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huā园一处僻静的角落,媛姐儿捧着明萱的手眼泪不停,她哽咽着说道“我听大哥说颜家退了亲,便立刻去了趟侯府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姑祖母却说你去了庵堂,好不容易见着了,你却又伤成这副模样。”
她殷殷抬头,有些嗔怨地问道“萱姐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话你是连我都要瞒着的吗?
明萱的眼神柔和到了极处,可嘴角却漾出苦涩的笑意,原来的萱姐儿不曾错交了朋友,媛姐儿确实是真心待她的,可正因为如何,那些事才更不好说出口。韩修势大,那些威胁和逼迫说出来也无甚用处,只不过令媛姐儿白白生气愤怒罢了。
她想了想,唇角微微一弯,故作轻松地说道“颜家是因为颜小郎得了急病怕耽搁了我才退的亲,说起来也是一片好心,我不怪他们的。正恰巧六姐姐出嫁,祖母怕我心里难过才寻的借口送我去的庵堂静修,佛前数日清净,许多事情我倒是都想明白了,这会也不觉得什么。”
媛姐儿略有些开怀,可这眼睛依旧盯着明萱不肯放开“这手……”
明萱嘴唇微微嘟,将担水摔到的说辞又讲了一遍“真的是我不小心,倒害得人人都以为庵堂和师太怎么欺负我呢。”
媛姐儿嘴唇微张,眼泪却扑闪一下滚落下来,她很有些心酸地说道“萱姐儿.你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什么时候还需要自己动手去担水砍柴,说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脚下无力打滑,定是吃得不好睡得不好精神不济的缘故。”
她皱着眉头想了小半晌,忽然开口说道“萱姐儿,我六哥今年十六岁,虽然是庶出.可他姨娘早就没了,一直养在我母亲跟前的,人品德行都不错。
从前在我父亲在宁州府任上的时候,有一回我三哥掉入冰窟,若不是子瑞他舍身去救,怕是危险得紧,就冲着他这份品行,便也该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明萱轻轻点了点头“听说过这位表弟。”
辅国公和夫人情深,六个儿子皆是嫡出.媛姐儿的父亲是老二,靠着科举踏入仕途,前些年放外了一任,做过宁州府正四品的知府。
祖母常说,这位六表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倘若那年他不舍命将三表哥从冰窟里拉出来,三表哥因此遇了难,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无人会责难他的,可当时二表舅膝下除了俞夫人嫡出的三表哥,便只有他这个男嗣.将来说不得朱家二房这份家产都会落到他手里,可他不曾,实心实意地将碍着他前程的嫡兄救出.自己反而落下了惧寒的毛病。
但也是因着他这份心性,俞夫人将他视若己出,在他的前程上比亲生的儿子还要经心,媛姐儿也十分敬重这位庶兄。
媛姐儿见明萱神色,便忙说道“我六哥你该见过的,人品学问都好的,又有志气.过几天也要春闱.虽然冬日每常畏寒,可咱们又不是用不起炭火的人家.也不值当什么的。原本因他是庶出,到底配不上你.我便从没有提过,可这会子茹大姐姐没了,听说芜姐儿百日内要过门的,我怕你家大伯母随意打发了你,与其如此,还不若我六哥知根知底的靠谱。”
她小心地握住明萱的手“萱姐儿,你考虑一下吧,只要你肯,我便让母亲求了祖母去,不论如何,你嫁到我们家来,总无人舍得亏待你的!”
俞夫人十分和蔼良善,朱家二房亲情和睦,不似旁人家那样勾心斗角,朱子瑞人品才华皆好,便算是庶出,只要将来出息,也一样无人敢欺。
明萱苦涩地低叹,原本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韩修的警告威胁言犹在耳,她心里隐隐觉得若是真的去筹谋这一段婚事,怕最后也不过就是与颜清烨的下场,朱子瑞那样辛苦努力才得来的一切,若是因为她插了一脚,将他的人生打散,她是不忍心的。
更何况,颜小郎对她尚有些幼年时候的情谊在,朱子瑞可没有,人家也未必真心实意地瞧得上她,便是真成了,被逼着做的夫妻,也没甚意思的。
想着,她便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疼我,但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些的,不论如何,我还有祖母疼着呢,她总不至于让我吃了亏,你可千万不要跟舅母和舅祖母开这个口,一则不合规矩,二则姻缘大事,哪是你我可以说了算的?咱们两家是顶顶要好的亲戚,若是说了不成,来往可就尴尬了呢。”
其实祖母和舅祖母若是有这个意思,又何须媛姐儿来开这个。?
媛姐儿轻轻抬头将明萱散落出来的发丝替她拢了进去,一边又对着空阔的huā园惆怅起来,她长叹了口气,幽幽问道“那你可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萱清亮的眼眸中露出无奈与酸涩“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瞥见媛姐儿神色低落,便整了整色,故意绽放出明媚笑容来安慰她“媛姐儿你说,我顾明萱论出身也算出自樱世家,论容貌也算不得丑陋,论才情虽然琴棋书画都只会得皮毛,可也不至于一事无成,女红上总还拿得出手的,我便不信,周朝满天下无人能识金镶玉。你不用替我担心的!”
这些话不过是拿来安慰人的,媛姐儿清楚得很,可那样艰难的处境,萱姐儿却不仅未曾向她诉苦,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这令她愈加觉得萱姐儿的可贵。
她低声说道“那话我不跟祖母说了,可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立时跟我说.便算我帮不得你,也总可以跟着你一起想想法子。祖母常说,没有过不去的坎,萱姐儿,你会好起来的!”
明萱心中一暖,举着包着厚厚一层纱布的手与媛姐儿的相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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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轻泻,春景如醉,前院哀哭震天.后huā园里这宁谧一角,却涌动着温情。
按制,建安伯夫人应在府邸停灵二十一日才落葬,但因着芜姐儿随即便要过门,二七之后,顾明茹的灵柩便移至了梁家祖坟,这一场浩浩荡荡的丧事,才总算落了幕。建安伯府紧接着开始忙着准备继娶的事,钦天监算出了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建安伯梁琨与永宁侯府再结连理的好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六。
葬礼过后.朱老夫人到底还是大病了一场,这回的情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看起来竟隐隐有些小中风的迹象,好在用药及时,素常用惯的太医又是好的,因此病情很快控制下来,只是要好好疗养一段日子才又好恢复起来。
明萱不能放着重病的祖母不管,便不再提去白云庵的话。她心里想着,芜姐儿和建安伯结亲,那是大房的事.该怎样把蔷姐儿和自己的问题解决,好将亲事办得体面,那该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事。
反正统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祖母还病着,她又是个无所依靠的人,既没有本事自个将亲事寻好,也没有本事与韩修硬碰硬的,与其整日揣揣不安,还不如安心伺候着祖母,等着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发落。
反正,依着韩修的脾性.他恐怕是不肯轻易放脱自己的.便是大伯母替她作了亲,恐怕也要被他搅黄.因此越是时间流逝分秒过去,她心里反而倒不怕了。
韩夫人是今上疼宠的表妹.又是御封的郡主,她娘家日益隆昌,两个兄长都已得任高职,韩修除非是脑袋进了水,才敢在这样时刻对妻子动手脚。明萱忽然真心地想要为这位素未谋面的惠安郡主祈福,求满天神佛保佑韩夫人卢氏能够长命百岁,只要她安康健泰,韩修行事总会有避忌的,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逼她。
只要有喘息的时间,便就有转圜的可能,明萱从来就不曾放弃过希望。
四月将末,朱老夫人身子略好些,相熟的那几家夫人小姐时常前来走动这日,严嬷嬷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漱玉阁请明萱“东平老太妃与镇国公世子夫人,还有几位素日常来往的夫人都在安泰院,老夫人请七小姐过去帮着待客呢。”
明萱脸色微愣,追问一句“镇国公世子夫人?”
从前镇国公府与永宁侯府的关系怎样,她无从知晓,可是自从顾贵妃怀了皇子之后,两家却甚是剑拔弩张。
大伯父这样卖力地要联络好与建安伯的关系,又时常奔走在朝中显臣与世家之间,不过是为了绸缪未来皇长子的前程,这干系着顾家未来能再有几世荣华,可却与裴家的利益背道而驰,两家如今虽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但其实却是相互对峙的关系。
顾贵妃临盆在即,裴家应该不平静吧?
明萱曾暗地里揣测过,顾贵妃这一胎怀得实在有些过于顺利。生了皇长子的贵妃能够极大地威胁到无子的裴皇后的地位,裴家本该万分着急的,以裴相倾天权势,哪怕贵妃有建安伯护着,可有些事百密不及一疏,是防不胜防的,裴相真要出手,贵妃这胎很难保住。可裴家却什么都没有做,一副泰然自若的淡定姿态。
难道尚还有些什么后手?
不论如何,镇国公世子夫人杨氏,可是裴皇后的亲生母亲。这时候她无端端地来永宁侯府,又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