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米嫂子,我咋的就心里老觉得不踏实呢?打进了院子就心里扑扑腾腾地跳,这会儿心里还在扑腾着呢。”就在这个时候,牛老拐的女人像给狗撵急了的兔子一样,急蹿着就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嘴里还这样火急火燎似的喊着。
小米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二碗盆儿,迎出灶房与牛老拐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他小米嫂子,你说我这是咋的了?咋的心里老觉得牛套儿的手会有啥子呢?”牛老拐的女人迎着小米,气儿还没有喘匀,就噼里啪啦地追着小米问,“是不是牛套儿的手真的会有事儿呀?你知道我刚才回去的时候在我们家院子里瞅见啥了吗?黄鼠狼,老大的一只黄鼠狼,有这么长呢。”说着,她使劲儿伸开两个胳膊一比划,“差不多有一庹这么长了!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黄鼠狼?皮上的毛都泛红了,我琢磨着是黄鼠狼精怪儿。是不是我们家哪儿得罪它了,它在今儿给我们家提个醒儿,让炮仗把牛套儿的手给炸了?”
牛老拐的女人的话也让小米吃了一惊,还别说,听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大的黄鼠狼,就别说亲眼瞅见了。牛老拐的女人这样一比划,这只黄鼠狼能赶上牛犊子大了。这么大的黄鼠狼,一准就是黄鼠狼精怪儿了。她有些不大相信似的紧瞅着牛老拐的女人,眨了两下眼,想说啥子似的嘴巴动了动,但还是没说出来。
“真的,就是这么大的一只黄鼠狼。”牛老拐的女人见小米不大相信,又伸开两只胳膊比划了一下,说,“我瞅见它的时候,它还回头翻着白眼儿瞅了我一阵儿,才钻到我们家院子里的柴草垛下面去。当时给我吓得,差点儿坐到地上去,我心里就犯了眯瞪了,开始琢磨着今儿这事儿,是不是这个黄鼠狼精怪儿住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不懂事儿的牛套儿哪儿惹了它,今儿给牛套儿一点儿颜色看看?要么是今儿牛套儿他爹敬神把它给撂在一边儿了,没有敬它,它心里有气儿,就让炮仗把牛套儿的手给炸了,给我们家一个警告?要是这样,我这得赶紧着再去驴堆儿集上请回些香蜡纸炮,好好敬这个黄鼠狼精怪一回,再向它许个愿。”说着,她就又很着急地转身要往外走。
“婶子,是得给它烧点儿纸焚点儿香上点儿供。万一要真是黄鼠狼精怪儿,那可不能慢怠了它。不敬着它还真不成!这个时候它给点儿小事儿,再不敬着它,说不准它一生气会带来啥子多大的麻烦呢。”小米喊住了没来过的女人,瞅着牛老拐的女人说,“不知道婶子你听说过没?说老鸹窝那个村子上有个人给黄鼠狼精怪儿给缠上了,疯疯傻傻的啥儿也不知道了,最后自己站到柴草垛上,自己点火把自己给烧死了。”
“是吗?”牛老拐的女人回头一脸害怕地瞅着小米,“我就说吧,一准是我们家哪儿得罪了这个黄鼠狼精怪儿,要不,咋的会今儿有这事儿?以后还真得隔三差五地给它烧烧香上上供,要不,以后的日子就没有个安生了。”
“可不是咋的!”小米很正经八百地说,“虽说我没见到老鸹窝的那个人,可别人说的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儿的,一准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老辈子的人都说了,不管啥子精怪儿,都不能招惹,要不,它就会祸害人。婶子,你先别着忙着去驴堆儿集上去,怕是你这个时候午晌饭儿也没吃上一口呢,这样来回折腾着去驴堆儿集上,免不了着急忙慌地会把一些该请回来的东西给忘了。依着我的意思,你回家先在院子里向它念叨念叨,晚晌或者明儿当回事儿地去驴堆儿集上,香蜡纸炮啥的置办齐了再给它烧香上供。那样,也显得咱们心诚。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去了,它还会在琢磨着是有事儿了才去应付着供它,心里会不高兴。晚晌或者明儿像一回事儿地给它烧香上供,它就会心里高兴,以后就会护着咱们这个家。”
牛老拐的女人向小米点着头说:“这个还真是!我先想回去向它念叨几句儿,求着它别把牛套儿的手折腾出啥子毛病了,让它跟着去医院保佑一下牛套儿的手,许它明后儿这两天给它烧香上供。”说着,她转身儿就要往外走。
“婶子,在这儿吃点儿再回吧。”小米客气着劝让了一句牛老拐的女人。
牛老拐的女人听了小米的这一句劝让,马上又止住了步子,回头向小米一笑说:“你还别说,这一阵子的忙,还真把午晌饭儿给忘了。你着一说,还真觉得饿了。”
“那就在这儿凑合着吃点儿吧,反正家里就你一个人,牛绠和牛笼头他们哥儿俩又不在家,在这儿对付一顿就成了。今儿我也做上了公爹和望秋他们爷儿俩的饭,他们爷儿俩又去外村子了。刚才我已经吃了两个馍馍了,癞包娘又让癞包送来了一大茶缸子的鱼汤面叶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大热的天儿,我把做的午晌饭儿放在水缸里凉着了,这鱼汤面叶儿放到晚晌儿就该馊了。”小米让劝着牛老拐的女人就进了屋,接着把那个盛着鱼汤面叶儿的二碗盆儿从灶房里端进堂屋,收拾着用两个碗盛开了,然后又给牛老拐的女人拿上了两个馍馍。
牛老拐的女人拿起筷子在面前的碗里搅了搅,鱼汤面叶儿的香味儿和大块儿的鱼肉让她不由得先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来瞅着小米说:“没想到癞包娘这女人还能做出这样有味儿的鱼汤面叶儿来。看她平日里那个邋遢样儿,估摸着她做饭就跟和猪食儿似的。”
小米一笑,说:“婶子,吃吧。”
牛老拐的女人马上埋下头来,呼噜呼噜吃了两口鱼汤面叶儿,咂着嘴儿说了两声:“有味儿,有味儿。癞包娘这女人的手艺还真不孬。”
小米瞅着牛老拐的女人,一笑说:“婶子,这话我找就想问你了,一直没得闲。”
“啥事儿?”牛老拐的女人嘴里咬了一块儿鱼肉,抬头瞅着小米,不清不楚地问。
“你跟癞包娘之间有啥子过结呀?整天弄得两个人见面鼓鼻子瞪眼的,跟有多大的冤仇似的。”小米问。
牛老拐的女人听小米这么一问,马上把手里的筷子往碗里一插,板着脸色瞅着小米,说:“癞包娘这个女人跟你都说些啥子了?咋的像我把她咋的了似的。”
“她啥也没跟我说,我就瞅着你们两个平日里见面儿的时候都鼓鼻子瞪眼的,就觉得心里纳闷儿,就琢磨着你们两个是不是以前有啥子过结。”小米唯恐怕牛老拐的女人会有别的想法儿,就赶忙接着她的话说,“我就觉得吧,一个村子里住着的两个人,整天这样见面儿鼓鼻子瞪眼的不大好。就算是以前有啥子过不去的事儿,也都过去了,都放在心里啥时候才能是个尾儿?又不是啥子大的人命冤仇,又有啥子放在心里解不开的呢?”
“其实吧,也没啥子大事儿。”牛老拐的女人听了小米的这话,脸色放得送了,笑了笑说,“就是有一年,我们家的老母鸡撂蛋,整天价不见它下蛋。有两天我就跟着那只老母鸡,头一天我跟丢了,第二天才跟到他们家的柴草垛跟前,见老母鸡飞到他们家的柴草垛上了,就估摸着老母鸡把蛋撂在他们家的柴草垛上了。我就找个梯子爬到他们家的柴草垛上了,谁知道给她瞅见了,就叫着说我把他们家的柴草垛给踩塌了,踩漏水了,我就跟她叮当了一阵子。打那之后,她见了我就瞪眼,我能服软?她瞪眼,我也瞪眼。就这么点儿事儿,在心里沉了好几年了。她不依不饶的,我能跟她说哪个软话儿?还有吧,你嫁过来的那天,我瞅着她在屋里起哄着让别人跟你闹哄,心里实在是憋不住火气了,就把她从这屋子里喊出去跟她又是一顿的吵。”
小米听了牛老拐的女人讲的这些,不由得一笑,说:“我还当你们之间有啥子大事儿呢,就这么一点儿芝麻粒儿大的事儿,能在你们两个之间记上好几年,也真难为你们两个了。至于这样吗?要是说出去,你们两个因为这点儿事儿就记仇好几年,还不让人家笑话死了呀。”
“事儿是不大,可她也太气人了。我刚爬到他们家的柴草垛上,她就在下面母老虎似的扯着嗓子嚷开了,那气势,恨不得马上把我从他们家的柴草垛上拽下来,咔吧咔吧就嚼着生吃了似的!”牛老拐的女人马上翻了个白眼儿说,“我可没受过那样的窝憋气,也就扯着嗓子跟她叮当着吵了一阵子。要不是有很多人劝着,我才不饶她呢。在娘家还是闺女的时候,就谁也别想给我气受。嫁到这个村子里很多年了,也没谁敢咋的跟我说句粗气儿的话。倒好,让她给劈头盖脸地哧棱了。这几年了,我都一直想找个茬儿把那顿哧棱给还回来,就是这几年她一直躲着我,没找到好时候。”
“婶子,这事儿依着我说呀,过去就过去了,别放在心里没个完了。再说了,打癞包爹一死,她一个女人家挑着一大家人的担子,也够让人可怜的了。咱要是再不依不饶地跟她计较以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外观上也不好说。就算是咱占了十成的理儿,别人也会说咱是看他们家没个支事儿的人了,欺负他们家。”小米瞅着牛老拐的女人说,“依着我的意思来说,不如哪天我把她也叫过来,你们两个把以前的那点儿芝麻大的小事儿给说开了,以后在村子里见着面儿了,也不再鼓鼻子瞪眼的显得多大的冤仇似的。再说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邻居,谁家没有个紧手儿的时候?这样两个人跟有多大的冤仇似的,就算是有紧手儿的事儿,也没法儿张口让帮把手儿。你看我这个想法儿是这个理儿不?”
牛老拐的女人瞅着小米,嘴巴动了几下不言语了。
“婶子,我是个晚辈分的人,很多事儿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反正我就觉得有些事儿该计较的计较,不该计较的就别再计较。”小米瞅着牛老拐的女人说,“婶子,我说这话不是有啥子意思,这事儿要是换上我,转眼儿就给忘了,平日里该咋的还是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