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刿有句话写的很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纪桐现在就被这圈圈转啊转的,转到了第四种境界:怂。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心一软,就撤回了消息,重新打了几个字:“好,过会儿找你。”
这次一点“发送”,居然就再没了那个古怪的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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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快结束的时候,纪桐发了个定位给杭迦白。刚收起手机,程煕他们又说要去唱歌,还订好了位子。纪桐本就对唱歌没什么兴趣,这下更是有了推脱的理由:“我约了人,还有点事。”
“真约了人?”小萱半信半疑地打量她,“男的女的?”
“你管我呢?”她站起身,跟其他人打招呼,“你们玩得开心啊。”
这么一来,程煕也没了兴致,“我们三个人还玩什么?得了,都散了吧。”
下楼的电梯里,程煕和小萱聊着今天来工作室参观的那对奇葩小情侣,纪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随着电梯一层层下降,心情也愈发忐忑了起来。
微信提示音响起,依然来自杭迦白,他竟也学着她的样子发送了一个定位。
两张一模一样的地图,两个几乎重合的定位点。
电梯门开的时候,纪桐远远的就瞧见了马路对面的杭迦白,他穿着黑色长风衣,笔直地站在人行道后面等红灯。她怕程煕和小萱认出杭迦白,就小跑了两步,往后面挥了挥手,“各位,我先走了,拜拜。”
“急什么……赶投胎啊?”
杭迦白正想穿马路,就看到某个姑娘站在马路对面,动作夸张地给他打手势,示意他在原地等着。
于是他安静地站在路灯下看她,她穿马路的时候不爱看路况,总是没心没肺地横冲直撞,倒是在对面看着的人着实被她吓得心惊胆战。
其实她从前也这样,只是那时候他总是牵着她的手,不允许她到处乱跑。
纪桐才小跑了一段,就气喘吁吁地双手撑着膝盖,在他面前弯着腰咳得停不下来。
杭迦白的脸色沉了沉:“怎么跑得这么急,后面有人追你吗?”
她痛苦地皱着眉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他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拧开杯盖后递给她。这时候纪桐已经无法开口多问什么了,反正他给她什么,她喝就是了。结果这茶倒不难喝,她一口气喝了半杯,胸口温暖舒畅,呼吸也缓和了些。
纪桐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这是什么?”
“化橘红茶,以橘红消痰利气、宽中、散结;白茯苓健脾渗湿;生姜温脾胃、去寒痰。”杭迦白又认真解释起来,“这里还有一些,你先拿回去泡着喝。下周带你去看个老中医,是我以前的老师,看支气管炎很有名,请他开个方子帮你调理一下。”
“中药?!我才不要,苦得要命。”纪桐摇了摇他递过来的一袋茶,“我就喝这个不行吗?”
“当然不行,化橘红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喝的,再好的东西吃多了都会有影响的。”
她悄悄抬眸,试探着问他:“那……白开水呢?”
他的眉眼忽而舒朗地笑开了:“嗯,白开水除外,聪明。”
两人沿着静谧的小路走着,纪桐感慨道:“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以前我哪儿不舒服,你都只会说‘多喝热水’而已,现在却能说出那么多名堂。”
“其实无论过多久,多喝水有益健康这件事,还是不变的。虽然,有点无趣。”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落下,在她浅笑的脸上缱绻。
“刚才是在和同事吃饭吗?”
“两个同事,还有个……”她迟疑了片刻,说,“同事的朋友。”
其实明知道任何小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纪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负隅顽抗,老实跟他交代:“大概……算是相亲吧。”
杭迦白没说话,她也无法揣测他在思考些什么。只是在冬夜呼啸而过的北风里,忽然感到颈间落下一个柔软的物体。
她低下眸,一条素净的米白色羊毛围巾被他围了上来。
杭迦白的动作很小心,手臂环过她脑袋的时候,带起一阵清馨的暖意。
“嗯,是挺适合你的。”他重新把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凝视着她的眼神堪堪柔和了下来,“你要注意保暖,知道吗?”
纪桐懵了,她自然明白送点普通的茶和送围巾的区别,别扭着问:“你刚才特地去买的?”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转瞬即逝的愣怔后,坦然答道:“三年前的圣诞节买的。”
始料未及的答案,把她的心撞得闷声响。纪桐已经没勇气再问下去,作势要解开:“我哪能收你礼物呢。”
却被杭迦白伸手阻止,他淡淡答道:“收下吧,我也没别人可以送。”
她的手尴尬地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抬眸,轻声暗示:“杭迦白,我已经把周卿婚礼的事转给别的同事了。”
“我知道。”他的眼底风平浪静,说起她的策划案时,少许掀起了点波澜,“可惜了,我看过你策划的婚礼,你做得很好。”
她骤然间鼻头发酸,脑海里跑马灯似地闪过初入这行时体会到的压力和苦楚。谁都梦想自己的婚礼能独一无二,没半点瑕疵。纪桐能理解,也用心去做,可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曾经一宿宿通宵画稿和一次次的返工,工作室酒店两边跑,得到过真心的感谢,当然也有一再的挑剔与苛责。
而他简单的一句夸奖像这冬夜里偶然经过的暖风,把这些年藏在心里无人倾诉的苦涩尽数吹散。
她低下头,轻声感谢的话被路口车水马龙的喧嚣淹没。
杭迦白指了指对面的食品商店,“想吃菠萝蜜吗?”
纪桐错愕地抬眸看他,半句还没说,杭迦白就会意了:“我去给你买。”
这回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不用,别麻烦了……”
他真就没再走,沉默了片刻后温和地笑了:“纪桐,你别介意,我只是习惯了这样而已,没别的意思。”
她松开手,听他继续说:“婚礼的事也是一样,其实上次是周卿坚持非要我一起去才答应的。以后估计很少有碰面的机会,所以你不必在意。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无视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