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宛若水晶,纯粹而透明,带着无畏的真诚与勇气坦然奉献在窦昭的面前。
窦昭感慨万分,突然间有些不敢去看。
她站起来,微侧着身子挡住了那道目光,笑盈盈地对邬雅道:“自家姐妹,不用这样客气。”然后和善地问她,“你喜欢下围棋还是下双陆?我们不如来下盘棋吧?”
邬雅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刚才太失礼了,在场的又都是哥哥的知交好友,不要说哥哥的那番话打动了她,就是哥哥什么也没有说,为了挽回哥哥的颜面,她也应该给窦昭赔礼道歉才是。不过窦昭在她的心中一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她也做好了被窦昭奚落或是冷嘲热讽一番而绝不回嘴的准备。
“我喜欢下双陆。”她笑着点头,窦品淑忙凑趣似的叫丫鬟摆了棋盘,支肘托腮地在一旁观战。
邬善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肩膀却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行啊!从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他回头,看见窦启俊站在他的背后。
“我说过,我会把事情办妥的。”邬善笑着,笑容越发的耀眼起来。
他们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窦家。
门外挑在竹杆上的大红灯笼将四周照得通明,戏台的戏班已换了一个,戏却依旧在唱,听戏的人潮把窦家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窦启俊等人从侧门进了府。
邬善护送妹妹去了客房。
邬太太坐在厅堂前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等着他们。
见一双儿女回来,笑着问他们:“今天好玩吗?”
邬雅开心地点头:“我在后山的凉亭里下棋,十二哥还给我画了幅画像。”然后让丫鬟将画像拿给邬太太看。
“像吧?”她娇笑着挽了母亲的胳膊。
画中的女子穿了件嫩黄色的夏裳。簪了朵雪白的玉兰花,亭亭如玉地站在太湖石旁。
邬雅指了那太湖石,道:“这就是六婶婶屋后的那块太湖石。
“嗯!”邬太太赞赏地点头,“画得真好。”
“十二哥说。等过两天得了闲,再帮我一幅春景,一幅秋景。一幅冬景画,正好凑成一年四季……”邬雅叽叽喳喳地说着,邬善直到走出客房也没能和母亲说上一句体己的话。
他郁闷不己。
邬太太则是眉头紧锁:“为了窦家四小姐,把自己的妹妹也教训了一顿?”
毕嬷嬷忙劝道:“当时窦家的几位少爷、小姐都在场,七小姐的声音也的确高了些,四少爷也这是顾全大局……”
一句话没说话,邬太太已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毕嬷嬷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邬太太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虽说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可天下的父母又有哪个不希望子女过得幸福美满。
她想到儿子从小就喜欢往窦昭跟前凑,却直到得了案首才跟她说这事,坚韧隐忍都是这了这一天。他这是铁了心要娶窦昭啊!又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由得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窦昭自然不知道邬善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回到家中,洗去身上的尘埃,她去给祖母问安。
祖母早让人做了绿豆汤用水桶浸在井里,忙吩咐红姑给窦昭盛一碗,并道:“那寒冰太冷了,吃多了不好,还是用井水浸过的温和些。”然后坐在窦昭的身后帮她打着扇,问她,“邬家的七小姐也去了。你们有没有一起下双陆?”
窦昭知道祖母的心意,可她已立志不嫁人。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不想祖母伤心,因而笑道:“我们玩不到一块去。她和仪姐儿更对脾气些。”
祖母“唉”了一声,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窦昭脑海里浮现出邬善的面孔。
她摇了摇头,浮光掠影很快散去。
窦昭躺在散发着青竹芳香的凉床上。很快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邬太太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内室。
来问定的邬善和邬雅吓了一大跳,忐忑不安地喊着“娘亲”。
“没事。”邬太太揉了揉太阳穴,道,“外面太吵了。”
戏已经连着唱了三天三夜了。
邬善乖巧地给母亲按着太阳穴。
母亲却道:“不用了,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这里有阿七陪着我就行了。”
邬善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笑着应是,朝着毕嬷嬷使了个眼色,出了厅堂。
邬雅笑嘻嘻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邬太太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你也去找你的小姐妹玩吧!娘要再眯一会。”
邬雅带着丫鬟去找窦吕仪了。
邬太太站起身来,对毕嬷嬷道:“走,我们去六太太那里坐坐去。”
毕嬷嬷一惊:“您,您找六太太什么事?”
邬太太看着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害怕什么?我自己的儿子迷上了人家,难道我还要找人家理论不成?你们合着伙的算计我,难道就不能让我去探探六太太的口音?要是窦家四小姐已经订亲了,我们还请了媒人上门说和,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又道,“如果窦家四小姐的婚事太夫人能作主就好了,也免得我和那王氏打交道。”
毕嬷嬷听着大惊,哪里还想到其他,连声奉承着邬太太:“这也是我们四少爷知道,天底下最疼爱他的就是我们太太了,所以才敢这样胡来,要是换了别人,我们四少爷哪里会这样低声下气……”
“行了,行了。”邬太太挥手打断了毕嬷嬷的话,笑道。“你也不用帮他说话,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冤枉啊,太太。”毕嬷嬷当然看得出来邬太太不是真的生气。嬉皮笑脸地和邬太太凑趣,“老奴哪里敢?家和万事兴,不过是想太太和少爷不要生隙罢了。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
两人说边,边去了纪氏那里。
纪氏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立了半院子。
邬太太“哎哟”一声,喃喃地说了句“来得不巧”,转身就要走,却被撩帘而出的采菽看见。
她忙喊了声“邬太太”,笑道:“我们太太刚好说完事,我给您通禀一声吧?”
邬太太说了声多谢。
采菽进去禀了一声。纪氏出门来迎接邬太太,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散了。
邬太太自然不会去问纪氏出了什么事,待丫鬟们上了茶点,两人寒暄了几句,邬太太委婉地问起自己来的目的来:“……昨天和秀三奶奶说起来才知道仪姐儿已经订了亲。四小姐比仪姐儿只小几个月吧?这侄女都订了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四小姐的喜酒?”
纪氏是什么人,立刻听出了邬太太的言下之意。
她望着邬太太那隐隐含着几分期待的眸子,心里涌起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境况。
邬家是知根知底的,比远嫁到那济宁府不知道强多少!
只是窦昭的情况特殊,不管邬太太听到了些什么,有些话却不应该从她的嘴里说出去。
纪氏立刻有了主意。
她笑着喝了口茶,含糊地道:“您也是知道的,寿姑的生母不在了。她的婚事恐怕还要问问她舅舅的意思,所以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邬太太得了准信,心中大定,端起茶盅来连声夸“好茶”,和纪氏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去了二堂嫂秀二奶奶那里。
“您想娶寿姑为媳?”秀二奶奶听到邬太太委她给邬善说话,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邬太太微微有些不悦。
窦昭固然有不好的地方,但她既然已经开口为邬善求娶窦昭,做为邬家嫁出去的女儿,秀二奶奶就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而秀二奶奶在看见邬太太坚定地点了点头的时候,激动的直打哆嗦。
那可是西窦的一半产业啊!
前几天她们几个妯娌在一起还说,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窦昭,没想到转眼间窦昭就要嫁到她娘家去了。
念头闪过,她如同被淋了一瓢冷水似的,警惕地望着邬太太:“婶婶,你可知道寿姑她……”
虽然觉得自己这个婶婶不会为了钱娶窦昭,但邬太太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她若问清楚,说媒的时候也能多点把握。
邬太太想着若是窦昭嫁了过来,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自己的儿子爱慕窦昭的话是万万不以有说的,知道的,说是两情相情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授予不清,如果窦昭的名声受损,邬家的脸上也无光!
她笑道:“是我这几天在你们家做客,见寿姑小小年纪,行事却十分的稳妥。你也知道,善儿性子柔和,我就想找个能管得住他的。”
那就以为这个为借口吧?
秀二奶奶笑着点了点头,道:“那我先问问太夫人的意思吧!”
邬太太闻言喜道:“不知道跟王氏说吗?”
秀二奶奶笑道:“寿姑毕竟是西府那边的,由太夫人出面问问七祖叔的意思更好。”
“也是!”邬太太笑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能亲上加亲,我也高兴啊!”秀二奶奶笑道。
送走了邬太太,她去了太夫那里。
而纪氏则去了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