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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王妃出身高贵,家训严肃,最是看不得这样妖娆的狐媚子样,往日里许氏也总是在王妃面前装的严谨恭顺,此时王妃见了她这摸样,心里暗叹,还好这贱人要死了,不然长久留在镝儿身边,只怕不是好事。
    她按捺住心里的不快,面上流露出一丝悲悯来,叹息了一声道:“玲珑,算起来你进府也有十年了,自静语去后,你一直兢兢业业的搭理家事,帮我主持中馈,原是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可你居然起了歪心想害死鹏哥儿,那是你们小姐生的嫡子啊,是咱们王府的命根子,如此,我绝不能相容,玲珑,别怪我心狠,刘妈妈,”她面容一肃,挥挥手,身边的刘妈妈从袖管里取出一个碧色长颈的小瓷瓶来,递了过去。
    “这是宫内的秘药,几滴就能让你走彻底,不痛苦,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静安王妃依然面带慈爱,可话里面的狠辣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若不愿意,让刘妈妈伺候你上路也可以。”
    许氏将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抵在腮上看着王妃,脸上笑容不变,看着那递来的瓷瓶,接了过来,随意在手上把玩了几下,淡然一笑道:“王妃,事到如今,您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之所以要死,不是因为我要害鹏哥儿,不过是因为王爷要娶南屏郡主郭鸳而已,郭家现在是当今天子近臣,正是说一不二的时候,郭家知道我这样的姨娘在,是断不肯将郡主嫁过来的,王妃本来只是讨厌我而已,可为了小王爷的这门婚事这才要除了我,对不对?”
    王妃脸色铁青,眼神阴森,半晌才涩涩的开口:“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哼哼,也好,你本就是玲珑心肝的人,爱做个明白鬼那就做好了,不错,就是为了这个,你也知道,咱们静安王府不过是因为老太爷跟着洪熙皇帝打过仗,用命救了驾,立了不世功勋,才被封了王,可这都是几辈子的事了,这些年,咱们曲家就没有人上过战场,没有军功,何来圣眷?镝儿的性子你也清楚,本不是仕途中人,这几年在外面招猫斗狗的,没少惹祸,前段时日就几次有御史参他行为不检,圣上不喜欢镝儿,我若再不想个法子让他地位巩固些,只怕这静安王的头衔被夺了也说不定。那郭家是当今天子的舅舅,圣上封了硕阳候,是圣上的红人儿,郭鸳若不是因为前面夫君死了守寡,也不会落到要来王府当续弦,玲珑,我知道这件事上,我们对不住你,可没办法啊,你就当为了镝儿,为了咱们静安王府的前程吧!”
    这么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许氏勾起一抹凉凉的讥笑,这就是理由?她必须死的理由?
    她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福:“王妃,可否让我更衣梳妆一番?”
    王妃点点头,嘴唇嗫喏了一下,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带着刘妈妈出去了。
    许氏坐到妆台前,利落的将头发分了几股,梳了个小姑娘梳的双丫髻,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戴,她安静的坐着,看着铜镜中自己年轻美丽的脸庞,忽然苦笑了出来:“玲珑?什么狗屁玲珑,我叫贞娘,许贞娘啊!”
    她叫许贞娘,八岁丧父,九岁时弟弟得了绞肠痧死了,母亲因为伤心过度竟然投河自尽了,自己被丧尽天良的叔叔婶婶偷偷带去外地卖了,十岁的时候被牙婆卖进了林府,从此成了玲珑。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了,明天就连玲珑这个名字也将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还记得她呢?
    曲镝吗?那个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男人,对每个女子都温存缠绵,在他怀里时,仿佛你就是他的全部,离开了,那份恩爱也就随之而去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动过心的,她为他筹谋,为他分析朝局,帮他结交一些有用的大臣,可渐渐的,她发现,她的付出只换来了他春风得意时几句甜蜜的夸奖,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通房一个又一个收进来,她是他的姨娘,她的管家,他的谋士,其实也不过就是他的奴婢而已,他最在意的永远是他自己的快乐。
    这一次,她也不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只是她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对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命运,都如此倦怠,如果自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命运,那么早点和迟点有什么分别呢?
    许氏穿上了一件水粉色暗花织缎夹袄,重新挑开头发盘了桃心髻,插上了双鸾衔果金簪,取了些胭脂膏子用水晕了涂在面上和唇上,一张雪白晶莹的小脸泛着柔媚的粉红色,仿佛娇美欲滴的桃花。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只小瓷瓶,看了看,伸手拔下红绸裹的塞子,举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她的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一个没留意,那瓷瓶竟然掉在了地上,她一愣,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穿着古怪的小姑娘,不过□□岁的样子,一张漂亮的脸蛋皱着,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肚子,气喘吁吁的说:“累死我了,好容易赶上了,我的天啊,那什么,你是不是叫许贞娘?”
    许贞娘点点头,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做梦。
    “顺天府顺义人,父亲许怀安,母亲杜大丫,对吧?”小姑娘按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边按边看,那东西四四方方的,还冒着莹莹的绿光,许贞娘有些胆怯的问:“你,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豪爽的挥挥手:“我叫铃铛,是地府的引魂使者,就是你们俗称的牛头马面,勾魂的。”
    许贞娘脸色煞白:“你是来勾我的?那,那我现在把药吃了。”她往地上看,想找出刚刚被掉下去的药瓶。
    小姑娘笑道:“错了,我不是来勾你的魂的,你老爹,就是那个那个许怀安,上个月帮阎君一个大忙,所以呢阎君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让我给你送一粒后悔药来,那个后悔药吧是我们地府新研究出来的药,可以让你回到你想到的任何时候,比如说你小时候啊,你少年时候啊,让你回到那个时候弥补你人生中遗憾的地方,对了,你人生有遗憾对吧?”
    许贞娘下意识的点点头,遗憾,遗憾的事多了,如果可以她想回到有爹有娘有弟弟的时候,即使那个时候家徒四壁,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那是多么高兴的事啊!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来没有被卖进林府,没有一天到晚看人脸色当奴才过日子,没有当妾,宁做穷□□,不做富人妾,如果可以,她希望来世自己可以平安的跟父母生活,嫁个憨厚老实的夫君,过着踏实安稳的生活。
    铃铛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来,风风火火的说:“来吧,这个就是后悔药,我时间不多,这次是为了送几个人穿越才过来的,那边还等着我呢,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害怕,吃了吧,味道不错,是草莓味的。”因为着急,也不管许贞娘是不是能反应过来,干脆直接就塞到她嘴里了,看那药被咽下去了,高兴的拍拍手:“好了,完成任务,闪身。”一道白光闪过,那小姑娘一下没了踪影。
    许贞娘看着她消失,才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喊,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非常困倦似,慢慢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寒门陋室
    许贞娘这一觉睡的很香甜,像漂浮在云朵上,舒服的简直不想睁开眼睛,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骚扰她,不断的拽着她的手,想托她起来,许贞娘嘟囔了一句,翻了身,打算接着睡,可那股力量不依不饶的在她胸上磨蹭,她终于被惹烦了,愠怒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不过两三岁,正在她身边磨蹭,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瘦瘦的,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脑袋上留着歪桃,穿着一件半旧的赭石色单衣,见她醒了,眨巴着大眼睛口齿不清的叫着:“姐姐,姐姐,我饿了,我要吃饭”
    许贞娘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四周的景象让她震惊的无语,这根本不是静安王府的庄院正屋,四周是脏兮兮的墙壁,棚顶糊着泛黄的纸,显得屋内光线很暗,自己正坐在一个几块板子搭起的床上,被子是几块破布拼凑出来的夹被,窗子是早就过气了菱形格子窗,窗纸是最便宜的旧棉纸,厚的几乎透不进多少光线来,许贞娘脸色惨白,一脸震惊的样子大约吓着了孩子,一时竟忘了再哭闹了,傻乎乎的看着姐姐幽魂似的下了床,撩帘走到堂屋里。
    堂屋里打扫的非常干净,事实上,这屋里基本上也没什么摆设,只有地上的青砖铺的还算平整,正中间是一张黑漆案桌,上面供着两块黑色的牌位,上面写着,先考许君羡之位,另一块是先母许陈氏之位,排位前面供着香炉。路边是一个粗瓷花瓶插了一束粉红色野花,倒开的郁郁葱葱的,看上去有几分生气。
    许贞娘站在牌位前,愣了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冲进了厨房,用力搬开水缸上面的木盖子,踩了凳子往里看,水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女孩身影,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辫,小脸不大,一双清澈的杏子眼,小嘴微微张着,似乎非常吃惊。
    许贞娘将手伸到眼前,那是一双小童的手,白嫩嫩的,细小的手指因为瘦弱似乎不及筷子粗。许贞娘忽然笑了起来,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那个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她真的回到了六岁的时候,回到了父母和弟弟身边。
    弟弟,她忽然想起来,忙扭头去看,那小男孩正怯怯的看着姐姐,一根手指含在嘴里,不明白姐姐怎么一起床就哭起来了。
    许贞娘笑了,招招手,让弟弟走到身边来,沙哑着嗓子说:“纯哥儿?”这是她唯一的弟弟许颂纯,三年后他死于一场绞肠痧,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前一天还跟在她屁股后面嚷嚷着要跟她出去玩的孩子,就那么铁青着脸色,有气无力的躺在母亲怀里,痛苦的嚷着疼,天还没亮,她哄着他说等天亮就带他出去玩,可弟弟终于没等到天亮,临死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喊她,姐姐,我好疼,我难受她分不清心里那痛苦的犹如撕裂似的疼,中间是不是有悔恨,她不喜欢领着弟弟玩,她讨厌母亲老让自己带着弟弟,她总是想办法赶走他。
    他终于永远的离开了她,很多年里,她都常常在这样的噩梦中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这一次,她决不让事情重来,她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读书、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纯哥儿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忽然把自己抱在怀里,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他瞪着眼睛不解的问:“姐,你怎么了?我我饿了。”
    许贞娘擦干净眼泪,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冲破雨幕的彩虹,光彩照人。
    “是姐不好,姐都忘了,咱娘呢?”
    纯哥儿做了个鬼脸:“娘去铺子买馒头了,爹今儿坐馆。你忘了?”
    许贞娘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父亲许怀安还是镇上学堂里的先生。
    许家原是顺义的大户人家,有良田千亩,镇上还有十多个铺面。许怀安是庶子,生母陈氏是丫鬟出身,出身卑微,性情懦弱,许怀安不大入嫡母的眼,许家老太爷好风雅,好古董名画,这两样喜好偏都是最烧钱的嗜好,许家虽然家大业大,也扛不住老爷子这么个玩法,没几年,许家的田产就卖了不少,后来许老太爷买画被人坑了,花了千两白银买了一副假画,生气窝火,一病不起,没半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嫡母罗氏请了族中的长辈主持分家,家产基本上都给了罗氏所处的嫡子,两个庶子和姨娘只分了两栋破屋和少许银子,就被赶了出去。许怀安原本是考取了童生的,他书读的好,本来很有希望考个秀才,却因为没有银子只好去镇学上做了先生,陈氏懦弱,但针线不错,绣点东西补贴家用,母子二人惨淡度日。
    许怀安十四岁,陈氏托媒人想给儿子娶个媳妇,可许家贫苦,哪里有女孩愿意嫁,只好找了乡下的村姑,就是杜家的大姑娘杜大丫,说起来,这杜大丫也是命苦的,两岁时娘就死了,她爹杜老蔫续了个寡妇米氏,这米氏生性泼辣,进了门生了两个儿子,更看不上前面留下的两个孩子,杜大丫的哥哥杜大壮是个血性男孩,看继母百般刁难,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留下杜大丫给继母当丫头使唤,眼看着十六岁了,米氏看再留着就该被人笑话了,寻了媒人赶紧找人家,正好碰见许家找媳妇,出了五两银子的聘礼,米氏见钱眼开,立马答应了。
    杜大丫进门见丈夫温润如玉,婆婆也和善,心里充满感激,伺候丈夫孝顺婆婆,操持家务,倒是个能干的媳妇,陈氏去世后,杜大丫又前后生了许贞娘和许颂纯姐弟俩,家里仅靠许怀安这点钱实在入不敷出,杜大丫的哥哥杜大壮正好回了镇子开了个木器行,给妹妹间壁出一角来让杜大丫卖馒头,每日能挣个五六个大子,好歹补贴下家用。
    ☆、第二章 重拾厨艺
    许贞娘回忆了一下爹娘此时的营生,知道此刻许家正是家徒四壁的时候,她笑了笑,她回来了,一定能想办法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一定能。
    她摸摸弟弟的脑袋,笑道:“等着,姐这就给你做饭去。”
    她在厨房里一顿翻找,发现家里的米缸里只有小半缸糙米,面倒有两袋子,可那是娘用来做营生的,不能动,翻了灶上,锅里温着四个馒头,一个大粗瓷碗里是一些腌菜,估计这就是杜大丫留下给姐弟俩一天吃的饭菜。
    许贞娘看看弟弟,虽然已经三岁了,长的比一般孩子熬瘦弱些,巴掌大的小脸就看见一双大眼睛了,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的不稳当,都是因为家里穷,吃不到什么好吃的。
    她咬咬牙,把馒头取出来,在锅里填上点水,将糙米洗干净,倒进锅里,他们家是后砌的大灶,两个灶眼,灶上的那口大黑锅是专门蒸馒头用的,许贞娘年龄小,没什么力气,搬不动那郭,只能将就这用这口大黑锅了。
    在碗柜里翻出几个鸡蛋来,打碎了飞快的用筷子搅匀了,然后把馒头切成厚厚的几片,又在院里里拔了几颗碧绿的小葱,园子不大,只能占几垄,杜大丫是农家女出身,将这园子里栽了葱、白菜和茄子、豆角,一家人的菜钱就省下了。
    贞娘看着满园子青葱碧绿的样子,心里酸酸的,自己娘真是个能干的,每天伺候了一家人还要上街做营生,还要伺候园子,家里外面的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许贞娘把葱剥洗干净,单拿叶细细的切了,又在灶上收拾了一番,粥也差不多好了,贞娘把粥盛出来,用刷锅的丝瓜瓤子刷了锅,小心翼翼的拿出杜大丫珍藏的荤油罐子来,用勺子舀了两勺油放到锅里,蹲下在灶里加了把柴,火立时旺了起来,锅里的油一会就从乳白色的凝固状化开了,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贞娘把搅好的蛋液里加了点盐,将馒头片伸进去,两边翻转粘匀,然后小心的放进锅里。金黄的蛋液一会就凝固在馒头表面,贞娘将所有的馒头片都煎好,将切碎的葱粒撒上去,一会一股迷人的葱香就泛了出来,纯哥儿瞪着眼睛看着姐姐挥舞这筷子一块块将那些金黄的馒头片夹到盘子里,嘴里的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贞娘将锅刷好,将灶下的火埋到最小,翻了翻自家的仓房,终于发现有几个去年冬天留下的干巴红薯,喜滋滋的扔到了灶灰里。就着火里的余温烤着,估摸傍晚就能吃到烤红薯了。
    她看见纯哥眼巴巴的看着那盘子馒头片,却不敢动,就笑了:“怎么不吃呢?”
    纯哥儿吸吸口水,憨憨的说:“你没说让我吃呢!”
    “傻瓜,姐做了就是为了给你吃的呀!”贞娘给纯哥儿盛了碗粥,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的喝,纯哥咬了口煎的金黄香软的馒头片,眼睛都笑弯了:“姐,真好吃。”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三片,摸摸溜圆的小肚,想再吃,却觉得有点撑,不甘心的看着那几片馒头。
    贞娘笑呵呵的道:“剩下的咱们留着晌午再吃好不好?”
    “嗯。”纯哥儿大声答应,贞娘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去院子里玩。自己拎了扫帚,将屋子内外打扫了个干净,又将母亲泡在水盆里的衣服和单子用洗衣棒和一些皂角粉打出来,晾在院子里。
    正忙乎着呢,有人敲门,贞娘高声问:“谁啊?”院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贞丫头啊,我是你刘婶子。”
    贞娘忙开了门,这刘婶子是自家隔壁的邻居,刘大叔是镇子上出名的铁匠,家里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三个儿子叫大虎、二虎和小虎,女儿叫翠姐,刘家有几亩地,大虎和刘大叔一起打铁,二虎和刘婶子伺候庄稼,小虎因为年纪小被送到许怀安教课的学堂里。
    刘婶子为人热心肠,知道许家家境不好,地里收的谷子和土豆长送来给他们家。逢年过节,也长借口给老师的束脩送点肉或者鱼来,贞娘和翠姐关系也很好,因为刘家就翠姐一个女孩,刘婶子不舍得让女儿下地,只让在家做做家务什么的,以前的贞娘最羡慕翠姐。
    门一打开,外面就走进来一身藕荷色粗布衣服的刘婶,高高的颧骨,黝黑的皮肤,头发用黑网巾裹了髻,簪了根云卷银簪,下面是一条青色粗布裤,一双蓝色布鞋,上面绣了几朵水粉莲花,看那针法稚嫩,想是翠姐的作品。
    贞娘见了刘婶子忙往里让:“婶子快进来,外面大太阳地的怪热的,进来喝碗水啊?”
    刘婶子是个急性子,一手将篮子里的鱼递过来,快言快语道:“这是我们家二虎今儿上镇东头的河里抓的,抓了好几条,送一条你们也尝尝,我那边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得空你带着纯哥儿来家玩吧。”
    贞娘忙推辞道:“婶子,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自家留着吃吧!”
    刘婶子一撂脸子,道:“说这话不就外道了?咱们俩家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让你拿着就拿着,小小个丫头,别老学着你爹那样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让人看了不得劲。”
    贞娘只好笑着接了,连声道了谢。
    看着这条足有三斤的大胖头鱼发愁,这时正是七月天,热的人发昏,这鱼看来是上了岸就被摔死了,不抓紧收拾留到晚上就得臭了。贞娘认命的叹了口气,多少年都不干厨活了,现在都得捡起来了。
    她端了盆水,拿了剪刀,搬了小凳子坐在院中间,纯哥见了好奇了,蹲在姐姐旁边问:“姐,这是鱼吗?”
    贞娘一边给鱼开膛一边答:“对啊。咱们晚上就有鱼吃了。”
    “姐,我怎么觉着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有啥不一样的啊?”
    “你以前最烦我了,都不喜欢跟我玩,也不愿意给我做饭,你今天咋会做那么好吃的饭呢?”
    贞娘的手顿了顿,可不是,连这么小的弟弟都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父母怎么能不察觉到呢?得想个能让他们信服的理由,而且自己如果想改变家里的生活,就必须让他们信服。
    贞娘一边刮鱼鳞一边心思如电的琢磨。
    ☆、第三章
    杜大丫是天擦黑才到了家,手里端着磨盘大小的笸箩,里面还有今儿卖剩下的三个馒头,跟着她回来的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帮她搬了另外两个笸箩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贞娘迎上来,她人还没那笸箩高呢,自然不能接过去,只好看着母亲放下东西,给两人各倒了碗绿豆水。
    “娘,喝碗绿豆水解解渴,石头哥哥,你也喝一碗吧!”
    声音清脆甜糯,让人听了心里就禁不住一暖,再看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张干净天真的小脸,顿时就觉得身上的疲惫减少了许多。
    这跟来的少年叫杜石头,是贞娘舅舅杜大壮的养子,这石头的来历也很是蹊跷,据说当年杜大壮离家出走后进了一家镖局当跟班,那其中一个镖师挺喜欢他的,就教他几手功夫,杜大壮种地不行,学武却挺快,大一些就跟着镖局的人走南闯北,后来就当了专门的镖师,据说在江湖上还挺有几分人缘的,不少绿林众人都卖他面子。后来攒了些家当娶了个媳妇,谁知道媳妇生孩子难产血崩死了,一尸两命,杜大壮伤心的不行,正好遇到一个朋友领着一个三岁的男孩来找他,那朋友受了伤,只将孩子托付给他就死了,杜大壮看着孩子可怜,自己又死了妻儿,就收养了这孩子,起了个名叫石头。
    石头长的俊秀,从小就跟着杜大壮习武,现在又跟着干些木工,人晒的黝黑,穿着蓝色土布短褐,白布绑腿,灰色布鞋,一头黑发绑了个髻,跟镇上的同龄孩子比要高大些,看上去像个十四五的孩子。
    杜大丫看看闺女粉白的一张小脸,再看看家里异常干净利索,心里顿时有些安慰,自己闺女终于长大懂事了。
    一贯的大嗓门也低了不少:“你爹回来了吗?”
    贞娘乖巧的回答:“回来了,正等着你们俩开饭呢,石头哥,我家今天吃鱼,你也一起吃了再回去吧!”
    杜大丫一边将绿豆水一饮而尽,一边拉着石头就进了屋:“这一天都是石头帮忙,把你也累坏了吧?先在姑姑这吃点饭,来上炕。”
    铺了草席子的大炕上,放好了炕桌,许怀安正盘膝坐在桌前发愣,旁边是含着手指眼巴巴看着桌上饭菜的纯哥儿。
    许怀安是个相貌俊秀斯文的中年人,长脸,肤色白净,一双细长的凤眼,唇线分明,唇角有些向上翘,看上去总是温柔儒雅的。杜氏跟他正好不同,瓜子脸,一双杏眼,如果不是皮肤黝黑,相貌倒是有几分俏丽的,只是身材高大,看上去竟跟许怀安差不多高。贞娘在相貌上随了母亲,杏眼桃腮,皮肤却肖父亲白净细腻,此刻看着也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杜氏看着桌子上的鱼,楞了一下:“这是哪来的鱼?”
    贞娘上了炕,自然的帮着盛饭,拿筷子:“是刘婶子送来的,说是她家二虎下河摸的,我看这天也搁不住,就放了酱炖了,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一大盆鱼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棕红色的汤散发着大酱浓郁的香味,雪白的鱼肉和若隐若现的青菜、白菜看上去十分诱人,杜氏不由大惊:“这,这是你做的?”
    贞娘点点头,给弟弟盛了饭,一边说:“是啊,我不够高,踩着凳子做的。”
    “你啥时候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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