怎么没有,墙根这里明明还有血迹!”
这时候一个面白如纸的算卦先生飘然而至,撕心裂肺的猛咳了一阵,靠着墙根哇的吐了一大口血:“恩恩,肺痨还没好……”
他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复又飘走,原地留下的一大滩血吓的众人都不敢靠近。
看的出来整条街的人都不合作,家丁不敢惹众怒,只得一边派人追赶,一边细心的沿路搜查。
龙白月此刻正扶着紫眠躲在轿子里,她拨开轿帘一角,对轿夫感激不尽:“谢谢诸位大哥相救。”
“没事儿,紫眠大人瘟疫时救了我一家老小呢。”一个轿夫憨厚的笑着。
“这轿子太显眼了,万一一会儿有人追上来……”龙白月很是担心,哪有人逃亡的时候坐轿子的。
“没事儿。”
宰相府的家丁远远的看见一顶轿子,慌忙大声呵斥着要轿子停下。他们飞速跑到轿子跟前,掀起帘子一看,轿子里却空无一人。
“这轿子刚刚没载人?”家丁摸摸轿里的木凳,尚有余温。
“载了,这不刚下轿子么。”轿夫笑着掂掂手里的铜钱,给家丁看。
“载了什么人,为什么凳子下会有血迹?”家丁们觑见端倪,围住轿夫逼问。
“这……”轿夫也答不上来了。
这时候旁边的一户人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胖胖的妇人臭着一张脸走出来,她挤开众人,进轿子打量一下,回身怒骂:“夭寿!老娘不就是月信来了坐轿子么,进门换条裙子的工夫你们就嚷嚷起来了,嚷嚷什么!”
所有人全部傻掉,张口结舌的看那妇人伸出一只大脚将血迹蹭掉。
“你……”面对这样泼辣的母大虫,家丁想置疑一下都没胆子了。
“一个个毛还没长全呢,趁早回家吃奶去!”胖妇人叉腰怒吼一声,又挤开众人,摇摇摆摆的进屋,嘭的一声关上木门。
轿夫苦笑着朝家丁们耸耸肩,抬起轿子从容离开。家丁们尴尬的回过神,骂骂咧咧的又往前追赶。
那胖妇人一关木门,转身时脸上就换了笑容:“那帮人走啦。”
龙白月抱着紫眠正两腿发软的坐在地上,闻言吁了口气:“好险。”
“姑娘,耽搁不得,快跟我来。”胖妇人帮龙白月扶起紫眠,她虎背熊腰,毫不费劲的将一个大男人扛起来就走,龙白月只能提心吊胆的在一旁跟护着。
三个人穿过院落来到后门,出了后门就是一条逼仄的小巷,他们贴着小巷走到另一户人家的后门口,胖妇人敲敲紧闭的木门:“李二家的,快开门。”
木门打开,李二家的露出脸来,是一个胆怯瘦弱的小媳妇:“张大婶?”
“紫眠大人有难,从你家借个道。”
小媳妇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张大婶的意思,立刻开门将三人让进来。她一改往日的怯手怯脚,伶俐的一路小跑,打开前门到隔壁王木匠家帮忙张罗。
就这样自动自发的,半个城的百姓打开门户,为紫眠和龙白月开了一条近路。送紫眠回府途中换了几次人手,靠着街坊邻里的力量,回府路程比从街道走缩短了近三分之一。当褚铁匠背着紫眠到达紫府门口的时候,他们竟然赶在了宰相府追兵的前面。
“谢谢,谢谢。”一路上龙白月已经不知说了多少句谢谢了。她一身臭汗,满脸的泪水混着灰尘,狼狈不堪,早没了花魁该有的样子,但她灼灼的目光比往日的烟视媚行更显得光辉动人,叫憨厚的铁匠羞赧的红了脸。
“快别这么说,”铁匠放下紫眠,拍拍门,“我还得赶回去,姑娘,替我谢谢紫眠大人,我娘天天都到大人门口来上香呢,嘿嘿……”
龙白月勉强笑了一下,感动、恐惧和疲倦让她有点虚脱。一直在府里枯等的明窗尘早一路飞跑过来开门,当他看见狼狈的龙白月和不省人事的师父的时候,脸都吓白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快,快回船上,有人要杀我们。”仿佛久违的亲切感让龙白月又掉下泪来,她结结巴巴的哭腔像在对明窗尘诉苦。
明窗尘立刻背了紫眠往船上跑,龙白月在后面蹒跚着跟上。她老早就跑不动了,现在终于将紫眠交到窗尘手里,她好象任务达成一样,没了斗志,就光觉得身体沉重。
“大人还有救么?”上船后,龙白月瘫倒在甲板上看窗尘忙进忙出,忍不住在一边虚弱的发问。
“怎么会没救。”明窗尘竟然还抽空给龙白月倒了杯凉茶。
龙白月这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将凉茶一气灌下肚子,好象有了些力气,就爬起来进船舱看紫眠。
紫眠躺在榻上依旧昏迷着,明窗尘在一边的药柜里乱翻。
“太一金丹!”翻了半天明窗尘终于找到了丹药,松了口气欢天喜地的跑到紫眠身边坐下,“吃半颗还是吃一颗呢?”
这会儿他的师父可没办法开口提点他了,这叫明窗尘犯了难。
“都什么时候了,还半颗一颗的计较,多吃点吧。”龙白月着急的喊。
“吃多了会死人的,”明窗尘可不依她,“话说回来,你可知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他……”龙白月脸色一变,含糊其词,“大人他中了宰相的春药……”
“什么?!”明窗尘又惊又骇,“完了完了。”
龙白月的心也跟着他的表情一起揪起来,她低声当心的求证:“有那么严重么?”
“恩,”明窗尘严肃的点点头,赶紧端水喂了紫眠半颗丹药,“先吃半颗吧,不够再追加。大人修炼上清派内丹,绝不可破色戒,否则元气大伤,功力短期内没办法恢复的。”
他的话让龙白月心凉了半截子。难怪紫眠会吐血,她只当他是常人,中了春药拿女色解了就是,谁晓得还有色戒、内丹、元气之说。
“破戒时若是御处子还好,如果碰上阴浊之身,更是凶险万分。”明窗尘皱着眉追加上一句,飞镖一样打中龙白月死穴。
龙白月听的快吐血,可还是呼吸困难的追问:“什么是阴浊之身?”
“出身低贱命格不高的女子,下九流,戏子娼妓什么的……”明窗尘发现龙白月脸色难看,反应过来,声音越说越低,“龙姑娘,我不是说你啊……”
自觉罪孽无比的龙白月虚弱的挥挥手,安抚他,“没事……大人现在这么虚弱,我怕宰相乘机下毒手可怎么办?”
“这……”明窗尘也急了,“要说平时,火灾、刺杀、凿船,都难不倒师父的,现在可就难说了。”
龙白月听的脸都抽筋了——宰相以前都这么对付紫眠的吗?
“啊,有了!”明窗尘醍醐灌顶的一击掌,“我去找贺公子,那天他还对我说了,如果碰到难事,记得去找他!”
贺凌云?对呀,他手下可有人马!龙白月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快去找他吧,起码安置些人手在这里,也好保护大人度过难关。”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他,”明窗尘将金丹盒子递到龙白月手里,起身就往外跑,“金丹你先拿着,我很快就回来。”
龙白月看明窗尘一溜烟跑的没影,心下又是一慌。现在船上可就剩下她和紫眠了,她回身细看昏睡中的紫眠。他沉静的躺着,表情尚且算的上安详,让龙白月安心了些。
“对不起……”看着他不省人事,龙白月羞愧的脸都抬不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回避到甲板上。
快要西沉的太阳余威肆虐,烤的甲板滚烫一片。龙白月穿着薄底缎鞋,踩上去微微的觉得有些烫。一整天的慌乱忙碌,到现在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低头看看自己被太阳晒伤的皮肤,苦笑一下。
老天老天,等紫眠醒过来,她还收拾得了局面吗?
她想到白月坊里的银子,心里刺痛了一下——银货两讫,她完成任务了吗?这样说,是否表示她以后再不与宰相相干,她已是自由之身?
那么,她现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了吧?
龙白月想到此,精神振作起来。是了,等紫眠醒来,她要向他坦白、赎罪。就算他一时不原谅她也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想和他纠纠缠缠一辈子了,不用计较姿态面子。
刺耳的破门声拉回了龙白月的神志,她精神一震,以为救兵来了。
不对,有明窗尘陪着为什么要破坏大门呢。龙白月的手颤抖起来,指甲不自禁的抠进船舷木板。
进府的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却神情凝重,行走间列出严谨的队伍,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武人。跟在这样的队伍之后的,是四名貌似寻常的轿夫,四人抬着顶普通的布帘轿子进门,轿帘严密的放下,看不见里面坐着谁。
但龙白月根本不需要看,当她看见这顶轿子,一股肃杀的恐怖气流蓦然窜上她的脊背。她尖叫起来,疯了一样冲到船板前要收起船板。
是宰相!一定是宰相!她瞠大眸子,拼了命的拖船板,指尖都抠出了血。往日纹丝不动的船板竟然被她爆发的力量拖动了,一下子收了起来。
龙白月松开船板,船板落下砸痛了她的脚,她却顾不上,迸着眼泪想操控船离岸。绝对不能让这些人上船,紫眠还躺在船舱里,此刻只有她能保护他。可该死的,这船是怎么操控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乔装的杀手要接近船的时候,船身蓦地一晃,好象活的一样浮向湖心。龙白月呆住,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背后有虚弱的声音传来:“宰相大人,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是紫眠醒了!她惊喜的回头看他,可他的眼神却没落在她身上,只淡淡的看着岸边的轿子。
轿帘没有掀开,宰相的声音却沉闷的响起来:“换个人做事也不好,什么都跟老夫通报,看来错过了好时机。”
轿前的一个轿夫忽然低头一揖:“殆误时机,属下该死。”
“算了,谨慎也有谨慎的好处,下面好好做事。”
“是。”
就见那人一声令下,两名手下飞快的窜入水中,向紫眠的船游过来。紫眠在船上不动声色,只管对着轿子开口:“宰相大人,何苦步步相逼。”
“不是老夫要与你为难,你我都在朝中,你想做什么老夫都看在眼里,不得不管。”
“宰相大人,你杀了朝廷命官,真那么有把握事后可以一手遮天粉饰掉?”龙白月急得哭骂,“紫眠大人不是李家药铺那九条人命。”
“是啊,龙花魁。”轿子里宰相冷冷开口,“紫眠大人一向谨慎,如果不是你透露他在修炼内丹又没有味觉,老夫还没机会寻到他的软档下手。银子我已经给你送去了,没想到你还插手阻拦了柳老鸨的任务,这个我算你另立一功,报酬另算,你还是先下船来吧。”
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却炸聋了龙白月的耳朵,她脑子嗡嗡作响,呆呆的跪在地上。
不,不是这样的!她想反驳,嗓子却哑住发不出声来。宰相太过老谋深算,清楚怎么整治她。几句话就颠倒黑白,轻易置她于死地。
他只消叫紫眠恨她,就足够毁了她了。
龙白月好象吃了一记闷棍,所有感官都麻木了,她茫茫然抬起头来看紫眠,眼睛却干涩住,往日寻求恩客垂怜时收放自如的泪水,此刻竟然半点也流不出来。
紫眠的脸冷似寒冰,是她往日没见过的。他果然在恨她——他当然得恨她!
他仿佛对宰相的话置若罔闻,只掉脸向她看来,没责备没怒骂,只是目光寒冷,冻裂了她的心。
蓦地一口鲜血又涌出紫眠唇角,气急攻心,打破了他的冷硬自持。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不得不俯身扶住船舷。
龙白月慌了,眼泪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落下来。她爬过去抱住紫眠,仰脸看他,嘴唇嗫嚅着却无话可说,任由紫眠的血滴在她脸上。
“下船吧。”紫眠抿抿唇角,开口。
“不,不,”她哭着摇头,“我不下船,除非我死了。”
紫眠的目光蓦然一动,仿如初春破冰的暖流,他向龙白月伸出手去,执起她紧握的拳头。
岸上宰相可没有耐心任他们缠绵,他已经成功激怒紫眠,加剧了他的伤势,这样好的时机他不可能放掉。一声令下,原本做货郎打扮的一个人从货担里抽出弓箭,点燃箭矢引弓上弦,咻的一声火箭飞出,直直的向紫眠射来。
紫眠依旧看着龙白月的手,却好象浑身长着眼睛,身子只一让,火箭就被他躲过,咄的一声钉在船舱门上。
这时候宰相终于掀起了轿帘:“即使功力衰微,还是没办法伤到他吗?伤脑筋,先烧船吧。”
接二连三的火箭落到船上,事态已经千钧一发,可紫眠却依然不动声色,他只管掰开龙白月的拳头,一个盒子从她手里滑出来,落进紫眠掌中。
是明窗尘托付给她的太一金丹!
紫眠打开盒子,手指顿了一下,还是取出三颗金丹噙进嘴里。
“不,不要,”龙白月慌忙想阻止,“多吃会死人的。”
“闭嘴!”仿佛怒气在这时候姗姗来迟,紫眠恶狠狠的瞪着龙白月,目光又怒又恨,吓得她浑身一软。
他乘机甩开她,金丹开始发挥效力,让他浑身精力充沛好象之前没有受过任何损伤。
他站直身子,肩后长发因为运功奇异的飘散开,中衣袖子在空中猎猎扬起。有火箭向他门面袭来,却在逼近时纷纷掉进湖中。金色的落日余晖一黯,紫府的湖面忽然风浪大作,湖与城里河道相连的铁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暗的雾色茫茫。滚滚浓雾从后面卷涌上来,伴着疾风骤雨电闪雷鸣。
“啊——”紫眠在风雨交加中狂喝一声,咬着牙念出一串口诀。他的双眸闪烁着慑人的精光,苍白的脸在闪电刺下的光芒中显得阴鸷诡谲。风云变幻中只见他衣袖凌厉的一挥,巨大的船只立刻飞速后退,消失在浓雾之中。
浓雾须臾散去,湖面也恢复平静,金色的落日照旧西沉,只是不见了紫眠的船。
“这,这是怎么回事……”岸边的众人目瞪口呆。
“缩地术。”宰相沉着脸将轿帘放下。紫眠的法力出乎他意料,这次他敢在行动中和他公然照面,就是冲着自己有十成的把握,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飞了。
以后再想要制住他,恐怕是难上加难:“回府。”
“大人,派去下水凿船的人还没上来。”他的手下迟疑着开口。
“早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还指望活着回来?”宰相在轿中冷哼一声,“起轿。”
【奇遇】
第十四章龙虎山
倾盆大雨不停的打在龙白月脸上,她惶惶然的爬起来,扶着船舷往外看,却见海天一线,哪里还有宰相他们的影子。
“天哪,这里是……”她张口结舌,傻看着船下庞大的波浪卷起雪花样的泡沫,击打着船身哗哗作响。
“呕——”翻腾的巨浪让她晕起船来,风浪颠簸中她抱着船舷好一阵呕吐。
天旋地转中有重物忽然撞上龙白月的腿,她低头一看,竟是昏厥的紫眠。她慌忙俯身抱住他,陪他一起顺着风浪东倒西歪,蹒跚着往船舱里爬。
好容易挣扎进船舱,龙白月将浑身湿漉漉的紫眠扶上床榻,自己先擦干身子,找了干衣服换上。收拾停当自己,她也不避嫌,又替紫眠换了身干净衣衫。好在盛夏的天气即使淋了瓢泼大雨也不觉得冷,她索性不焚香,只安静的坐在紫眠身边陪着他。
紫眠没过多久就醒了,他幽幽的张开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集中精神,开口问着:“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龙白月有些惶恐的回答他,“好象是海上……”
紫眠放下心来,眉头刚一松,却又立刻皱紧。
“大人可有不舒服?”龙白月看他皱眉,慌忙问他。
怎么可能会舒服,紫眠心说,却顾左右而言他:“扶我起来。”
龙白月立刻乖乖扶紫眠坐起来,看见他眼神望向自己,立刻心虚的低了头,不敢看他。
她心虚乖巧的样子让紫眠泛起一丝苦笑:“扶我到舱门口去。”
龙白月依言行事,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门口。紫眠身子倚着舱门,不做声的望着远处茫茫海天,龙白月只管陪着他,风雨飘摇中,竟是两人难得单独相处的时光。
要是能一直这样不问世事相依相偎就好了。
舱外雨势渐收,两人心情刚跟着轻松一点,就听见远远的传来呼救声。
“呀,出什么事了?”龙白月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就想上甲板看个究竟。她扶紫眠回船舱,将他安置在榻上,自己就要跑出去看,她在跑开的时候瞥见紫眠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心微微紧张了一下,却没有深究:“我去看看就来。”
当她跑到船舷边张望,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艘快要覆没的航船,航船翘出水面的一角盘踞着七八个船夫,正扬着双臂哭叫着向她呼救。
“有船难!”龙白月焦急的回头,却见紫眠已经走了出来,正靠着舱门看她。他墨黑的眸子波澜不兴,苍白的脸紧绷着,一言不发。紫眠的沉默让龙白月愣住了:“没,没法子救救他们么?”
“你要救他们?”紫眠轻声问,依旧无动于衷。
紫眠的船很快就行驶过遇难的船只,遇难船夫绝望的哭叫由远及近充斥了龙白月的耳朵,之后又被抛在龙白月耳后,求救声拉远变小,却始终像一只手,拉疼了龙白月的心,也仿佛离得越远,拉力越大,叫她越痛:“我要救他们,想想法子,求你了。”
即使宰相再如何伤害你,即使我再如何伤害你,紫眠,求你仁慈的对待苍生。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是黎民百姓无私的施以援手,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龙白月的眼睛凄惶的对紫眠诉说着,叫他动容了。
“你真是个傻瓜。”紫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要是不出手相救,估计她要内疚一辈子吧。
船被紫眠操控着倒退,又行驶回遇难船只旁边,软绳梯被龙白月抛下来,在沉船的最后一刻,终于将七八个船夫救上了船。
“谢谢菩萨大恩大德!”遇难的船夫一上船,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
“不不不,是他救的你们。”龙白月慌忙尴尬的摇手,躲到紫眠身边。
紫眠紧抿着双唇,不动声色的拿身子将龙白月挡住。
为首的船夫其貌不扬,依旧感激泣零的道谢,不知是否因为他长得丑陋的缘故,龙白月看他巴结的笑脸都觉得像是涎着脸的无赖。
“二位就是我的再生爹娘,爹、娘,受小儿一拜。”那船夫言语粗鄙,更是叫龙白月皱了眉头。
其余的船夫是那人的跟从,惊魂一定,就开始在甲板上四处走动,更有两个溜进了船舱。龙白月隐隐觉得不妥,想上前阻止,身子刚一动,却被紫眠从身后反手拽住。
“老大,舱里没人,”一个船夫跑出来,手里竟拿了块金砖,“老大你看!”
另一个人更是翻出了紫眠的血衣:“老大,那男的身上挂彩。”
紫眠神色冰冷的看着这帮人围拢上来。龙白月吓的脸都白了。
为首的船夫狰狞的盯住弱不禁风的紫眠,冷笑着啐了口吐沫:“对不住了,这船得归我们。”
紫眠依旧冷静,他的毫无惧色惹恼了船匪,匪首扬起拳头向他揍来。紫眠身子一晃就要躲开,却蓦然想起身后还站着龙白月,动作不禁一慢,结果硬生生的受了一拳。
“啊——”龙白月尖叫一声,看见紫眠不支倒地,连忙扑到地上抱住一脸惨白的紫眠。
她伸手捂住紫眠嘴角冒出的鲜血,瞪着围拢上前的魔鬼一样的匪人,愤怒的尖叫:“你们要遭报应的——”
话音未落,船匪已经将紫眠从龙白月怀里抢下,毫不费力的将他举起来,一把丢到船下。动弹不得的紫眠像破碎无力的纸鸢,单薄的衣袂一晃,直直掉落进汹涌翻腾的波涛里。
“啊——”龙白月疯了一样的尖叫,爬起来就要往船下跳。船匪抓住她的头发,狞笑着:“老大,这妞长得不赖。”
龙白月睁红了双眼,像发狂的野猫一样咆哮着,又抓又咬。七八个大男人扯裂了她的衣服,揍的她口鼻流血,却奈何她不得。最后她终于觑见空隙挣脱他们,绝望的站上船舷,狰狞的冲他们尖叫着往身后的碧波万顷跃去。
入水的疼痛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尸骨无存。不谙水性的她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她昏昏沉沉中觉得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任由自己在风浪里载沉载浮,安静的等待死亡。
她曾经也落入水中,是紫眠救的她,可现在那双温柔的手已经不在了……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真是个傻瓜……”冥冥之中有双手温柔的拢住龙白月,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下颌,轻巧的让她的脸浮出水面。
“紫眠……”昏沉中龙白月蚊呐般低喃,不敢确认。
到了水里就是他的天下了,尽管浪依旧很大,紫眠施展法术,牢牢抱着龙白月随着波浪起伏,倒也不会没顶。虽说被浪冲的头昏脑胀,可紫眠怀抱的触感真实可靠,叫龙白月安下心来,忍不住鼻子一酸。
“你早知道他们是坏人,是不是……”龙白月结结巴巴的哽咽着。
“……是。”
“那你还救?”
“是你要救的。”
龙白月被浪迎头打了一下,猛咳一阵:“你说他们是坏人,我就不会救了呀。”
“我说了你会信?”
“你说的我就信。”
紫眠沉默了——做人竟然可以这么简单吗?凭什么他说的她就要信?就基于信任二字,即使他做恶人也无妨?
对她,彼此撤掉心防,用最简单的方法交流相处?——真是陌生到有点可怕的事情。
在紫眠恍神间,龙白月却叫起来:“紫眠——你的船沉了!”
她什么时候改口叫他紫眠了?紫眠一怔忡,正在考虑的问题被打断掉,断掉的头绪无法再续上,只因为她亲昵的称呼让他分了神。不是“大人”,也不是“紫眠大人”,而是紫眠。他的心一紧,将她刚刚吐出的两个字在心头盘桓数次,确定这陌生的感觉并没有叫他不适,方才定了神回答她:“那船早就被宰相凿穿了。”
“什么……那刚刚船是靠什么浮着的?”龙白月难以置信的看着船一点点被海水吞噬掉。
“靠我,”紫眠轻哼一声,忍住身体的不适,“他们把我丢下船,船自然就沉了。”
“这报应来的太快了……”龙白月冷冷的看着船消失的地方,低声说着。
浪花越来越缓和,两人漂浮不久,龙白月的脚忽然碰到了岸,她又惊又喜,脚踏实地顿时来了力气,泥鳅一样翻了个身就要爬起来:“紫眠?”
精疲力尽的紫眠疲倦的微微睁开眼睛:“金丹的效力用完了……”
……接下来就是要命的副作用要他消受了,话只来得及说一半,他就自作自受的昏死过去。
“紫眠?”龙白月慌了,拍拍他的面颊,却根本不见他反应。
暮色沉沉,倾盆大雨又下了起来,真要命!
好的,接下来换她守护他了!龙白月深吸口气,振作精神,扯起紫眠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鼓作气的挣扎着站起来,背着他往岸上走。
海岸是泥泞的滩涂,没几步就是苍茫的山岭,根本不见人烟。他们这是流浪到什么鬼地方了呀。龙白月在心里鼓舞自己,可千万不能灰心丧气,无论如何,先进林子躲躲雨再说。
走进林子,茂密的树木替他们挡了点雨势,可是葳蕤的灌木几乎叫龙白月迈不开步子。她生怕碰到有毒的蛇虫,每踩出一步都当心谨慎。好在走不到半个时辰,脚下蓦然出现一条小道,叫龙白月精神一振。
顺着路走下去,一定能碰到人家吧。
她背着紫眠,蹒跚着往前走,雨水顺着山路汇流下来,冲刷出尖锐的小石子,硌得她脚底生疼。薄底缎鞋根本不经走,怕是要磨烂了。可叫龙白月苦恼万分的并不是鞋子,而是崎岖的山路,因为背着紫眠,她的手无法腾出来攀缘,只能靠脚维持平衡,所以她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这时候要是滑一跤,可是两条人命。
一大段上坡路爬的龙白月气喘吁吁叫苦不迭,可下坡路更叫她为难。颤巍巍的陡坡被雨水浸的湿滑,龙白月只有靠脚尖顶着树根和石块才能阻止自己下滑,可她的脚指甲早被顶破了,钻心的疼让她边走边哭。
这一哭又没了力气,好容易走完一段下坡,龙白月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权且放下紫眠休息一下。
“天马上就要黑了,怎么办……”龙白月颓唐的自言自语着。
难不成要在这山里过夜?虽说八成会这样,但没办法生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倒不是怕挨冻,而是入夜的山林太危险,没火的话,只怕会有野兽夜袭他们。龙白月抱着一丝残存的渺茫希望,想趁天完全黑之前再往前摸一段。
她强打着精神背起紫眠,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见有诡异的轰鸣声向他们传来。
是……山崩!
大片的泥土混着山石从山坡上坍塌下来,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向龙白月他们奔涌而来。龙白月吓的狂叫着将紫眠拽往山道两侧的高地,她将紫眠尽量推上高坡,自己的裙子却被流泄的泥浆卷住,泥流将她拖倒,慌乱中她抱住一棵大树,挣扎了两下才摆脱了泥流。
好险!要是龙白月反应再慢点,他二人现在都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筋疲力尽的龙白月爬到紫眠身边躺下。她的鞋袜被泥流吃掉了,再叫她往前走她光用想的都怕。
听天由命吧。龙白月抬起沉重的手臂,从一旁的灌木上摘了两片阔叶遮住紫眠和自己的脸,勉强挡掉点雨水。
天已经全黑了,她要睡一觉,是死是活,如果明天还醒得来……再说……
倦极的她须臾间沉入黑甜乡……
“羽化华岳,超游清霄。云盖习习,六龙飘飘……”
远远的有歌声响起,在山谷里悠然回荡,音色清正词意旷达,令人闻之忘俗。璀璨的朝阳照亮树梢,清晨的露水和昨夜的残雨从枝叶上簌簌滑落,滴在龙白月覆面的阔叶上,将她幽幽唤醒。
“左配椒桂,右缀兰苕。凌阳赞路。王子奉轺……”
是嵇康的诗。是谁在唱?听声音不像是年轻人,难道是这山间的隐者?
那歌声由远及近,渐渐的靠近了龙白月,叫她不由得一阵欣喜。她拨去脸上的叶子,刚想开口呼救,却发现躺在一边的紫眠身子一动。
“婉娈名山,真人是要。齐物养生。与道逍遥……”
她看见紫眠抬起一只手,拨去了脸上的阔叶,叶子下他的脸有着如释重负的安宁,他仔细听着那悠然的歌,双眼竟渐渐的蒙上一层泪水,好象受了委屈的孩子。
伴着歌声而来的窸窣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们,紫眠眉头一皱,哽咽出声:“师父……”
歌声戛然而止,呵呵笑声宽厚又爽朗的响起,好象纵容孩子的慈父:“紫眠哪……”
龙白月吃惊的睁大眼睛,看见一个道人蓦然映入自己眼帘,仙风道骨,鹤发童颜。
那老道穿着鹤氅,手持拂尘,容貌清矍和蔼,就见他笑着对龙白月一揖:“女施主,贫道道号紫玄,得知徒儿有难特来接应,一路上辛苦你了。”
“紫,紫玄真人?”龙白月想爬起来,无奈在雨里躺了一夜让她现在根本爬不起来,身子一动就剧痛无比。
紫玄真人呵呵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喂了一颗丹药到龙白月嘴里,又给紫眠喂了一颗。片刻之后,龙白月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通体舒泰,之前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消失了。她试着动动四肢,发现身体没有不适,竟然一轱辘爬坐了起来。她开心的转头看紫眠,却发现他吃了丹药反而睡着了。
“丹药效果因人而异,女施主哪,看来路上还要麻烦你一番了。”
“没事。”龙白月笑笑,她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满意极了,真是救命的丹药。
她爬起来,拎起紫眠的手臂就往自己肩上揽。紫玄真人满意的打量她一眼,袖子一翻,竟然递给她一双谢公屐。
谢公屐是当年谢灵运登山时穿的一种木鞋。鞋底装有两个木齿,上山去掉前齿,下山去掉后齿,走山路非常方便。龙白月惊喜不已,谢着接过穿上,大小刚合适。
和仙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多啊,她和紫眠生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紫玄真人好象能听到她肚子里的话,含着笑往前引路,龙白月背着紫眠慢慢的跟上。
“几年不见,这小子好象又长高了,”紫玄真人边走边回头看他们,他见龙白月动作吃力,就又走回她身边,冷不丁的往紫眠身上贴了道符,“现在背得动了吧?”
龙白月惊诧的发现背上的紫眠竟然渐渐的轻如鸿毛,她慌忙低头看看,确信紫眠的手臂正牢牢的被她抓在手里:“好厉害……”
“走吧。”紫玄真人笑着往前走。
这下脚上有了谢公屐,紫眠又身轻如燕,龙白月走起来无比轻松,于是花魁讨人喜欢的本领又不自觉的发挥出来,很快的她就和紫玄真人一路说说笑笑了。
紫玄真人听她说了事情的大概始末,点点头:“这要是换作我,这样子施法,也要去掉半条命呢。这小子长进了。”
“唉,我真搞不懂,紫眠他本领那么高强,干嘛不直接把宰相对付掉?”龙白月对着紫玄真人,也不想隐藏想法。
“呵呵,当今天下,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你当宰相是能随便对付的?他命格尊贵,修真之人哪能对他妄为。”
“不会吧?真人的意思是宰相是文曲星下凡?”龙白月看紫玄真人但笑不语,脸都气歪了,“那他就能对我们妄为?这太不公平!”
“一切自有天数。”紫玄真人意味深长的说着,“命里的劫难任何人都没办法躲过,就连紫眠,我再计算,也只能这时候赶到。”
“还好有真人赶到。”她真是谢天谢地。
“也还好有你们。”紫玄真人慈蔼的瞥了一眼沉睡中的紫眠,“这小子,人缘似乎变好了。”
咦?紫眠以前人缘很差吗?龙白月不信,可仔细想想也颇有可能,他几乎不主动与人打交道,如果不是她居心叵测的竭力接近他,估计她也会被他脸上的疏离淡漠排斥到千里之外吧。
可其实,他是个多温柔细心的人呀。
龙白月的心忍不住抽痛了一下:“真人,内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接近女色?”
“哦,这个说来话长。修炼内丹现在各派方法很多,上清派主张个人清修,过程就好比人体是炼丹的鼎炉,人在子时打坐,借子时初生的阳气自身产生无欲的清精,叫做药。药守丹田,就是封炉炼药。一直将药炼成内丹,需要花很多功夫,卯酉时沐浴,就是以水调节阳火阴水的盛衰,促使丹苗生长。紫眠才炼到初步,破了色戒导致精撞阳关而出,所以前功尽弃元气大伤。”
原来如此。宰相从她的话里察觉紫眠在炼内丹,才想到用这种方法对付紫眠。她却毫不知情,还破了他的色戒。龙白月自责不已:“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破了色戒后果会那么严重。”
“一切都是天数。”紫玄真人叹口气,安慰她,“也没什么打紧的,不炼内丹,还有很多修为的方法。比如炼外丹服食,一步登天。”
“真的?”龙白月充满希望的问,目光闪烁着惊喜。
紫玄真人开始心虚,觉得自己好象把牛皮吹破了。炼出升仙的丹药,吃了是可以立地成仙,但问题是……难度之大,可是曾经把秦皇汉武都给活活等死的。
“我们到了!”紫玄真人干脆转移话题。
“到了哪里?”龙白月纳闷的问。
“信州,龙虎山。”
“啊?”龙白月目瞪口呆,他们之前明明在海边吧,信州可是在中原腹地啊。
“孩子,”紫玄真人现在也不跟龙白月见外了,笑着对她说,“我徒儿会缩地术,我当然也会了。”
可紫眠施展缩地术的时候可是惊天动地的,哪像紫玄真人,谈笑间,不露痕迹的运用法术,让人无法察觉。这难道就是师徒功力的差别?
不过,惊天动地也很帅哪,龙白月在心里偷偷偏袒紫眠。
“哟,知道紫眠回来,那帮小子动作倒快。”紫玄真人呵呵笑着,“都跑来迎接他了。”
龙白月听紫玄真人这样说,满以为会看见很多紫眠的师兄弟。可当她发愁自己一身破衣烂衫如何给人好印象的时候,就见一阵风声鹤唳,几十只仙鹤飞来,绕着他们打转,更有几只大胆的,扑腾着翅膀落在她身旁,一边叫唤一边用丹顶亲热的蹭着紫眠。
龙白月傻住,看着从远处欢快奔来的白鹿、赤鹿、梅花鹿,紧张的手脚冰凉。她一紧张,脚下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只灵龟。
“这家伙,果然人缘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