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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缘到_分节阅读_3
    了,她坐着的那根树枝甚至都没被浇到,她身上也不过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被落了几滴。
    雨停了,人也该回来了吧。
    唐芦儿想着就又用力搓了搓胳膊,如今虽是夏日,但到底是在山里,又是夜里,还下过雨。眼下气温不但骤然下降,空气里还包含着水分,她才待了一会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田七也是看出她挨不过这深山的寒气,所以才去找些树枝回来生火,若单是他,何须这般麻烦。
    唐芦儿打过第三个喷嚏后,田七终于回来了,刚听到他的脚步时,唐芦儿心头还惊了一下,只是随即就听出是他的脚步声,忙喊了一声:“老田是你吗?”
    “嗯。”田七应声的时候,人已经走到树下了。他将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扔,然后就跳到树上将她拉起来,跟送她上来时一样,手往她腰上一握,就将她带了下去。
    原来他找的是一种能分泌出许多油脂的树枝,唐芦儿蹲在那凸出地表的大树根上,手里拿着一根田七找回来的树枝一边划着地,一边看着他怎么生火,嘴里还不时巴拉巴拉地问着他许些问题。比如这是什么树上的树枝,他刚刚是去哪找的。田七依旧惜字如金,不过却是有问必答,而且语气也不见一丝不耐烦。
    慢慢燃起的火苗映出他沉默的脸,唐芦儿见他面上依旧带着那等淡漠的表情,一时有些讪讪的,不由就闭了嘴。只是过了一会,她实在受不了两人就这么对着一堆火干巴巴地坐着,于是脑袋转了转,瞧着被田七放在一边的花梨木匣子后,便拍着那木匣子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二救
    更新时间2011-5-1120:58:17字数:2373
    “对了,那盆兰花呢?”瞧着这个木匣子后,唐芦儿才猛地想起那盆兰花。
    田七也是微微一怔,拨着火堆的动作跟着停下来,想了一会才道:“扔在那边了。”
    “呃,那你拿什么当贺礼?”瞧他说的这么轻松,唐芦儿愣愣地又问了一句,毕竟这事跟她也有些关系,他要是进不去定南王府,她就更别想进去了,那到时唐老太进去偷花岂不是没人接应。
    田七看了那木匣子一眼,唐芦儿顺着他的目光又落到那匣子上:“拿这个送过去吗?万一被人揭发了会不会弄巧成拙?”她自言自语般的说着,然后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我能瞧瞧里头是什么吗?”
    田七点头后,她即打开那匣子,将那玉观音拿出来后,顿时哇地一声惊叹:“喝,好大一块玉,啧啧,这水头瞧着真好,不会是传说中的羊脂白玉吧,嗳,你看得出来是什么玉吗?这得值多少银子?喔喔,看这雕工,连手指甲都雕出来了,哇,眉毛好逼真,呀,眼珠子也雕出来了,我瞧瞧,不会连睫毛都有吧!”
    田七:“……”
    夜已深,燃起的火堆渐旺,橘红色的火光为那小姑娘一惊一乍的脸蛋添了一层明亮的暖光,她手里那件算得上是稀世珍宝的玉雕也在火光的映照下,泛出一层莹润的光泽。
    年轻女子充满活力的表情,啰嗦却又活泼的话语,看似一副小市民的心态,但那价值连城的精美玉雕却被她随便把玩在手。而旁边的男子则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他的沉默里带着几分纵容,亦或是不在意,由着那小姑娘任意絮叨,为这个浓暗深寂的黑夜添了几分亮色。
    唐芦儿圈着身子,枕着大树根睡过去的时候,手里还抱着那尊玉观音,她估计是这辈子没见过这等好东西,连在梦里也想沾沾福气。
    瞧着她睡沉后,田七才将那已经从她手里慢慢滑落的玉观音拿过来,重新搁到匣子里,接着又将火堆往她这稍稍挪了挪,然后才盘起腿开始那漫长又枯燥的,十年如一日的打坐。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全亮,唐芦儿就被尿给憋醒了。一睁开眼就瞧见旁边那人如雕像般盘腿坐在自己身边,那样安静的打坐,暮然间让她有种自己被守护的感觉。那一瞬,她心头不由就自作多情地生出几分感动,只是下一瞬她膀胱的抗议顿时就把那好容易生出的感动给一掌拍飞。
    刚一坐起,田七也跟着睁开了眼,唐芦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人有三急,我先去那啥一下,你也自便啊。”她说着就站起身,往自个包里翻了翻,将昨儿从寨里顺的草纸拿出一半放在旁边,又道了一句:“你身上指定没带,这都是我昨儿顺的,你尽管用别客气啊。”她说完就跑了,田七看着那一沓草纸,心头一阵无语。
    刚舒服完,还没站起身呢,不想就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几分动静,也不知是什么动物。唐芦儿吓一跳,头发一阵发麻,偏这个时候她也不敢立马就喊,这个时候被男人看光可比在洗澡的时候被男人看光悲催多了。手忙脚乱地拉上裤子,系好腰带,她本想这就喊田七的,只是仔细听了一会,刚刚那声音又没了。
    这深山老林,指不定会有什么精怪呢,她还是趁早收起好奇心赶紧离开这才是。只是刚一转身,那声音又出来了,而且这会还发出喵呜的一声猫叫,唐芦儿一怔,这声音听着咋那么熟悉。
    迟疑了一会,那边又传出一声喵呜来,并见那离她前面不远处地一丛灌木正剧烈地动晃着。
    唐芦儿终于鼓起勇气往前探出几步,小心走到那灌木丛前头,瞧着那只小狸猫后,她愣了愣,心里跟着就松了口气,然后再仔细一瞧,即感慨地笑道:“又是你,真是猫生何处不相逢啊,这次你怎么又钻到人家陷阱里了,简直比我还悲催!”
    那小狸猫好似真有灵性,瞧着唐芦儿后,即使劲挣着缠在它身上的那个网兜,同时急切看着唐芦儿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别急别急,我这就放你出来。”唐芦儿笑着蹲了下去,拨开前头的灌木丛,检查了一下那网兜,见那绳子上好些地方都有被咬的痕迹。只是这狸猫估计还小,牙齿不给力,弄得一身狼狈却反被网兜越缠越紧。不过这网兜瞧着也有些年头了,估计是某个猎人装在这后给忘了,不然这网一猎到东西,应该是马上会将猎物掉起来才对。
    唐芦儿蹲下后,从小腿那拔出孟三给她的那柄弯刀,三两下就将那网兜给割断了。小狸猫重获自由后,即冲着唐芦儿叫了几声,然后就一瘸一瘸地走唐芦儿身边喵喵地蹭着她的腿。
    “喔,你的爪子还没好?”瞧着它走路的样子不对,再见这狸猫儿这可怜兮兮的样,唐芦儿将那网兜扔开后,把弯刀别到腰带里,然后在它背上顺了顺毛,接着就将它抓起来,仔细看了看她的右前爪。那是前天往上被老鼠夹子夹伤的,只见那伤口周围的毛已经掉了好些,还有不少血迹和泥土都沾在那上面,估计这两天也没少受罪。前天晚上她也没看清它伤得如何,刚一打开那老鼠夹子,这小家伙就哧溜地跑了,她当时也没多在意,却不想缘分竟在这等着。
    小狸猫在唐芦儿手里挣扎了几下,就顺了她,只是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珠依旧带着几分警戒地看着唐芦儿。
    “怎么了?”后面忽然传来田七的声音,原来是他见唐芦儿久久不回,接着又听到几声猫叫,便寻了过来。
    唐芦儿回头瞧见他后,便抱着那只小狸猫走过去笑道:“碰着个倒霉的小家伙,前天晚上它还被寨里的老鼠夹子夹到呢,没想今儿又碰到它落到陷阱里。”
    她走过去的那一瞬,田七即注意到在她别在腰带上的那柄弯刀,他微一怔,眼里顿时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唐芦儿注意到他的目光所落之处,也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柄弯刀,便讪讪一笑,他不会认为自己身上一直藏着刀是为防他的吧。
    这种时候,这种信任危机最要不得啊!
    “这刀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抱着那只狸猫笑着解释了一句。
    田七倒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那只狸猫道:“你抱着它做什么。”
    “哦,它受伤了,我记得你身上不是有外伤的药吗,能不能给它点,应该也有用吧。”唐芦儿说着就将手里的狸猫儿举起来给他看清那猫爪上的伤口,然后跟那猫儿一眼,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讨好的看着田七。
    田七对上那一人一猫两双巴巴的眼睛,沉默了一会,终是无奈地一叹,示意唐芦儿将那猫抱过来后,就拿出那瓶药。
    若是被人知道,他竟拿这价比黄金的伤药给一只野猫用,还是亲自动手给上药,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三十七章分离
    更新时间2011-5-1221:11:54字数:2727
    那小狸猫比唐芦儿还熟悉这片山林,并且极通人性,于是下山的这一路,他们一男一女一猫配合得非常默契。唐芦儿自挂旗帜当统帅;小狸猫自告奋勇前头开路,田七依旧是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给这一人一兽当起保镖。
    其实那山寨并非建在深山里,只不过选的位置比较巧妙罢了,否则若真建在山之深处的话,这要出入山谷一次,指不定得花上多少天的时间呢。在这一人一兽两个好向导的配合下,他们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山脚,瞧见了羊肠小路,接下来再顺着那条路往东走个三五里,便能上官道了。
    终于可以脱离山顶洞人的生活,回归人类社会了,唐芦儿看着那条芳草萋萋的羊肠小道,感动得内牛满面。
    只是当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条羊肠小道上后,那只小狸猫却在山脚处的一块石头上停下,并朝唐芦儿喵喵地叫了两声,然后就站在那石头上面,默默看着唐芦儿,它身后的尾巴轻轻甩了两甩,也跟着慢慢放了下来。
    它这是在告别。
    唐芦儿一怔,两次出手相救,一天的相处,她对这只极通人性的狸猫小友很是喜爱。
    “你不跟我走吗?”唐芦儿走过去,抬手在它背上顺了顺毛。
    小狸猫扭过身,舔了舔她的手,然后又在她手上蹭了蹭,却始终没有从那石头上跳下来。
    “这样也好,我在山里不习惯,你若脱离了山,想是也习惯不了。”唐芦儿轻轻一叹,虽是不舍,却还是一笑,“我走了,你以后要小心啊,下次若再掉进什么陷阱,可就再没人救你了。”
    小狸猫蹭着她的手喵呜喵呜地叫着,田七站在一旁没说话,只静静等着。这么几天下来,他对那小姑娘的一切跳脱行为都已习以为常,特别是今日,自遇到那只山猫后,那一人一猫就聊个没停。故眼下瞧着他们一个说着人话,一个说着猫语,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上句对不上下句,但他们却还能这般顺利交流,表示见怪不怪。
    其实之前没遇到那只山猫前,唐芦儿也没少在田七面前自说自话,自言自语。只是田七实在太把沉默当金了,她是平均十句才换来他一个字,如此态度,极大打击了她的热情,于是当遇上一只能喵喵喵地回应她巴拉巴拉的猫咪后,她马上就移情别恋了!
    唐芦儿喃喃自语地跟那小狸猫说了一会话后,再给它最后顺了顺毛才不依不舍地收了手,完后叹了一声便转身重新走回羊肠小道,对田七道了句:“咱走吧。”田七点了点头,唐芦儿跟着他离去,那小狸猫站在山石上急切地转着身子,几次想要跳下去跟上,却最后又收住。眼瞧着唐芦儿走远了,它急了好一会才无奈地立着前肢坐在那山石上,朝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停地叫着。
    夕阳之下,黄昏之时,山林之边,小道之处,那狸猫儿告别的声音,声声不舍,让人不忍闻。
    唐芦儿再次回头,但见那猫儿立在大石之上,姿态优美,如山之精灵,远处西落的太阳整个成了衬托它的背景。这一幕的美景,让她久久无法言语,边走边回头,直到快要看不见了,她才最后一次抬手朝那小狸猫招了招,然后放下,转身,远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唐芦儿的身影了,小狸猫才停止了叫唤,却依旧立在那石头上往那个方向静静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会它才跳下山石转身回了山林。
    而就在唐芦儿他们刚刚离开川山谷的那一刻,之前被唐芦儿割断后给扔到一边的网兜忽然被一个白衣人拣了起来。那白衣人仔细看了一眼那网兜上的切口,心头咦了一声,沉吟一会,便往那周围找了一圈,结果没走多远,就瞧见田七他们走后,留下的那堆火堆的灰烬。
    他站在那堆灰烬跟前看了许久,眼神阴霾,眉头微皱,面上若有所思,直到太阳整个落了山,他才抬步离开了那里。
    太阳整个没入地平线前,唐芦儿和田七总算是遇到了一个小山村,并且很巧又遇上一位赶着驴车,打算连夜进城去找大夫给自个老妻看病的老汉。于是唐芦儿和田七也变成了本要进城寻亲,结果却在半道上遇了山贼,最后侥幸逃出生天的兄妹,老汉自是大发慈悲答应顺道捎上他们一程。
    唐芦儿本以为今晚能在山村里借宿一晚的,却不料会遇上这么巧的事,会遇上这么好的人,加上田七也没有打算再浪费一晚的意思,没办法,只好跟着爬上驴车,接过老汉递过来的烧饼啃了起来。
    于是这一晚就这么颠颠簸簸昏昏沉沉地过去了,待第二日天亮后,驴车也到了离那川山谷最近的清河县。唐芦儿迷迷糊糊的跟着田七下车,道了谢后,那老汉又对他们道一句:“那香州城离这不远了,这边的车行有专门往那去的车,你们去打听一下,若这会坐上车的话,下午估计就能到香州城了。”
    “咱们不歇一歇吗?”连着赶路,唐芦儿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到了香州再歇。”田七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难掩疲倦,便又道了一句,“我还在被通缉中,这小地方不安全,到了香州才会相对安全些。”
    经他这么一提醒,唐芦儿才猛地想起来这家伙是个身价足有万两黄金的江洋大盗,人家安远王发了话,无论死活都要逮着他呢!唐芦儿吓得睡意全消,她咽了咽口水,即道:“那行,那就赶紧逃命去吧。对了,这的车行在那?我去给你打听打听,你要不要先把脸蒙起来,或是带个帽子什么的遮挡一下?”
    只是到了车行后,两人才发现一个极现实的问题。
    这雇车,是要花银子滴!
    而眼下,他们两人身上的银子整个加起来,不到十两,撑死了就八两五分,外加二十五个铜板。只是这些钱里头,起码有五两是唐芦儿自个腰包里的,这还多亏那天她是出来买药材,所以身上多带了些银子,不然更惨。
    唐芦儿囧囧有神地看着搁在自己手里那点可怜的碎银子,好一会才抬起眼,一脸怀疑地看着田七道:“你不是海盗吗,怎么可能比我还穷!”
    田七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之前没准备这个。”本来嘛,若是只他一人,凭他的本事,很多事情不需要银子就能解决。
    唐芦儿默了一会,心里一阵后悔,早知她就在那山寨里多顺点东西,那什么香炉啊,鼻烟壶什么的都该顺走才是,现在多少能卖点银子。偏她个没出息的,尽都顺了些什么啊,草纸,火柴,这,这能值几文钱啊,扔在地上都没人拣!
    ……
    银子方面虽有些困难,但雇个车钱还是够的,所以这该走还是得走。
    只是当到车行后,唐芦儿不放心,还是给了两文钱让田七先去买顶草帽戴上,然后她再去找车行的掌柜打听雇车的价格。结果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雇一辆车竟要四两纹银!
    “矮油,掌柜的,你这也太能开价了,四两银子都能卖个小丫头了呢,你这不过是让马跑个半天,咋就收那么高的价。便宜点便宜点嘛,反正车到了香州城后,还能拉到客往回跑的嘛,到时我可以给你介绍生意哦。咱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只有有生意,我都光顾你这哦……矮油,掌柜的你别拒绝地那么快嘛,你考虑考虑……矮油,您别考虑那么快嘛,你再认真仔细用心考虑考虑……”
    田七花了小姑娘给的两文钱,买了顶草帽,无奈戴上后往车行这走过来时,即瞧见那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竟缠着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掌柜使劲磨价。他站在那有些僵住,一瞬间很想装作不认识那姑娘直接走开!
    第三十八章香州
    更新时间2011-5-1321:27:19字数:2463
    唐芦儿坐在那清油马车上,天气热,她也不是什么露不得面的大家闺秀,故一上车后,她便将那车帘子给卷起,然后乐滋滋地坐在靠外的地方,手里举着刚刚买的两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笑:“便宜了五钱银子那,而且人家还给配了个车夫,你刚要是愿意再带上几个人的话,咱还能再省点呢。”
    田七没搭理她的话,自上车没多久,他心头忽的就生出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多年的危机生活,使得他对危险的直觉很准。官府的追捕他还不放在眼里,故他心里清楚,刚刚那陡然生起的等心惊肉跳之感绝非来自官府,难不成是另有人看中了那万两黄金……
    唐芦儿也不管田七越来越阴沉的脸,她啃了半串糖葫芦后,又把那另外一串糖葫芦递到田七跟前道:“你不吃吗,很好吃的,这山楂很大个呢,糖衣也裹得很足。”
    田七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看了旁边的姑娘一眼,这丫头的性子,真是随遇而安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照她这个年纪,忽然碰上这等事,这几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面上竟还不见一丝烦恼。刚刚那半串糖葫芦吃得她两边嘴角都沾了糖脂,亮晶晶的一双眼此时正笑成半月形。田七心里难得发出一声叹服,这姑娘,就算没人搭理她,她也能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傻得没心没肺的,实在是少见得很。
    “你不怕我?”瞧着唐芦儿收回那串糖葫芦后,田七往车外看了看,忽然就问出这么一句来。
    唐芦儿正好嘎嘣地咬到山楂籽上,她卷了卷舌头,转头把那几粒山楂籽吐出后,然后才一边嚼着山楂果,一边转回头睁大了眼睛含含糊糊地问:“偶为哈要怕你?”
    田七一时无语,原来这姑娘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个怕的意识,估计她也不明白安远王万两黄金的赏金真正代表的意思。唐芦儿咽下嘴里的东西后,也想明白了这煞星话里的意思,即呵呵一笑道:“那,我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没那多余的心思整天脑补着要代表月亮消灭邪恶,有人能在我落难时救我,一路上山下乡的,也都没将我扔下,我要再装出个害怕的样子也太矫情了。”她说完,即一脸期待的看着田七,打量着自个这么掏心挖肺的话,多少能让这煞星面上露出几分感动来了吧,这可是患难见真心啊。
    只是她眼巴巴地瞧了好一会,却还是失望了,难不成这家伙是天生的扑克脸,他也不担心这脸僵硬久了,面上的肌肉会萎缩!唐芦儿不甘的腹诽了一句,便收回目光继续啃自己的糖葫芦。只是她却没发觉,自己在转过头的那一瞬,田七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探究,这丫头,也不知她都哪来的那些怪话。
    ……
    太阳从东慢慢走到了西,马车已跑了大半天时间了,中途就在一个小驿站稍稍歇了一会,连马都没喘过气来呢,田七又让车夫赶紧启程。这么迫切的赶路,唐芦儿虽也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她倒是一句异议的话都没有。这一路下来,田七是越来越沉默,而且还不时往后面看,这让她感觉他好似在躲避着什么似的。途中她也曾试探地问了一句,田七却未明说,只是那态度却让她有种如临大敌之感。
    神啊,这才刚逃出贼窝呢,眼下已经进入阳光大道了,不会还出什么幺蛾子吧。
    唐芦儿想了一会,就是一叹,这家伙挂着这么一个身份,那万两黄金的大赏在脑袋上顶着呢,一会就是出什么事估计也不奇怪,只是却苦了她了。
    越接近香洲城,那煞星身上发出的冷气越重,都快赶上制冷空调了。
    “大叔,咱还多久能到?”唐芦儿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昨儿一晚,加上今日这大半天,她感觉自己屁股快要生疮,偏这煞星还在身边制造紧张,她便忍不住又往外问了一句。
    “已经到了,那前头就是。”车夫一边甩着缰绳,一边拉大嗓门回了一句。
    “呀,到了!”唐芦儿赶紧掀开前面的帘子,脸趴在窗口上往外瞧去,可不,前方离这约三四里处,那灰色的城墙以及透着岁月沧桑的城楼已然出现在眼前。
    川山谷往南百里,即是定南王所在的香州。此地位于大景南北交界之处,滨江临海,地理位置绝佳,且因这地方的气候适宜种植多种草本植物,故而成了大景出产香料植物的圣地。就是从西而来的异国香料,或是从南往北进贡的香品,基本上都会经过此处,于是久而久之,这地方便被命名为香州。
    香州并非是定南王的封地,整个大景,建国四百余年来,能得一州或是一郡为封地,并且承袭至今的王爷,不过五位而已。且非亲王不获封,非大功不获封,非大德不获封,此为皇家祖训。而能打破这一皇家祖训者,唯百年前那位功高盖主的安远侯。此人并非皇上龙子,却因屡立奇功,使得皇帝赏无可赏,最后力排众议,封其为柳亲王,封地柳州,此后百年,再无任何人能得此殊荣。只是自柳亲王故后,其子继承爵位时,因种种原因,其亲王爵位被降了一等,一字王号降为二字王号,不过余的未变,依旧保有柳州封地,且此爵位为世袭罔替,此为大景唯一的例外。如此,安远王之爵位,非是一般王爷可比,即便是那几位为数不多的亲王在其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而定南王虽是异姓王,但其一族在香州的根基却是不浅,谁都知道,香州杨氏,早在百年前就是此地的名门望族。
    “大叔,怎么这么多人!”马车在城门一里外就停了下来,唐芦儿抬眼望去,只见停在他们前面那一条长龙似的车马,都是等着要进城的。只是不知为何,这进城的速度却是极其缓慢,好似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再过十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斗香会了,到时是满城飘香,数月不散,可是咱香州城一奇景那。现在各个地方的商人都往这边赶呢,人可不得多。”那车夫放了缰绳,拿着草帽一边扇着风一边接着道,“还有,前几日听说官府要通缉什么江洋大盗,那赏金老高哩,连画像都在那城门口张贴出来了,现在每个进城的都要被细细盘问查看,这可不慢了。”
    唐芦儿吓一跳,瞪大了眼睛道:“还有画像!那,那大叔你见过那江洋大盗的画像不,长得什么样子?”
    “嘿,那长得可凶着哩。”车夫说着就瞥了唐芦儿一眼,然后伸出一根小指头轻蔑道,“像你这样的小丫头,就抵人家一根手指!”
    唐芦儿囧,一根手指,您这说的是怪兽还是巨人?
    ……
    “老田,怎么办,怎么办,你的画像被人贴在城门口了!这下可惨了,你真的成名人了,一会就要被围观了!”唐芦儿缩回车内,拉着田七的袖子紧张的揉搓着低声道。
    田七瞥了一眼那正把满手的糖脂都擦到他衣服上的爪子,一脸平静地提醒道:“你应该叫我堂兄。”
    “堂兄!”唐芦儿赶紧改口,手里的揉搓却不见停下。
    “擦干净了,就放手吧。”田七再道一句。
    唐芦儿:“……”
    第三十九章白衣人
    更新时间2011-5-1422:37:53字数:2268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总算看到了希望,待前头那辆车过去,就该轮到他们了。
    唐芦儿跟着田七跳下车后,一脸古怪的看着贴在城门口的那张画像,心头诧异得久久不能语。难不成是官府扣了那画师的银子,不然那画像上的人怎么那么……那么,穷凶恶极,真是,十足十的一副海盗模样,瞧那钟馗脸,瞧那铜铃眼,那眼角还带着一条大伤疤呢。
    坏人的特色确实是在那张脸上堆满了,可是,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呀!要不是一开始她就遇上这煞星,心里清楚他的身份,此时定会以为是自己搞错了。
    唐芦儿收回目光,偷偷瞥向旁边的人,那安远王的万两赏金,怎么可能就得出这么一副画像,这要能抓得到人才有鬼呢,这是搞笑的吧,是吧是吧是吧……她总算明白为何之前他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丝毫不将那画像的事放在心上。
    “诶,你是早知道了?怎么会这样?”唐芦儿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问了一句。
    田七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搭理她。
    唐芦儿撇了撇嘴,暗道一句故作神秘,然后就将目光移到别处去。此时她虽好奇得紧,但心里也明白自己只有一颗脑袋,很多事情不该问的千万别问,更何况眼下时机也不对。不多时,前面那辆马车徐徐动了起来,这跟着就该轮到他们了。
    田七正要上前,却才一抬脚,就猛地一顿,又是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而且这次极其明显,就来自身后!然只是一瞬,那锁定他的杀气就已消散。田七眼睑半垂,神色微冷,却依旧不慌不忙地抬脚往前走去,至始至终,他都未回头查看。
    那一瞬间的变化,谁都没有发现,唐芦儿也一样,只是当她随田七走过去,听到那官兵喊他俩拿出路引时,她才回过神,自己身上根本没那玩意儿。
    唐芦儿心头一慌,糟糕了,之前被那通缉画像的事给占满了脑子,竟把这茬给忘了!老田他知不知道?刚刚也忘了跟他通气,他这会要是被人逮了,指不定就会被查出身份,到时她可也成了共犯……这么一想,唐芦儿心肝都颤了,忙一边装着在自个包里翻,眼角一边偷偷往田七那瞄过去。
    而这一瞄,正好就瞧见田七从怀里拿出两张路引给那官兵递过去。
    唐芦儿一怔,随即回过神,原来她整个白紧张了。也是,人家老田是谁呀,那口饭可不是白混的,哪能被区区一个路引给卡住!也就她这等废材才会被屁大点事给吓得手忙脚乱,看来以后得跟老田多学着点,免得露了马脚,拖了后腿。
    她这般想着,即在心里暗暗握拳,废材,也是有追求的,加油!
    那路引没问题,他们俩的长相也没问题,那官兵只例行问了几句就放行了。只是旁边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官兵似有些看不过田七一直冷冰冰的样,其实也是因田七身上的穿着很普通,乘坐的车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明显是平头百姓一个。故那小胡子官兵极看不惯这等穷装样子的人,于是便找茬般的问了一句:“你,进城做什么来着?”
    唐芦儿抬眼一看,心里一叹,啧,怎么哪都有喜欢乱咬人的狗。
    “送贺礼。”田七淡淡道了一句。
    “哦,送贺礼,送的什么礼?给谁送的?”小胡子官兵说着就又上下打量了田七一眼,接着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唐芦儿。
    先前那官兵一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便道了一句:“行了,天都要黑了。”
    “天黑怎么了,该问的还是得问。”小胡子官兵哼了一声,就又斜着眼看着田七道,“问你呢,送的什么礼?给谁送?都给我说清楚了!”
    瞧着对方那嚣张的气焰,唐芦儿心都提到嗓子眼那了,她实在担心那煞星吃不住气,出手划拉两下要了对方的命,那到时她就真只能随他一块亡命天涯了!
    幸好田七那张扑克脸也不是盖的,就眼前这小兵的那点嚣张气焰,想要撕开他的扑克脸,那是做梦,起码得再修炼一百年。在唐芦儿满是忐忑的关注下,田七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也不解释,就那么若无其事地递了过去。
    那小胡子官兵本还带着几分不屑,只是当他斜着眼瞄了一眼那请柬后,他面上顿时一怔,随即就伸出手接过去,打开一瞧。就这么一瞧,他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精彩起来,先前那位官兵也是一怔,遂就有些责怪的看了自个的同伴一眼,然后忙接过他手里的请柬,小心递回到田七手里,低声说了句:“适才多有冒犯,望勿怪。”
    刚刚唐芦儿也斜着眼瞄了一下,即认出那是定南王送到鲁大山那的寿宴请柬。瞄清楚后,她心里又是一叹,啧啧,老田就是老田,啥叫算无遗漏?这就叫算无遗漏!人家连王八之气都不用放,直接一张请柬就把那兵爷的气焰给打压下去,多潇洒,多让人羡慕嫉妒恨!
    田七依旧是惜字如金,收回请柬后,只点了点头,就带着唐芦儿重新回到车里。
    只是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田七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往那排在他们后面的队伍略一扫,即看到离他不远处,站在一个白衣人。而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那白衣人正好也往他这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那白衣人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只是随即就微微弯起嘴角,跟着便朝田七略一颔首,然那会田七已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白衣人微一皱眉,看着那辆马车往城门那去后,他即越过排在他前面的那几人,并在大家的不满声以及官兵的呵斥声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在那几位官兵面前晃了两晃,然后就直接走了过去。
    唐芦儿上了马车,瞧着车子缓缓穿过城门后,才忙抓着田七问刚刚那画像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呢,外头就传进一个声音:“车里的兄台,可否让小弟顺搭一程?”
    那话刚落,一股风跟着就卷过,车帘子即被吹了起来,她眼一眯,遂瞧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站在车外头,且对方的目光从田七面上扫过后,竟就落在她脸上,并看着她浅笑。
    美男啊!只差一把剑,就能跟西门吹雪媲美了!
    唐芦儿眨巴着眼,还没想好是答应还是拒绝呢,不料身旁的田七就已吐出一句:“可以,车费一百两。”
    唐芦儿顿时转过脸,傻傻的看向田七,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来是不可能的,但刚刚他那声音,听着可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他这人也从不开玩笑。
    第四十章果真是她
    更新时间2011-5-1522:22:28字数:2640
    那种她只听过没见过的,名叫大景宝钞的大额银票从白衣人手里轻飘飘地飞到田七跟前时,唐芦儿的眼睛差点没瞪得凸出来。
    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就为了搭个顺风车,竟是给的干脆,接的也不客气。
    这就是活生生的视金钱如粪土,视富贵如浮云啊!
    跟他们比起来,唐芦儿觉得自己这一路上还仔细捂着那从山寨里顺出来的草纸和火柴的行为,简直是丢脸至极。且眼下自个那诡异的自尊心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忽的就跳了出来,直让她觉得自己都快没脸在他们跟前待着了。
    田七拿到银票后,也未让车夫停车,只是淡着脸将那银票夹杂手指上,且在瞧着唐芦儿那一脸流口水的表情后,就将手里的银票随意地往唐芦儿跟前一递。
    银票送出去了,马车却未停下,那白衣人也不介意,面上一笑,袖子一甩,窗帘呼啦飞高的那一瞬,他的人嗖地就上了马车。
    唐芦儿傻乎乎地接过银票的同时,那车帘子正好重新落下,那白衣人亦已在车内坐下。
    这整个过程,也就是眨眼间的事,且那马车甚至都未因忽然多了一个人而有分毫震动。只是车里的气压骤然变低,煞星身上的冷气也比之前重了好些,唐芦儿还未从那一百两银票的震惊中回过神,屁股就已经下意识地往田七身边挪去。
    “多谢!”白衣人上了车后,即朝他们抱了抱拳,神色自若地道了一句。
    田七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垂下眼睑坐在那,似入定一般,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
    唐芦儿来回瞅了他们几眼,又瞟了瞟自己手里的那张银票,心里道了句,这不会是假钞吧。
    那白衣人似看了出她的心思,忽然就道一句:“至元通行的宝钞,前面就有他们家的店,姑娘若不放心,一会可下去检查。”
    得,自个那点小市民的心思都被人看出来了,唐芦儿只好打哈哈的一笑:“放心放心,怎么会不放心,就是公子的身手跟钱包一样潇洒,实在令人佩服、佩服啊!”
    “好说好说。”白衣人坦然一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柄骨扇,唰的一声打开后,就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顺着唐芦儿的话回了一句:“姑娘也是好容貌,好性格,好心态,这位兄台令人羡慕啊羡慕。”
    “过奖过奖。”唐芦儿呵呵一乐,自动略过对方后面那一句试探的话,然后瞥了田七一眼,却见这家伙竟还那副入定的模样。她不由有些不淡定了,这煞星到底啥意思嘛,引狼上了车,自己却不搭理。
    白衣人却丝毫不在意田七的态度,两句之后,就自来熟的跟唐芦儿闲聊起来:“看姑娘和兄台面上略带风尘之色,可是赶了远路过来?”
    “嗯,不近不近。”唐芦儿笑呵呵地含糊一句,也跟着回一句,“公子出手不凡,衣着不俗,怎么出门却没辆马车跟着,可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
    白衣人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过是在下不喜拘束,习惯了自在,所以每次出门都是只身一人,至于车马,这路上不是还有姑娘和兄台这等好人的顺风车可搭吗。”
    唐芦儿呵呵一乐:“那公子可真够大方的。”
    “能结识姑娘和兄台这般的人,区区一点银子算得了什么。不知姑娘和兄台贵姓?在下可有幸结识?”白衣人手里轻摇的扇子带出的微风,将他额前的刘海轻轻吹起,若隐若现的露出他那双略带几分秀气的眉毛。这样的一双眉,配上那样的一双桃花眼,再加上他此时含笑的眸,微扬的唇。唐芦儿顿时感觉一股妖孽之气迎面扑来,这男人乍一看,只觉得长得不错,却不想细一瞧,才惊觉此人五官实在是生得过美了。特别是此时他额前那几缕发丝在自个眼前不停地飘来飘去,使得她的目光不由就随着他那不安分的发丝飘忽着,实在是让她——很不爽啊!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虽然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但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听他们的消息,那也太便宜了,人家安远王出的可是黄金万两呢。
    “阁下在哪下车?”田七终于开了金口,只是他话一出口,就带了逐客之令。
    “不知兄台是要往哪去?”白衣人也看向田七,这话他问得平缓,但旁边的唐芦儿却感觉他们两人之间似有看不见的火花在迸射。
    “一百两,只能坐到这,请吧。”田七依旧秉承他那干脆的作风,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愧是煞星,这气势,这脸皮,打死她也学不来。这下该翻脸了吧,唐芦儿有些紧张地看向那白衣人,却不想都到这地步了,对方竟还丝毫不恼,并且还点了点头道:“一百两换一面之缘,在下倒也不吃亏。”
    唐芦儿下巴差点没掉,这也行!
    那白衣人下车后,唐芦儿即以一种仰望的目光看着田七由衷道:“老田,你太神了!”
    田七瞥了唐芦儿一眼,无奈道:“把称呼改了。”
    唐芦儿忙嘿嘿一笑,谄媚地喊了一声堂兄,完后才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那个,他是不是怀疑什么了,难道是冲那万两黄金来的?咱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田七没回答她的话,他刚刚说完那一句后就已垂下眼睑,陷入了沉默。
    唐芦儿一瞧这样,就知这煞星是不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她也不敢缠着连番追问,只是有些无趣地叹了一声。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唐芦儿只好挑开车帘子,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田七看了她一眼,见她乐得自在,便也没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那马车总算到了香州城的凤翔客栈。
    下了车,结了车费,又跟那车夫唠了几句,再目送那马车离开后,唐芦儿这才转头看着眼前的客栈长舒了口气,然后展颜笑道:“呵,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七哥,咱进去吧。”
    堂兄叫得太生疏,唐芦儿在车上琢磨了一会,就擅自改了口,田七也没异议,随她开心去。
    有了田七刚刚给的那一百两,唐芦儿的底气足了不少,难得有机会装会大款,而且又奔波了这么些天,再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简直是天理难容。
    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房,她一下子要了两,付定金的时候,唐芦儿心里不禁一叹:这花别人的银子就是爽啊!
    “前天咱这客栈就已经满了,别处的客栈也难有空出来的房间,公子和姑娘今儿是赶了巧,刚刚正好有两位客人退了房,不然咱这店里还挪不出房间来呢。”那客栈的伙计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眼下他正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自来熟地唠着嗑。
    “是那斗香会的原因,所以这段时间从外来的人才比较多吧,连带着你们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恭喜恭喜啊!恭喜发财!”唐芦儿是跟谁都能说上一块的性子,那小二哥的话才落,她即笑着就接了过去。
    那小二哥乐了,难得有这么一位将他的话当人话的客人,顿有种遇见知音之感,于是嘴里的话说的更欢了。就像放鞭炮般,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竟差不多就将这香州城的新鲜事道了个遍,并且带着他们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还有意犹未尽之感,若不是有田七在一旁坐镇,他估计还得继续往下说去。
    “你今日先休息,地图明天开始准备。”唐芦儿进房间之前,田七简洁地道了一句,然后也进了自个的房间。
    唐芦儿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就进屋挺尸去了。
    天色暗下去后,唐芦儿还在梦中之时,田七已出去一趟回来了,经过唐芦儿门口时,他略停了一停,然后就站在那看了那房门好一会,心里道了一句,果真是她。
    第四十一章矜持
    更新时间2011-5-1622:08:49字数:3038
    没心没肺的人,往往是一沾床就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睁眼后,唐芦儿坐在床上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随即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她挠了挠头,昨晚好像进了屋,草草洗了把脸后就直接上床睡觉了,连晚饭都没吃。想了一会,她便下了床,走到窗户那推开窗扇往外看了看,此时天刚发白,空气里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清爽潮意。她站在那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便出去唤了小二过来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顺便打听旁边那屋的人醒了没。
    洗完脸重新梳好头发后,唐芦儿摸了摸自个那已经出油的刘海,又垂下眼瞄了瞄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这才发觉自个身上脏得很。腋下和后背总有些黏黏腻腻的感觉,估计是昨晚睡了一身的汗,也亏她还能睡得那么死。越想,就越觉得身上难受,只是这要洗澡的话,起码得有件换洗的衣服才行啊,总不能又把这身脏衣服穿回去吧,这衣服可是在山上滚过的。
    买衣服去,好歹咱现在有钱了,反正那笔啊尺啊,还有纸张什么的都要买的,顺便一块都买了。
    地图的事她可不敢忘,这可是她唯一的依仗,说到底那煞星这一路没饿着她,没冷着她,也没虐待她,多少还是跟这事有些关系的,她向来有自知之明。
    “七哥,起床了。”决定好后,唐芦儿即摸着干瘪的肚子出了房间,走到田七门口敲门去。
    好一会,那门才打开,唐芦儿一抬眼,立见田七衣着干净,发束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他面上却意外地透出几分疲惫,而且眼里也带着些红血丝。
    “你昨晚没睡吗?”唐芦儿怔怔的问了一句,这几天下来,她可从没见过这煞星有露出过疲惫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似乎每时每刻都精神饱满蓄势待发,却不想今儿忽然就来了这么一下,虽看着并不明显,但还是让她颇觉意外。
    难不成是因为被安远王通缉的事,他终于觉得吃不消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唐芦儿立即就打消了,应该是不至于的,有句话说得好,躲藏是种无奈,隐藏是种技巧。这煞星明显就属于后者,虽她看不出内因,但却能感觉得到,这等技巧被他运用得游刃有余。
    田七让开身子,让她进了屋后才问道:“什么事?”
    又是避开她的问题,唐芦儿悄悄皱了皱鼻子,然后自顾自地走到那桌边,倒了杯冷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口后才擦着嘴角道:“不是说好今儿弄那地图的吗,得出去买了笔尺和纸张,完后我才能动手啊。还有,昨儿你吃晚饭了没,我昨晚睡过头了都,现在都快饿得没劲了。还有,咱都两天没洗澡了吧,这身上的衣服也脏了,咱再顺便置办两套换洗的衣服去,昨儿的银子还剩很多呢……”
    田七原本还看着她说话的,只是听到她提到洗澡,并且前面还带了个咱字后,就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开。这姑娘,实在是太不分彼此了,田七都不知该怎么说她,默了一阵,就点了点头道:“走吧。”
    跟客栈里的伙计打听了几句后,唐芦儿便跟田七出了凤翔客栈,往马行街走去。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香洲城内的许多铺子已经开始营业了,一路上皆可见各种各样的早点摊。有卖粥点面条的,有卖汤包饺子的,每个摊位旁都搁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子,炉子上面放着个大蒸笼。摊主们只要一打开那蒸笼盖,即有一股浓浓的白雾带着诱人的香味腾腾而出。几乎每个摊位都已坐上了三两个熟客,或捧着碗埋头吃,或举着筷子跟摊主瞎侃,说的也都是些零碎之事,只是那透出来的热闹以及每个人面上的笑,却是鲜活的,充满浓浓的,让心内心平和的烟火味。
    这就是香洲的早晨,这就是大景的早晨,喧嚣了数千年的,平凡而又朴实的早晨。
    天在忙碌的气氛里放晓了,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迎来了新的朝阳。
    唐芦儿吃了两大碗热乎乎的馄饨后,终于觉得肚子舒服了些,正要赞一句呢,却看到田七竟就吃了一碗,而且还没吃完,她便改口问道:“咦,你不喜欢吃这个?”
    “你吃饱了,走吧。”田七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说着就已站起身。
    唐芦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还不待她琢磨呢,旁边就有人往这坐了过来,那摊主忙过来收拾碗筷,唐芦儿只好站起身付了钱,然后跟上田七,跟着走了一段路,悄悄观察了一会后,才小心问了一句:“胃口不好?有心事?压力太大?还是嫌我太啰嗦了?”
    “往前就是墨宝斋。”田七看了她一眼,“先去买笔墨。”
    “当然当然,先办正事要紧。”唐芦儿忙不迭地点头,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刚刚那一转头,她瞧见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未退去,也不知这家伙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早上哪会有好胃口。
    不多时就到了墨宝斋,两人进去后,唐芦儿先是绕了一圈,瞧这里的东西还算齐全,刻度尺,炭心铅笔等物都有,于是便开口要了一大一小的两把刻度尺,两支铅笔,两支最小号的狼毫,青红黄三种颜料,一盒墨以及一张白棉纸。
    关于铅笔和刻度尺这两玩意,她三年前刚刚见到时,还吃惊了一把,且最吃惊的还是那刻度尺上的刻度,跟现代的标尺非常接近,就好似这东西也是穿越过来的一般。可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东西人家百年前就已经有了,是她少见多怪。
    出了墨宝斋后,唐芦儿看着一直就沉默不语的田七,怕他对自己没信心,便主动解释道:“我不是绘制地图,只是复制地图,所以这些东西就够了,你放心,错不了的。”
    田七倒真给面子,不但一点都不怀疑,还问了一句:“你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唔……估计得两三天时间吧,那地图蛮大的,我得专心点,怎么,你要的急?”
    田七沉吟一会,点头道:“三天可以了。”
    “那好,那咱就买衣服去吧。”唐芦儿松了口气,就笑呵呵地拉着田七往前面的成衣店走去。田七瞅了瞅自己的袖子,无奈跟上,只是刚走两步,忽然就转头往一侧看过去,即见那边街角处立着一位摇着扇子的白衣人。对方瞧他看过来后,不但不惊慌,反还对他略点了点头,然后才那么慢悠悠地转身走开。
    瞧着那人的身影在街角那消失后,田七收回目光,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眼眸微冷。
    唐芦儿并不知,自昨儿开始遇到那白衣人后,对方就一直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阴魂不散地飘着。并且那人几次对田七暗中挑衅,可田七却一直未对他出手,也不知在顾虑着什么。
    ……
    进了那马行街上的最大一间成衣店后,田七依旧站在一旁不说话,任唐芦儿自个挑去。
    一刻钟过去了,唐芦儿总算是挑中了一件浅紫圆领绣梅花纹的襦裙,和一件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只是两刻钟过去后,刚给田七挑好两件长袍,她又看上了另外一件浅金桃红二色花镶滚边褙子,和一条白色素缎百褶裙。
    “姑娘,这是今年最新出的花样,好多官家姑娘都爱这个款呢,你瞧……”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一瞧唐芦儿面上那神色,即卖力推销起来。
    唐芦儿有些纠结地站在那,古人也不是傻子,好东西到哪都不便宜。她瞅着那些衣服,心里暗暗算着价格,结果这一算下来,心里顿时有些发虚了。刨去昨晚付的房费,以及刚刚买的那些东西,那一百两就只剩下不到八十两了。而这几件衣服,加上她给那煞星挑的那几件,要全买下来,竟要四十多两!
    败家啊!就是大风刮来的银子,她也不好意思这么花,而且其实那一百两银子也不是给她的,她不过是跟着沾了光而已。
    一时间,唐芦儿像是被哈姆雷特附身了一样,买,还是不买,这是个问题。
    田七终于等不住了,走过来让老板将那几件衣服全都包上。
    “那件就不用了吧,好贵呢。”唐芦儿忙客气了一句,本以为田七会说不贵,你喜欢就好之类的话,谁知人家很张口就道:“是有些贵,那件就算了。”
    唐芦儿傻眼了,那正乐滋滋地给他们打包的店伙计也跟着愣住,他瞧着那衣服,不知是继续打包好,还是拿出来好。
    ……
    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堆衣服从成衣店走出来后,唐芦儿嘿嘿乐着瞟了田七一眼道:“我刚刚那不是矜持嘛,你别破坏呀。”
    “矜持。”田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那东西,你有?”
    “……好像有,我回去找找。”唐芦儿抱着衣服默默扭头,心里咆哮,你不说实话会死啊会死啊会死啊!
    第四十二章另一面
    更新时间2011-5-1720:37:05字数:3177
    回到客栈门口时,竟又遇上那白衣人,唐芦儿一怔,下意识地就看了田七一眼,田七目光平静的看过去:“有事?”
    白衣人先是朝他抱了抱拳,随后手一抛,即见一张帖子飞到田七跟前,田七抬手接住后,那白衣人才跟着道了一句:“十日后香洲城香会将在凤凰台举办今年的首次斗香会,此乃香洲城盛事,在下有幸成受邀宾客之一,故可以特别请数位亲友前去观看,届时还望兄台及姑娘赏个脸。”
    田七未表态,接了帖子后,看也不看,就领着唐芦儿往客栈内走。
    白衣人也不拦,只是在后面摇着扇子道了一句:“在下这几日就不陪兄台了,斗香会那日兄台莫忘前去就是,到时没准会有意外之喜也不定。”
    他说完就摇着扇子走了,其白衣飘逸,身姿出尘,引得路边过往女子频频相望。
    唐芦儿回头看了一眼那潇洒的背影,然后收回目光瞅着田七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们认识?他……以前跟你有过过节?”
    田七自是不会回答她这话,唐芦儿也没指望他会说,自个琢磨了一会,只是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就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唐芦儿推开门后轻轻一叹,她还是好好办她的正事吧,弄完这个后,也好一门心思去打听唐老太的事,还有定南王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想了解了解。至于那血藤花,她不能确定当时闯进定南王府的人就是唐老太,所以为防万一,她也想瞧瞧那血藤花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让她顺走些。
    大夏天的逛了半日回来,加上两天没洗澡了,此时身上全是臭汗味。刚刚回房间的那一路上,唐芦儿悄悄使劲嗅着鼻子,却意外地发觉那煞星身上竟一点异味都没有,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一个大男人,同样是两日没洗澡,怎么就能那么干净清爽,这让她情何以堪。
    唐芦儿泡在大木桶里,一边搓着身上的泥,一边心里不平衡地想着男人。
    其实,那家伙真算得上是个君子了,至少这些天来,他对她一直是以礼相待。倒是自己,常常有些没大没小的,说来也是仗着人家一直没把她怎样,所以胆子渐渐就肥了起来。
    搓泥搓得累了后,唐芦儿坐在那木桶里歇了歇,然后就呆呆地琢磨起来。按说他一个海盗,要那川山谷的地图做什么呢?还为此事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且数年前就已经在那山寨里埋下钉子,而最后出了意外,竟能令他亲自上山……难不成是看中了种在山谷里的那些专门提炼迷药的植物?唐芦儿想到这就摇了摇头,就算真看中那条财路,直接跟鲁大山交易不是更加妥当。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是清楚,那山谷地形的复杂,着实超出想象,更可怕是那山里还有有毒的迷雾分布在各处。若没人带路,很容易就迷失其中,就算再多人进去也一样。也正是如此,所以鲁大山才能那般肆无忌惮吧,那整个山谷,就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啊。
    待在大木桶里琢磨了许久,一直泡到手指都发皱了,也闹不清那家伙到底什么目的,唐芦儿最后放弃了,他爱啥啥吧,她也没本事去过问,最多就是有些好奇,偶尔想八卦一下而已。
    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房,贵是贵了点,但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至少这房间里现成就有一张足够大的八仙桌,将那桌上的茶水等物移开后,便可完整地放下那张长八尺,宽六尺的白棉纸。
    洗了澡,又饱饱地吃了顿午饭后,唐芦儿这才将画地图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再将那些墨汁及颜料都调好放到一边。做完这些后,她才看向一旁的田七道:“我要开始忙活了,中途你最好别打断我,到吃饭的时候,你将饭菜搁在一边就是,我饿了会自个吃去。哦,还有,那油灯蜡烛什么的夜里照明的东西,你让店里的伙计多准备些吧,夜里我会用得上。”
    说完这些,唐芦儿的视线就已经落在白纸上了,神情一改之前的懒散,换上一副严肃且认真之色。
    田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刚刚吩咐他时的那等神情,让他心头不由现出几分追忆,很久以前,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如她这般理所当然地吩咐他去做这做那。只是,后来,他却亲手杀了那人……
    唐芦儿自拿起笔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变了。
    就如同田七身上不时发出的威压以及杀人时透出来的煞气一般,此时的唐芦儿,其身上的气质,亦带上了生人勿近之意。她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任何人都无法踏入半步的,由她独自构造出来的意境中。
    田七原本还看着她不停落笔的白纸,后来视线慢慢就转移到她身上。其实,但凡有人在这里,其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落到那姑娘身上。
    天下女子,有以美貌吸引人者,有以才情吸引人者,亦有以气质吸引人者,却独独少见,能以其神来抓住旁人的目光。此时此刻,那姑娘身边似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在她低头垂眸,举手落笔间,隐隐流转,没有任何实质,却足以卷动旁人的心神,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是一种无比强大的自信,即便在这沉默之中,也让人无法忽略。在她这个领域,拥有她这等本事,或许说不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却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而貌美者,天下何其多,更何况不同人有不同的喜好,又有谁真敢称第一;有才情者,世间亦是不少,但自古谁人当得起天下第一才子或是才女之封号?至于气质,那是人人皆而有之,不过是各自不同罢了,第一,更是无从谈起。
    田七的目光停在她面上许久,才重新落回那白纸上。
    此时外面太阳已西沉,金色的余晖落到窗上,照出满室红光。
    不多时,红光慢慢退去,屋内渐渐暗下。田七见那姑娘还是那副认真且专注的表情,他便起身去点上数盏油灯,然后一一挪到桌子旁,接着又出去让伙计准备两人份的晚饭。
    没一会,那伙计就拎了个大食盒过来,田七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接了,然后又将一锭银子放到那伙计手里,让他另外去准备一个能保温的铜鉴缶,小炭炉以及灯油和数个烛台。
    那小伙计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子,识趣的没有多问,应了声,就赶紧去准备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铜鉴缶等物就送了过来。将那小伙计打发走后,田七便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已经盛好清水的铜鉴缶里,然后再将已烧上的炭炉放在那铜鉴缶底下,如此,这饭菜便可得以隔水保温。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不急不缓,且他对那些看着极其复杂的器物的使用也知之甚深,期间几乎未发出一丁点声响。
    饭菜在食盒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飘出香味,唐芦儿却似丝毫没有闻到一般,还站在那桌前,时而沉思,时而落笔,动作虽缓,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田七看了唐芦儿一眼,然后就在那桌案前坐下,将自己那碗热腾腾的浓汤拿出来,轻轻动着勺子喝了起来,屋内顿时香飘四溢。
    安静的房间内,两人一个站着落笔,一个坐着用餐,看着丝毫不相干,但其中一人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另外一个却被别人牵动着心思。
    将那碗浓汤喝完后,见那姑娘竟还未有暂停之意,田七心里轻叹一声,放了碗,站起身,走过去。
    那张白纸上已有十之二三处落了墨,只见那着墨的地方还有青红黄等不同的颜色掺在其中。他往那写上解说之处看了一眼,原来凡是填上红色之处,皆是林中有迷雾的地方;黄色是埋有暗器或是设置了陷阱的地方;青色则是大面积种植迷药植物之处。
    才堪堪看了这么一点,田七心头不由就生出几分震动,正好这十之二三处的地图,他早就了然于心,故此时一看便知真假。
    只是就眼下这十之二三的地图,乍一看去,就已复杂得让人有眼花之感。王强的本事他很清楚,不然也不会派其潜入山寨,而对方也是花了数年时间,且其中还偷偷看了几次鲁大山藏在房中的地图用以参考,才得以绘制出此图。可眼前这小姑娘,不过是看了一次,竟就将这地图强硬刻入脑中,并还能将其丝毫不错地复制出来!
    能过目不忘的人,他也曾见过,但却没有谁能有这等本事。
    唐芦儿完全无视自己跟前还站着一个人,她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认真且专注,每一次落笔都是胸有成竹。田七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转身走开,在床上盘腿坐下,只是他闭上眼睛打坐前,目光还是在唐芦儿身上停了一会。
    看到她此刻这般认真的一面后,他才恍惚觉得,这姑娘之前那种种,原来是带着游戏人间之意。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于他来说,每一件事都是任务,都必须认真对待。而于她来说,每一件事都是玩乐,这天底下,能让她认真对待之事,少之又少。
    第四十三章图成
    更新时间2011-5-1820:39:30字数:2216
    夜渐深,田七起身第二次添灯油的时候,唐芦儿终于知道饿了。她放下笔后,又看了一会那才画了四分之一的地图,然后才茫然地抬起眼,目光却直接掠过眼前的田七,往房间里寻了起来。
    田七微怔了一怔,才悟过来这姑娘怕是没见过那铜鉴缶,于是便起身走过去,将那铜鉴缶打开,把搁在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着桌案上。饭菜的香味一出,唐芦儿的目光即有了焦点,只见她将那已沾上墨汁的两手在自个衣服上随意擦了擦,然后便走过去坐下,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就直接开吃。
    田七略一迟疑,终还是收了话,自幼习武的他能看得出来,此时这姑娘明显还处于忘我状态。
    风卷残云似的,没一会那两菜一汤,外加一碗米饭就被唐芦儿整个倒进胃里,随后就见她将碗一放,然后起身,游魂似的往那角落处的屏风后面飘去。田七又是一怔,随即就恍悟过来,眼里不由露出几分尴尬,忙抬步往外走出去。
    在昏暗的走廊那站了一刻多种后,再进屋,唐芦儿已经回到桌前,重新拿起笔。
    田七推开门发声响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那目光却无半分情绪,眼神淡得如隔着一层雾般。还不待田七看清,她就已收回目光转回头,重新着墨落笔了。
    田七检查了一遍那几盏灯的灯油后,就回到床上重新盘腿坐下。
    这样的安静的浓夜,这样明亮的烛火,他并不陌生,记忆中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只是唯今晚,略有些许不同,内心也隐隐生出几分追忆的情绪。
    田七盘腿坐在床上,原本要打坐的他,眼睛却落在离唐芦儿最近的一盏烛火上,然后又慢慢落到那姑娘认真的脸上。当年的种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甚至都有了几分颤抖。
    夜无尽漫长,除了那灯芯偶尔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外,就只唐芦儿沾墨时,笔杆碰到那砚上的声音了。这一夜,屋里的两个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心绪中,时间缓缓滑过,夜渐淡,天边慢慢升起一轮初阳,霞光笼罩大地,新的一天来临了。
    窗外亮起来的时候,田七怔然回神,再看那姑娘,竟还站在那桌前,其面上的表情如旧,只是她落笔的速度比先前慢了许些。
    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后,便收起回忆,下了床,走到桌前,只见那地图的完成已接近一半。再抬眼看向那姑娘,本想让她休息一会,只是话还没出口呢,就见她忽然放下笔,转身,呆呆地往床那边飘过去,鞋也不脱就爬上床躺了下去,一会就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田七站在那瞧着那姑娘这诡异的行为,半响无语。
    画了一半的地图就那么大刺刺地搁在房间的桌上,那姑娘又那般毫无戒心地躺在床上,田七自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唐芦儿躺下后,他叹息一声,将昨儿的碗筷收了拿出去叫客栈里的伙计收走,并让那伙计一会再备两份午饭过来,并特别交待了,不需备米饭和油大的食物,只要那等熬得稠稠的香米粥即可。
    然唐芦儿躺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只见她顶着一头微微蓬松的头发,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就下了地,重新走到桌子边。田七正看着那地图呢,瞧她走过来了,再瞧她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便问了一句:“要水吗?”
    唐芦儿如提线木偶般点了点头,田七便给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她接过咕咚咕咚几下都喝光后,把杯子递回去,就又提起笔,开始沾墨。
    她的认真,及全身心的投入,让他不得不动容。
    那个白天,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中午,唐芦儿只吃了半碗香米粥,晚饭时候,也只喝了两口汤。她吃得越来越少,到晚上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几乎全布满了血丝,但那地图却只完成了八成。越到后面,她落笔的速度就越慢,有时还要放下思索上好一会。
    田七犹豫了几次,想开口让她歇一歇,却最后都收住了。
    一直到晚上,夜幕重新降临,屋内再次点起油灯时,他看见那姑娘的脸色在那橘红色火光的映照下,竟还是那么苍白,终于忍不住道了句:“可以了,你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唐芦儿没有看他,只是在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我不能停下,停下再想起就更难了。”
    田七一怔,本要伸出手拿走她手里的笔的动作即收住。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那姑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那张地图着实太大太复杂,即便是对照着描绘,起码也要七八天的时间,而她却将这时间生生压缩了近四分之三。
    天际再次放出亮光的时候,几欲累得魂飞的唐芦儿终于放下手里的笔,站在那呆了半刻钟,然后面上才慢慢恢复神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也重新恢复灵动,随即就听到她极其嚣张地道了一句:“哈,老子终于搞定了!”
    田七早已站在她旁边,看着她落下最后一笔,并同她一块看着那张庞大而复杂的地图。已经很长时间,心头没有这么震动过来,这姑娘的能力,着实让人惊叹。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唐芦儿说出那句话后,面上即恢复人气,跟着那张嘴里就如开了闸一般哼哼唧唧起来,“不行了不行了,减寿了减寿了,我得去挺尸一会,这下一定得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谁都别来打扰我啊!”
    田七本还想表一表谢意的,只是瞧着她恢复了这副样子后,那话到了嘴里就怎么也吐不出来。
    瞧着那姑娘踢了鞋爬上床趴下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走过去帮她放了外面的纱帐,然后才回身,将桌上的笔墨等物收拾好,再等那地图上的墨完全干了后,才小心收起。
    唐芦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后,也只是为清理肚子里的垃圾,并且把胃填满,再洗个澡,然后又继续挺尸去。为这副图,她心神消耗得太厉害,就那么过了三四天,才总算差不多恢复了精气神。
    而就在唐芦儿过着猪一样的生活的时候,田七已经将那副地图送往该送的地方,接着又悄悄安排了后面的事,余下的,就等几日后,凤凰台上的斗香会了。
    翻开那张白衣人送来的帖子,里面夹着一张斗香会那日会到场的人的名单,定南王,就排在那名单开头。
    第四十四章陌生人行贿
    更新时间2011-5-1921:15:52字数:2461
    世人皆爱香,进而导致各种香的价格,甚至香的原料水涨船高。因此调香是个烧钱的活,若没有财力的支撑,想要出人头地,根本是天方夜谭。
    香洲城每年的斗香会都在六月底七月初那几日举办,到时城内各处,大大小小的斗香会加起来不下千场,而每位前来香州城的调香师,都希望能参与凤凰台上的斗香会。因为每年前往凤凰台观看此等盛会的宾客,皆是非富即贵,这对那些调香师来说,是个莫大的机遇,没准谁就能遇上一场造化,到时荣华富贵便是挥手即得。
    那日一早,唐芦儿起床后,对着前几日那新买的那几件衣服琢磨了半天,原本她是想穿那件浅金桃红二色花镶滚边褙子的。只是当她将那衣服套在身上,在镜子里看了几眼后,马上就脱了下来。天生的穷人命,好衣服穿在她身上,就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效果一般,囧得要命。明明很华贵的颜色,套在她身上后,马上土得不行,这要穿出去,得多引人注目啊。
    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她也只是去瞅个热闹,还是低调点比较妥当。低调,低调,必须的!
    最终选了那件比较保守的,浅紫圆领绣梅花纹襦裙,穿好衣服后,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是可怜她不但连耳坠儿都没戴,发上也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唐芦儿收拾妥当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句,真是太低调了,低调得连她自己都快看不见自己了。
    听到外头有开门的声响后,晓得是田七出门了,唐芦儿对着镜子便使劲捏了捏自个的脸蛋,打算弄出两片红晕来,既然没有胭脂,这好歹是天然的白里透红。只是一不小心捏得痛了,眼泪差点没冒出来,她顿时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啧啧,不就是个非富即贵的场合,不就是定南王也会到场么,不就是那血藤花也有可能被用来做香的原料么,整这么紧张做什么。
    推开房门走出去时,田七已在走廊上等了她好一会了,唐芦儿眼还没抬,就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乐:“哇,七哥好帅,今天换了这一身,保准横扫一大片美男,捞取一大堆芳心!”
    田七木着脸扫了她一眼,道:“走吧。”说完就先行转身。
    唐芦儿忙跟上,然后这才开始悄悄打量换了一身新衣的田七,她认出这是前几日自己给他挑的那件青色阔袖交领长袍,其实是挺普通的一件衣服,价格也不贵,只是架不住人家身材好。左看右看,这家伙不但生得肩宽腰窄,四肢修长,且身姿挺拔,步伐沉稳。这袍子往他身上一套,随他这一走,在唐芦儿眼里,立马就有了广告效果。
    反观自己,活生生是个给人拎包的小跟班,这对比太鲜明了,让她想忽略都不行。
    唐芦儿叹气,长得差,没气质,怨不得社会呀。
    凤翔客栈距凤凰台约一个时辰的车程,田七早让客栈的伙计给他备了辆青篷马车,两人将上车前,一位跟他们同住这家客栈的中年男人忽然从里跑出来,冲到他们身边笑道:“两位,两位此行是否是去凤凰台?”
    唐芦儿一怔,虽说今日但凡是从客栈出来的,七八成都是为了赶这一年一度的斗香会。只是这香州城的斗香会,同一天里,起码有十来个地方都在举行此等盛事,这人如何就能肯定他们是去凤凰台。而且她和田七身上穿的可都是极普通的衣服,就是这马车也不甚起眼,怎么都不会让人联想到那非富即贵的地方去。
    田七转头扫了一眼站在自个跟前这穿金戴玉,富态得流油的中年男人,神色淡漠地问道:“阁下何事?”
    那中年男人拱手作揖道:“在下洪大富,徐州人氏,做香料这一买卖已有十多年了,略有家底,几日前慕名前来香洲,就是想去那凤凰台的斗香会一观。只是之前找好关系的人竟是个骗子,原说好今儿要给我送来凤凰台的帖子,却不想那人自昨儿开始就忽然失踪了。眼下那凤凰台的盛会即将开始,在下不得已,只好求公子帮个忙,引在下进去一观,在下必有重谢。”
    唐芦儿在一旁听了这话,顿时乐了:“大叔你看错人了吧,你瞧我们是能进去那地方的人吗,还带你进去!”
    “姑娘莫见怪。”洪大富转头对着唐芦儿憨笑,“十日前,在下正好在这客栈门口找那小伙计问些事,恰巧听到那位白衣公子跟这位公子的对话,所以这会才厚着脸上来说话。”
    唐芦儿恍悟,即瞅了瞅那客栈大门跟他们此时站这地的距离,便笑呵呵地道了一句:“大叔的听力不错嘛。”
    “在下就是冲着那斗香会来的,多少注意些,姑娘公子莫怪莫怪。”洪大富有些尴尬地一笑,接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长盒子递到唐芦儿跟前道,“前几日在下给自家闺女买了些小玩意,顺便也给姑娘挑了几样,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姑娘要不嫌弃,就拿去玩吧。”
    哇,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后门!
    唐芦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洪大富一眼,心道你这行贿的手段也太烂了吧,有这么办事的吗,正主还在旁边盯着呢,我敢拿你的东西?我都在这客栈里住了那么多天,你就不会寻个机会私下找我说这事。你说我容易吗,八百年遇不上的好事,好容易碰上了,而且还送到跟前来了,却只能巴巴看着。
    唐芦儿却是不知,其实那洪大富早就想接近田七了,只是苦于田七是个没有缝的鸡蛋,他无从下手。后来从那伙计嘴里打听出来,田七似乎对那位与他同行的女子颇为看重。知道这一点后,他也曾想接近唐芦儿来着,只是却没想这比接近田七更难,几日下来,一无所获。
    因此今日他才守在这门口,等着唐芦儿他们出来后,于是才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见唐芦儿没接,洪大富便将那小长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唐芦儿眼前。拿是不敢拿,但看却是能看的,那盒子打开后,唐芦儿即好奇地瞅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原来那小匣子里装的是十二生肖,她眼拙,一时也瞧不出那是琉璃还是玻璃,或是瓷器烧的,只瞧着得那十二个小动物,个个憨态可掬,衬着那盒子的锦缎内衬,确实是挺招人喜爱的。
    只是唐芦儿也只是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心里就撇了撇嘴,暗道,还以为是金子或是宝石什么的呢。就这玩意啊,看着不怎样值钱啊,幸好刚刚没接,不然亏大了。
    洪大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马屁竟会拍在马腿上,他本以为田七能接到那凤凰台的邀请帖,身份必是不凡,而且有些身份及其尊贵的人,就喜欢微服出行这一套,因此田七这面上看着普通的行头在他眼里就更显得神秘了。如此一想,跟在田七身边的那位姑娘,也应该也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必不会稀罕那些俗物。故这几日,他几乎是走遍了香州城,千挑万选,才挑中这一套精致的小玩意儿。
    可怜他却不知,唐芦儿就是个大俗人,他费了这么大心思挑来的东西,还没他荷包里那几颗金豆子有用!
    第四十五章风雨来
    更新时间2011-5-2022:05:04字数:2395
    唐芦儿没有接洪大富的贿赂,但洪大富最终还是跟他们一路往凤凰台那去了。
    洪大富不是调香师,只是个生意人,故他如此费尽心思进凤凰台,无非就是要为了引起权贵的注意,从而让自家生意在香州城能分到一杯羹,所以往上送的礼,他自是早做了准备,只是苦于没有引荐之人。
    刚刚田七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他打算带何物前往凤凰台。洪大富一开始还略有迟疑,只是瞧着田七就要转身,他便急忙悄声道:“在下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就去年无意间得到一些稍稀罕点的种子,早之前曾打听说这东西定南王爷较喜欢,香会的人也在寻。所以此次前来,在下送的就是这东西,也不为别的,就为了讨个人情混个脸熟,以后好讨口饭吃罢了。”他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荷包,打开,抖出几粒荷包里的暗红色的种子。
    递给田七看的时候,他面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估计自己也觉得这东西着实寒碜了些。只是金银之类的东西,他前几年也试过了,效果实在不好。再说这天底下比他富的人有的是,他能拿得出手的那些东西,人家都看不上。今年他也是无意中得到这玩意,又正巧听说了些事,于是便抱着最后一试的意思前来。并且心里打量着,若实在打不通这边的路,他就彻底收心回家老实守着自家买卖,再不想什么光宗耀祖之事了。
    田七捏起洪大富手里的种子看了一眼,眼里顿时闪过一丝诧异,片刻之后,他道了一句:“此物一半于我,我带你进去。”
    洪大富一时惊诧,一时大喜,自是赶紧应下,马上将那荷包里的种子分一半出来,放入另一个荷包内,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田七,接着又指了指一侧道:“在下的马车停在那,公子若不嫌弃,在下可以跟公子换一换马车。”
    唐芦儿往洪大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停在那边的那辆马车,那拉车的马不但高壮,且身上的皮毛亦是油光铮亮,就连车箱也比他们眼前这辆大了一圈,一瞅便知坐在里头必是比他们这辆不起眼的青蓬车舒服。偏田七却是拒绝了,他接了种子后,就转身上了车,唐芦儿无奈,只好跟上。
    只是上了车后,她即瞄着田七放入袖中的那荷包问道:“什么种子这么稀罕?”
    田七看了她一眼,似沉吟了一下,然后才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你以后便知。”
    这句话,听得唐芦儿满头雾水,只是她想再接着问时,田七却又摆出那张沉默的扑克脸,一眼瞅过去,“你再问我也不说”这几个大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唐芦儿深呼吸一下,咱人单力薄,不跟他一般见识,自我安慰一句后,她便扭身撩起车窗帘,趴在窗口上看着热闹的街道。
    今天是斗香会的第一日,路上无论是行人还是车马,都明显比前几日多了不少。张眼望去,只见那在路上走的,多是结伴而行,其中还有不少衣着鲜亮的年轻女子,且他们一路上皆是有说有笑。那等欢快的气氛,极易感染人,唐芦儿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嘴角不由就跟着微微往上扬起来,看到别人开心,她也很容易跟着一块开心,不管认识不认识。
    因路上人太多了,他们乘坐的马车偶尔会从许些路人旁边擦身而过,每次,唐芦儿都会从不同人身上闻到或浓或淡的香气,就是车行远后,那余香还在鼻间萦绕不去。果然这满城飘香,数月不散的话,一点都不假。
    田七默默看了那自得其乐的姑娘一眼,心头一叹,然后就闭上眼睛。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凤凰台前停了下来,唐芦儿迫不及待地往前撩开帘子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楼前那用黄铜铸制而成,在艳阳之下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凰台其实是一栋三层高的八角塔楼,此楼就建在定南王府东边百丈之处,是杨氏一族祈福之所。五十多年前,杨氏一族曾出过一位皇后,此楼乃当年杨氏族人为皇后祈福而盖。而在此楼举办一年一度的凤凰台斗香会,也曾是那位皇后生前的一句戏言。
    如今,戏言早已成真,并成为香州城盛事的最高级别之所。
    此时那楼前早已停了十多辆气派的大马车,唐芦儿随田七下来车后,抬眼望去,只见每一位从那些车内走下来的人,其身上的穿着,华贵炫目,金光耀眼,一下子闪花了她的狗眼。
    无限黯淡的唐芦儿往自个两边瞅了瞅,她左边是气场压过穿着的田七,右边是……虽穿得像暴发户一样,但看着却比她还要自卑黯淡的洪大富。
    这样的组合,忽然出现在这无比尊贵的上流社会场合,且一下车就在田七的带领下,直接往那凤凰台的大门走去,百分百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唐芦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叹,咱这辈子都没获得过这样的回头率啊,跟着老田身边就是事事都能沾光。
    守在凤凰台最外围的那几位侍卫看到唐芦儿等人过来后,不由面面相觑了一下,心里都有些犯嘀咕,每年来这里的人,他们心里都有数,还从不曾见过这么几号人。特别是看他们身上的穿着,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来这地方的,且之前也未有人交待过今日会有这等面生的人前来。
    故当田七带着唐芦儿穿过那楼前广场,行到大门口处,却还未上台阶前,其中一位侍卫即上前一喝:“站住,此为凤凰台禁地,未受邀请者,一律不得往前!”
    田七将怀里的请柬扔过去,那侍卫一怔,同时伸手一接,只是他原本要堆起恭敬的脸在打开那请柬后顿时一变,随即大喝:“好大的胆子,竟敢仿冒凤凰台请柬!拿下问罪!”
    周围顿起一阵哗然,田七微一皱眉,唐芦儿一惊,洪大富整个给吓懵了。
    田七看了那几位围上了的侍卫一眼,在他们将要动手前拱手道了一句:“诸位或许是误会了,此请柬是白泽所赠送,你们请他出来一说,便知原委。”
    那几名侍卫本也不将田七几个放在眼里,又难得不少贵客在这看着,有心要显摆一番,故并不急着动手。因此当田七此言一出,他们顿时大笑起来,最先开口的那位笑完后才装模作样地道:“尔等贱民,竟妄想见白先生,可有信物?”
    田七平静道:“没有信物,故劳烦阁下……”
    那侍卫一下子就打断他的话,声音极其跋扈:“没有信物,即是心怀不轨者,废话少说,给我拿下!”
    田七全身煞气升起,这是白泽故意给他设的局,目的是什么,他猜得出一二,故并不想动手,所以才耐着性子解释。只是这事,他心里亦明白,说是说不通的,且眼下是退也退不得了。
    那四名侍卫包围过来时,唐芦儿心里大惊,忙往田七身旁贴过去道:“七哥,这……”
    “无碍。”田七目光一寒,他倒想看看,那白泽要怎么收拾此局。
    第四十六章僵局
    更新时间2011-5-2121:51:24字数:2540
    四名侍卫迅速围成半圆,然就在他们逼上来的前一瞬,田七已欺身而上,同时出手如电,之前开口的那名侍卫还未来得及对此作出反应,自己手中的剑就被夺走,同时身上还挨了一掌,整个身体即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往后飞去;围观的权贵们甚至还不及发出惊呼,就见那田七身如残影般地往旁一移,另一名侍卫的剑即被夺走,同样是挨了一掌,随即就跟前一位侍卫那般闷哼一声往后飞去。
    凤凰台前面的广场以唐芦儿他们几个为中心,被迅速拉出一块巨大的空地,围观的权贵与普通百姓其实也没多大差别,都是爱瞧热闹的主。他们虽一开始个个面上都露出诧异之色,并迅速避开,但此时几乎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津津有味的表情,并悠然地摇着手里的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忽如其来的变故。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了,总得找些刺激才能有盼头,故即便有人身边带着身手了得的家仆,却没一人示意其家仆上前助阵的。
    第三名侍卫总算反应快了些,趁着田七背着他对付那两名侍卫的瞬间,他操着刀就往唐芦儿和洪大富冲去,他心里清楚,今日要拿不下这几个人,事后他们也别想活命了。
    只是田七背后似长了眼睛,还不等唐芦儿叫出声,他就已回身一手将唐芦儿拉到自个身后,一手将洪大富推到包围圈外,然后再以刚刚那般的速度及手法,将余下两名侍卫的武器夺走再将人拍飞。
    从那四名侍卫逼上前到一个个飞出去,这一过程过虽说来话长,但其实也就两个眨眼的时间而已。
    被拍飞倒地的侍卫也不知到底伤得如何了,只见他们倒下后,一时间竟爬不起来,且个个面色惨白地捂着胸口,好一会才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下真是被围观了,唐芦儿躲在田七身后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几名侍卫,心道老田这一次可是玩大发了。那些都不是普通人啊,他们都是定南王的手下啊,你之前不是打算结交定南王的么,怎么却反公开打定南王的脸,完了完了,这下子还能收场吗!
    田七刚将这四名侍卫解决,那边被推得滚出去的洪大富甚至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凤凰台里顿时涌出数十位全副武装的侍卫,与此同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凤凰台高处传来:“在下好意邀请兄台,兄台如何一现身就伤人!”
    唐芦儿顺声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即见一白衣人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如仙人般从那凤凰台上飞身而下,其手中的骨扇直往田七袭来。唐芦儿是跟田七站在一块的,白泽的杀气锁定田七的时候,她也不可幸免被笼罩其中。那一瞬,唐芦儿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遍体发寒,全身似被冻住一般,明明知道危险逼来,她却连动一下都不能!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田七抓住唐芦儿的胳膊,以一股柔和之力将她往洪大富那推了过去,同时另一掌劈出,接下了白泽这天外飞仙的一招。
    唐芦儿被推到洪大富这边的时候,洪大富也正好从地上爬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往田七那边瞅过去。唐芦儿被推开的瞬间,田七已同白泽交上了手,此时看过去,那边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正打得难舍难分,甚至还带起一股凌厉之风,逼得围观之人又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
    约半柱香的时间后,那两人竟还未分出高下来,唐芦儿面上不免露出几分紧张。以田七那一向干净利落的作风,不可能在这当口跟人纠缠这么久,而且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白衣人却还未露出狼狈之相,即便她没什么眼力,却也隐隐觉得那白泽的身手,怕是跟田七不分上下!
    这念头一冒出,她心头即是一惊,光一个白泽就能跟田七不分上下的话,那就等于切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谁知道那凤凰台里还有多少侍卫,还有没有如白泽那般身手之人,而且此番情况明显是白泽设下的圈套,如今优势又偏向他那边。唐芦儿不安地扫了一眼那数十个守在周围,蓄势待发的侍卫,再看一眼已经抖得不成样的洪大富,脑子里忽然冒出“待宰的羔羊”这四个字。
    咱的小命今天不会就交代在这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刚这么想,旁边几名侍卫就朝她这奔过来,唐芦儿才反射性地往后一退,却马上被人拦住,随即自己的双手就被人抓住往后一扭,那动作一点都不客气,唐芦儿即感觉胳膊和手腕一阵剧痛,即忍不住哼了一声。
    就在这会,田七那边的形势总算有了变化,也不知是他们两分出高下了,还是怎么回事,总归在旁人眼里,上一刻那两人还打得难舍难分呢,下一刻竟忽然同时停手,并且各自往后退了三步。
    “原来是请柬被说是假的,兄台刚刚为何不说,如此你我也不会这么动手伤了和气。”只听白泽张口道了一句,然后就转身朝刚刚那位接了田七的请柬的侍卫走去。
    唐芦儿正忍着疼呢,却不料事情竟会出现这样的一番扭转,一时间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怔住。
    “此请柬正是本公子送出,怎么是假!张侍卫可是对本公子心怀不满!”白泽翻开那请柬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即当众质问。
    那位被田七一掌拍得半死不活的侍卫顿时懵了,苍白着脸结结巴巴道:“白,白公子,那上面没有王爷的印章。”
    “怎么没有,那这是什么!”白泽说着就将那打开的请柬递到那侍卫眼前,冷声道。
    那侍卫一瞧,顿时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道:“不可能,刚刚明明没有,这个……”
    “有眼无珠,惊扰了贵客,还差点坏了这凤凰台的盛事,拉下去!”白泽手往后一背,厉声打断他的话,吩咐了一句,然后就转身往田七那走去抱拳笑道,“田兄,真是误会误会,在下在这向你赔罪了。”
    “既是误会,解开就好。”田七略一颔首,就往唐芦儿那走去,刚刚在白泽的示意下,那抓着唐芦儿的人已经放手,眼下正要往一旁归队去。却不料就在这一刻,田七忽然从后袭来,并连招呼都不打就出手往他右边的肩膀拍去。只听咔嚓一声,那侍卫即发出一声惨叫,待周围人回过神,那名侍卫的右臂已被田七一掌震断!
    原本四周有些还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一刻,竟不约而同地静了下去,除了那侍卫的惨叫外,竟无一人敢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面无表情的田七身上。
    这才刚收场呢,他竟又生事!
    唐芦儿也抱着自个隐隐作痛的胳膊愣愣地看着田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兄台这是何意?”白泽脸色也有些不好了,之前那四名侍卫是他跟定南王打过招呼的,但现在这一位可不是。此事定南王若责问起来,他也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怎么都是件麻烦事。
    “礼尚往来而已。”田七淡然道,说着就拉起唐芦儿的手看了看。
    “你——”白泽被他这态度激起心头之火,即道了一句,“兄台莫以为这是自家后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公子刚刚是给你三分薄面,难不成以为本公子是怕了你不成!”
    “废话那么多,你若想再战,那便战。”田七放下唐芦儿的手,双目冷然地看过去。
    白泽面色沉了下来,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第四十七章伤
    更新时间2011-5-2221:40:41字数:2192
    就在气氛将要到达冰点的时候,一位衣着鲜亮的中年男人从凤凰台的大门内走出,负手立在台阶上,冷冷地环顾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道:“斗香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王爷请各位进去。”浑厚的声音缓缓传来,恰到好处地将眼前的僵局打破。
    周围的权贵们相互看了一眼,即纷纷一笑。能来这里的人,都不是笨蛋,眼下瞧着这意思,定南王明显是表了态,如此一看,刚刚之事明面上是就此揭过了。虽大家心里都很好奇,也都觉得这其中定是藏着什么猫腻,不过谁心里都清楚,此时不是打听消息的时候。
    几位反应快的即走到白泽跟前笑语寒暄几句,白泽这会也压下了心头的怒意,面上亦重新露出笑来。同那几位上前打招呼的人寒暄过后,他便摇着扇子往田七这边走过来笑道:“怒发冲冠为红颜,兄台好气魄,在下佩服佩服,来,兄台里面请!”
    那位断了胳膊的侍卫已经被人带下去了,田七从凤凰台的大门那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了白泽一眼,就转过脸问了唐芦儿一句:“手臂可感觉有碍?”
    “呃……应该还好。”唐芦儿轻轻揉着手腕愣愣道,她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疼倒不是很疼,就是整条胳膊有点抬不起来的感觉,手腕也一样,手掌还麻麻的现在。
    这两人明显是无视他的存在,白泽手一紧,刷地一下收了扇子,正要开口,却瞥间刚刚出来的那位中年男人正往这过来。白泽略一顿,那中年男人就已经走上前朝田七道:“田公子,王爷有请。”他说完又看向唐芦儿接着道,“唐姑娘受惊了,请随下人到客房内稍作歇息,会有懂医的嬷嬷帮姑娘查看伤患。”
    唐芦儿微怔,即询问地看了田七一眼,田七沉吟一会才对她点了点头:“去吧。”他跟定南王将要谈的事,暂时还不想让旁的人知晓。
    唐芦儿被带走前,终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七哥,一会我过去找你啊。”
    田七再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唐芦儿这才随王府的下人往另一边走去。瞧着那姑娘远去的背影,白泽再次打开手里的骨扇,眯着眼睛对将要走开的田七道了一句:“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否则我会先拿那丫头开刀。”
    “你不敢伤她。”田七扔下这么一句,就抬步跟上那位中年男人,留下微怔的白泽站在那,一时琢磨不透他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许久,白泽冷哼一声,瞧着那些贵客差不多都入了凤凰台,便将手里的扇子一收,心里道了一句,十多年他都等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
    瞧着田七和唐芦儿都走开,且身影完全消失后,似被人整个遗忘了的洪大富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上前,躬着身在白泽身后,将那个荷包递到白泽跟前低声道了一句:“公,公子,这个,田公子确实开口索取了,不过只拿了一半。”
    自刚刚确认后,此时再听到这事,白泽并不意外。这洪大富本就是他安排去试探田七之人,若他所疑是真,那么那包种子田七必会取走。
    白泽头都懒得回,收了那个荷包,随手扔给洪大富一张帖子,便抬步往凤凰台那走去,一袭白衣在艳阳下带出一抹刺目的反光。
    洪大富颤抖着手接住那张帖子打开一看,即激动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这可是香州城香会认证的文书,有这东西在手,就等于是打通了这边的路,而且他所卖的香料到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抬高身价。做他们这一行的,多少人挤破头,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张东西。以前他费了多少心思散了多少钱财,却总因人脉不够,以至于每次都无功而返。而如今,他不过是配合着演了一出戏,分文不花就轻易到了手,这叫他如何不激动。
    权势权势,让人如何不为之膜拜!
    得到了这大半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后,洪大富已然自动忽略自己在这一事件里所扮演的角色,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可预知的变化。刚刚那些事他虽看到,当时也是吓得屁滚尿流的,只是片刻之后,就瞧见那双方已然和好,他虽不知缘由,但那颗心到底是放了下去。
    只是当白泽走后,他小心放好那张文书,情绪稍稍冷静了下来,再想刚刚之事,心头不由又升起许些不安。刚刚那些人,都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香料商人能惹得起的,不管那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单论一直冰着脸的那位,若被此人知道自己曾经算计过他……洪大富忽然想起那个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掌碎了骨头的侍卫,心头突地就打了个冷战。
    这凤凰台的斗香会,他还是别进去了,反正文书已经拿到。洪大富摸了摸胸口,又看了一眼那在艳阳底下傲然而立,展翅欲飞的凤凰一眼,然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
    凤凰台客房内的紫金香炉里燃着淡淡的凌虚香,一位五十开外,穿着姜黄缠枝莲纹缎面对襟褙子的老嬷嬷在唐芦儿胳膊上仔细摸了几下后,就收了手,道了一句:“没伤到筋骨,只是肌肉稍稍被拉伤了,休息数日便可。只是明儿会比今日还疼些,姑娘若是受不住,便将这药膏抹在关节处,用力揉一揉可缓解。”
    那老嬷嬷说着便将一个描着八宝吉祥纹样的青玉色瓷瓶递给唐芦儿,唐芦儿一边接过,一边道:“多谢嬷嬷。”
    “姑娘现在也可先抹上一些,飞燕你留下帮忙?”那老嬷嬷说着就往旁吩咐了一句,然后又回头道,“老身还有事,就不再打扰姑娘了。”
    “嬷嬷辛苦了,嬷嬷慢走。”唐芦儿忙起身恭送,瞧着那神色高傲的老嬷嬷板着脸转身,抬高下巴出了房间后,她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跟着就却悄悄道了一句,其实那煞星也是整天板着个脸,但却不像那位老嬷嬷这般,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刚刚被抓着手臂上上下下地掳了几遍,她只觉自己身上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没挣开。
    人走后,唐芦儿看了看自个手里的那瓶药膏,想了想,便收了起来,这玩意儿得先拿去让老田鉴定鉴定,确定没问题了她才敢用。
    ……
    凤凰台三楼,斗香会已经开始。
    唐芦儿跟着飞燕刚走到三楼大厅门口时,就见白泽从里头走出来,两人忽的打了个照面,唐芦儿一怔,白泽却是一笑。
    第四十八章交易
    更新时间2011-5-2322:02:41字数:2464
    时下已是七月酷暑,虽眼下才上午,但天上的太阳已是火辣辣的灼人,偶尔一阵风吹来,也带着几分让人窒闷的火气。在这等炎热的天气里,想要降温,唯有用冰,大量的冰。
    冬日里耗费千人之数从各处采下冰块,再从河道驿道运至香洲定南王府的巨大冰窖里贮存数月,就是为了此时取出,由冰匠在其上雕琢出亭台楼阁,山水人物,然后用精美的器物盛着,摆在房间里,让这些冰雕吸收房间的热量慢慢融化来达到降温的目的。
    只是在这样的大夏天里,想要将一间房屋甚至一栋楼台的温度整个降下,并且还要长时间保持住这样宜人的温度,所需要投入的财力,是庞大得让人不敢想象的。
    整个大景,有能力在夏天用冰来降温的人家不少,但能这么挥霍的人家,却是不多,而香州城定南王府的凤凰台就是其一。
    田七刚一踏入清凉水阁,即见玄关处的花几上正摆着一个蝴蝶双耳金盘,金盘上盛着一块两尺来高,正不停地冒着氤氲冷气的精美冰雕。眼下那冰雕上的山水人物看着还栩栩如生,但周围的空气已然降下,想是这冰盘是才刚刚换过。
    中年男人将田七领到玄关处后,就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清凉水阁是挨在凤凰台左侧的一栋筑于水上,四面绕有空廊的精致水阁。阁内竹帘低垂,冰盘叮咚,蕴静生凉。田七穿过玄关,入了里面后,只觉屋里的气温比玄关处又多了几分凉意,原来是其屋内还摆着数个冰盘,只听那冰融出的细小水珠,顺着雕镂精美的衣线落到金盘中,发出一声泠泠的水滴轻响。
    他进到这里面时,定南王正站在桌案前执笔作画,画的是一副夏日牡丹图,只见已近完成,田七便负手站在离桌案约两丈远处,气定神闲地看着。
    定南王实际上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只是因平素里保养得宜,且一直以来都喜欢弄那等琴棋书画,养花种草之类的雅事,故而养出一身清雅的气质。虽长相算不上极英俊,但因出身不凡,地位尊贵,故身上的气度自是与人不同,且又带有几分文人的儒雅之气,身材亦是清瘦颀长,因此他面上看着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模样。
    一刻钟过去了,随着那数个冰盘发出参差不齐的嘀嗒声,水阁里的凉意越发重了。在这样的炎夏,能在这样的房间里待着,既是件难得的享受,也是件极为奢侈的事。只是眼下田七这情况,若是移到一般人身上,奢侈是奢侈了,但却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自田七进来到现在,定南王就不曾往他这看过一眼,就连手里的画笔也不曾放下过。特意叫过来了,却又故意晾着;让你站在旁边,但就是不搭理你。此番目的,为的就是给对方心里上造成一种威压,让你不得不猜测,不得不烦躁,不得不着急,却又必须得忍着忍着再忍着。
    又一刻钟过去了,定南王才终于搁了笔,然后慢慢抬起脸往田七那看去。他本想开口让田七过来看看的,只是当他这一眼看过去后,却是微怔了一怔,将要出口的话也收了回去。
    足足两刻钟的冷落,对方面上不但没有丝毫忐忑不安或是烦躁着急,反是一副气定神闲,甚至是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在无声的审视。
    有一种身份,有一种场合,即便是站着无人理睬,且其前面又坐着数十位皆是一言不发提笔落字的人,而其站着的那位,也让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此人,竟隐隐将自己拔到师者的身份上,而丝毫没有被他之前的冷落影响到心境。定南王定定地看了田七一眼,刚刚,原本是一次无声的警告,不想却被对方直接转成一场较量,并且在这场较量中,他虽未落败,但也未占到便宜。
    定南王微微笑了起来,儒雅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本王前几日听说兴海帮已选出新的大当家,现在的田公子,可还是田少当家?”
    “是与不是,并不影响我与王爷之间的事。”田七淡然道。
    “何以见得?”定南王说着就从桌案后面走出来,一边往茶几那走去一边道。刚刚本想让对方过来看看自己的新作,只是在抬眼的那一瞬,他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只要王爷愿意,田某回去之日,便是新帮主替换之时。”田七跟着走近几步,说话时,他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平静且沉稳。
    “想让本王帮你一把。”定南王一笑,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光让川山寨易主这份功还不够,而且,昨日送来的那尊玉观音,本王并不满意。”
    “在下手里还有文锦集。”田七慢慢道出一句,他这话说得极其平缓,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然定南王听后,正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同时目光如利剑般往田七看去,田七依旧淡着一张脸,不见惊也不见慌。
    “文锦集。”好一会,定南王才缓缓开口,“若是真的,这条件倒是够了,此物,你先拿来我看看真假。”
    田七笑了,笑容极淡,几乎是一闪而逝,但所表达的意思却已明白地表露出来。
    定南王自然是明白的,刚刚那一瞬的动心后,很快他就压住心里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原先不急不缓的态度:“本王若不先过目,如何辩真假。”
    “田某可以先拿出一半翔天图给王爷过目,王爷看了此图,便知田某所言非虚。只是田某这一半翔天图,是要换王爷手里的那另外一半翔天图。两图合一,文锦集才能真正完整。”
    定南王那张儒雅的脸上原本还带着浅笑,只是听到这话后,他面上的笑顿时整个退尽,眼中亦露出寒芒。
    田七似知道会这样,因此跟着就解释一句:“文锦集,我田家下的功夫并不比王爷少,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故能知王爷的人曾光临过那个地方并不出奇。”
    定南王慢慢压下心头的杀意,沉吟好一会才道:“你既已得到文锦集,怎么还想着送到本王面前,跟整个文锦集比起来,那半张翔天图也算不上多重要了。”
    “田某不过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且此事对王爷来说,亦是一样。”田七说到这,略停了一会,然后才接着道,“文锦集在田某手里,用处不大,但若以此物为诚意,使得王爷与我结为盟友,如此才算是各取所需。”
    定南王眯起眼,桌案前金盘中的冰山楼阁渐渐融化,人物渐渐模糊,一滴接着一滴冰化而出的水珠哧溜地滚落,滴入金盘内,发出滴答的轻响。
    “那一半翔天图,你何时拿来?”良久,定南王才缓缓道出一句,此事对他诱惑实在太大了。
    “三日后便可送到,待王爷将完整的翔天图拿出,并助田某坐上帮主之位时,田某再将文锦集送上。”
    金盘内的冰雕已融了一半,空气里的凉意越发重了,田七告退后,定南王坐在那思索了许久才命人去请白泽过来。
    白泽离开后没多久,唐芦儿就被旁边一位穿着朱红纱袍的公子哥儿给瞄上了,她正百无聊赖地敷衍着此人的骚扰时,田七总算舍得出现了。
    第四十九章提醒
    更新时间2011-5-2422:01:04字数:2333
    田七进来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又让那候在门边的仆人莫要声张,且前面一位调香师刚刚当众调出一款新的香品,眼下大家正就此香展开一场闻香论道之谈,故此时并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唐芦儿是个大俗人,闻香论道这么高雅的话题,她是整个听得云里雾里。虽刚刚她也有幸闻了一闻那款香,但就只觉得好闻罢了,要让她从中品出什么道道来,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加上她在这等了这么久,却一直未见田七的身影,刚刚白泽又跟她说了许些模棱两可的话,倒是弄她添了几分心烦。若不是听说接下来有人会以血藤花为香源制香品的话,她可能也跟着白泽出去转两圈了。
    就在唐芦儿正无聊地摆弄着衣角的时候,旁边忽然凑近一位风骚的贵公子,摇着一柄洒金川扇儿,笑着一双凤眼儿笑道:“姑娘是第一次来凤凰台吧,不知平日里都喜欢用什么香?”
    因白泽的特意关注,加上田七之前的露脸,唐芦儿自然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只不过在这等场合,唐芦儿又是女子,进来这里的人都自持身份,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例外的。眼下这位身着绣金红袍的年轻贵公子就在其例外之中,白泽前脚才刚走,他后脚就往唐芦儿这凑了过来。
    唐芦儿抬起脸,转头一看,心头即叹了一句,哇,谁家孩子啊这是,瞧这粉面朱唇的小模样,简直跟个女孩儿一般,啧啧,掐一把没准能掐出水来。
    朱玥见对方抬起头,瞧着自己后,一下子呆住,以为又一位女子被自己天人之姿给迷住了,心头顿时生出几分得意,于是特意微偏了偏脸,将自己最美的角度摆了出来,同时还摇着扇子故作深沉道:“天下人皆爱香,品香,焚香,戴香,只是却没几个人知道香是何物,可惜,可惜。”
    明明只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偏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唐芦儿抿嘴一笑:“难道这所谓的香还有个特别的说法不成?”
    “那是自然。”见佳人搭理自己了,朱玥顿时回头朝唐芦儿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翅膀般扇了一扇,凤眼一眯,面上即带上几分风骚的笑:“何为香,聚天地纯阳之气而生者为香,香乃天地纯阳正气所凝,用以驱一切邪灵恶气,只是……”说到这,朱玥忽然就是一叹,面上的笑亦跟着淡了下去,“如今有人为了求新求奇,竟用血藤花那等极阴至邪之物来调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唐芦儿听得一愣,即问:“是极阴至邪之物!?不过不是说那东西几乎已经绝种了么,真有人找到了。”
    朱玥不屑一笑,低声道了一句:“利益所趋,就是绝种了,也能被利益熏心之人重新培育出来。”
    唐芦儿一怔,有些不明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似乎是特意过来跟她说这一番话,只是意欲为何?
    正疑惑着的时候,那边的闻香论道已然告一段落,下一位调香师开始上场,大家伙皆自觉闭上嘴,收了话。唐芦儿只得暂时按捺住心头的好奇,往大厅中央看过去,眼下这位调香师是位中年男子,瘦长的一张脸,面上隐隐带着几分自傲,只是那紧抿的唇看着却有些刻薄。他刚将自己带来的各类香料摆到几案上,旁边的朱玥即在唐芦儿耳边低声道了一句:“这一位就是将要使用血藤花的调香师,姑娘可知此人是谁。”
    唐芦儿摇了摇头,朱玥便道:“此人姓方名正,去年的斗香会就是此人夺得头筹,今年白泽特意将他请了过来,本公子若没猜错的话,那血藤花也是白泽提供并授意此人使用。”
    听了这话,唐芦儿心里更是迷糊了,琢磨了一会才悄声问道:“公子知道的可不少呢,只是这话怎么跟我一个完全不懂香的小女子说起来了。”
    朱玥从那方正身上收回目光,看了唐芦儿一眼,凤眼一转,即露出风骚一笑:“因为本公子对姑娘一见如故,因此特意过来提醒姑娘一句,那血藤花有毒,姑娘就是好奇,也别表现出来,更别贸然碰之;还有,朝廷对这等东西查之甚严,姑娘须记得,莫跟旁人提起此物,免得……坏了事。”
    唐芦儿心头霍然一惊,顿时转脸看向朱玥,却见对方忽的又朝她眨了眨眼,那表情瞧着活像是勾引小红帽的大灰狼。
    朱玥在香州城向来有风流公子之名,此人无论去哪,都爱招惹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故此时他们俩人在这边窃窃私语,旁人虽有些侧目,但因其声音低微,几乎听不见,并未影响到大家,因此倒也未有出声指责的,只当是那朱玥又犯了毛病,瞧上人家姑娘了。
    他是,是……唐芦儿又是错愕又是惊诧地看着朱玥,脑子里盘旋着一句话,难不成这家伙跟唐老太相识,不然怎么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明显就是提醒她,千万别跟人打听那血藤花的事,免得打草惊蛇。
    早之前,唐老太就嘱咐过她,要她千万不要去外面打听那几种药材。不仅不能打听,而且一句都不能对别人提,不能让人知道她晓得这几种药材的名字。到底是为何,却又没对她明讲,只是道了,若被人知道有人打听这几样药材的话,容易招来祸事。
    现在,血藤花出现了,她来了这里,唐老太必是知道了,只是因不便露面,所以另外让人来提醒她。
    会是这样吗?这么说之前潜入定南王府偷花的那人,就是唐老太的人了!?
    唐芦儿怔怔地看着朱玥,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只是又怕自己万一猜错了……
    正迟疑着呢,那边的香品已然调好,周围跟着就响起一阵轻微的交谈之声,新一轮的品香开始了。朱玥往那看了一眼,摇着洒金川扇笑着道一句:“物以稀为贵,血藤花虽有毒,但用量少,且香方中必是加了别的植物用以中和其毒性,今年斗香会的头筹想必又是此人的囊中之物了。”
    唐芦儿脑子里还想着刚刚那事呢,哪管谁输谁赢,只是犹豫了几次,却终还是闭上了嘴。算了,权当是唐老太给的提醒吧,她还是别多事的好,只是唐老太既然知道她在这,为何又不现身见她一面呢,难道是顾忌田七?
    “哦,护花使者来了,本公子可没白泽那本事,得躲得快点!”朱玥说着就打量了唐芦儿一眼,一双凤目转了转,临转身前忽的又抛了个媚眼道,“姑娘若是想我了,可以去天香楼找我呐!”
    唐芦儿本想问他叫什么来着,只是一抬脸,不想就瞧见田七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这边的方向,只是因为隔得有些远,她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在看她。
    第五十章入王府
    更新时间2011-5-2522:43:38字数:2571
    “那丫头什么身份?”白泽进了清凉水阁后,定南王第一句问的不是田七,反是唐芦儿。
    白泽微怔,看了定南王一眼才道:“是星棋岛上的岛民,她那日正好坐了陈家的船,遇事的时候侥幸逃过一劫,却因此遇上了田七。”
    定南王摇了摇头道:“他把一个累赘带在身边做什么,似乎还护得很紧,不太正常。”
    “听说那姑娘与陈家的姑娘有些交情,或许她跟陈府有什么关系也不定。”白泽说着,又补充一句,“毕竟那陈老太爷是太后的家兄,许是那姓田的还藏在别的心思,王爷须好好思量才是。眼下正是风波将起之时,万一让人抓到什么不好的把柄……”
    京中圣殿内的小皇帝已经长大,且自去年北齐那边起了战事后,摄政王就连接吃了败仗,其留在京的党羽,正被小皇帝逐一剪除。如果摄政王能回来还好,若是回不来,那这天必将是要变的。而定南王与摄政王本就相交甚深,只是因离京远,且暂时还未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也或许是小皇帝目前还腾不出手来,所以这边目前看着还算平静。只是天意难测,未雨绸缪总是免不了的。
    故眼下白泽不得不点醒定南王一句,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发现定南王竟与海盗有往来,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白泽此时句句听着都是为定南王着想,但实际上却是给田七下绊子,他确实不知田七来找定南王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也无意知道,反正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想让对方好过。若不是之前有过约定,他根本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暗示,而且还留了七分余地。
    只是白泽料不到的是,田七刚刚跟定南王所提出的那些条件,对定南王来说,其诱惑力有多大。而且,即便退一万步,就算摄政王一党真是无力回天,就算小皇帝真要对杨氏一族出手了,就算田七说的文锦集只是个诱饵,但只要手里有完整的翔天图……定南王相信,到时只要他向小皇帝献出此图,必能免去杨氏一族的大难,即便不再显赫,却依旧能保有富贵。
    田七的身份他很放心,此人三年前就已开始向他暗中示好,只是那会,双方还未真正到利益交换的层面上。而这一次,对方来找他,他并不意外。自去年安远王将兴海帮大当家的脑袋砍下,并高高挂着碉楼上昭示天下后,他就知道对方终会有来找他的一天。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另一半的翔天图,甚至文锦集竟都让田七得了手,而且此人还就将这么一份大礼给带了过来。
    眼下,田七给他送来的是一柄双刃剑,危险大,诱惑也大,不过权衡之下,终还是利大于弊。
    白泽从清凉水阁出来后,摇着扇子站在回廊上看着水下悠然来回的锦鱼,好一会他才抬步离开了那,开始着手去细查唐芦儿的身份。
    那日的斗香会,定南王始终没有露面,不过斗香会的前三天,也只是小试身手罢了,定南王倒也不需非得到场。不过这一日凡是前来凤凰台的人都受到了很好的款待,唐芦儿自然是跟着沾了光,而且是沾了大光。
    天阳落山了,月亮出来了,舒舒服服洗了个香汤,心安理得地享受了美人的按摩,最后还换上了一身不知是绸还是缎的水烟蓝束腰罗裙,那又轻又凉的料子穿在身上,舒服得她浑身不自在。服侍她穿好衣服后,飞燕还给她用了三两银子一钱的玫瑰花头油,帮她梳了个高贵的元宝髻,另外还给她插上一支嵌丝衔珠金凤头钗。
    唐芦儿愣愣地瞅着镜子里那支金灿灿的凤头钗,心道这可是真金白银啊,怎么也不说清楚一些呢,这到底是借她戴的,还是直接送她的?这玩意儿要拿去外头买,起码得值个二十两吧,乖乖,这王府就是不一般啊,她跟着进来真是跟对了。
    “姑娘,需要奴婢帮您上点胭脂吗?”飞燕帮她插上金钗后,就打开旁边的胭脂水粉盒子问了一句,这丫鬟说话时,那声音天生就是黏黏糯糯的,让人听了心头先就软了三分。
    “不用不用,大晚上的还抹什么,你辛苦了。”唐芦儿回过神,忙收起眼中的垂涎之色,换上一副傻呵呵的笑来。
    “那姑娘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飞燕放下手里的胭脂盒子,微一欠身,只是将要退出去时,唐芦儿忙又叫住她问了一句,“敢问姐姐,这些东西,是府里专门给客人用的,还是……”
    飞燕抬起眼笑了一下道:“这是柳夫人让我拿过来给姑娘用的,柳夫人说了,姑娘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
    “柳夫人?”唐芦儿有些愣住,哪又冒出一个柳夫人来了?下午她随田七入了王府后,两人就被分别安置到不同的地方吃喝拉撒去了。田七被带到哪她还不清楚,眼下只知她被领进的这个地方叫翠玉轩,听说这小院原是定南王某一小妾的居所。只是几日前,那小妾因升职挪了窝,且这地方暂时没有后备军补充进来,于是就将她给安排到了这里。此事合不合规矩唐芦儿不清楚,只是对忽然冒出个对自己关心备至的柳夫人有些疑惑。
    飞燕笑道:“这翠玉轩原就是柳夫人的地方,几日前才般到雪香苑,姑娘进来后,柳夫人便将姑娘安排到了这里,还让奴婢好生伺候姑娘。”
    唐芦儿恍然,心里暗道,原来柳夫人就是那个升职的小妾啊,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品级的妾……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见唐芦儿不吱声了,飞燕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
    “哦,没有了。”唐芦儿回过神,摇了摇头,只是话一出口她却又叫住那丫鬟道,“对了,等一下,那个,下午那会,跟我一块进府的那位姓田的公子,你可知道他被安排在哪了?你能不能领我过去找他?”
    飞燕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来:“这个,男客住的地方离后院有些远,眼下天也暗了,姑娘此时过去多有不便,姑娘能不能等到明天。不过姑娘要真有事,可以说个口信,我帮姑娘找个人给田公子过去。”
    “天黑了就不能乱走啊。”唐芦儿有些失望的嘀咕了一句,心道那这瞧着,怎么有些像被软禁的感觉。而且这样的话,她怎么打听血藤花的事,乖乖,可别啥都没干就把自个给赔进去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姑娘若没别的事……”飞燕又道了一句。
    “行行,你忙你的去吧。”唐芦儿无奈的摆了摆手,瞧着飞燕退出去后,她也无心观看这屋里的摆饰。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听着外头没什么声音后,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翠玉轩相对偌大一个王府来说,其面积很小,下面廊腰缦回,上面檐牙高啄,虽精致,却不够华美,不过这对于唐芦儿来说,已算是天宫瑶池了。且今夜的星空很迷人,空气里还带着淡淡的花香,走廊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琉璃灯,且每盏都亮着,明晃晃的绚光如水般漫溢而出。
    唐芦儿依着廊柱站了一会,觉得腿有些软了,左右瞧了瞧,便提着裙子,一下子往栏杆上坐了下去,再将两条腿挪上来,然后两手抱在胸前,拉起裙子,露出脚踝,翘起二郎腿,仰起脸看着头顶的星星叹道:“可惜啊可惜,这么美好的夜晚,这般花前月下星光闪烁的,偏咱就是形单影只。”
    好巧不巧,她这话才落,那边就走过来一个身影。
    第五十一章幻想
    更新时间2011-5-2622:02:06字数:2161
    飞檐下,朱栏上,那姑娘宽大的裙摆如水般从栏杆上逶迤而下,露出一双新换的,绣着喜鹊的蓝底绣花鞋,以及一节纤细得惹人怜的脚踝。夏夜的风卷着花香吹过,使得走廊上那一盏盏琉璃灯随着那姑娘调皮的双足一块晃动起来,柔和又绚丽的灯光落在那姑娘脸上,刚将她面上的容颜照亮,就见她忽然微微垂下脸,看着自己长长的裙摆,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夏夜纳凉,还难得没有蚊子,背心短裤是最佳选择啊……”唐芦儿自言自语地嘀咕里一句,声音很低,语气带着几分可惜,她说着就放下那正翘着的二郎腿,然后右手有些随意拍了拍那裙摆。
    田七刚一过来,忽的瞧见那姑娘就那么翘着二郎腿,极其不雅地坐在栏杆上时,其实并无多大讶异。毕竟这一路过来,这姑娘除了性别是女的外,还从没一点表现出女子该有的样。只是当他目光一动,瞧着那姑娘竟露出那一小节白刺刺的,晃悠悠的脚踝后,他的脚步不由就停了下来,心头亦是一叹,这丫头……
    不过当接下来瞧见那姑娘忽然垂下脸,收了那不雅的坐姿,同时还将自己的裙摆放下,盖住刚刚露出来的脚踝后,他心头顿时颇感欣慰,到底还是有救的,毕竟是……只是他心里的话还没感叹完呢,就瞧见那姑娘又忽的一下,竟将自个的长裙连同长裙下面的亵裤,一起拉到膝盖那,同时还踢了套在脚上的绣花鞋,露出一双赤足和一双完整的小腿。随后见她就那般大刺刺的交叠着一双白得刺目的小腿,晃动着一双圆乎乎的赤足心安理得地坐在那,手里还抓着自个的大裙摆在那栏杆上甩来甩去。
    田七面色微僵的同时,眼里也露出几分浓浓的尴尬,他刚刚,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良久,田七才偏过脸,轻轻咳了一声。
    唐芦儿正数着星星,吹着小风,神游太空呢。忽然听到一声咳嗽传来,她一时也没细辨,只当是飞燕过来了,于是便懒洋洋地道一句:“大晚上的不用跑来伺候啦。”
    田七只得无奈地道了一句:“是我。”
    唐芦儿一怔,即转头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这才瞧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月洞门旁边,身子虽是面对着自己这边,只是脸却是偏向一处。唐芦儿呆了呆,随即猛地回过神,忙将手里的裙摆放下,然后跳下栏杆,找鞋穿。
    只是当她下地转着身子找鞋的时候,才发现那双鞋子不知怎的竟被自己给踢到那栏杆下,而且两只鞋还靠在一块,差一点就要掉到台阶下面了。她只得伸出一只圆乎乎的赤足往那栏杆下面够过去,想把那鞋子拉回来。只是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个高难度的动作,脚尖才刚刚碰那鞋子呢,那鞋子不但没被拉回来,反还被碰歪了一下,随即就见那两只鞋子很干脆的,一点都不带商量的从那台阶上掉了下去。
    唐芦儿巴巴地瞧着那掉出去的鞋子,一脸大囧,她还能更笨一些吗!
    眼下这情况,想要拿到鞋子的话,一是直接跨过这差不多有她大腿高的栏杆,跳到庭院里去拣;二是顺着这走廊走,走到走廊的进出口那,出去,然后再往这边折回来,蹲下,拣回鞋子。
    很明显,她更倾向于第一个法子,只是要跨过这足有大腿高的栏杆,就得把裙子提上来。其实裙子底下还穿了件单裤,老实说,她还真不怎么在意,她就是怕有人会在意。偷偷瞄了一眼还站在那边的田七,对方极其不赞同的强大气场已经压过来了,唐芦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放下裙子,光着一双脚丫子,往走廊进出口那走去。
    只是她才刚动身,田七就往这边走了过来,人家腿长,步子大,行动也不是她这般慢慢吞吞懒懒散散。故唐芦儿才刚走几步,田七就已经在那栏杆外头停住了。
    “嘿嘿,七哥——”瞧着对方都过来了,唐芦儿本着能少走一步就绝不多动一下的懒人原则,立即回身凑过去,张口拉长了声音,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田七心里深深一叹,无奈地弯下腰,拣起那双小巧的绣花鞋,看了看,然后面无表情地递给她道:“你就不能……”只是话才说了一半,他就打住了,似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干脆就不浪费口水了。
    “反正这里也没人嘛,这么好的风别浪费了,而且又不要钱,我就是多吹点。”唐芦儿接过鞋子,转身,背着田七屁股往栏杆上一坐,然后微微拉起裙子,一边往脚上套着鞋子,一边解释自己刚刚那不雅的动作。
    跟着丫头待得久了,什么样的歪理都能听到一大箩筐,只是这习惯真不好,田七想了想,终是道了一句:“女子的肌肤岂能随便裸露,你虽非养在深闺……”
    “没事,看得到也摸不着,咱看谁急。”唐芦儿正好将鞋子穿好,跳下栏杆,转身顺口就奔出这么一句来。只是这话一出,田七的脸立马就黑了,她顿时就意识到不对,赶紧讪讪地笑了一下,“呃,不是,我那什么,我是瞧着七哥后,心里开心,嘴巴就管不住,所以就胡说八道起来,我绝没有说七哥你着急的意思,我那什么……”
    “你胳膊没事了!”田七僵着脸打断她的话,心里却是没脾气地一叹,这丫头到底是怎么长大了!
    “呃,没事了,没事了,你瞧。”唐芦儿说着就甩了甩胳膊道,“我皮粗肉糙,这点小意思啦。”
    “明天要是觉得不适,就抹一点那个药。”田七打量了她一眼,交待了一句。
    “好。”唐芦儿放下手,完后才想起来问,“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这了,有事?”她问这话的同时也跟着偷偷上下打量了田七一眼,今夜他换了件银底暗花修身长袍,这大夏天里,他里面竟还穿了一件连脖子都包住的立领中衣。不过这看着虽闷,但那贴身的剪裁,紧束的腰带,将他如军人般挺拔的身姿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就算那张脸没有多帅,但这身材,这线条,这气质,这要真换上兵哥哥的制服,唐芦儿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眼睛放光了,嘴角流口水了。
    这是田七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女子眼里,看到了狼光!
    第五十二章后院
    更新时间2011-5-2721:29:06字数:2739
    “七月十五是定南王的寿辰,我可能会一直留到那日,所以这半月你且安心在这待着。”田七忽略眼前这姑娘那垂涎三尺的狼光,木着脸道了一句,然后沉吟了一会又补充道,“事后我会安排你回去。”
    “好好,没关系,我不着急。”唐芦儿回过神,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嘿嘿一乐,然后才想起自己进王府的目的。故暗自琢磨了一会,终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对了,白天在凤凰台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什么斗香会呢,七哥以前瞧过这等盛事没,不知那斗香会会持续几天?听说今天最受瞩目的香品,用的都是天材地宝一类的香料制成,也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胜过。”
    田七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总让人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一般。唐芦儿即被这目光瞧着心头莫名的一阵发虚,于是面上的表情即装得越发无辜起来,心想反正她刚刚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那血藤花,他就是怀疑什么也怀疑不出来。
    “王府里是非多,不见得就安全,这些日子,你记得多加小心。”田七没搭理她那些话,嘱咐了一句,就要转身离开。唐芦儿一着急,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道:“诶,七哥,你这就走了!”
    因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栏杆,唐芦儿一时越不过去,故而拽住人家袖子的动作有些用力过猛了,于是她这一拉,没将人拉过来,反将自个劈头盖脸地给撞了过去。幸好田七反应够快,只见他手掌一抬,就抵住她的脑门,稳住她扑上来的动作。
    “你。”田七一叹,“太晚了,我在这待着太久也不合适,你若有什么事,天亮后去退思园那找我吧。”
    他说完就走了,唐芦儿只能望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兴叹,也不知他特意过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过来看她一眼?呃……不至于吧,啧,一个一个都搞得神秘兮兮的,累不累呐!
    唐芦儿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天,成四十五度角。
    不能贸然打听血藤花的事,这是唐老太特意给她传的话,只是却让她越来越觉得糊涂了。既然都有人能用那血藤花调香,虽未大张旗鼓地宣扬,但她也不见人家有什么避讳的,却为何偏她不能去打听这玩意呢?
    这么稀罕的东西,好奇一下也不算过分呐,还是这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唐芦儿挠了挠头,慢慢回想白天在凤凰台时的情景,只是琢磨了好一会,她不但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反被那凉爽的夜风吹得熏熏然欲睡起来。
    不过若真说有什么异常之处的话,就是白天参加凤凰台斗香会的那些权贵们,似乎知道血藤花的并不多,就寥寥几个略听过其名字罢了。而且还都是因定南王府里的血藤花被人觊觎过,只是最后没偷到手,所以才听说的,实际上大多数人之前甚至连其名都未曾听过。而那个名叫方正的调香师,当时同大家交流时,也未重点介绍那血藤花之功效,只是寥寥两句就带过了,现在回想,他当时似还真有点特意回避的意思。
    但这说来也代表不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被世人所知并不奇怪;而知道的人,不希望别人比自己了解得多,也很正常。
    奶奶啊奶奶,你到底是神马人啊,你都瞒着神马事啊,王府这么大,下午我进来的一路上,看到的护卫那真真是不少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翌日一早,唐芦儿起床后,飞燕服侍她洗了脸梳了头穿了衣,又领着两小丫鬟给她捧上一碟鲍螺裹蜜,一碟二色灌香藕,一碟梅花酥饼,一碟琥珀蜜,一碗乌李酪面,还有一笼蟹黄小笼包,满满摆了一桌。而且刚一坐下,旁边马上有丫鬟先捧上一盏温香的玫瑰花茶,接着又有丫鬟给递上冷热干湿适中的毛巾。两三个丫鬟从头到尾服侍她吃完这顿精致的早饭后,不但给管收拾碗筷,还管伺候洗手漱口。
    这一个早上,唐芦儿感动得是内牛满面啊,这不就是她一直以为的,穿越后真正应该过的生活吗!不容易啊,穿越大神终于开始注意到她了!
    只是这好事来得有些突然,让她这个土包子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些消化不良。
    唐芦儿摸了摸有些鼓起来的胃,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后,就随口问了飞燕一句,柳夫人这么照顾她,她需不需要过去道声谢?
    飞燕只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柳夫人说了,她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过两天会亲自过来看姑娘的。”
    又是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唐芦儿悄悄打了个嗝,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得散散步消化一下,干脆现在就去退思园那瞧瞧去吧。
    从翠玉轩出来,随飞燕走了好一段路后,唐芦儿才发觉那翠玉轩的位置不是一般的偏。估计那柳夫人之前住在翠玉轩的时候,不怎么受宠,不过人家如今不但升了职,而且还管起王府内安排客人之事,想来也是位有手段的女人。只是对方迟迟未露面,似有点故作神秘的意思,也不知里头又有什么内容。
    唐芦儿一边走,一边琢磨,一边欣赏这王府里的美景。
    眼下正值花草繁茂的夏日,定南王素来又是个爱花之人,因此一路行来,唐芦儿所看到的,除了布局精美的山水竹木,厅亭阁桥外,就是那姹紫嫣红的花了。莫说是道路两旁的花圃,就是一些角落处的的石缝内,都能看到许些叫不出名的花儿从里头冒出来,周围还有数只蝴蝶翩然起舞,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
    瞧着这么多花儿后,她心头忽的生出个念头,这繁花开遍的王府内,总得有人打理这些花草吧……只是这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唐芦儿掐断了,除非她真的想找死,否则还是乖乖待着好,自己这几斤几两,根本不够人家一个眼神的。
    绕过几座假山,穿过数个月洞门,又过了一座石拱桥后,从一个名为会景园的花圃旁经过时,忽碰上一位盛装丽人一脸气愤地从里走出来。只见对方穿着百鸟朝凤纹的妆花长裙,肩上披着烟霞红的薄纱披帛,头梳着灵蛇髻,发戴着金步摇,耳垂着明月珠,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朵已然变了形的,几近以假乱真的大朵绢花。
    “温夫人”瞧着这位丽人后,飞燕忙停下脚步曲膝行礼。
    那丽人一怔,待看清是飞燕后,眼里的怒意更盛了,只是当她就要将手里的假花砸到飞燕脸上出气时,忽然瞧见跟在飞燕后面的唐芦儿。
    “领来的是谁?”温夫人眼角一挑,说话间自带几分跋扈之气。
    “回温夫人,这位是唐姑娘,昨儿进府的。”飞燕轻声道了一句,只是说话时心里却是有些担心,她没想会在这碰上温夫人,早知刚刚就绕道走了。这王府后院,一直以来,除了定南王妃外,就温夫人的地位是最高的。却不曾想,柳秀媛离开几年后,一回来就被王爷扶上夫人之位,与温夫人并列为定南王的左右夫人。此事不但在这后院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还直接引起温夫人的嫉恨之意。前段时间,她们这些跟在柳夫人身边的下人就没少被温夫人身边的人刁难,偏眼下还直接碰上温夫人,这会也不知对方又会出什么为难事。
    “哦,就是那个王爷在外头看中丫头,哼,还真是有心,人家王爷还没发话呢,她就急巴巴地把人给安排在翠玉轩接替自己的位,果真是贤良淑德!”温夫人说着就一把推开飞燕,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唐芦儿好几眼。
    唐芦儿一听那话,顿时有些傻眼了,这女人刚刚说的什么?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正好姐妹们正在比花艺呢,也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本事。”温夫人打量完唐芦儿后,压住心头的火气就吩咐了一句,然后也由不得唐芦儿和飞燕愿不愿意,就示意跟在自己后面的那几位嬷嬷上前请人。
    第五十三章游戏
    更新时间2011-5-2822:12:07字数:3235
    会景园是个开放式的花园,园内花木繁深,山石奇巧。再往里走上几步,即见园子中央还挖了个数亩大小的荷花池,池上建有水榭,其一边以一座拱桥连着周围的回廊角亭,一眼望去,只见宝顶华檐,飞牙斗拱,如水上楼台,湖中仙阁,衬着岸边垂碧杨柳,千红繁花,整个是一副人间富贵风流卷。再往远望去,又见荷花池对面还有层叠楼台,大红朱廊,曲折蜿蜒,也不知是通向何处。
    水榭上,角亭内,杨柳岸边,早已摆上了数张棋案,数张方桌,以及若干锦墩。棋案上有黑白子棋,方桌上有零散的叶子牌和各色瓜果点心,锦墩旁则摆着数个鱼篓和鱼竿儿。
    唐芦儿还未走近呢,不过是远远一望,脑子里顿时闪现出美女如云四个大字!
    只见这里,丫鬟主子加在一块,绝对不少于三十个,且这还未算上那些规规矩矩侯在一旁的仆妇。
    唐芦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个个容颜娇美,乌发高梳,霓裳飞扬,金钗耀眼,璎珞垂胸的美人们在这瑶池仙境一般的园子里嬉戏,且除了这岸上的外,荷花池中央还另有几位正在泛舟游玩。良久,唐芦儿心头不禁一叹,这就是所谓的后\宫啊,王爷神马的,果然是艳福齐天!古代,就是男人的乐园,种\马的天堂啊!
    “咦,姐姐怎么又回来了,刚刚不是身子不适么?”温夫人才走过去,一位穿着粉裙子,梳着堕马髻,斜插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色牡丹,眉眼娇柔的女子即走上前笑着道了一句,同时眼睛还往跟在温夫人后面的唐芦儿身上扫了几眼。
    “老毛病了,少歇一会也无碍,而且刚一出去正巧碰上位新来的妹妹,便把她领进来让大家认识认识。”温夫人一笑,就回身示意唐芦儿上前来,只是此时她看向唐芦儿的眼神愈加不怀好意。
    定南王妃身子向来不好,且年纪也大了,早十年前就已将这后院的大权交到她手里,这么多年来,温夫人早将自己的位置拔高到与王妃齐平。就算王爷这些年往府里纳了不少美人,但从没一个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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