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咏能出书房,得益于他参加了《文燃大训》的编撰——他总不能不去衙门里当差吧?
可他心里却总是空荡荡的,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他和窦昭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他太固执?还是窦昭太偏执?
纪咏坐在皇史庞宽敞明亮的无梁殿中,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太宗皇帝的起居录,和窦昭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像一幅幅画似的一张张在他的脑海里翻过。
有她椰榆自己“小心考个同进士回来”时的调侃:有她失望地对自己说着“我不希望你像窦明一样”时的惋惜;还有她痛斥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时的愤怒……可每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却是温暖的,愉悦的,是生机盎然充满了无限乐趣的。不像在曾祖父的书房,所有的情绪都有个能被左右的算计,所有的算计都有个能预料的结果,生活仿佛被固定成形,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这一刻,纪咏前所未有地想见到窦昭。
他想知道窦昭是会雷垒震怒,还是会眨着寒星般的眸子冷冰冰地打量着窦世英…”
纪咏合上了起居录,对守在一旁的内侍笑道:“我突然觉得头昏得厉害,公公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让我躺一躺,然后再倒杯饴糖水和心
皇宫的内侍,岂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能指使的!
那内侍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既然编修大人身体不适,那就下回再来借阅这太宗皇帝的起居录吧?”
纪咏在借阅录上签了名字出了皇史庞,直奔静安寺胡同。
※※※※※
窦昭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拿着给祖母做的一个刻丝抹额半晌都没有动上一针。
端着秋梨、甜瓜走进来的素心见了,不由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窦昭和宋墨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庞廊下的落地柱旁。
小冇姐不想嫁人,可世子爷待小冇姐真心诚意小冇姐心里想必也明白口小冇姐一定是怕嫁过去之后世子爷像当年老爷待去世的赵太太一样,中途变了卦,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举棋不定吧?
世子爷虽然比小冇姐年纪要小,行事却素来稳当,几次到真定拜访小冇姐都变着法子去的,没让任何人察觉小冇姐要是嫁了过去,别的不敢说,有了英国公府这样的夫家撑腰,名下的嫁妆肯定是能拿回来的。以后就算是和世子爷过不到一块儿去,找个安静的田庄住下来,也总比现像现在这样付完了这个还要应付那个的日子强那时候,世子爷就是小冇姐的夫婿了小冇姐只用应付好世子爷就行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收了窦昭的针线,道:“您已经做了好几天针线了,仔细眼睛,不如歇会吃点水果再做也不迟,现在离过年还早着呢!”
窦昭“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不免有些赧然。冇
说的是要给祖母做条抹额过年,这几天却不过只缝了几针,多数的时候都用来发呆了。
可她望着眼前的水果,又开始走神。
那天晚上,宋墨那句“至少,陈曲水、段公义他们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边。”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上一世,那些被人当作礼物送给他的女子尚且能想跟着他就跟着他,想另嫁就另嫁,以自己和他的交情,何愁不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嫁给宋墨,至少不用像嫁给别人那样需要在丈夫面前低眉顺眼。
只要想一想,就能让她心动!
可若是自己真的嫁给了宋墨,宋宜春对宋墨莫明其妙的谋害,英国公府的秘辛,四年之后的宫变,都如一道道天堑,横在她的面前。
她能迈得过去吗?
她有这个能力帮宋墨迈过去吗?
就算是她最终能度过难关,又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若不嫁给宋墨,和纪家婚事不成,窦家失诺,必定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来赔偿纪家。东窦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肯定会对她打压遏制甚至是算计。
她虽然不怕,可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过这种日子,不免会让人觉得厌倦。
现在,宋墨给了她一个摆脱这一切的机会,她要不要走这一步呢?
窦昭左右为难。
想到上一世,她前有狼后有虎,闭着眼睛嫁给了魏廷瑜,当时却没有这么多的犹豫不决。
这一世,有了选择,反而不知道如何决断才好。
是不是选择越多,人越容易迷茫呢?
或者是,她的能力还做不到审时度势,高屋建抚?
窦昭问素心:“陈先生没有来找我吗?”
“没有!”素心给窦昭端了杯香气缭绕的云雾茶。
她希望窦昭能和陈大叔商量商量,也免得小冇姐一个人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先生却一直没有来找小冇姐。
窦昭道:“你去请陈先生过府一趟。”
素心欢欣地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小冇姐,纪大人求见!”
窦昭很是意外,道:“是哪位纪大人求见?”
自她的婚事定下来之后,父亲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每天精神抖擞地去衙门当差,下了衙,就乐呵呵地亲自登门,给那些和他私交甚密的朋友或是上峰派送请帖,很晚才回来。
小丫鬟笑道:“自然是表少爷了!”又自作聪明地道,“玉桥胡同肯定是接到了老爷的请帖,表少爷知道您要出嫁了,特意来恭贺您的。”
窦昭不由暗暗点头。
纪咏知道自己要出嫁了,不是寻思着怎样让宋墨出丑,一洗前耻,而是来找自己,不管是为什么,总归是比从前理智了很多。
她吩咐小丫鬟:“请纪表哥到花厅里奉茶。”
小丫鬟应声而去。
素心担心道:“小冇姐,要不要跟六太太说一声?”
她怕纪咏闹腾起来,把纪家曾经想求娶窦昭的事说了出来,若是有人发现窦昭那时候还没有退亲,联系到窦氏姐妹易嫁,说不定会认为小冇姐是始作俑者,那可就麻烦了!
“不用。”六伯母觉得自己一次比一次嫁得差,已经够伤心的了,窦昭不想再为这种事去打扰六伯母,她淡然地道,“这里是静安寺胡同,若是她们觉得槐树胡同的饭比静安寺胡同的饭好吃,那就去槐树胡同当差好了。”
素心知道窦昭这是动了真火。
她不禁自凛,恭声应“是”。服侍窦昭换了件衣服,陪着去了花厅。
纪咏见到她就抱怨:“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我还有事呢!”
那些争吵、伤人的话,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窦昭顿时有种回到了真定的时候。
纪咏在西窦借读,戏弄那些出家人:她对退掉魏家的婚事胸有成竹,闲暇时和纪咏斗嘴谈笑。两人都觉得生活非常的美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这才是真正的两小无猜吧?
窦昭猝然间眼眶有点湿润。
她问纪咏:“你找我有什么事?”
纪咏道:“你是不是准备嫁给宋墨?”
窦昭想了想,道:“我跟你说实话,你能不能不要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
纪咏道:“难道我看着你做错了,也要任你错下去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冇窦昭道,“我没有向你求助,你就不应该随意插手。”
纪咏低头思考了半天,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窦昭的眸子,“是不是这样,你才生气的?”
“是!”窦昭没有回避,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我可能没有你厉害,可你也应该尊重我的选择。不仅是我,就是你的那些好友、同窗、同科、同僚,甚至是家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这些喜好,又是和每个人的经历分不开的,你可以不理会那些和你爱好不同的人,却不能嘲讽别人。”
“我们说你就说你,你又扯上一堆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纪咏无意听窦昭说教,道,“我不插手你的事就是了。”又忍不住讥讽道,“我等着看你掉到坑底爬不出来的时候,看你向不向我求救!”
这样的孩子气,让窦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咏虎了脸。
窦昭忙正襟危坐,认真地道:“我还没有决定嫁不嫁宋墨。不过,的确有点心动。”
纪咏气结,道:“那小子除了出身,一无是处。你是不知道…,”他把关于宋墨乱杀无辜的事告诉窦昭,“……,而且他不仅结交内宦,还跟会昌伯家的顾玉狼狈为奸,倒买倒卖,整天和工部、吏部的那些胥吏打交道,没有一点正形。这样一个人,你是嫁还是不嫁,你可要考虑清楚才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想嫁给她,我有办法让宋家退亲,而且不会让你名誉受损!”
“多谢!”窦昭真诚地向他道谢,道,“我若是想和宋家退亲,一定找你商量。”
说了等于没说。
纪咏拂袖而去。
等走出了窦家,他这才觉察到自己好像该问的都没有问,该说的都没有说,反而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废话。
可他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窦昭认同了自己的做法?
纪咏站在静安寺门前,望着静安寺门前那两尊丈余高的石狮子,不由小声嘀咕。
自己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肯定才会觉得是正确的?
这件事,他得仔细想想才是!
窦昭的话就未必全都是对的。
纪咏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的陈曲水,正坐在他的好友吴志鹏家中。
吴志鹏比他年长五岁,和他是举人同科。因家道殷实,吴志鹏虽然屡考屡败,但家里还是一直供着他,直到他五十一岁的时候中了进士。只是他已无心仕途,两个儿子也先后中了进士,他索性在家里做起了老太爷。
陈曲水当年家道中落,来京都就是投靠的他。
看见陈曲水,吴志鹏十分的感慨,唏嘘道:“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我听说定国公将杀了张楷祭城,还以为你也跟着遇难了。”又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把你引见给张楷——当初叶公对你也很赏识,你若留在了叶府,就算举业无望,谋个州府的学正、训导却不在话下。也是你运气不好,没想到你离开叶府没多久,叶公就入阁做了大学士!”
他所说的叶公,是前内阁大臣叶世培。
“这件事怎能怪您。”提起当年的事,陈曲水有些不好意思,“要怪只怪我年轻气盛,听说张楷镇守福建,一心一意想着去抗倭,到了张楷府上又处处流露出曾受叶公赏识之事,引起张楷的反感,不仅没有受到重用,反而被张楷排斥。这些年来,每每思及此事,都觉得愧对志鹏兄的厚爱,更是无颜来见志鹏兄。”
“你我是多年好友,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吴志鹏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陈曲水的衣饰,见他的衣饰虽然说不上多华美,却简洁大方,用料讲究,腰间一块和田玉的玉佩,光泽细腻,通体莹白,不是凡品,思忖着他这几年应该过得不错。突然找上门来,想必不是为了银两的事,倒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你来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他是京都人士,乐善好施,两个儿子一个在湖广荆州任知府。一个浙江桐乡任县令,父子三进士,同科同年不少,朋友更是如过江之鲫,等闲事到他手里,也难不倒他。许多外地的朋友来京都若是遇到个什么事,都喜欢找他帮忙。
陈曲水既然来见吴志鹏,早就打好了求人的打算,因而也不隐瞒,把自己怎样被从福建回到了老家。又怎样认识了窦昭,怎样得窦昭赏识。做了窦昭的幕僚之事,窦昭又怎样被易嫁,怎样与英国公府的世子宋砚堂定了亲等等,一一向吴志鹏叙来。
北楼窦氏,吴志鹏没有交往也听说过,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道:“窦大人怎如此糊涂!就算如此。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女儿嫁了才是。”又道,“你既在窦家为幕僚,想必已打听过英国公府世子爷的事了——那英国公世子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把自家护卫全杀了,还是在丧母不久,可见是府里出了见不得人的事,杀人灭口来着。窦家怎么舍得把女儿嫁到宋家去?”又道,“我看你不如趁此机会请辞算了。我虽是个田舍翁,却也不缺你一口吃食,若是觉得住在我这时不自在,我把你引荐到姚时中姚阁老府上去做西席好了——姚阁老是湖广荆州府人,正在我儿治下,我平日和姚阁老家的大总管也走得很近,他们府上正好缺个西席,不过是教几个蒙学的少爷,事少,束修丰厚,这点薄面姚家还是给我的。”
陈曲水十分感激。
他虽然知道宋墨杀人的内情,却事关重大,是宋墨的事,不好对吴志鹏提及,只道:“窦家四小姐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是窦家四小姐嫁得好,我还可以趁机请辞,现在却不好说这样的话。”他委婉地拒绝了吴志鹏的好意。
“你啊!”吴志鹏摇头,半是惋惜,半是钦佩地道,“还是当年那个脾气,一点也没有改。”
陈曲水赧然地笑了笑,道:“我来找志鹏兄,正是为了英国公府世子爷的事!”
“哦?”吴志鹏不解地望着他。
陈曲水笑道:“三人成虎。我也觉得英国公府世子杀护卫的事很是蹊跷,想请您帮我找英国公世子爷的乳娘打听打听世子小时候的事。”
“这事好办。”吴志鹏笑道,“像英国公府这样有权有势的勋贵,乳娘多从*府里选的,到大兴、宛平一问即知。只是不知道你要问些什么?”
陈曲水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府通过从大兴、宛平挑选奶口之人。宋墨的乳娘是谁,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只是他身份敏感,和宋墨手下又太熟了,怕派了段公义等人去打听,反而引起宋墨的注意,误以为是窦昭的意思,从而引起宋墨的猜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他只好请吴志鹏出面。
“常言说的好,三岁看老。我就想问问世子出生的那些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没有?世子出生之后,蒋夫人待世子爷如何?英国公待世子爷又如何?为何世子小小年纪就送到蒋家去习武?莫非是世子太顽皮,不得不送给定国公管教?世子爷待身边的人如何……”
“你等等”,吴志鹏听着,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这哪里有打听点事啊,你这是盘问人家的家底啊!我现在年纪大了,你跟我说这些我也记不住,得,我把吴升找来,你有什么事,亲自交待他好了!”
吴升是吴志鹏贴身的随从,为人机敏,办事稳当,吴家有什么大事,都由他出面。陈曲水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忙连声道谢。
“你现在怎么办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吴志鹏笑骂道,“你若是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
陈曲水又是一阵告罪,神色间却多了几分随意,少了几分客气。
把要打听的事交待给吴升之后,吴志鹏道:“你还记得肖书琴不?他如今在长兴侯府上做幕僚。你离开京都后,倒他常来我这时坐坐。难得你来家里,不如把他叫来,我们一起喝两盅如何?”
肖书琴是当年他在京都做幕僚时认识的,算起来大家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面了。
听说他在长兴侯府上做幕僚,陈曲水心中一动,抚掌称好,催了吴志鹏去请人。
吴志鹏吩咐下去,和陈曲水说起肖书琴的事来:“………他没你这天份,在长兴侯府混了七、八年,也不过是平时帮着代笔写写悼词、请帖之类的,却始终挤不到长兴侯身边去,也就是混日子吧!”
陈曲水笑道:“公卿之家不比官宦人家,官宦人家还能谋个出身,那公卿之家自己有时候都谋不到一个差事,更不要说帮幕僚谋个出身了。可见书琴兄实在是厌倦了在官宦人家做幕僚,准备在长兴侯府养老了。”
吴志鹏想了想,笑道:“你这话也有道理。我看他倒是整人无所事事,清闲的很。”
陈曲水就顺着这个话题打听起京都的勋贵人家来,最后话题还是转到了英国公宋宜春的身上:“……听说他有秀才的功名,而且刚过而立之年就掌管了五军都督府的前军大印?可见这人还是颇有些才情的!”
文官遣将,武官调兵。
兵部尚书虽是文官,可调动兵马却要通过五军都督府,由皇上钦点的五位掌管虎符的掌印都督才是皇上真正的心腹。
“会做两首歪诗倒是真的。”吴志鹏对宋宜春的评价并不高,“能做掌印都督,还是看在他性情柔绵,英国公府世代忠贞的份上。”
“哦!”陈曲水笑道,“此话怎讲?”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吴志鹏想到陈曲水有可能随着窦家四小姐去英国公府,也就不难理解陈曲水的好奇了。
他笑道:“这就得出英国公的出身说起来……”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摆着龙门阵,待到消书琴过来,茶水已换过数道,多年好友暮年得见,激动契阔之余,谁还去说英国公府的事。
陈曲水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吴府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睡。
宿醉让他头大如斗,嘴里又苦又涩,正揉着太阳穴,吴志鹏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曲水,春林他们知道你还活着,都激动得不得了,正朝着这边赶,梁柱更是在醉仙楼订了雅间,要为你洗程。你快快梳洗一番,春林他们就快要来了。”
陈曲水苦笑。
盛情难却,当天晚上,几个人在醉仙楼喝得大醉。
第二天醒来,陈曲水正要告辞,去打听消息的吴升回来了。
陈曲水灌了两杯冷茶,在客房里和吴升说话。
直到夕阳西下,吴升才从客房出来。
吴志鹏也不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和赶过来的肖书琴热情地招待他用了晚膳,在陈曲水再三请辞之下,这才派了轿子将陈曲水道到了鼓楼下大街的笔墨铺子。
素兰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
看到陈曲水,她不由气鼓鼓地娇嗔道:“陈先生真是的,去哪里也不跟人留个话,让小姐好等。”
陈曲水这才惊觉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离窦昭出嫁,不过八天了。
他连声道歉:“不知道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素兰笑道,“反正很急。昨天就曾派我来过一趟,先生不在。”
陈曲水也顾不得天色已晚,换了身衣裳就随着素兰去了静安寺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