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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跑路
    宋墨本能地偏过头去,避开了宋宜春扇过来的那一掌,不由自主地道:“爹爹,怎么可能是我?”
    不知道是因为儿子做的事让宋宜春太气愤,还是儿子躲开了那一巴掌,宋宜春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孽障,你还狡辩!”说着,一指脚下,“你给我跪下!”
    宋墨微愣,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杏芳亲口承认,看见你和梅蕊厮混;陈桃证实,那玉佩就是你的东西,而且是在你去辽东时不见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不是你做的!”宋宜春气得直哆嗦,“你三岁的时候,我请了教头告诉你习武,你五岁的时候,我请了翰林院的大儒为你启蒙,就是你弟弟,我也没这样费过心血。我和你娘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功夫,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还好你娘走了,要是你娘还活着,岂不是要被你给气死!你这不孝东西,英国公府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陈桃……
    怎么会?
    不可能!
    宋墨震惊地望着父亲。
    杏芳是母亲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他和母亲身边的丫鬟接触的不多,诬陷他还有可能。可陈桃,是他的奶兄,是他乳娘的次子,他和胞兄陈核五岁即进府服侍他,这次去辽东,近身服侍的是陈核,谁都有可能背叛他,陈桃怎么会?
    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喝斥,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直到父亲的怒火告一段落,他这才低声道:“爹爹,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您想想看,那玉佩虽比不得府里的其他东西,可到底是老祖宗随身之物。是我百日时祖父当着众多亲戚朋友的面送给我的,我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把它送给一个婢女?那岂不是昭然若揭地告诉别人我和她有私情?何况我身边从来不曾断人,做了什么事,一问就知。就算是陈桃记得不清楚了。还要严先生,还有余简他们……”
    “你还好意思提!”宋宜春却一声冷笑打断报宋墨的话:“你可知道杏芳是怎么说的?”他骤然拨高了声音。大声道,“她说梅蕊不敢不从,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她将死无藏身之地。又怕你事后不认账,这才趁着和你欢好的时候偷拿了块玉佩,原准备是向你母亲求情的,谁知道你母亲突然病逝。她怀孕四个月,我又要把她许配人。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了,惊恐之下,这才撞柱而亡的……”他说着,一掌拍在了炕几上,蛮横地道,“今天的事你说什么也没用,我要替你死去的母亲好好地教训教训你!”他高声喊着粗使的婆子,“把世子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上房当差的都是蒋氏的人,几个婆子闻言不由的面面相觑。
    宋宜春拿起手中的杯盅就砸了过去:“狗/东西,我就指使不动你们!”
    宋墨只得对几个婆子道:“父亲代母亲教训我,本是应该。”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几个婆子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低声说着“世子爷,得罪了”,一面将宋墨架起来。
    宋宜看着大怒,道:“就在这里打,给我就在这里打。”
    几个婆子望着宋墨。
    宋墨点了点头。
    几个婆子这才拿了春凳过来。
    宋墨趴在了凳子上。
    一个婆子上前,低声说了句“世子爷,您忍着点”,然后拿起丈长竹棍打起来。
    她们是内院的粗使婆子,平日里最多不过是奉蒋氏之命打打丫鬟,对宋墨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何况她们有意放水,打在宋墨身上,更是不痛不痒。
    宋宜春看着气得满脸通红,上前推推开几个婆子,夺过那婆子手中的竹棍朝着宋墨就是狠狠地一下,屋里这才发出了第一声闷响。
    宋墨不由吸了口气。
    宋宜春犹不解似的,一面打,一面骂:“你这孽子!无法无天了!这要是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议论你死去的母亲!可怜她一声好强,从来不曾输过别人……”
    宋墨听着,眼前一片水光。
    父亲一向不擅长处理家务事,母亲病逝,又冒出这种事来,父亲怕是气糊涂了,他要打自己出气,就让他打好了。
    他乖乖地趴在那里任父亲打。
    噼啪,噼啪的声音,何止二十板。
    宋墨忍着。
    白色的绫裤上浸出血来。
    婆子们骇然。
    有仗着曾经得蒋氏青睐的婆子低声劝道:“国公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世子爷受不住了!”
    宋宜春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他看着儿子绫裤上的血,愣了愣,“啪”地一下丢下了竹棍。
    宋墨和几个婆子都松了口气。
    谁知道宋宜春却一下子撩开了内室的暖帘,朝着外面喊着“护卫”。
    屋里的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来。
    这里是上房,是蒋氏的内室,护卫是不能进垂花门,内院自有她们这些婆子巡夜。
    可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宋宜春声音一落,就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护卫走了进来。
    宋宜春指着宋墨:“给我把他拖院子里去,给我狠狠地打!”
    这几个人,宋墨一个都不认识。
    他心中一动,想起身,却觉得全身软绵绵使不上力。
    “爹爹……”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父亲。
    父亲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几个护卫则手如电挚般地上前用指拇粗的牛皮筋将他绑了起来,动作无比的娴熟,一看就是惯做这事的人。
    “爹爹!”宋墨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习的是内家养身功夫,虽不如外功夫看上去那样的雄武,也还只是略知一二,等闲人却休想动他,而他现在,不仅全身松软。而且真气乱窜,显然已不受他的控制。
    几个婆子也感觉到了异常,瑟缩成了一团。
    宋墨沉下心来,想把体内的真气凝聚起来。
    几个护卫将他抬了出去,外面早已准备好另一张春凳。立在春凳旁的两个护卫手里拿也不再是竹棍。而是用来杖责充军之人的杀威棍。
    宋墨盯着父亲。
    宋宜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吩咐几个护卫:“给我打!”
    棍子落在宋墨的身上。宋墨仿佛五腑六肺仿佛都挪了位。
    很快,他额头上就冒出细细的汗。
    “爹爹!”此起彼落的“噼啪”声中,宋墨抬起头来。问站在庑廊下的父亲:“为什么?”
    宋宜春的目光冷的如千年寒冰:“孽障!你做的好事。还敢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宋墨望屋檐下的鸟笼。
    那个食水小罐用白玉雕琢的,是五岁时,父亲送给他的。
    他望着墙角那株石榴树。
    那是他八岁的时候,父亲和他一起手植的。
    他望着在寒风中荡漾的秋千。
    那是弟弟三岁的时候。父亲和他一起给弟弟做的。
    “为什么?”宋墨问父亲,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香樟树旁。有他曾经用过,现在送给了弟弟的蹴球;葡萄架上,还留着他给藤蔓牵引的红绳……
    “为什么?”他大声地问父亲。
    父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宋墨看着父亲,意识和视线却都开始慢慢地模糊起来,时间好像慢长的让人无法忍耐,又短暂只过去了刹那。
    耳边依稀传来父冷峻的声音:“把他给我拖到内室好生看着。”
    落在身上的棍子停了下来,父亲的话却比棍子更疼地打在了他心上:“吕正,你去请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来,就说宋墨德行有失,我要开祠堂!”
    开祠堂!
    宋墨软软地趴在身凳上,全身像被打断了似,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的人开始有点恍惚。
    开祠堂吗?
    下一步是什么?
    先请旨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还是把他逐出家门?
    眼里的泪已干涩,宋墨的艰难地抬起头来:“为什么?”
    白色的光,绿色的影,刺眼的红色,暗沉的褐色,交组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光影。
    “身体受之于父母,您要,您拿去好了。可为什么要这样?”他看不到他要找寻的那个人,“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啪!”的一声,他被丢在了内室的烧着地龙的石砖上。
    安息香甜甜的味道飘浮在暖暖的空里,让人昏昏欲睡。
    宋墨咬着舌尖,努力地让思绪集中起来。
    他不能睡,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来。
    他不怕死。
    人迟上会死。
    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虽然他现在的死轻于鸿毛……可他也不想死!
    既然别人不告诉他为什么,那他就自己找出答应来。
    宋墨扎挣着想爬起来。
    可他一动,口里就涌出腥热的血。
    他受了内伤!
    原来,父亲是真的要他死啊!
    宋墨笑。
    他一寸寸地朝前挪。
    前面是临窗的大炕。
    他就是死,也不会卑躬屈膝的死!
    宋墨经过之处,留下一道血迹。
    他在想余简,想陈桃。
    他们恐怕都遇难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余简和那些护卫一起返程的。
    也免得白白多丢一条性命。
    好在陈核没有跟着回来。
    乳娘只有他们兄弟俩,陈桃去了,还有陈桃能帮着养老送终。
    不过,上房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来,可见父亲早有安排。
    得想个办法通知他们才是。
    能逃就逃了吧!
    宋墨喘着粗气,靠在了临窗大炕旁。
    对面茶几上景泰蓝花觚里插着的两株白色木芙蓉开得正艳。
    可他知道,养在花觚里的花,开得再好,过几天也会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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