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这是咋的了?”麦子跑到小米的跟前,看到小米的脸上净是泪水了,就这样很心疼地问了一句。
小米慌忙去捂麦子的嘴,但是,麦子的这一声问还是惊了蹲在那儿翻肠子的蚂蚱大爷,他血乎乎的两手握着兔子的肚肠,回头看了看,然后把手里的那些兔子杂碎放到那个小二盆里,站起身来就蹦跶着奔小米跑过来,嘴里还着急上火地嚷着问:“咋的了?”
“大爷,没咋。”小米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笑着向蚂蚱大爷说。
“没咋?咋的还哭了呢?”蚂蚱大爷拧着两个眉疙瘩瞅着小米,两只血乎乎的手摔了两下,说,“要是觉得身上哪儿不得劲儿,就别硬撑着。”
“没,大爷,真的没咋。”小米向蚂蚱大爷摇着头,笑着说,“大爷,你收拾兔子的肚肠去吧,我真的没咋。”
躲在羊圈里的豆子给蚂蚱大爷的那一句也惊得从羊圈里跑出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说话,就给蚂蚱大爷的话噎住了嗓子,是啊,这些年有谁真心问过这姊妹几个身上得劲儿不得劲儿呀?平日里老少爷们们间也就是帮些地里的活计,没有谁真的能把这姊妹几个的头疼脑热放到心上去呀!
蚂蚱大爷见小米说真的没咋,心里还是泛着迷愣回头去收拾那些兔子肚肠了。
“让谷子赶紧做饭吧,吃过饭还得赶着种麦子。”小米看着站在那儿没有言语的豆子,向豆子说。
灶房里的谷子已经在噼噼啪啪地剁那只兔子了。
“大姐,我去给二姐烧锅。”麦子在小米的怀里抬头看了一眼小米,然后就离开了小米去了灶房。
“小米,”豆子沉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看着小米说,“二姑家给买了四百斤麦种,一块八一斤,单麦种就是五百六。两袋子化肥,尿素八十,二铵也是八十。五百六加两个八十,光这些就是七百二十块钱,明年麦上这些地的收成到底咋样还不知道,就按着一亩地四百斤小麦来说,三毛二分钱一斤,一亩地的收成也就一百二、三十块钱,今年咱们种十亩地的小麦,要六、七亩地才能够麦种和化肥钱。还有,麦上还要交公粮、提留啥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任务,一亩地又得六、七十斤,这样一算,又去了二亩地的收成。一年着急忙慌下来,十亩地的小麦去了九亩地的收成。”
“哥,再咋咱也得这样种。”小米看着豆子,“这些麦种化肥钱,咱们家有这几只羊,今年这几只羊虽说只能卖上二百多块钱,二姑家的钱今年还不完就明年接着还。再说了,这季儿不是还有其它的收成吗?掂对掂对,我估摸着也差不了多少了。麦子咱得这样种,最起码咱们明年一年的口粮有了。老古语话说,囤里有粮心不慌,明年的口粮有了,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了,咱们心里也不着急了。至于说这些麦种化肥钱,你心里也别跟放个大石头似的。钱这东西,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没有就不花,肚子能填饱了比啥都强。”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不吱声了,就在这个时候,玉米端着上半碗的猪油回来了。进得院子,她先把蚂蚱大爷拴着长布条儿的钥匙递给还在收拾兔子肚肠的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的两手没法去接那把钥匙,就让玉米把钥匙放在兔子皮的旁边。
玉米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把钥匙放在了地上的兔子皮旁边,把手里的上半碗猪油给蚂蚱大爷看了看。
“快端灶房里去吧,你二姐马上就要做饭了。”蚂蚱大爷催着玉米。
玉米端着那上半碗的猪油就进了灶房。
一直看着院子里的一切的小米这个时候瞅着豆子,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年也真是难为蚂蚱大爷了。”
豆子回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也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就先这样吧。”
“麦子哎,给大爷拿个碗出来,要大一点儿的呀。”蹲在沤粪池子旁边的蚂蚱大爷回头很亲很心疼地招呼了一声麦子。
“大爷,来了。”蚂蚱大爷的招呼刚落音不大会儿,麦子手里拿着一个大碗就蹦跳着从灶房里出来直奔着蚂蚱大爷跑了过去。
“麦子,喜欢吃肝子不?”蚂蚱大爷从麦子的手里接过那个大碗,看着麦子说,“吃肝子眼睛亮,能看得老远老远的。”
麦子在蚂蚱大爷跟前向蚂蚱大爷点着头。
“麦子,喜欢吃心不?心的肉细乏,吃着脆生,就是这兔子的心长得太小了,要是长得跟拳头这么大了,一顿一个兔子心麦子就能吃饱了。”蚂蚱大爷从那个小二盆里拿起来一样就跟麦子唠上这么两句,“这是兔子的肺,肺不好吃,嚼到嘴里就跟吃破棉花瓤子似的。不过,它还是比咱们的杂面窝窝头儿要好吃些。”
“大爷,兔子肠子里都是屎蛋子,肯定很臭,能好吃吗?”麦子问了一声蚂蚱大爷。
“大爷把它洗干净了就不臭了。”蚂蚱大爷抬头看着麦子,笑了一下,说,“这肠子,得会儿大爷再用盐揉揉,就没有这股子脏器味儿了。洗干净以后,放到锅里一煎一炒,再放点儿辣子,吃起来就经嚼了,咯吱咯吱的,可好吃了!”
“真的吗?”麦子不相信似的瞪大了两眼看着蚂蚱大爷。
“大爷能跟咱家的麦子说瞎话吗?”蚂蚱大爷抬头看着麦子。
小米再也看不下去蚂蚱大爷这样跟麦子两个人在沤粪池子旁的说话了,要是换上不认识蚂蚱大爷和麦子的人看到这样,一准会以为这就是亲爹跟亲闺女在就着兔子杂碎说这样爹疼闺女的话。她又看了一眼豆子,然后扭过头去回屋了。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和麦子,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阵儿院子上面的天,但是,两行眼泪还是顺着他的两个眼角流进了两边的鬓脚。
蚂蚱大爷把收拾完的兔子杂碎又从那个碗里倒进了那个小二盆里。
麦子这个时候很懂事儿地说:“大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灶房里舀水。”说着,就奔回了灶房。
蚂蚱大爷回头看着麦子,脸上笑得年轻了几十岁。
麦子端着一瓢水小心地从灶房里出来了,嘴里喊着蚂蚱大爷说:“大爷,得洗几遍的吧?我管舀水你管洗。”
豆子一下子冲进了灶房,从灶房里拎出半桶水送到了蚂蚱大爷的身旁。
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豆子,说:“豆子,你歇着,晚晌还要种麦子。我这也算快完活儿了,先洗上两遍用盐渍着,回头吃的时候再多洗几遍。待会儿我把兔子皮钉到墙上晾着,就没啥事儿了。”
“大爷……”豆子哽着嗓子喊了一声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一愣,瞅着豆子不知道有啥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