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不应走得远,咱们分头去找一找,找不找得到都回方才路过的凉亭那儿再碰头。”穆语蓉拿定好主意,养娘自然应话,春芽却不敢反驳,也应了下来,三人跟着也分开。
却说穆语妍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落单了,遍寻不见春芽的身影,喊几声也得不到回应。她莫名感到心慌,眉头紧蹙,不知道自己落单了多久的时间。没过多会,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影晃过去,穆语妍慌忙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当下她想着不然还是往回走好了,应当可以碰到自个姐姐。可还没有等穆语妍转过身去,身后突然冒出来个大汉便捂了她的嘴又束了她的手,叫她动弹不得。
害怕极了的穆语妍拼命挣扎,眼泪在眼眶打着转,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便听到身后的大汉嘶哑着嗓子冷笑一声道,“穆大小姐……你总算还是落到我张胜的手里了……我没死绝,就定不会叫你好过!”穆语妍惊吓之中瞪大了眼,偏遭遇重击,被敲晕过去,再无意识。
另一边的穆语蓉等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找见穆语妍,春芽便要去寻寺庙里的人来帮忙。穆语蓉拦住了她,说,“不可,这没什么事情还好。要是真的出了事,且声张了出去了,往后语妍的名声要怎么办?”春芽听到了这话就忍不住吓了吓,差点尖叫出声慌忙捂住嘴。
“原说灵云寺的后山应该很安全,又说不得是迷路还是遭了不测,现在重要的还是将人找回来,咱们人太少,得先回府一趟才行。”养娘和春芽便都连忙附和,急急忙忙从后山退出去,坐了马车着急回了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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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语妍醒过来的时候脑袋仍是发昏,她睁开眼,入目却觉得像是在灵云寺的厢房里头。手略动了动,便感觉到身边似乎躺着一个人,她转脸看去,只觉得这人脸色煞白又好似微微喘着气,一派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是,比起想法更快的,是她下意识的尖叫。
掀了被子坐了起来之后,穆语妍想要从床上下去却偏偏自个在里头,当下只顾得上毛手毛脚往外头爬。可不过是这么片刻的功夫,她的尖叫似乎才刚刚响过,房间门突然就响了,似乎一大波人从外面进来了,穆语妍不受控制地愣住,看着那些人走进来,眼泪更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只因为她看到了自个的娘亲。
周氏的嘴角本挂着一抹笑意,可当她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的人——也就是看见了穆语妍的这一刻,她的笑容凝固了。她震惊得愣了愣,又快步走上去,拉着穆语妍下了床榻,颤抖着唇,几乎哆嗦着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周氏一起进得屋内的其他人瞅她一眼,相互对视之下,便七嘴八舌开始按照计划说起些个诸如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好做出这样的事情之类的话来。那薛家的二夫人看看周氏,心道,这演得是不是也太逼真了?嘴上跟着道,“姑娘,你和我家大少爷做下这种事情,可还怎么办?倒不如就从了我家大少爷了,往后自有富贵日子……”
“住嘴!”周氏恶狠狠的转头吼了薛二夫人一声,薛二夫人犯一回懵却也难堪得很,而周氏的这一句也叫其他人都停了口。这么一来,越是叫薛二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吼之下,周氏恢复镇定,扭头又对薛二夫人说,“弄错了人,这事情不算数了。”
薛二夫人自然不怎么乐意,见周氏便想拉着穆语妍离开,便冷冷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倒是忘了,这事情是由得您做主的么,穆二夫人——”薛家二夫人拉长调子,再道,“今儿个不管弄错没弄错,总归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穆语妍被拽得下了床榻,听到她们你来我往的话,想起自己被敲昏之前听到的那话……越发惊得呆住。她甩开周氏的手,脸色发白,扭头又看看躺在床上的这位病态少年,渐渐想明白了些什么。
“娘,我没有想到,没有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恨你!”她异常艰难的挤出了这么些话送给周氏,又是不受控制的落泪,一颗心都似被万千虫蚁噬咬着。周氏心中悲恸,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穆语蓉摆了这样一道,一把将穆语妍拉到怀中,两人又是抱头痛哭。
薛二夫人从旁听见小姑娘直接唤周氏作娘,方回味周氏说的弄错了人是什么个意思。一时间,反而噤了声。而其他的人更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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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带着穆语妍回去,穆语妍不肯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她不得不依了。恰这时,穆国公府不少仆人奔到灵云寺,原本是来寻人的,当下见二小姐好好的还与二夫人在一起,俱觉得稀里糊涂,却也将人迎回了穆国公府。
穆老夫人在正厅坐了足有三个时辰,才等到他们回来,这时便天都黑了,穆语蓉也始终在穆老夫人这儿。看到穆语妍的时候,穆老夫人便喊她到近前抱着一通的抹泪。
“我的妍儿,你这是去了哪里,将祖母好吓一大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真是要叫祖母心都碎了。”穆语妍被穆老夫人抱在怀里头,艰难的看到自个姐姐也在抹泪,想起那些事情更加落下泪来。
“既然妹妹回来了,祖母也快别伤心了,要是身子急坏了可怎么办?”穆语蓉从旁相劝,穆老夫人被劝几句,稍微收起泪意,仔细看看穆语妍,见她并没有遭受什么苛待,只大约多少吓坏了,脸色很不好看。
穆老夫人这才看一眼周氏,问她,“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你如何也不在府里头且未交待去了何处,寻人也遍寻不见,倒是和妍儿一起回来了。这要是妍儿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做母亲的要怎么对不起自个的女儿?”
周氏只应说是自个错了,请母亲责罚。穆老夫人便抿唇不语,想细问穆语妍究竟是怎么了,忽然间就不见了,遍寻都不见。当下听到穆语蓉说,“妹妹难不成是迷路了?我们那会没见着你人,好一通找却没有找见,吓了一大跳。”
穆老夫人回过神了,也追问说道,“妍儿可是一时间在那梅林里头迷路了?便说那灵云寺的梅林确实很大,应当多带些丫鬟出门的。”
穆语妍目中含泪感激地看穆语蓉一眼,方扭头对穆老夫人说,“祖母,是妍儿太贪玩,没等人跟着就一溜烟跑没影,反而叫姐姐担心。妍儿知错了,下次必不敢再如此。”
略留穆语妍再说了会儿的话,穆老夫人便让穆语蓉陪着她回去,又说让她们用些东西,饿到现在没得饿坏了身体。穆语蓉和穆语妍都应下,穆语妍越听到这样的话,越觉得对不住她。
这会儿但凡她想到如果被劫走的人是自个姐姐,而自个姐姐到时候将面对些什么样的事情,穆语妍就觉得痛心不已。这次劫错了人,恐怕是因为没有瞧清正脸,且她穿了自个姐姐的斗篷,一时辨认错了。穆语妍越想越怕,更想起那时自己醒来便瞧见自个身旁躺了个进气多出气少的人物……
穆语妍想不明白自己的娘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对自个的姐姐,原来明明不是这样的。黑夜里,天空忽然飘落了雪花,雪花落到她的脸颊上,凉得叫她打了个哆嗦。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穆语蓉,穆语妍一路无话,穆语蓉无论说了什么话,她都只“嗯、嗯、嗯”的应着。直到回到庆华院,穆语蓉也回南秋院去,穆语妍的心终于稍微落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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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秋院,从灵云寺回来便不吃不喝陪着老夫人在紫荆园正厅坐了大半天,穆语蓉这会胃里空空,饿得厉害。管厨房的吴妈妈知道府里出了些事,几位主子几乎大半天没有进食了,机灵地早早备下些吃的喝的,不多会就送到南秋院。
对此甚感满意,穆语蓉对吴妈妈的感观越好些,当下吃饱喝足再由养娘伺候着梳洗过便躺到了暖暖的被窝里,通身的疲惫总算是卸下少许。阿寻蹭到她的身边,穆语蓉心情很好的将它抱到胸前,任何它这般趴着。
离间周氏与穆语妍之间的感情,算不得她计划内的事情。可若是成了,也叫周氏多体会到几分痛苦却也叫她高兴。想到周氏兴冲冲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她往后任由摆布自己,却只见着了穆语妍出现在面前时候的错愕与震惊,穆语蓉的嘴角忍不住带了笑。
只不过,也是这次的事情,叫穆语蓉对周氏的母亲在意起来。从她对周氏行踪的掌握与行事手段的分析来看,这位周老夫人,似乎算得上是周氏背后的另一大助力。周氏回了一趟娘家,便拿定了这么个主意,若不是她早有提防,却未必不会叫周氏也得逞。
今天自己的布置算得上的圆满达成,余下的,便只看广安那边是怎么样了。若是广安顺利……穆语蓉轻吁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大意,穆延善和周氏不会多么好对付,自己必须谨慎再谨慎。
一时间想着,当下穆语蓉又想起了一桩事情,且是被自己遗漏了的十分重要的事情……穆语蓉差点没忍住坐起身,心想,今儿个忙得忘记给章珣写信了。她有点纠结的捏捏阿寻的肉垫,默默安慰自己,明天再补,应该也没问题。
☆、第52章 落定
穆语妍出事的这一天,在她回来并且被穆语蓉送回琼音院休息之后,穆老夫人将周氏独自留下了,且一直留到深夜。只是,周氏从紫荆园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的不好看。却因为事情太过不堪,且事关穆语妍的声誉,这位穆家二夫人少有低调到不敢声张,也并没让穆延善知道这些。
广安那边一时半会传不回来消息,穆语蓉倒是再去找过两次韩春杏。周氏虽在她手里吃了那么大个闷亏,但被薛家二夫人缠上了,她要护穆语妍的名声便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倒没得为难穆语蓉。
穆语妍回府之后,整日待在屋子里,谁也不见。穆立行与穆立慎知道她差点儿就走丢了,自关心不已。到第二天夜里的时候,穆延善还是知道穆语妍的事,他回了琼音院待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是对着周氏发了好一通怒。向来为穆家下人觉得恩爱的穆二爷和穆二夫人,罕见的闹了一场大矛盾。
近两天,天气越是冷了下来,外边是一阵又一阵挡不去刺骨寒意,待在屋子里倒还好,多搁上几个炭盆,时时抱着袖炉暖着手便不至于难捱。出门的时候,袖炉更没法离了。穆语蓉近来在谋划着开上一间米铺,倒是想将朱雀大街这两间铺子直接拿来改一改用,却到底太高调了些,只得另谋打算。
从韩春杏那儿回府时,坐在马车内的穆语蓉想起这遭,便略掀开马车帘子往街道旁的店铺瞧过去。冷风立时间灌进马车里头,养娘忙劝她别是冻着了,穆语蓉却搁下帘子,只说让车夫停了马车。
穿着深色大氅的宋景止此刻站在一间包子铺前,刚微笑递了铜币给卖包子的,正要拿了吃食再递给身边站着的两个衣衫褴褛、冻得直哆嗦的两名小少年,便听到有人喊自己。
声音传到耳朵里的一瞬间,他尚且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余光瞥见穆语蓉时肯定下来自己没有幻听。宋景止连忙转过身弯腰拱手与穆语蓉行了个礼,喊,“穆大小姐。”穆语蓉也略回了个礼,微笑颔首,只说,“在马车里刚好看到宋公子,便下来打个招呼。”
宋景止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热。穆语蓉的视线已落在旁边的两位少年身上,却见这两人瞧着几乎是长得一模一样。她刚刚便注意到,大街上随处可见不少这样衣衫褴褛的老老小小又或者是年轻人,脚下只有一双草鞋,这样的天寒地冻,却怕是脚底板都得裂了。
再仔细看这两名少年,因为无法御寒身子直发抖,瘦得几乎脱形,黑黑脸颊浮着两抹紫红,唇上一圈泛起的死皮,巴巴瞧着宋景止手中的肉包子,怕是饿得不轻。这般多打量打眼,只觉得很像是逃难的难民。一时间这般想着,穆语蓉小声提醒了宋景止一句。宋景止回神,忙将手中热乎的肉包子拿给两个少年吃。
见他们开始吃着了,宋景止才对穆语蓉道,“今年的雪下得太过厉害,天气又太冷,经常能看到大街上有难民走动。后来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这些人有些是之前便逃难到临安城又无处安身的。有些是因为住的地方碰着了雪崩,那村子原本是座落在山脚下,谁知夜里雪崩便埋了房,逃得慢的丢了性命,就算逃出来的也没了家。这些孩子虽然逃出来了,可也无依无靠,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庙,却没法靠自己挣铜板换点儿吃的,又身无分文。要再这么冷下去,还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这个冬天。”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么?”穆语蓉问一句,才说,“我瞧着他们长得相像,倒似乎是对双生。”宋景止点了点头,那两名少年其中的一个,抬眼看了眼穆语蓉,又飞快垂下眼睑,两个人三两下各自啃完两个大肉包还剩了些,便快速藏在怀里,护得紧紧的,而后喊宋景止一声,便跑开了。看起来,宋景止给他们买吃的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宋景止怕他们这般粗鲁举动唐突了穆语蓉,连忙道,“他们原本都是农户家的孩子,不大懂规矩,但没有多少的恶意。只是因为时常被欺负,便难免对陌生人缺了信任,还请穆大小姐见谅。”他们在这儿站了会,难免耽误店家做生意,因而便一面走一面聊。宋景止主动走在临靠大街一侧。
“宋公子时常与他们买吃食么?听起来,宋公子对这些事情颇为通晓。”穆语蓉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则是在思量着别的可能。养娘将个粉蓝色花鸟虫鱼图案的袖炉递过来,穆语蓉接了,兀自抱着,又觉得这天确实是冷,从马车下来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已有些受不住。
没有敢多看穆语蓉的宋景止,只含蓄的笑了笑,说,“我也没有多大的能耐,帮不上多少忙,能帮一点便是一点了,没得让穆大小姐见笑。”
一时又转了话题,与穆语蓉提起另一桩事,首先就道了个谢,道,“先前若不是有穆大小姐的引荐,怕是我今儿个也落得颇多难处,还未与穆大小姐好好道谢过,却是失礼。”宋景止说着停下了步子,转身对着穆语蓉深深鞠上一躬。
“宋公子且不必如此,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一样不多。只可惜往日便曾听闻宋公子是才华满腹之人,若是为生活所压垮,没得埋没了人才。”
穆语蓉笑着说了两句,宋景止方直了身子,道,“后经黎叔介绍与人抄书,便又帮助了许多同我一样家境贫寒的学子。大家可以得到这样好的帮扶,追究起来倒是全赖仗穆大小姐的善心。只愿不辜负了穆大小姐的这份好意,他日若是能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穆大小姐开口,必不敢辞。”
“那便先谢过宋公子了。”
……
宋景止将穆语蓉送上马车后,站在远处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方往原来的包子铺走去。他原本出来,便是为自己的母亲稍几个热乎的包子回去的。一时总觉得鼻尖始终萦绕着穆语蓉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深吸一气,挥散不该有的念头,只是不免又觉得,同那样好的人并肩两步路,似乎便是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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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语蓉重新回到马车内,却始终在思考难民的问题。这些人或许谁能给口饭吃便愿意跟谁做事了,可无法保证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却有一点好,身家一般来说属于清白且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若是真的要从中挑选,便应该挑看着或机灵或老实本分的,但却不要孤儿,最好有兄弟姐妹或者是有家属在,一来他们相互照应,二来到时候若用了人也算是有个顾忌,心里头有牵挂方更容易被控制。其余的细节,怕是交给黎叔便稳当。
一路想着这些回到南秋院,穆语蓉刚回了屋子便交待听风去办。却是正巧,这边听风出去了,那边听雨就进来递了广安的消息。穆语蓉拆信细看,来回看了几遍再三确定,便长吁口气。
韩柯原本拿到了东西,但是韩欣凉被劫走了,东西也被抢了,且他自个受了伤,如今正快马加鞭往临安城赶回来。知道韩欣凉跟着韩柯回去广安的时候,穆语蓉便想到穆延善会派人在广安候着……却正如她所想。
她靠着引枕抱着袖炉略闭了眼思索,让养娘将信丢到炭盆里烧毁了,始终不见有半分的慌乱,反而是嘴角带抹笑。这一次,确实要和自己的二叔正面对上了,孰胜孰败,一锤落音。
穆语蓉睁眼,又吩咐底下的人去请弟弟穆立昂到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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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立昂听着自个姐姐说的一桩桩,一件件,皆一一点头应下,不追问缘由,全然的信赖。穆语蓉看着他这般,倒也安心。正经事情说完,穆立昂又询问起穆语妍的事。
“便见大哥和三弟皆忧心忡忡,估摸着是不小的事。那日,姐姐不是也出门去赏梅了么?我本以为人寻回来了便无事了……”穆立昂略有些懵懂的望着穆语蓉,想要知道得多一些。
穆语蓉眼神略微闪烁,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同你知道的也差不离,你问我我也不知,何况是人好好的平安的回来了,你倒来问我这些。说来我该再去看看语妍的,听说她整日闷在屋子里头,没得闷出病来。”
“姐姐还是改天再去吧,外头这会儿正风大且眼瞧着便要天黑了。姐姐先前生场大病才过去多久的功夫,不想看你再受折磨。”穆立昂连忙说着,生怕穆语蓉这就起身去琼音院。
穆语蓉只应他一声好,问他近来功课如何、和穆老爷子相处如何,有没有坚持锻炼身体之类的问题,穆立昂再好好作答,无其他的事,方才回去了。
懒怠半躺在炕床上不想动弹,穆语蓉便问外头服侍的养娘一句什么时辰了,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回她一句,“戌时还差两刻。”听到章珣的声音,穆语蓉含笑勉力坐起来,却见章珣黑着脸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怎么了?一副叫人欺负了的样子。”穆语蓉少见他这般,倒似在置气,不觉有趣,故意逗弄章珣两句。想站起身去迎他,反而是章珣几步走到她面前,略摁她的肩没有让她起来。
明明举止体贴,章珣却依旧黑着脸在她旁边坐下来,道,“先前答应好好给我写信的,却竟然能够忘记了。这也罢了,今儿个白天你又见那个谁了?”章珣瞥一眼穆语蓉,继续说,“忘记答应我的事,那么冷的天巴巴跑去和人说两句话,算不算是欺负人?”
想起先前那一次章珣提着个小醋坛来寻她,穆语蓉没忍住笑了,倒觉得他自个就是个醋坛子,说翻就翻。穆语蓉左右瞧了瞧他,便故意问,“这次没稍个罐子,装些陈醋来拿给我看了?”
没成想穆语蓉拿这个事情来打趣自己,章珣心道失算,不觉也笑,又咬了牙,说道,“一大缸子,搬不动,你要看,我这就带你去。”正是这般说着,章珣便见坐在对面的人手在鼻尖扇了扇风,复嗅了嗅,而后无辜的看着自己,“没带来哪儿这样大的醋味呢?没得其实是个会走路的醋坛子?”
穆语蓉的笑容明媚,被调侃半天说不过她的章珣也被气到发笑,觉得她今天心情似乎是不错。一时间凑过去,小声的问,“心情很好?有好消息?先前你开口同我借人,也不说是要人做什么,如今能说了?”
“没有什么事啊,”穆语蓉眨眨眼,将怀里的袖炉递给章珣暖暖手,他不接,穆语蓉收回来,接着说,“按照你的话来说,不是我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宋公子一面且同他说上话,也没别的事情。”
章珣顿时间感觉自个搬起石头砸了回自己的脚,他恨恨的咬牙,一伸手探到穆语蓉的脖颈。偏他手冷得很,触得穆语蓉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章珣收回手,道,“外头这么的冷,我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来看你,没叫你拿话气我。咱们这么许多天没有见面,你便半点儿都不曾想我?”
穆语蓉想起来穆立昂说外面风大的话,将袖炉搁在条几上,抓了章珣的手让他捂着,却仍没有半句甜言蜜语,只笑着继续刺激章珣,“要能时常想着,还能够忘了写信吗?”
眼见得章珣立刻又要被自己激怒,穆语蓉终于玩够了,帮章珣捂着手,紧着先说一句,“倒是有些好事,多亏了九皇子的帮忙,该好好谢一谢。”如是章珣暂时顺了气,厚着脸皮讨要谢礼。
心情很好的穆语蓉十分大方的亲了亲他,章珣脸上便重新有了笑意。两人一时间额贴着额,鼻尖对着鼻尖。章珣亲昵的蹭一蹭她,手掌已经变得暖和了,便抓住穆语蓉的手,说,“你喊那猫儿阿寻,却叫我九皇子,我不高兴。”
“不高兴是说以后都别叫你了么?”
“换一个好听的。”章珣又是一副诱哄的语气,还替穆语蓉出着主意,“阿珣,珣哥哥,你随便挑,我都接受。”
穆语蓉感觉他再多说两句,自己就要起鸡皮疙瘩了,便不再与章珣贴得这般近而略直了身子,正打算回绝了,却被章珣又是一下子捉住了。穆语蓉反抗,身手力气皆不如章珣,且中间隔着条几很不方便,便被章珣钻上空子,轻易限制了她的行动。
“便喊声来听听,不枉我今天走这一趟。”章珣和穆语蓉打着商量。穆语蓉拒绝,被章珣恶狠狠在唇上咬了口,又拒绝,又被章珣咬了一口。如是来回好几次,章珣干脆抱着她一通啃,到后来松开气喘吁吁的穆语蓉。占得便宜的章珣笑着对穆语蓉说,“不听话,就亲你。”
好大的一个威胁。
穆语蓉不听不理只当没有听到他的话,章珣作势又要欺上来,穆语蓉闭了闭眼,低头躲开喊了一声,“阿寻。”心想着,就当是喊猫儿了。
章珣似明白她心中所想,并未满意,控诉道,“听不出来诚意,满满的敷衍,该罚……”穆语蓉忙抬了头,冲他笑了笑,又喊,“阿珣,珣哥哥,咱们还能说点儿正经事情么?”
听她声调软软的,睫毛扑闪扑闪,章珣终于心满意足松开了穆语蓉,却说,“来见你便是最正经的最紧要的,其他的都该往后靠。”又心想,听你喊我一声,我心都化了,如何顾得上其他……
穆语蓉还未说什么,章珣复笑着亲亲她,道,“记得与我写信,我先回了,有什么要紧的差人递消息给我便是。”说话间章珣伸手摸摸穆语蓉的脸颊,笑着起身便往暖阁外走。
章珣方走出去两三步,便被穆语蓉喊住了,他转身,却是被从炕床下来的穆语蓉扑了个满怀。章珣半点儿不犹豫,伸手揽住她,将她抱在怀中,略过半晌,松开,低声说,“走了。”彻底离开。
穆语蓉顿了顿,跟着走出暖阁,却只见章珣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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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叔依着穆语蓉的要求,从城郊破庙的难民中选了些人出来,带回了城中,将他们安置在宅院里,留待细细观察,其中便包含了那对双生少年,且好巧不巧还有对双生少女,其他再并着一对母子、一对父子。
收到韩柯的信件又过了两日,韩柯终于从广安回来了,因身上有伤又一路冒着风雪赶路,见到穆语蓉的时候硬撑着身子骨才没垮掉。穆语蓉直接同他在许月的宅子碰面的,说过会话,交待吴放将韩柯服侍好便离开了。
韩柯已经回来了,只说明韩欣凉也回到了临安城。穆延善既没有要了韩欣凉的命,自然有要见她一面的意思。穆语蓉并不肯定穆延善是想做什么,但穆延善对韩二小姐余情未了,未尝没有那个可能。穆延善但凡要见韩欣凉,便等于是给她空子钻。
穆语蓉回了穆国公府,没有直接回南秋院,而是先去了庆华院一趟。恰好碰见了打穆三夫人屋子里出来的穆正平,偏是穆正平见着穆语蓉如同见鬼一样,三两步跑开了,更不说和穆语蓉行礼问好这些,却不知那一次是给他留下了怎样的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