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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夜幕低垂,她径直去了苏府。照理说,皇宫应该是整个王都里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了,但相比起苏府来,苏青简却觉得苏府才叫铜墙铁壁。
    倒不是苏府的布防有多严密,而是苏府用了很多江湖中人。她进来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苏青简驾轻就熟地进了苏琅轩的房间。他正在窗下执了一卷书在看,似乎外界的纷纷扰扰都并未曾影响到他。
    苏青简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但苏琅轩还是发现了他。他抬起头,绽开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笑容让苏青简觉得安心又温暖。
    “阿简,你可想清楚了?那一段过往就是因为太过痛苦,你才会选择忘记。现在,真的要重新记起来么?”
    苏青简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哥哥你要相信,我现在已经足够坚强地面对一切过往了。”
    苏琅轩笑了笑:“也是。你不用活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这一切都是我所期盼的。”
    “可是……”苏青简轻声道,“我反倒担心你。王都风雨欲来,哥哥你要如何自保?”
    “你不必担心。”苏琅轩站起身,如同幼年时一般牵起了苏青简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漆黑的院子里。今晚月黑风高,苏琅轩院子里的人都被支了开了。
    他带着她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苏青简的房间外。
    她的屋子边上,秦悦房间的灯还亮着。对于娘亲,她本该是苏青简最依赖的亲人。但多年来的疏离,苏青简身子有些记不清秦悦的模样。
    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到不远处的荷塘边上。
    她无数次路过这里,但从来没有勇气靠近。这一次,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苏琅轩握紧了她的手:“阿简,你做好准备了么?”
    苏青简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入了池水之中。冰冷的水瞬间浸没头顶,起初是不适应,后来慢慢可以睁开眼睛。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无边的黑暗最是教人恐惧。
    苏青简沉入水下,渐渐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她想象着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在水中的绝望,慢慢沉了下去。
    荷塘底下的泥沙很柔软,轻轻划过她的指尖。忽然,苏青简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尖锐的物体。
    她伸手抓了起来,想要看个究竟。但是水下太暗,她看不清。苏青简迫切地想要看清,便游了上去。
    就在她即将浮出水面的一刹那,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她。
    苏青简惊慌地挣扎起来。无数过去的画面像是海啸一般向她汹涌而来。那种求生不得的恐惧重新
    回到了身体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很小的时候住在苏府,苏侯爷经常带她去见一个叫盛影儿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儿住在盛家。她们经常在一处嬉戏,有时候去盛府,有时候在苏府。
    但每次都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他时候就被各自关回自己的房间里。
    每天,她们都只能对着空白寂寥的房间。所以格外期盼每一次的相遇。
    苏青简记得,那时候秦悦对她就已经很冷淡了。平日里总是若有似无,只在她去盛府的时候会让她捎一封信给盛大将军。
    如今想来,这是秦悦唯一能够和她相爱之人互通心意的机会了。
    但盛影儿不同,她的娘亲虽然不跟她在一起,但每一次来,却都极尽宠爱。
    那时候她娘亲送了她一颗东珠,盛影儿一直挂在脖子上。晚上的时候,东珠还会发光。她们两人经常捂着珠子一起钻在被窝里看。
    像是看到满天的星辰。
    而这个娘亲,苏青简见过。正是当今的皇后。
    那时候的皇后还只是宫中一个不受宠爱的妃子。如今的皇上宠妃众多,蓝玉夫人又独得圣宠。基本上一个月也见不到皇上一次面。若不是皇后有个儿子,怕是也会沦为众多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妃嫔的一员。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生了苏侯爷要杀她的那一幕。但是一切都阴差阳错,盛影儿死了,她活下来了。
    苏青简清楚地记得她看到盛影儿掉落水中时,心底撕裂般的痛楚。像是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块肉。
    那个自记事起就和她一起玩耍的小女孩儿,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水里的泡沫。
    水没过头顶。是不是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绝望?
    苏青简缓缓沉了下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这样死去时。头顶的重压消失了,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有人将她拉上了岸。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邵承玉。
    十年前是她的哥哥,十年后是邵承玉。遥远的地方像是有人在打斗,但她已经无心顾及。神智渐渐模糊,苏青简安心地阖上了眼睛。
    邵承玉替苏青简排出了吸进肺里的水,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匆匆赶来的五师兄架起了晕倒在一旁的苏琅轩。
    他们瞧了眼远处正和人缠斗在一起的舒少源,便扶着两人进了屋中。
    苏青简醒过来的时候,一屋子人围着她。却独独未见邵承玉。她有些失望,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她做的一个梦。
    只是梦里,他那样温柔地看着她,亲吻她的额头,还和她说了好多甜蜜的话。醒来却都烟消云散了。
    苏青简看着正给他把脉的五师兄:“你怎么也来了?四哥去了哪里?”
    五师兄松了手,将她的手又放了回去:“你就别担心他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自己?我就是溺水了,没别的事儿。”
    “你是没事儿,你的孩子呢?!”
    “我的——”苏青简僵住了,“你说什么?”
    五师兄无奈道:“真是服了你了。小七啊,你对自己就这么不上心么?肚子里有了孩子也都不知道。”
    苏青简被这个消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攥住了五师兄的衣袖:
    “那……那我的孩子没事吧?”
    “你五师兄是谁,能让你有事吗?”他叹了口气,“不过你以后万事要小心,切莫动了胎气。我给你开几服安胎药。”
    苏青简对于成为一个母亲一事猝不及防,而且根本毫无经验。她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只能五哥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对于安胎的理论知识,五师兄是头头是道。他讲了半天,见苏青简听得认真,便对她道:“今天我就说这么多,你要还想多了解一些,我还可以给你几本书。”
    苏青简现在哪有时间看书。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捋捋顺。
    五师兄走后,苏青简便披了件衣服去了舒少源的屋子里。但奇的是,舒少源并不在房间里。她找遍了整个舒府也未见他的身影。
    而且舒少源的爹娘也不在,问起下人来,只说是去了乡下老家。
    这一点,苏青简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们要做的事情不简单,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提前让二老远离,免除了后顾之忧。
    苏青简找不到舒少源,只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一个人坐在油灯之下,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
    那是她和邵承玉的孩子。
    她很想将这个消息告诉邵承玉,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开心。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苏青简凝神细听,是舒少源!她连忙起身去迎接。
    舒少源推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苏青简注意到,他身上散发出一阵药的气味。
    “四哥,你受伤了?”
    舒少源摆了摆手:“小伤。倒是你,现在你的情形,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我没事。只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少源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才缓缓道出了昨晚的经过。
    原来苏青简下水之后,苏琅轩本来在岸边守候。没想到忽然遭逢袭击,那人打晕了苏琅轩之后,就像苏青简下了手。
    幸好舒少源及时赶到,出手制服了那个人。苏青简这才得救了。
    “这个袭击我们的人是谁啊?”
    舒少源瞧了苏青简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玲珑竟然会背叛我们。”
    “玲珑?!”
    苏青简颇为吃惊,她和这整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袭击她?
    “我就知道你也会吃惊。连我都不太敢相信,此前她本来是我的手下。是我派她去太子身边探听消息的。后来太子发觉了她的身份,我就让她找你求助。本意是留个有用的人在你身边。可没想到——”
    “等等,你说玲珑是你的人?”
    舒少源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现在你该知晓了。”
    苏青简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每一次舒少源一这么说,她就觉得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068寻找答案
    譬如上次,师父瞒着她,让六个师兄去执行任务。要不是她机警,根本就是被师父当枪使。
    可这一次,凡此种种,如果都是师父的计划,那也太可怕了。
    “其实,师父那天除了交给你一个任务之外,也交给了我们六人任务。但是每个人的任务内容都不一样,并且互相是不知情的。”舒少源说得很慢,似乎因为受了伤,连说话也很费力,“别人的任务我不清楚,但我的任务是,在京城中培植势力,以便暗中搜集信息。”
    “所以你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为的就是利用像玲珑这样的人来接近达官显贵?甚至是太子。”
    舒少源点了点头:“但我没想到,玲珑会叛变。”
    苏青简沉吟了片刻,忽然道:“那纪长希呢?他是不是也有任务?”
    “这一点我问过盛秋怀,据他所说,当初他的计划想让阿史那木托带你离开。但没想到中途邵承玉出现了。如果你肯再去相信老三的话,这可能就是他的任务。”
    苏青简皱起了眉头:“可是四哥,你有没有想过,师父让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舒少源摇了摇头:“师父下达的命令,有时候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他的用意。”
    苏青简沉吟了片刻,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像是在思忖什么,舒少源看着她的神情,忽然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忙问道:“你昨晚记起了什么?”
    “所有。”
    这简单的两个字,舒少源却知道其中的分量。很多事情,隔岸观火固然清晰。但许多隐藏在浓烟之中的真相却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白。
    苏青简从前什么都不在乎,可是自从她回忆起一切之后,她忽然明白了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
    犹豫了片刻,苏青简对舒少源道:“我记起我爹来了。他从小对我很好,每一次相见,他都会教
    我很多东西。还送了我一本枪谱。那是他毕生所学,他让我好好保护自己。”
    盛大将军原本对于苏青简来说,就只是一个已逝的陌生人。但现在,他是那样鲜活。他抱着她蹲在紫藤树的架子下一起看蚂蚁,告诉她许多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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