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应该也忘不了当年,她被逼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场面。”阮璃璃目光牢牢落在灵位上,突然凄苦的冷笑了一声,“我是忘不了。”
阮璃璃深吸了一口气,“阮将军带兵闯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屠城的人,我此生明白的第一个道理,原来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不是夫子在骗我。”
“若是我当年能早些请旨,出兵干涉东海之战,可能……”
阮峰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话说道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哪里有什么可能。
倾世佳人,香消玉殒。
东海岚陵福灵之地化为一片废墟,当年因为一个虚假流言,四国联合图谋征战,大夏出兵干涉才平息战乱。
独留一个刚刚知晓世事的几岁孩子,亲眼见过世间百态炎凉,她人生所有的可能性全部被打破。
“此事与阮府和大夏无关,”阮璃璃上前一步,跪在香案前的软垫上,添了些香火,“我族人尽灭,谁沾了我族人的血,我心里清楚。”
阮璃璃目光出奇的平静,抬手倒过一杯酒。
“你于我有再生之恩,我喊你一声父亲,便会护阮府上下周全。”
她手指轻动,在灵位前洒下一杯酒。
“但我不敢保证,这朝野之中,没有我的目标。”阮璃璃放下酒杯,“至于我要做什么,父亲你最好不要干涉。”
阮璃璃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孩子……”阮峰嗓音微哑,叫住她。
“你入鬼殿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
阮璃璃背对着阮峰,微微偏了一下头。
身后传来阮峰低沉的声音,“等风平浪静之后,我会为你择一个好夫婿,送你出嫁,我还是希望,你能一生平安。”
阮璃璃眉骨动了动,颇有些无奈的笑了下,“多谢父亲。”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阮峰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有多没心没肺,午夜梦回的时候怕是就有多么痛彻心扉。
尽管他知道,一旦她踏上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回头。
他早就已经无法掌握这丫头的势力有多大,只是觉得有些心惊。
甚至说,自从小皇帝登基后,整个阮府,小半个王朝都在她的庇护之下,恐怕都无可厚非。
还有当年的造反叛乱,阮峰知晓小皇帝是被她救下之后,隐约想到,这场宫变里面怕是多多少少也有她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看上的五皇子,把他推上了皇位,助他登基。
清明时节,青云观后院清净些,紫鸢扶着阮晚清,踏进房中。
“小姐,你肚子里的小少爷是无辜的。即便不是为了旁人,为了他祈福也是好的。”
紫鸢看着阮晚清几天便清瘦下来的身子,急的不过片刻鼻尖又开始泛酸。
偏生又无可奈何,只能一遍一遍的细心安抚。
阮晚清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烛火香案,抬手轻推了一下紫鸢。
示意她退下。
即便是紫鸢着急,这会儿也只好躬身退下。
阮晚清愣了片刻的神,站了好一会儿,才添了一炷香。
“自那日相救起,晚清错有三,一不该轻信承诺,二不该有所希冀,三不该强求嫁娶。”阮晚清眼帘微垂。
“如今知错,愿为时不晚,保我和离后,腹中孩儿平安降世。”
“姐姐性情洒脱,能舍得与他和离,实属难得。”阮璃璃把玩着手里的红丝带……
少女的声音一响起,阮晚清吓了一跳,慌忙起身,“你怎么在这?”
“今日清明,原本人多,也就这里清静些,”阮璃璃抬手把还没有写好字的红丝带放在一侧,缓声道,“姐姐心思重,婢女又只担心你,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殿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阮晚清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姐姐这是做什么,”阮璃璃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得笑了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方才可听到了?”
“我是不想听的啊,可偏偏屋里就咱们两个。”阮璃璃耸了耸肩。
阮晚清咬了咬唇角,扶住了旁边的桌案。
“你早先便知道那香囊里有麝香?”
阮晚清的心思通透,是难得清醒的。
单单看她这么洒脱,怀着孩子说和离就和离的傲气,便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怕是她胡思乱想这几天,多多少少也想到了那天阮璃璃进来弄坏她的香囊,又说要给她换的场景。
“我不知道的。”阮璃璃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笔,沾了些墨,“我又不是御医,怎么会知道里面有什么。”
“更何况,姐姐身边的人不也都没有发现。”
阮晚清眉骨动了动,“你当真不知道。”
“我骗姐姐做什么。”阮璃璃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似是思索片刻。抬头看向阮晚清,把手里的红丝带和笔递过去,“我还没有想好该祈愿什么,要不姐姐先写?”
却没成想她伸出手的一瞬间,突然被阮晚清一把握住。
阮晚清身上的力气相比于其他女子来说不算小。
“若你不知道,为何当日非要引御医来给我看?”
阮璃璃看着手腕上的手。
“家中有孕姐,自当是要照顾一些。”
“阮璃璃,我不是傻的。”阮晚清牢牢的盯着她,“你句句话说的都对,旁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我也看不出来。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我看,姐姐就是傻的厉害。”阮璃璃弯了弯唇角,眼底多了几分嘲弄。
阮晚清皱了下眉。
“姐姐与其纠结我到底是不是事先发现,是不是有意要帮你,还不如多想想我三姐夫的事情。”
阮璃璃突然上前一步,阮晚清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你在家里心痛难忍,在这里魂不守舍的时候,可想到害你的人,伤你腹中孩子的人,他们在做什么吗?”
阮晚清移开目光,眉头紧锁,心口压了一块巨石。
“姐姐回府一纸和离书正中他们下怀,”阮璃璃红丝带绕在自己的指尖,“倒是成全了他们。”
“我原以为,家中姐妹几个,就属姐姐最为通透豁达,如今看来姐姐当真也善良仁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