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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说媒
    屋子里一片温馨安宁,但并不代表裴静宸和明萱就真的远离尘世,不理会这些纷扰俗事,到夕阳的余晖挥别青白色的天际之前,静宜院中前来回禀的人已经来往了几拨。
    没有办法,身在水波间,没有人可以抵御风浪侵袭,凡事总当看得全面,才能运筹帷幄,不致败地,便是不愿脏了衣袖置身事外,总也要懂得该如何避开尘埃才是。
    先是长庚进来告禀,忠顺侯府中那件命案果然如料想的那样得到了进一步的升级。
    杨右丞不肯向定国公服软讨饶,定国公亦不是那等愿意息事宁人者,一个是觉得命案蹊跷,一个是得理不饶人,这桩官司便打到了皇上跟前。金銮殿上,定国公痛哭流涕,怒指杨右丞为官不正,以势欺人,手中捏着一条无辜性命却还那样嚣张,而杨右丞则哭嚎着鸣冤求皇上替他主持公道。
    不论到底是巧合还是陷阱,杨右丞失手推倒了那亲随确实是众人所见,那亲随也确然如假包换地死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徇私包庇,但杨右丞又是手握权柄的重臣,也不能随意处置,便好生安抚了定国公一番,又请了一队御林军“护送”杨右丞回府,责令他在家休养几日,一切都要等刑部和大理寺有了论断才好再行审理。
    皇上的断决看似公正,其中里头暗藏玄机。
    对杨右丞来说,皇上虽然没有当庭将他发落,但由御林军“护送”着回府,在水落石出之前又不得上朝,这等于是软禁他的意思,对于这样的权臣而言,被软禁代表着许多变数,一个不查,朝中势力洗盘。他便可能失去最高地位,他这辈子也算是春风得意,官途一向顺风顺水,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偏偏。皇上又给了他挽救的机会。
    须知,今日死的不过只是定国公的一个奴仆,只要定国公不去追究,那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右丞若愿意低头,好生恳求。这件事并不是那样毫无松动的。
    长庚退下之后,裴静宸便跟明萱解释,“西山营房的军士乃是皇上的直系亲卫,从昨夜开始,便成群结股悄然西行,消息灵通一些的人今晚之前恐会有所察觉,但皇上的旨意想必要在明日早朝时才宣。平章政事韩修,便是这次西征西夏国的主帅。”
    他眼中暗芒微闪。接着说道,“今日秋蟹宴上种种,不过都是为了掩护这场颇有争议的战事罢了。原本忠顺侯可以做得很好,但定国公却更豁得出去罢了。”
    明萱的眉头却是紧皱不舒,隔开半晌,她忽然问道,“定国公府俞家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平素还算得低调,可今日俞国公非要强出这个头,还折损了一员亲随,所图必定非小。”
    她低声沉吟,“这样看来。宫里头俞惠妃这胎也许并不一定是公主呢!”
    定国公府身为老式阀门,近些年来已经渐渐走向没落,若非皇上登基之后念恋旧人对俞惠妃十分宠信,让俞家借此得以喘息,哪里会有今日的局面?从前的广平侯府,钟鼎侯府。太平伯府,虽然尚还存着侯伯的爵位,可权势已去,从云端跌落凡间,日子都过得甚是辛苦。
    但俞家子弟并不甚争气,几代都未出有大才的能者,靠子孙光耀门楣,想来并不靠谱,为今之计,要想再重塑国公府的荣华威严,恐怕也只有帝王母家这一条路了。
    可若是俞贵妃这胎当真只是个公主,定国公又何须如此卖力?
    内宫争斗,素来都是最险恶的战场。从前顾贵妃会被太医误导将腹中公主当作龙儿惹下天大笑话,俞惠妃自然也能为了保障龙嗣的安全,令人故意误会腹中的龙子成为公主。将公主误诊成为皇子,太医院的人要受责罚,可是惠妃产下龙子时的惊喜,却足以替那些问诊的太医挡去灾祸。
    这件事,是很有可能的。
    裴静宸目光一深,似是联想到了什么,他沉声念了句,“临南王……”
    只是脸上的沉重神色不过转瞬之间,便就退散,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明萱圈在怀中,“宫内阴私或者朝堂风涌,皆与你我无关,不过多存个心眼罢了,莫要为此担忧。”
    他的志向并不在权利,只要大仇得报,他宁愿与所爱之人纵情山水。
    明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晓得的。”
    这世间她真正所在乎的人并不多,除了身边这些忠于她的属下,也不过就是她的丈夫,兄长,祖母和两个闺蜜,顾家将来会否凭借着淑妃的孩子大富大贵,裴家会否一门两爵,这些之于她,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她心中也是有所疑惑的。
    成亲之初,裴静宸便要明萱给他两年时间筹谋,他的夙愿是替楚襄王和永嘉郡主报仇雪恨,可哪怕他们如此亲密,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他的仇人到底是谁。他将他手下所拥有的势力对她公开,甚至将代表着他身份的玉符相赠,能令她代替他号召众人,可却从来都没有跟她说,他的报仇大计进行到了哪一步。
    许是能够猜到一些的,但又不敢去深究。
    明萱望着那张略显苍白瘦削,却又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眼中露出疼惜目光。
    到了晚间,严嬷嬷进来悄悄地说,“大奶奶,柳家的刚才与我碰了头,她说,今儿在忠顺侯府上,前头那样热闹,后院也不平静呢。”
    柳家的是平莎堂世子夫人杨氏身边的二等嬷嬷,作为大周朝身份最贵重的命妇之一,皇后亲母镇国公世子夫人杨氏出门时一向都带着数目可观的奴婢,以彰显她的高贵,柳家的因在她身边有些年份了,人又长得体面,便也在这出行的嬷嬷队伍之列。
    说来也巧,这柳家的并非镇国公府上的家生子,年幼时和妹子一道被人伢子从家乡拐走,几经周折才卖到了裴家,这虽然几十年转瞬即过,但她被拐时有了年岁,对妹子十分挂念,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姐妹团聚。
    上两月间,一个偶然的机会,严嬷嬷碰见了她,觉得很是眼熟,倒想起来从前朱老夫人身边有个叫翠芬的丫头与这柳家的长得一模一样,严嬷嬷留了心,试探了几句,又回顾家找出了翠芬的下落,这才确认了她二人乃是嫡亲的姐妹,这样从中牵线,令柳家的了却夙愿,也心甘情愿地答应在杨氏身边替大奶奶留心着。
    明萱问道,“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严嬷嬷忙回答,“听说定国公府那位掌事了的廖氏姨娘也前去赴宴了,她虽然乃是惠妃的生母,可到底是不上台面的出身,却一直都往世子夫人身边挤,虽没有平起平坐的意思,这态度却称不上恭顺。世子夫人那人,大奶奶是知晓的,她平素最是傲气,怎么能容忍一个不入流的妾凑到自己跟前来?”
    她摇了摇头,眼中颇带了些鄙夷,“柳家的说,世子夫人言辞上对惠妃的亲娘很是不客气,字字夹枪带棒,将人家当众说哭了呢。”
    定国公夫人早逝,俞家的富贵又全靠着惠妃,所以惠妃的生母廖氏便得了势,俞国公抬举她掌理府中事宜,倒让正经的世子夫人靠了边,这件事在盛京城的名门贵族间,是一桩不新鲜的笑闻。
    惠妃虽然位列妃位,但她的生母出身卑贱,不可能赐予诰封,她无兄弟,俞家为了巴结惠妃,才会纵容着廖氏当家,以此算作是一种补偿。其实以妾当妻,却是犯了忌讳的,是以平素那些公侯门邸宴请花会,廖氏倒是不曾跟着世子夫人同来过。
    但这回的秋蟹宴,俞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前的那些忌讳都不顾及了,世子夫人称病托辞,这位廖夫人却是不请自来了,但人既然已经来了,她毕竟是惠妃生母,忠顺侯府上倒也无人敢怠慢她,还是当作上宾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可花厅里那些夫人们却不这样看待。
    都是名门公府出身的夫人小姐,谁乐意与一个下等侍女出身的妾在一处闲话玩乐?哪怕廖氏在定国公府中呼云唤雨,哪怕她是惠妃娘娘的生母,也改变不了她卑贱的血统,众人因着惠妃的面子对廖氏虽然疏远,但还算客气,可她偏偏要凑到气性最大的杨氏面前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但不论廖氏是否识相,可杨氏将人家说哭了总是事实,又加之前头杨右丞杀了定国公府的人之事传进了后院花厅,这廖氏哭得花容失色之余,还不忘了愤愤然地说一句,“仗势欺人”,这才委委屈屈地退了席,这便难免让本来鄙夷不屑廖氏的贵夫人们看待杨氏的眼光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
    明萱听罢,目光望向了平莎堂所在的方向,心中想的是,经过今日,杨氏的跋扈必将传遍盛京,不仅会令宫中皇后和惠妃之间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对杨右丞府的打击想必更大,看来这一回,定国公是不弄死杨家不罢休了。
    她神思一凛,摇了摇头,不,是皇上容不下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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