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气消了。
都怪他长得过于讨好,害她还没到师奶的年纪就开始随时随地犯花痴。
“回家!”她恶声恶气,冲在最前。
他掀开西装衣摆,双手叉腰,望着她孤孤单单背影,无声发笑。
突然间她停住脚往回冲,手上的塑料袋哗啦啦乱响。回到他身边,怒目相对,“喂,你的鱼食。”塞给他,叫他自己拿。
他顺手将黑色手提包也接过来,同她一道走,“你累不累?要不要吃面?”
“要你管?”态度嚣张,典型的叛逆少女。
肖劲说:“我看你冲来冲去很费体力……”
“你讽刺我?”她一双眼蹬得圆圆,要与他追根究底清算完全。
可惜他无心恋战,眼下又变成闷葫芦,闭上嘴按电梯。
突然骤起的烟瘾被抛在脑后,暂时被柠檬味洗发香波治愈。
十分钟后,楚楚躲在后座生闷气。漆黑宾士车陷入交通泥淖,加足马力挣扎。
玻璃窗将车内车外隔绝为两个不同世界,车外是热油掺水,焦虑如同虱子一样爬满头顶。
车内是沉默僵持,一局猜谜游戏,男和女各凭本领。
怪她沉不住气,先一步问:“你同黄茵茵什么关系?你是她老豆还是男朋友?”
口气冲得很,与他昨晚、今早所遇见的江小姐判若两人。奈何他对待工作认真平和,回答她,“是长辈。”
“黄茵茵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你怕不怕?”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怕你?又几时怕过你?”
他牵一牵嘴角,没再说话。
而楚楚透过后视镜窥见他含笑的眼,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好,有包容也有不知从哪间银行金库偷来的宠爱,为她的任性多添一笔资本。
楚楚脸庞多一丝不自在,转过头看窗外五彩缤纷灯牌,有“金皇宫”蓝色边框红色字,迷离闪亮,也有“吉利桑拿”透出紫红的暧昧,还有“共享士多”“保利卡啦ok”共生辉煌。如同一只多彩万花筒,将你双眼晃花。
生在此处,大约永远不能从霓虹灯里抽离,否则失去灯红酒绿的城市,哪里装得下太过现实的人生?
说到底,繁华不过是千方百计令人醉。
楚楚指着狭窄黯淡的女高校门说:“去年我还在这里读书呢。”
“我知道。”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依然望着窗外红红绿绿灯牌,一个一个数过去,“黄茵茵就住在学校旁边又老又破那栋楼,还镇日吹水,说自己住半山别墅,开劳斯莱斯,拜托,都当我们是乡巴佬不会用眼看吗?”
肖劲开车沿査士丁尼大道北上,老爷车艰难地爬过拥堵路口,“所以要约她打架?”
“什么打架?是谈心好不好?”她带着笑,嘴角轻勾,揭开清纯皮囊,骨子里透着媚,难以言说,“你当我是不良少女不念书只晓得抽烟喝酒做坏事?你放心啦阿劲,我没胆的。”
肖劲微微一哂,不置一词。
夜雨模糊了车窗,只留下一帧帧朦胧光影,仿佛八十年代法国浪漫电影,被炽热鲜活的颜料涂抹。
越向前越是孤独,一条路三辆车,前后车牌都熟悉,到密林遮天的山道才意识到已然离家不远。
食指默默拨弄着车窗开关,圆圆贝壳一样的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正被一股可怕的莫名的紧张感侵袭,她再一次透过后视镜观察他线条刚硬的下颌,耳边响起重重鼓点,催促她必须要在这一刻说些什么。
哪怕是“早上”“吃饭没”“哇,今天好靓仔”这一类既没营养又没意义的傻话。
而她最终选择,“我其实只是怕无聊……”
没回应,只有雨滴坠落在玻璃窗,顷刻间粉身碎骨。
她画蛇添足,“读书很闷的……”
初来乍到,没有良师更没有益友,还要因一张过于“嚣张”脸孔而被贵族学校大姐头看不顺,成为霸凌对象,处处受挫。
转学前郑安琪同她一道憧憬未来,“你好命啦,不用在尼姑学堂继续吃斋念佛,可以去新学校认识少爷小开。我就惨啦,又要被ms.张折磨,又要忍受对面同升中学黄茵茵那帮白痴。”
谁料到她惨过犹太难民,从早到晚受欺凌?
肖劲未答话,专心开车,他与方向盘恋爱,根本当她是透明人。
好歹替她下车撑伞,车库在最左侧,沿着蓝光摇动的泳池往正门走,一路被嘈杂的快节奏音乐震到耳鸣。猜都懒得猜,肯定是江安安趁江先生江太太外出,约一帮狐朋狗友在家开party。
烦人。
屋门前,他正要与她道别,祝她明早准点出发不迟到。谁料到她走过正门绕到别墅右侧,自顾自取下书包往二楼窗台一甩,书包当即越过围栏落进阳台,精准绝妙。
雨无处不在,悄悄将她头顶、睫毛、袜沿打湿。
肖劲举着伞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孤独的街灯,永久地被行人忽视。
她也当他不存在,相当于一场幼稚的同态复仇。
她退后几步站在雨中,眼睛盯住二楼阳台,plana为冲刺、攀爬,顺利登顶。
她弓腰,站稳,蓄势待发。
下定决心则如离弦利箭往前冲,然而意外发生,半道被人拦腰抱住,勾住小腹抬起来,轻松如同抬起一只发福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