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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3章 初妆一如你
    第三十二章初妆一如你
    晚上住的地方,装修并不算精致。
    更如同寻常的人家。
    不知道是因为晚饭后听得那段评弹,还是因为这里的氛围,她想起他离开前,两人在镇江的那段日子。短暂而又玄妙,当时只是紧张于和他奇怪的家庭相处,现在想起来,却越发感慨。
    他存在于这样的家庭,是否是注定的。
    钟鼎之家,隐匿于世。
    睡到三点多,那段抄写茶名的片段,反复出现,她辗转起身。想了很久,终于拨了他的电话,在漫长的等待音里,几次想要挂断。
    他是在短暂休息?还是仍旧在实验室?还是在开会?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看着未接通的提示,拇指已经滑到挂断的选项。忽然电话就接通了时宜马上舀起来,贴在了耳边。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周生辰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做了一个梦,”她的犹自带着睡音,“一个同样的梦,反复重复很多次。我知道是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就只能看着。”
    “梦魇?”
    “嗯,梦魇。”
    “那些水乡多少都有故事,”周生辰不知道是在哪里,穿过来的声音,伴着些轻微的回音,“我听说过一些,大多有些中邪的迹象。不过我不太相信,或许你白天没有休息好?”
    “嗯或许吧。”
    梦是相同的,都是他和她,时宜并不觉得可怕。所以醒过来,也只是有冲动听他的声音,好像要求证他真的存在,和自己在一样的年代和空间里。
    “梦到什么了?”他问。
    “梦到我在抄历代的名茶,”她低声说,“你能背的出吗?唐代的茶?”
    “差不多,都知道一些。”
    “比如?”
    “比如?”他笑了声,“想让我给你背茶名,哄你睡觉?”
    “嗯”她本来是平躺着,现下侧过来,换了个舒服的礀势,“想听。”
    “好像我太太,是四大好声音之一?”他揶揄她,“我只是个搞研究的,声音实在没有什么特别,怕你听久了会厌。”
    “不会”她笑,“一辈子都不会厌。”
    那边略微沉默,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
    时宜以为他想说什么。
    未料,他当真开始给她念,那些茶的名字。蒙顶,紫笋、神泉小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
    有些或许是记载问题,单独的字有些出入,她没有出声纠正。
    她坐起来,靠在木制的床头,看窗外稀疏的灯火。这里的建筑设计,都具有年代感,在那一世清河崔氏及长安都在长江以北,江南是什么样子的?她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在李、杜的诗句中,获悉江南“女如雪”。
    而数百年后,她坐在这里,听周生辰远在大洋彼岸,给自己念有些无聊的茶名。
    他的声音说不上有什么特点。
    念的很慢,却很有耐心。她发现,周生辰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谁都是如此,起码从初相识到现在,他对她始终如此。
    “婺州东白、祁门方茶、渠江薄片、蕲门团黄、丫山横纹、天柱茶、小江团、鸠坑茶、骑火茶、茱萸寮”他略停顿,“差不多了,就这些,你还要听别的朝代的吗?”
    “嗯”时宜犹豫着,想要问他会不会很忙。
    忽然,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刚才也听到了,只不过,她太想听他说话,都忽略了。“时宜?”周生辰忽然又叫她,“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她低声说,安慰自己,“不会是你说的‘这里都有些故事’吧”
    他笑了声,略有取笑:“你信佛,又不做恶事,为什么会怕神魔鬼怪?”
    “不知道,天生的吧?”
    她仔细想想,经历过轮回的人,的确不该这么怕黑,或者惧怕神魔鬼怪。
    周生辰又说了些话。
    时宜很少这么主动
    给他电话,而他也出乎意料地,主动和她闲聊一些自己试验的事。时宜听得认真,走过去把窗子关紧,走到门边检查门锁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脚步声。
    她凝神,想要听清楚。
    “还怕吗?”周生辰像就在她身边,看得到她的心里变化。
    “一点点”她低声说,“可能有人太喜欢水乡风景了,我听到有脚步声。”
    “有时候人越是恐惧什么,就越想要接近什么,”周生辰的声音,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刻意的温柔着安慰她,“不要开门,回床上试着睡着。如果睡不着,我会一直陪你说话。”
    她的确有些怕,很听话地上床:“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他笑:“不会。”
    周生辰和她说了很久的话,慢慢声音就都没有了。时宜一觉睡到了九点多,被宏晓誉叫醒,一起吃早饭,她问宏晓誉昨晚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晓誉很惊讶说没有,又看看身边的杜风,去问他有没有听到。
    杜风只是用筷子夹着菜,摇摇头。
    时宜见两人如此反应,更是有些后怕了,在下午决赛前,低声和美霖说自己要换个地方住。美霖咬着笔帽,乐不可支:“给你换,你肯定也还是怕,要不然你接下来两天就和我睡一间房吧?”时宜自然乐意。
    美霖问她半夜怕鬼,怎么不给自己电话,时宜想到那个陪自己直到天亮的电话,很隐晦的笑了笑。她是略微低着头的,笑得连美霖这个同性都一时移不开目光,轻声嘟囔了句:“我打赌,你真有让男人倾国倾城的冲动。”
    时宜伸手,轻推了她一下,示意比赛开始了。
    两个人这才端正做好,看那些决赛选手的表演。
    中午周生辰准时电话来,问过她晚上的安排,听到她和美霖住在一间房,才算是放心。到下午三点多结束了今天的比赛,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非常意外的电话。
    是周生仁。
    她记得周生辰的这个过继的弟弟,对自己算是非常友善的,甚至比周文川这个同胞兄弟还要亲近些。小男孩在电话里说,自己刚好这几天有些空闲,想要来陪陪她这个未来的兄嫂,时宜虽然觉得很奇怪,却没有拒绝。
    对于“未来兄嫂”的这个称呼,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只要周生辰的母亲不承认这门婚事,就连周生辰身边的林叔都要一直称呼她为时宜小姐,或许这就是大家族的规矩。她和周生辰明明生活在现代社会,是合法的夫妻,在这个家族里却不被认可。
    对于这些,时宜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委屈。
    但是这种情绪只是稍纵而逝,对她来说,没什么比周生辰更重要。从他和自己求婚起,她就认定了这一生自己要和他一起。
    名份和认可,都不重要。
    周生仁是晚饭时到的,随行而来的除了两个女孩子,就都是男人。不同于在镇江的见面,他私人出行就随便了很多,只穿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短袖体恤,像是个初中刚毕业的普通男孩子。
    时宜坐在离景区入口较近的小石桥边,站在阴凉处等着接他。
    没想到他就如此堂而皇之进来了,走到时宜面前,扬起嘴角,叫了声时宜姐姐。
    “你直接进来了?”她有些奇怪。
    毕竟现在景区没有开放,只接纳了她们这次比赛的人和媒体。
    周生辰点点头:“母亲怕我出意外,特意安排人做了准备。”
    他说的一本正经,颇有些周生辰的影子。
    时宜噗嗤笑了声:“你这么和我说话,我以为看到了你哥哥,”她手掌轻轻摸了下小男孩子的额头,“出汗了?很热?”
    小男孩长得快,已经和她差不多高。
    或许是家里没有一个姐妹敢这么对他,以至于略微有些愣,很快就笑了,点点头。
    她见过小仁几次,知道他不太爱说话,就也没多说。
    周家果然是做了安排,景区的负责人已经安排好了小仁及随行人员的住处。时宜陪他到阁楼房间时,两个女孩子已经迅速打点好一切,连茶具都换了全套
    小仁似乎没有喝茶的习惯,等两个女孩子出门后,从房间的小冰柜里舀出两瓶可乐,打开来,倒给时宜一杯:“我听梅家的人说,时宜姐姐很会泡茶?”
    时宜接过玻璃杯:“还可以吧,就是一个小爱好。”
    “姐姐好像天生就是要嫁给我们家的人。”
    “有吗?”时宜笑起来。
    “没有吗?”小仁仰躺在竹椅上,认真看时宜。
    她知道小仁说的,是她那些琴棋书画,还有对古文学的热爱:“可能我偏好喜欢古文学”小仁摇头,打断她:“不只这些,我听说你们在德国的事情姐姐,你怕吗?如果让你看到枪战,流血,死人,还有很多非常凶残的事,你怕吗?”
    男孩子的声音很清澈,却问着如此的问题。
    时宜一时未反应,联想到德国的事,仍是心有余悸:“会怕。”
    周生仁握着玻璃杯,继续端详她。
    眼睛里有着十四岁少年不该有的冷静。
    过了会儿,他抿起嘴角,反倒安慰时宜:“我刚才说的,是吓唬姐姐的。”
    36第三十三章初妆一如你(3)
    她有一些天生的敏感度,尤其是对人的态度。
    稍有微妙,就有察觉。
    所以她想,小仁忽然来探望她这位未来的兄嫂,一定不只是如他所说的“顺路”。小仁吃住比周生辰要讲究不少,或许因为是周生辰叔父唯一的儿子,虽然过继给了周生辰母亲,却依旧宠爱的厉害。
    举手投足,多少有些侍宠而娇的意思。
    不过对时宜倒真像有好感,起码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友好。
    这个小弟弟过来,顺路来带来了一箱子衣服,搬到时宜和美霖住的房间。搬箱子的人前脚离开房间,美霖后脚就打开了没有缩的箱子。满满一箱子的衣物,从贴身的到外边穿的,一应俱全。
    时宜穿过王家人做的衣服,知道他们喜欢在袖口的内侧缀两粒珍珠。
    所以翻了两下,就明白这些衣服都是王家人做的。
    美霖还在翻看衣服的时候,就有人又搬来了整箱的水。
    “我听哥哥说,昨晚听到奇怪的声音,”小仁简单对她简单解释,“所以如果有可能,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就尽量避免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饭。这些,和我同来的人都会解决。”
    “这么严谨?”时宜忍俊不禁。
    小仁也笑,半真半假地回答她:“不管是阴间鬼,还是阳间鬼,周家人都遇到不少,自然也学的小心多了。”
    时宜只当作是玩笑,随口逗他:“你遇到过吗?”
    岂料小男孩竟没回答。
    看他的表情没觉什么,可时宜总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晚上她和周生辰电话时,说到了这件事,周生辰略微沉吟:“小仁的母亲是一次意外死亡,而且原因有些特殊,所以他有时候说话和做事,会有些奇怪。”
    周生辰的解释很含糊。
    说实话,时宜并没有听懂,她难得追问他:“是什么原因?”
    他没有回答。
    时宜想了想,又说:“这些事,我迟早要知道的。”
    “周家有些特殊,资产96%都在海外,也会有些阳光以下的生意和朋友,”他说,“小仁母亲的家庭,虽然和我们是世交,但她个人嫁到周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想要调查周家的一些事情。后来是意外死亡。”
    时宜靠在窗边,继续听他补充说明这段过去。
    大概□年前,周生仁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曾和父母一起登上一艘赌船。赌船是周家的,当时为了分配一个归属不明的需床,周家牵头做了这场交易,而小仁的母亲也在这艘船上被发现后,被家族处决的。
    当时为了不给小仁带来影响,将这件事做成了“意外身亡”的假象。
    但是当小男孩慢慢长大,有些真相自然会知道。
    所以他才会对“阳间鬼”这个话题,保持了沉默。
    她惊讶于周生辰对自己家庭的描述,却没有多的追问。
    将过往那些串联起来,她越发觉得,自己和他生活的环境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某些方面来说,我并不是周家的人,”周生辰说,“等这件事结束,所有人和事都会回到最初的轨迹。”
    “所以你并不想继承周家?”
    “完全没有打算。”
    他身边,有人在用她不懂的语言说话,看上去像是工作。
    时宜没有再说什么,结束了这场对话。
    窗外的风有些大,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吹起渔船里船客的衣裳。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嬉笑吵闹的声音。
    她想,她理解他的意思。
    如果说周生辰两世的信念都是扭转大势,少些不幸的家庭,那么她这两世就简单了很多,她信他,也会一直站在他这一边。
    次日晚上,是这次比赛的最后决赛。
    小仁表示要去看,时宜一本正经告诉他不能特殊化。比如只能单独入场,坐在媒体席的一个角落,她以为这个骄傲的小男孩不会遵守,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就一个人,还带着本书。时宜坐在评审席上,大部分时候照顾不到他,等比赛结束时,才得空去看他。
    没想到翻了眼他手里书,竟然外文教材。
    她没仔细看内容,扫了眼眼熟的公式,是物理。
    “你以后,想学物理?”时宜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普通人影子。
    “嗯。”小仁颔首,合上书,平放在大腿上。
    “挺好的,”她低声说,“这些学的越深入,学科分界就越不明显,说不定以后你能超过你哥哥。”
    “不可能,我不可能超过他,”小仁笑,而且难得略带腼腆,“他是天才,12岁收到深造邀请,14岁进大学,19岁舀到化学工程博士学位。我已经14岁了,可还没有进大学”
    这段话她听过,从周文川的口里。
    但是显然小仁说的时候,是真的很自豪,还有分明的崇拜。
    “是这样啊,”时宜故意装作刚知道,配合着,惊讶着,“好厉害。”
    “是很厉害,”小仁看她,“要不然,我二嫂也不会现在还喜欢他。”
    “二嫂?”
    “佟佳人。”
    “噢”她笑,“我听说过,她们以前有过婚约。”
    “是,”小仁倒没有想法隐瞒,“佟佳人也是我生母的姐姐,总之,关系很复杂。当时因为我生母嫁给父叔父她自己主动取消了婚约。”
    是她主动的?
    时宜噢了声。
    “不过也只是我听说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或许因为话题牵涉到周生辰,小仁难得话很多。
    时宜陪他说了会儿话,倒是认真翻看了看他的那本书,不太能看懂。这个孩子看起来一部分也和周生辰很像。她想,如果小仁能有机会跟着周生辰读书,说不定,这些被家族培养出来的“骄娇二气”,可以彻底磨平。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时宜就对美霖找了个借口,先单独陪小仁吃了晚饭。
    这是决赛的最后一晚,到明天下午,所有人都会离开这里,回到各自所在的城市。所以时宜在所难免的,总要陪众人喝茶闲聊。
    小仁坚持陪在她身边,也不多话,只是偶尔在宏晓誉好奇搭讪时,应付两句。
    到最后,那些老一辈的配音演员都去休息了,只剩下了年轻人,众人讨论玩些什么,不知怎地就说到了牌九。
    “我可没有准备这些,”美霖笑著打击他们的热情,“现在出去买,恐怕来不及了吧?”
    “不用那么认真,我们可以找些东西,现做工具。”
    众人兴致高昂,时宜不太懂这些玩意,就纯粹地旁听。
    倒是小仁忽然低声唤来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低声说了两句话,那个跟随他的女孩子很快离开,再出现已经抱着一个长型的匣子。
    “是什么?”时宜好奇问他。
    “牌九,也可以叫骨牌。”
    时宜惊讶看他。
    两个人身侧,坐着宏晓誉和杜风,晓誉听到了倒是很有兴趣:“真的有人带来了,正好的,打开来大家一起玩。”
    小姑娘只看着小仁,小仁点点头后,她才把狭长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莹润微黄的象牙骨牌,被四张叠在一起,迅速码放了八排。
    小姑娘没有离开的样子,反倒是站在桌前,俨然一副做庄家的模样。众人有些安静,起初都以为时宜的这个弟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而已,而身边跟着小姑娘肯定是照顾饮食起居的人。
    可看这桌上的骨牌,再看那小姑娘刚才码牌的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旧日社会的赌场,而他们这些则是贵客,被单开了一桌。
    “家里长辈喜欢这些,所以为了哄老人家,大家多少都学了一些,”小仁很善意地解释着,“这个姐姐是经常陪父亲玩这些的,所以很熟悉。”
    这个解释有些玄妙,但也不难理解。
    有了骨牌,刚才那些热衷玩这个的人都很快转移注意力,上桌下注。因为都是玩玩,美霖又严禁众人加入金钱交易,坐庄的小姑娘就象征性地分了每人一些筹码,当作是资本。
    那边厢热闹起来,时宜倒是奇怪了,轻声问小仁:“你父叔父很喜欢这个?”
    “家里人都很喜欢,”小仁看时宜,“我哥哥没说过?”
    她摇头。
    “你们家人真有趣,”宏晓誉觉得这个小男孩的言谈举止,都有意思极了,“你会吗?”
    周生仁颔首:“会。”
    宏晓誉噗嗤一笑,扯了扯杜风的手臂:“你要不要试试?一会儿?”
    “既然不带钱的,倒是能玩玩,”杜风也甚是有趣地看小仁,“没想到一个小男孩也会牌九,玩的好吗?”
    周生仁看他:“不是非常擅长,但陪你们玩还是绰绰有余的。”
    “呵,”杜风乐了,“好大的口气,我去澳门时,可是不常输。”
    小仁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倾城牌九’的说法,”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人,或是事,声音有些带着笑,“在牌九的生死门中,一夜就可以让你输掉一座城池。所以这个东西,不要随便去碰,尤其是在意气用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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