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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1章 水灯
    长年累月积下的怨气凶悍得让紫眠也震惊了,他额上冒出冷汗,眼睁睁看着龙白月的脸由红转青却一时手足无措——他的船上没有法器,此刻作法抓鬼是降不住那妖祟的。
    情急之下他横抱起龙白月,往街道正中坐在香案后唱祭鬼歌的道士跑去,那道士坐在瓜果和“鬼包子”后面,正兀自闭着眼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的哼哼着。
    “这位道兄,帮帮忙。”紫眠冷汗潸潸的晃晃那道士。
    那道士半睁开一只眼,看见穿着道袍的紫眠抱着行将就木的龙白月,唬了好大一跳:“这位道兄,你这是出了什么事?”
    紫眠没法和他多作解释,只急道:“有恶鬼行凶,你快作法……”
    他话还没说完那道士就跳了起来,大惊失色:“鬼?鬼在哪儿?不成不成,我得走了,我就是来撑撑场面的,一年到头就靠这赚两个体己钱,可不想赔了性命进去。”
    原来是个不学无术混江湖的二半吊子,紫眠见他包袱一卷就要走人,气得直咬牙:“把你的行头借我!”
    那道士还想罗嗦一下拒绝,手里的东西却被紫眠劈手抢下来,他见情况着实严重,只得缩缩脖子溜走了。紫眠抖开包袱,里面滑出纸符朱砂桃木剑……跑江湖的行头倒是一应俱全。
    他将朱砂笔含进嘴里润了,抽出一张符纸写下最凶厉的镇鬼符,贴住龙白月的脖子。扼痕一松,龙白月的脸上浮起一丝轻松,可那镇鬼符很快又被阴风掀起一角。
    该死,她为何会招惹上这么凶恶的厉鬼?
    ……
    铜盆哐的一声落在龙白月脚边。经过长久的窒息,她终于透了一口气。她抬起头,茫茫然的望着江面,半个月亮浮在平静的江水中,周围安静得连鸣虫都不叫唤。一阵风吹过,芦苇荡摇曳起来,江水哗哗地开始拍打船舷。
    龙白月浑身发抖的摸到船橹,站起身,慢慢将船橹扶直探入水面。她的手剧烈的哆嗦着,抓紧橹竿沿着船边搜索。船橹在混沌的江水中缓缓滑动,陡地戳上一团东西,橹竿一顿,竿头软软的触感传到龙白月手上,让她身子一震险些昏去。
    她喘着粗气逼自己镇定下来,沉滞的双手操起橹竿,将那团物体远远的戳向江心。那团物体身上的布料勾了一下船橹,但仍被龙白月的力道乖乖的撵往江心。
    月光在江面上粼粼波动,江水缓缓流动,卷走了水里没有根系的漂浮物,将它带往不知名的去处……
    她在江边呆坐了一天,终于在翌日清晨果断的起身,摇动船橹将船舫远远划向江心。凿穿船底,龙白月站上船头迎风而立,看着周遭千帆过尽,她的眼泪缓缓流下来。天地茫茫,她该离开了,是离开这里还是离开人世,她把自己交给老天爷。
    冰凉浑浊的江水已经没膝,如果她命不该绝,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紫眠左手护住龙白月脖子上被掀起的道符,阴风如刀,划破了他的手背,滑下丝丝鲜血。他深吸口气,右手拿起地上的铜铃,开始急促的摇动——师父的告诫,暂且丢到脑后吧。
    ……玎玲玎玲……
    清澈的马铃声穿过树林,山道上马车蓦地一停,一只素手掀起车后布帘,龙白月从车里跳下来。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小哥。”她付了点钱,提了包袱就走。
    一路走走停停,她辗转过大江南北,如今来到的是什么地方?好象是祁连山?
    那日船舫沉没,她在快淹死的时候被一艘商船救下。那艘商船是贩运皮货的,从船主口中,龙白月领略了许多过去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她回绝了船主收留的好意,变卖掉获救时身上残存的首饰,买了一把劣质琵琶,一路上抱着它卖唱度日。
    她周游了已经半年,一路往西往北,远离过去生活的影子。顺着驿站,按照皮货商人口中的路线,她竟然走到了祁连山。
    龙白月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忍不住轻咳了一下。懵懵懂懂的过了半年,只知道不停的走,没想到倒是把身子给养壮实了。一路走到北地,除了染过一次风寒,她竟然没有生病。
    不过那次风寒真是染得又急又重,她高烧退尽,情绪还是跟获救那天一样低落,可脑袋的一处却变成空白——所有过往都还记得,却忘了为什么自己的船会沉掉,从此孑然一身。
    她过完十五岁生日,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可双眼一直空洞无神。旅行的途中不是没碰到过愿意怜惜自己的人,然而龙白月只是赠他们一曲琵琶,之后拿着钱悄声离开。直觉叫她相信,自己更需要的是自由。
    北地开阔粗犷,很多地方荒凉得不见人烟,龙白月却很喜欢。一望无垠的苍茫大地,长河落日圆,一点点打开她郁结成一团的胸臆。
    就如此刻,她站在祁连山里,环顾四周群山莽莽,高处连绵的雪峰在太阳的照射下银光闪闪,山腰上层层叠叠的树林五彩缤纷,火红、鹅黄、秋香、墨翠、淡绿,浓墨重彩好似天宫舞毯。开阔的空间令周遭空气一尘不染,清清冷冷的被龙白月吸进肺里,将她五脏六腑的燥郁吹了出去。
    龙白月扔掉琵琶和包袱,两手打开,仰着脸原地转圈子,头顶耀眼的蓝天白云也旋转着,闹花了她的双眼。
    “哈哈哈哈……”她终于笑起来,在消沉了半年之后,第一次觉得天空阳光灿烂。
    天高云淡,这样美好的红尘,她如何能不眷念?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走出一段崭新精彩的人生……
    紫眠透过冥眼终于看见了一个蓝衣老妪,佝偻着身子,正十指环成一圈,狠狠的收扼着。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收扼的动作不能奏效,将她气得面目扭曲。
    “大胆妖孽,竟敢乘今日鬼府大赦胡作非为,还不速速退去,否则本道要你魂飞魄散。”紫眠严词厉色的对着老妪催动铜铃,左手手指掐出拘邪指。
    “大仙不该拦我,今日鬼府大赦,准许我等有仇报仇,”蓝衣老妪反驳道,“大仙只道我作恶,岂不是包庇阳间罪人,无视因果报应?”
    “你化作厉鬼手段凶恶,本非善类,本道身在阳世间,自然守护阳世人。”紫眠拘邪指一掐,制住那厉鬼,“乖乖接受本道超度,否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希望你聪明些。”
    “呸,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护着那小娼妇,无非为红颜美色而已,”老妪骂道,“老娘也是这么过来的,老娘才不要受制于你……”
    紫眠开始默念口诀,左手拘住那厉鬼引至身前。那老妪不甘心放开龙白月,狰狞的尖叫着,十指向紫眠抓来。紫眠放下铜铃操过手边的桃木剑,风驰电掣的劈了下去。
    他的双眼霍然睁开,身前一叠黄色的符纸被桃木剑劈中,正往外渗着黑血。
    龙白月的脸色终于平静宁和,紫眠瞥了她一眼,面白如纸的跌靠在街角……
    ……
    “哈哈哈哈……”龙白月笑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雪花落在她的眉睫上,凝成水珠,润得她眉眼分明,在苍茫的山林间美得慑人心魄。
    蓦地雪里一只红狐窜出,蹭着她的裙角乞怜。
    龙白月唬了一跳,怕它咬她,慌忙往后退。哪知那狐狸跟上几步,脑袋蹭着她的裙子,口里发出呜呜哀鸣,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她。
    远处传来犬吠声,龙白月听过东郭先生的故事,有点开窍了,她低头对着红狐说道:“你要我救你?”
    那狐狸竟然点了点头,狡猾的神色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一闪而逝。
    “好吧。”龙白月拎起裙子,狐狸很聪明的立刻钻了进去。
    她放下裙子,宽大的棉裙立刻把狐狸藏得没影。龙白月弯腰捡起包袱抱起琵琶,思忖着待会儿可怎么应付猎人呢。
    背后有稳健的脚步声向她跑来,定是猎人无疑了。龙白月心里一闪念,抱着琵琶媚笑着回头:“小哥……”
    她最拿手的,当然是色诱啦!
    “哗——”
    一阵腥风血雨迎面浇来,把龙白月打愣了。她闻到一股恶臭的血腥味,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弯腰吐了起来。
    那猎人很无辜的拎着个倒空的皮囊,结结巴巴的抱歉:“你……你是人?对不住对不住!”
    “我当然是人!”龙白月摸摸头发上黏答答的血,吓得脸色苍白,“这是什么?!”
    “狗……狗血……”
    “呕——”
    是夜,猎人生了一堆火烤着獐子,当心伺候着梳洗完毕的龙白月:“祁连山上狐妖多,经常幻化成美人迷惑猎人,所以我们出猎身上都备着狗血,碰到狐妖就泼上去,那妖孽就作不了怪了。”
    “哼,你当我是狐狸精?”龙白月擦擦头发,凑近火堆烤火。那只红狐狸还是被俘虏了,此刻被绳索缚着,却舒服的靠在她腿边,眯着眼打盹,龙白月见状,忍不住出手抓抓它脑袋上的毛。
    “恩,你这样的美人,忽然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是人都会怀疑吧。”晓得龙白月是人,那猎人偷眼打量她,火光下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真是美翻了,他忍不住吞吞口水。
    “这狐狸成天在我们村里偷鸡,很是狡猾,我抓它抓了许久呢。”猎人递给龙白月一片烤熟的獐子肉,“说真的,这家伙有点灵性,所以我当它成了精呢。”
    龙白月接过烤肉,撕了一点放进嘴里。腿边的狐狸这时候眯着眼抬起头,冲她嗅嗅鼻子,龙白月笑了一下,撕了点肉喂它:“把它给我吧,它与我算是有缘。”
    那猎人一愣,慌忙摇头:“你当它是小猫小狗能养着玩的?这东西虽然长得漂亮,但是野性未驯……”
    “我不管,你泼了我这身狗血,它算是赔礼。”龙白月虎起脸宣布,继而又微笑一下,开始色诱,“小哥,别那么小气嘛……”
    猎人看着她媚眼如丝,脸红起来——这女子,真的不是狐狸精?
    奇怪,龙白月也在心里纳闷,她自从被狗血泼了一下,身子一直暖洋洋的,性子好象也变了一点……
    翌日与猎人告别后,龙白月替那红狐狸解开绳子。那狐狸自昨天起一直老实得很,乖乖黏在龙白月身边不肯离开。龙白月以为它通灵性愿意跟着自己,哪知道绳子一放,那狐狸立刻身子一扭,掉头就要逃跑。
    “站住!”龙白月急了,啪地一下踩住那狐狸的尾巴。
    “好痛!”那狐狸喊了一声,差点把龙白月魂吓飞掉。
    还好龙白月脚下未松劲,狐狸跑不掉,只好看着龙白月求饶:“放了我吧。”
    “你,你成精了?”龙白月定定神,猜测道。
    “是啊,不然怎么能说话?”不过她道行还浅就是了。
    “你,你变个人我瞧瞧?”龙白月不再害怕,兴奋起来,冲狐狸勾勾手指。
    这女人……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当她是在看变戏法吗?连山月别无他法,只能翻翻白眼抓抓耳朵,嘭地一声变成自己的人身。
    “啧啧啧……”龙白月一脸鄙视,“你这也叫狐狸精?长得还不如我呢。”
    连山月恼羞成怒,龇出两颗狐狸小牙:“告诉你,等我再修炼个几年,得了道、成了仙,绝对会风情万种!想当年我那得道成仙后离开祁连山的姨妈,可是比天仙还美……”
    “你可有名字?”龙白月问她,心里已经替她拟了个名字。
    “有啊,我叫连山月。”连山月答道。
    “不成,这名字不好,你以后跟着我做我丫鬟,就叫宝儿好了。”
    “去死啦!”真当救她一命就成了主子了?滚一边去。
    “你不干?”龙白月一哼,踩着她尾巴的硬木底缎子鞋开始施加压力,鞋底还碾来碾去。
    “哇哇哇,不要不要,我干了……”连山月慌忙点头,从此变成宝儿。
    狐妖一诺千金,答应的事一定得做到,否则有损道行。宝儿站起身来收掉尾巴,拍拍屁股嚷嚷着:“走吧……”
    ……
    龙白月缓缓睁开眼,看见夜色里紫眠闭目靠在墙边,手里拿着桃木剑,脸色极差。她的心口立刻闷疼了一下,泪水涌出眼眶:“紫眠,你是不是作法了……”
    为了她吗?为了一个杀过人又骗过钱的残花败柳,即使身体受损也不怕?龙白月伸手捂住眼睛,泪水贴着手背汩汩而下。
    “放心,我身子已经复原了。”紫眠这时在一边睁开眼,开口轻声安慰她,“哭什么?”
    “你骗人。”
    紫眠闻言没好气的嗤笑了一下:“师父只说我回京途中不能作法,如果没被绑架,算日子现在我早在京城了。”
    想想也对,龙白月见紫眠脸色虽差,但说话声音平稳,心下稍安。
    “回去吧。”紫眠吃力的起身,将龙白月扶起来。
    龙白月抚着自己脖子咳嗽了一下,与紫眠互相搀扶着回船上去。路上她看着遍地烧冥钱的痕迹,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着:“我五岁那年,天下闹饥荒,爹爹将我卖到船舫……我已经不记得我原先姓什么了……”
    她的血亲是否健在,她都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自己的姓氏,却只能埋在心里。
    “今天来找我寻仇的是我的鸨母,我害死了她……”龙白月擦着泪水,声音发颤,“她……”
    “我知道……”紫眠打断她难以启齿的话,“我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的。”
    他信她,这就够了吧。无需再听多少不堪回首的曲曲折折,要她理出一条反抗的理由来。
    “唉,我怕你作法的时候,龙妈妈跟你说一面之词嘛……”
    “你说的我才信。”这样可好?
    “咳咳……”龙白月的心一阵猛跳,忍不住轻咳几声,羞赧道,“你却不让我说……”
    船边的河埠头上趴着好些人,将一盏盏荷花水灯放入水道。紫眠和龙白月走到他们旁边,看着满河盈盈的烛光,心里都动了一下。
    “替你的龙妈妈也放一盏吧。”紫眠掏些钱从卖水灯的商贩那里买了一盏水灯,递给龙白月。
    龙白月一愣,随即点点头:“好的。”
    荷花水灯里的白蜡烛被点上,龙白月手有些发颤的将灯放进河里,双手拨了几下水,轻柔的波浪将水灯缓缓推入河心。
    水灯专在鬼节这天点送,为的是给那些孤独迷惘的魂魄引路,水灯会将他们一直引过奈何桥,灯里的蜡烛才会熄灭。
    龙白月盯着自己放出的那盏水灯,水灯一直浮进河心,灯里的蜡烛微微晃了两下,才在夜色中寂然泯灭。龙白月身子一颤,慌忙问静立在一边的紫眠:“这是说妈妈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对吧?”
    “恩。”紫眠应着,暗夜中的脸因为说谎而微微发热。
    过奈何桥?怎可能。那固执的魂魄早就被他打散了……只是水灯一灭,那段往事对她来说,就可以安心遗忘了吧……
    点点烛光在水面上跳动着,慢慢陆续熄灭,夜色将势微的烛光吞噬掉,也隐去河边龙白月与紫眠的身影……
    第三十章回京
    贺凌云趴在床上,听龙白月唠叨着一路上的来龙去脉,忽然狞笑一声:“这么说你早不是处子?”
    龙白月手僵住,望望船舱外面,还好紫眠去给贺凌云配药去了:“你轻点声会死啊?”
    “我早该想到你不是……”贺凌云仍然纠缠在这个令龙白月咬牙切齿的细节上,“自从我背后有了这个虫子,一直不敢沾女人,既然你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不如……”
    “你想干嘛?”龙白月瞪着贺凌云——想拿她泄欲?当心她拿手里的茶烫死他!
    “哼,”贺凌云手撑着下巴鄙视她一眼,“说笑罢了,你还当真?你给我的信是用元稹的诗化出来的,我又焉能不懂这个道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
    龙白月一愣,放下手里的茶盅,喃喃着:“唉,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像这句诗,哪知道却不是。以为自己经历过沧海,结果却发现原来是坐井观天。”
    贺凌云看她怔忡出神,双眼黯淡了一下:“我和你不一样,那样的经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碰到了。”
    还有人能比金华带给他的冲击更强烈吗?——不会了,所以,他的心再也打不开了。
    “对了,你前些日子说明窗尘一直住在你府上,那天他去找你,你派了救兵没有?”龙白月见他情绪低落,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派了呀,火急火燎的赶到紫眠府里,结果一片狼藉,一个人都没有。在湖面上发现了几具漂浮的尸体,刚想追查,结果我就被父亲给控制住了。所以用膝盖想都知道,害你们的人是谁了。”贺凌云一想到父亲和宰相的关系就头大,他这个做儿子的真是孝义难两全啊。
    “唉,为什么紫眠会结下这么个冤家呢?”龙白月由衷感叹,很为紫眠的前景担忧,“宰相党羽那么多,他的手段又可怕。我怕紫眠斗他不过,还要出危险。”
    “紫眠一个人当然斗他不过,”贺凌云冷哼一声,也很为自己这位固执的朋友发愁,“紫眠太死脑筋了,不愿意投靠大理寺卿那帮新政派。”
    “投靠他们有什么好处?”龙白月问道,“是不是那帮人与宰相不是一党的,可以帮衬着紫眠呢?”
    “是啊,目前朝廷里分两派,一派是以曹宰相为首的老势力,一派是以大理寺卿为首的新势力。”贺凌云伸手问龙白月要茶,润了嗓子再说,“这两派现在斗得很厉害。紫眠被曹宰相为难,如果想获得最大的荫庇,最好就是与新政派们站在一起。不过,也有麻烦的地方。”
    “什么麻烦的地方?”龙白月听得入神,忙将贺凌云伺候得无微不至。
    “新政派主张新政改革,主要是推行新法在富国、强兵、取士上下功夫。而紫眠……”贺凌云有些为难的嗫嚅道,“他是司天监的伎术官,新政派不会主动去拉拢他,若是自己去投靠……”
    贺凌云有些无法启齿了——身为伎术官,被人看轻是肯定的,站在一边作点缀的棋子,紫眠怕是也受不了吧。
    龙白月听出了贺凌云的弦外之音,颇为不平:“你是说,紫眠的本事他们还看不上?哼,他们哪见识过紫眠的厉害?”
    “就算见识过他们也不会在意吧,毕竟方技在他们眼里,不算治国之道。紫眠的力量,最多被他们利用来对付政敌或是制造有利舆论,若是紫眠被卷进党争,以他的懒散退让,结果恐怕比单独遭宰相迫害还惨。唉,不愿意投靠也罢……”贺凌云皱着眉叹了口气,倒又纳闷起来,“说起来,看了紫眠那么久,我发现他最肯接近的人倒是太子,可太子却是宰相那派的中心啊。真是奇怪,到底为什么?”
    龙白月心中一动,紫眠想接近太子,是因为他要探究自己的身世吧。毕竟比起文武百官,太子是可以助他接近后宫内苑比较可靠的捷径。
    “太子的生母嘉仁皇后与宰相一向过从甚密,听说当年圣上废后改立还是昭仪的嘉仁皇后为后,除了她是太子生母以外,朝廷上曹宰相也功不可没。”不过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
    龙白月闻言颔首,灵光一闪开口问贺凌云:“宰相最近不是又与皇家联姻了嘛,他的势力算是盘根错节显赫无比了,你的父亲是跟着他的,那你的态度呢?”
    贺凌云一愣,只得老实回答:“我当然只能跟着我父亲。”
    龙白月白眼一翻,没好气的怒道:“原来你自己都是宰相的人,还敢叫紫眠去投靠新政派,如果哪天斗起来,你帮哪边?”
    “我当然帮我父亲这边,”贺凌云顿了顿,有些委屈的反驳道,“为紫眠想这个办法是根据形势分析出来的,和我站在哪一边有什么相干?再说,我总是念着紫眠的情义,事关他的安危的,我已经想尽办法调度了,为了这个都被父亲开罪了好几次,我容易嘛我!”
    龙白月不说话了,她责怪贺凌云是有些没道理。她只是沮丧,为什么宰相会那么强,强到连贺凌云都不能完全站在紫眠这边呢?可恨她半点用处都没有,如今倒是全身心站在紫眠这边,却只是个花瓶摆设,可悲可叹……
    “宰相与皇后太子结成一党,难怪他要除掉紫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坊间传闻。”龙白月接过贺凌云递来的空茶盅,央求道,“所以在朝堂上你还是多帮衬着紫眠吧,宰相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种流言蜚语也太可笑了吧?难道宰相真会因为这个才非难紫眠?”贺凌云呆住——自己之前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那谣言他听完笑笑就过了,“假的吧?”
    龙白月愣愣,回道:“我哪知道。”
    她不能对贺凌云多说了,毕竟他说到底还是宰相那边的人。
    一行人水路又走了好些日子,这天总算是进京了。紫眠救治瘟疫的恩惠福泽绵长,以致船还没进京,水道两岸就聚了许多得到消息前来争睹紫眠大人风采的百姓。
    龙白月觉得面上有光,趴在船舱口探头探脑,恼得贺凌云在她身后大叫:“你碍眼不碍眼,老实待着不行吗?”
    他已经能强撑着下地,此刻正和紫眠坐在桌边对弈,快输了。
    “百姓来迎接的不是你,嫉妒啦?”龙白月回头冲他讪笑。
    “我哪像你这么没见识?”贺凌云着恼——越靠近京城他就越烦躁,想着父亲此刻肯定已经在金刚努目的操家伙准备施家法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帮他拦着。
    当初他请缨去救紫眠,下了朝都不敢跟父亲照面,直奔大营领了兵就溜走。今天他势必难逃一劫——偏偏紫眠还拽着他下棋。
    “紫眠,你要不要出去见见那些百姓?”毕竟大老远跑一趟,若只能看见一张白帆,的确够扫兴的。
    “不了。”紫眠专心致志的抓着棋子推敲棋局,头都不抬。以前在上清宫只有师父能偶尔陪他下一局,明窗尘是怎么都学不会,跟龙白月下他老觉得不自在,如果浪费此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再玩。
    “哎呀,进城门了进城门了。”龙白月看船收帆驶进城东水门,兴奋不已。
    完了。贺凌云脸色一青,落下最后一子,告负收场。
    船慢慢顺着水道驶向紫府,百姓夹岸欢呼着,遇到河窄岸低的地方,顺手就将新鲜瓜果递到船里。紫眠忙命人将这些馈赠还回去,贺凌云手下的士兵便围在船舷边,不停挡回百姓的好意。
    呼声越来越高涨,最后紫眠不得不走上甲板,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迎接他的民众热情如火。龙白月躲在船舱里,看着他卓尔不群的背影配着修身的黑色道袍,临风玉立仿若神仙中人,脸忍不住红起来,仰慕到几乎自惭形秽。
    “如果那样的谣言会令宰相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时候贺凌云悄悄来到龙白月身边,闷闷的开口,“他太得民心了。”
    虽然太子德行仁厚励精图治,在文武百官中大有口碑,但又关百姓何事?小民只顾切身的痛楚与快乐,只会把带给他们最实际好处的人放在心上。
    船一路被拥戴着进入紫眠府邸,府内湖岸上倒是没什么人,只杵着来拿贺凌云回府的贺府管家、明窗尘,以及……宝儿?
    贺凌云脚一沾地就苦着脸被管家拽走,副官带着手下士兵打道回府,船上船下一时闹哄哄,龙白月和宝儿抱在一起寒暄,等到众人作鸟兽散,岸边就剩下紫眠与龙白月师徒主仆四人。
    龙白月悄声问宝儿:“你怎么找到紫府来了?”
    “你失踪了,我卜算不到你在哪里,就摸到这里来了。结果这府里空无一人,我担心,天天来打探,好些天前碰到小道士明窗尘,他无家可归我就带他去了白月坊。今天得到消息一早就和他一并等在这里了。”宝儿吸吸鼻子说。
    “咦,窗尘,你不是应该住在贺凌云府上的吗?”龙白月闻言纳闷道。
    “贺府不自在,自贺公子走了以后,越发没意思,我就跑回来了。”明窗尘抓抓脑袋,也不明说贺府除了凌云没人待见他,他抬了头问紫眠,“师父,你觉得刚才的两个主意哪个好?”
    “哪两个主意?”龙白月问着,方才只顾着和宝儿说话,没听见紫眠师徒在一边商量了什么。
    “这船是要回去的,我和师父没地方住,所以就商量着,是先住客栈等师父身子复原了,作法把原先的船寻回来好,还是买个新船好。”
    “哎呀,这样不好,横竖都要破费!”龙白月心怀鬼胎的笑起来,尽量让脸色看上去很无害,“不如住到我的白月坊去吧,住到身子复原了再作法不迟。”
    【朝堂】
    第三十一章白月坊
    紫眠错愕的闪了下神,直觉道:“这样不妥吧?”
    明窗尘倒笑起来:“师父我前阵子都住在白月坊,那里挺不错的。”
    那宝儿虽说是个狐妖,但带着他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潇洒无比。如今若是再回白月坊去,他可是很乐意的。
    紫眠看看笑嘻嘻的徒弟、眼睛骨碌碌乱转的狐妖宝儿,又望向龙白月。阳光下龙白月笑靥如花,眼珠子里闪烁着的光彩叫他捉摸不透,只觉得周遭阳光蓦然一烈。
    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开口应道:“好的。”
    龙白月的白月坊位于潘楼东街巷,白天街道上车水马龙,三四层高的酒楼顾客盈门;到了晚间更是热闹非凡,酒楼里灯火辉煌,映得缚在酒楼门楼上的彩绸熠熠生辉,浓妆艳抹的妓女们靠在酒楼的回廊里等生意,一晚上有好几百人,从街上抬头远望去,缤纷的彩袖飘飘摇摇好似神仙。
    这时候街巷里林立的妓馆也会艳帜大张招揽生意,龙白月她们的白月坊算是个中翘楚,可惜因为规模太小,即便龙白月因为色艺双绝被冠为一时花魁,白月坊单靠她一个人也发不了横财。
    此刻正是午后,紫眠龙白月一行人随便在酒楼吃了点东西就进入了白月坊。周围妓馆还没开始做生意,姑娘们都得闲,拼了命蜂拥着来参观紫眠。
    自离开紫府一路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被团团包围着,连吃饭周遭人也没闲着,仿佛盯着紫眠嘿嘿傻笑就能混饱肚子。龙白月闹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似乎紫眠回京城后人气又迈过一个颠峰,怕是他这次的失踪,已经被附会成一段传奇了,所以街头巷尾才会如此纳罕的争着来看神人。
    这紫眠大人也真是奇怪,不去官府贵宅,倒跟着花魁跑进了烟花柳巷。众姐妹斜乜着桃花眼瞟着紫眠,香扇翩跹如蝶,窃窃淫笑:“果然俊俏呢……住到白月坊了?……早晚会会他,倒瞧瞧他风流手段如何……”
    紫眠像掉进妖精洞的童子,无辜的看着这一票姹紫嫣红垂涎三尺的嘴脸,开始局促不安汗流浃背。龙白月恨不得围着白月坊洒雄黄,驱走这群花里胡哨的蟑螂。她像撵小鸡一样挥臂逼退众人,关门关窗,坊内这才安静下来,只是窗外还是人影憧憧喧闹嘈杂。
    “嘿嘿,她们白天闲着没事做,晚上这里就没人打扰了。”龙白月笑嘻嘻的安抚紫眠,指挥宝儿去煮茶。
    明窗尘快活的跟着宝儿跑去后厢厨房。紫眠既来之则安之,随便找了个绣墩坐下,抬头打量着会客用的厢房。红绡罗帷上描着金线牡丹,紫纱帐里坠着珍珠穗子,颜色鲜丽的舞毯上织的是西域繁花——料子在民间均属上等,呛俗却可爱,龙白月活泼泼的站在中间,风格很是相配。
    可紫眠却不相配。原本照着龙白月的设想,他该是被引入牡丹花田的一泓清泉,可为什么此刻衬着厢房里的靡靡陈设,她心里却升起一股害紫眠堕入风尘的罪恶感?龙白月心里的郁闷紫眠可没察觉,他颇有兴味的指着墙上一列的乐器问着龙白月:“这些你都会?”
    龙白月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厢房一角的墙上挂着阮咸琵琶笙箫笛,墙边案上还摆着琴筝,箜篌羯鼓胡琴随便堆在墙角。她笑起来:“是啊,不过有些得专心学精,其他的触类旁通就会了。”
    紫眠微笑着点点头,想起自己船上堆了一屋的各色炼丹炉——在他们彼此不相识的时候,各自都有努力打拼的方向,想起来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紫眠来白月坊住,龙白月当然要让白月坊闭门歇业了。她原本打算把卧室让给紫眠师徒,自己带着宝儿在会客的厢房里打地铺,却被紫眠拒绝掉。“这种时候都该是男人辛苦些吧?”紫眠一本正经很认真的在说。
    龙白月却因他的话激动得心花怒放——她另外有鬼心思,里间卧室若让给紫眠,她不方便进去,但如果紫眠住在外间厢房里的话,她当然“势必”得时时跑出去“打搅”了。
    龙白月换了身衣裳就开始拾掇屋子,她穿上往日家常的轻纱裙子,金红色的石榴裙边纫着细碎珍珠,走动间裙袘翻飞,说不出的轻灵好看。看得令坐在一边喝茶的紫眠都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给她添置的那些衣服,料子厚重款式直挺,是不是太古板了?
    布置好屋子差不多就入夜了,坊外开始热闹起来。暖暖的烛光透进坊里,薄薄的窗纸隔不住外界的莺声燕语和丝竹管弦。酒酣耳热纸醉金迷的气氛里,闭门熄灯的白月坊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龙白月与宝儿已经睡下,紫眠和明窗尘在外厢静坐着守庚申。
    守庚申是道家习俗,源于道家认为人体内有三尸虫,每到庚申日的夜晚,三尸虫会乘人睡着时飞上天庭指摘人的罪过,企图让司过之神夺去该人性命。所以道家认为治三尸虫是修炼成仙的关键之一,庚申日的夜晚都会彻夜不眠以阻止三尸虫上天。
    紫眠趁着守庚申,静坐呼吸吐纳调养内息。再过几日便要进宫设坛作法了,他得尽快用功复原才行。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戏谑调笑声却越发的变本加厉,男女间的猥言亵语时高时低的传进屋子。紫眠调整呼吸,心神守一的闭目打坐充耳不闻,可偏偏一对如胶似漆的男女搂抱着经过白月坊,辗转缠绵的脚步声却突然一卡——原来两人沉醉忘情导致足下不稳,嘻嘻哈哈的一并歪倒,肩膀猛撞上窗棂,哐啷一声巨响吵得紫眠微微皱眉。
    “哈哈……死相,你轻点轻点……”
    人声远去,紫眠吁了口气,定定神刚要继续调整呼吸。窗外忽然又是一阵琵琶乱弹,一女子娇嗲的歌声传来:“牡丹亭接蓝桥路,芍药栏通牛斗槎……自喜玉鱼今得水,不须写怨抱琵琶……呵呵呵,公子你好讨厌,住手啦……夜来频结蕊珠花,梦入巫山集彩霞,爱月素娥鸾已跨,迎风萧史凤堪夸……”
    火辣的淫词艳曲终于让紫眠内息一岔,一晚上的努力定神宣告失败。他无奈的双眼一睁,郁闷得简直想吐血。一边的明窗尘正低着头歪歪倒倒的打瞌睡,紫眠推推他,将他唤醒。
    “呃?师父……”明窗尘见紫眠发现自己偷懒,慌忙心虚的低下头去。
    “你这些日子住在这里,有没有乖乖守斋戒做功课?”紫眠嘴上问他,心底可不抱任何希望。这地方要是能让人专心清修,才有鬼。
    “没有……宝儿都带着我玩通宵,她非要吃肉吃酒……”明窗尘哭丧着脸嗫嚅道。每到晚上,宝儿都带着他穿梭在夜市和勾栏瓦肆,吃零食、观杂耍、看大戏、听说书,光怪陆离不亦乐乎。他连日子都忘了,哪里还记得哪天是斋日,修行的功课更是“忙”得没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做。
    那个宝儿狐妖吗?紫眠皱皱眉,自己的心事被牵动——他的血液也与狐妖有牵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解困了自己多年的谜题。
    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不能集中精神,只会误了自己的事。可是就此离开,他该怎么启齿?龙白月暖烫的双眸滑过眼前,紫眠呼吸一窒,心下竟微微一痛。
    该死,心已经被牵扯住了吗?
    ——挣扎起来竟然会痛了,怎么办?……或者,应该趁着还能挣扎的时候,赶紧了断?
    ※※※※※※※※※※
    “天哪,外面的轿子……来求见紫眠大人的是贺府夫人!”宝儿跌跌撞撞的跑进白月坊通报。
    “夫人?哪个夫人?”不是妾吗?龙白月纳闷道——有点反常啊。
    “当然是正牌夫人啦!”命妇架子端得好大,即使已经低调出行,通身的气派出现在烟花巷里,还是扎眼得要命!
    紫眠端坐在桌边身子不动,脸色却冷下来,双唇抿成一线。
    两个丫鬟此刻已经拨开了白月坊的珠帘,在珠帘的叮咚碰撞声中,一位妇人迈着严谨的步子走了进来。她不用时兴的帏帽,而是戴着过时的幂离,用黑色的纱罗笼住全身,仿佛想隔绝掉花柳街肮脏的空气。
    “夫人请坐……”龙白月怯怯的招呼着,使眼色叫宝儿上茶。
    哪知那贺夫人根本不买龙白月的帐,黑纱下她看都不看龙白月一眼,眼睛只盯着紫眠:“不知紫眠大人竟栖身于此,今日来拜会,特为我儿贺翔的伤势,还请大人念在奴家命苦,设法救治我儿。”
    “凌云的伤势府上已经知道了?”紫眠抬眼望了一下端立在自己面前的贺夫人,冷淡开口。
    “昨日外子欲施家法,禠去了我儿上衣,哪知竟露出那虫子来……活活吓煞奴家。”贺夫人不接宝儿送上来的茶——在这里别说坐下喝茶,就是沾惹上半点尘埃,都是玷辱她的身份。
    左右丫鬟拦着宝儿不让她靠近,宝儿无奈,只得把茶放回桌上,尴尬得龙白月脸色红了又白。
    “奴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他父亲能硬起心肠只要脸面,奴家却不能。所以奴家来求大人,外子平日虽多有得罪,却请大人在这件事上慈悲为怀。”
    “贺府有五位公子吧?”明窗尘在贺府住过,数着不对,傻兮兮的插口。
    贺夫人冷哼一声:“那些庶出的东西,个个不成器,与奴家无关。”
    紫眠望着贺夫人,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在下与凌云素来交好,若能救凌云性命,自当不遗余力。不过……”
    “大人请讲。”只要肯开条件,事情就好办了。
    “在下府邸被毁,目前无处栖身,救治凌云也不好带他来这里,夫人可乐意让在下去府上盘桓数日?”紫眠咬着牙不去看一边的龙白月,只盯着贺夫人说话。
    可她的裙边正扫着他的鞋面,所以他还是知道——她瑟缩了一下。心再度抽紧,紫眠硬是沉住气,只等贺夫人答复。
    “求之不得。”
    “好的,”紫眠轻喘口气,开口吩咐徒弟,“窗尘,去收拾东西。”
    明窗尘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为什么他们好好的要离开,很是委屈却不敢置疑,只得乖乖应着:“是,师父。”
    龙白月狠狠咬住嘴唇,心疼得要哭却忍住眼泪。她不介意贺夫人轻贱她,诰命夫人与她本就是云泥之别,她痛的是紫眠,为什么不待别人邀请,竟然赶不及的自己开口要走?
    觉得她的白月坊肮脏吗?他是不是也觉察出了——清雅的他与这艳俗的妓坊格格不入?她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的,所以她不敢挽留他——只是真不甘心自己才喜悦了不到一天。
    不甘心他对高贵的贺夫人青眼有加,却瞥都不瞥她一眼。
    羞愧与自卑缠着龙白月的心,痛如刀割。
    明窗尘拾掇好了包袱,贺夫人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里,忙开口道:“大人,请动身吧。”
    一直垂目不语的紫眠这时候抬起头来,望着焦躁的贺夫人温润一笑,手指顶着半凉的茶杯轻轻往前一推:“不急。贺府离这儿不算近,路上辛苦,夫人先喝杯茶再走吧。”
    这小子不会察言观色吗?贺夫人恼怒的瞪向紫眠清澈的眸子——不,他很会察言观色。他是想折辱她……为了他身边那个受了委屈的女子。
    为了一个下贱女子而要挟她,要她低头吗?贺夫人冷笑一下,保养得当的素手终于伸出幂离的黑纱,取过杯子将已然凉却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份羞辱如果是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她可以接受,但这也有价钱,会在需要的时候向他讨回来。
    杯子稳稳放回桌上,紫眠起身整理衣摆。他转过身,面向龙白月却仍是垂目不看她眼睛,轻声说了句:“我走了,谢谢你收留一晚。”
    “大人慢走……”龙白月福了福身子。
    不是紫眠,而是大人……紫眠双唇抿得死紧,脸色大坏的动身离开。
    明窗尘头一次见师父这样生气,吓得也不敢告别,只惶惶然抱着包袱,三步一回头的跟着紫眠离开。
    龙白月杵在原地不送,似是报复,可眼泪却早在紫眠逼贺夫人喝茶的时候就流下来,汹涌得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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