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否定了她的医术,简六小姐终于忍不住锋芒毕露,与他针锋相对。
萧御其实并未有丝毫轻视简家医术,他相信简家医术代表着这个时代医学的极高水平,他对中医只略懂皮毛,哪有资格轻视。但在这一个医案上,简六小姐的确诊断错了。
他不喜简六小姐是真,却不会刻意针对简家。
但是简六小姐不会相信,他也无意辩解。
想想简六小姐,元王妃,元王爷,还有元王府那一大宅子的人,萧御突然有一点可以理解谢景修为什么会养成这样一副性子,万事只做不说,从不向人多言自己的想法,也不在乎别人的误解。
因为有时候解释是最苍白无力的行为。
不知道他有没有过极力为自己辩解却无人相信的时候?
萧御没跟简六小姐辩论什么,只是看向那妇人。
“大婶,简家医馆和广安堂都愿意收治你的孩子,也各自开出治疗方案,主动权在你手中。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妇人看了看萧御,又看向简六小姐,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犹疑。
只是她的这一丝犹疑,已经是对简六小姐最大的挑衅。
简六小姐紧紧捏住指尖,透过帷帽的轻纱与那妇人相视着。
妇人看不清简六小姐的神色,却从心里感到一丝惊惧,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身旁的几个同伴在一旁劝道:“牛婶,咱还是先别闹了,还是给孩子治病要紧。快跟简六小姐走吧,先把孩子治好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啊,本来也就是因为没法抓药才不得已来闹的,没想到正巧碰到简六小姐,那还是赶紧把小牛的病治好。”
萧御带着百灵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一脸犹豫的妇人。
他已经说了症结所在,那妇人似乎也相信了。即便她最终选择了简家医馆,想必她也会想办法给那孩子多补些营养,倒不用他过分操心。
那妇人犹豫着看向简六小姐,却似乎有些心慌地朝后一退,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萧御。
“我……我要在广安堂看!”
妇人叫出声来,反倒惊掉了一众围观人等的下巴。
不是来闹广安堂的么,怎么反倒舍简六小姐不就,居然留在广安堂了?
萧御也有些惊讶,回过神来才点了点头:“既如此,就请进堂里一叙吧。”
几个汉子拦着妇人:“牛婶,你在想什么?!你可看清楚,这广安堂跟简六小姐不对付。”
妇人如何不知,只是她此时又是心虚又是心悸,根本不敢去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简六小姐。
其实有一件事那世子妃说的是对的,简六小姐开的药方吃了好些天,她家娃的病症并未减轻一分。以前她从不会怀疑简家的医术,只忧心着粥药铺子倒了,她没有地方再去抓那几味昂贵的药材。
如今元王世子妃当面提出了质疑,而且所言句句符合孩子这些年来的情形,由不得她不相信,世子妃才是那个能够治好她的孩子的人。
“忘恩负义!”简家丫鬟走到简六小姐身边,看着那畏畏缩缩地走向广安堂大门的妇人,恨恨地一跺脚怒道。
“我们走。”简六小姐冷声道,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将身后众人意义不明的窃窃私语全都抛在身后。
丫鬟走到那几个庄稼汉子跟前,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一扭身也跑向马车。
“真是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简家白养了这一群白眼儿狼!”丫鬟坐进车里,愤愤不平地道。
她倒也说出了跟百灵一样的词儿来,只是百灵敢当众痛骂,她却不敢。
简六小姐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脸庞。
“闭嘴。”她冷冷道。
丫鬟忙呐呐道歉:“对不起小姐,是小桃冒失无状了。”
简六小姐皱紧一双柳眉靠在车壁上的软毡上。
那个人,从出现在京城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一点一点地从她的手中抢走她的所有物,一点一点地蚕食鲸吞着她的财富。
简家失去了最天才的一任馆主,简家蒙受了多大的损失才换来今天的一切?!那个人凭什么,凭什么?
那个人的倚仗惟有谢景修,可是谢景修明明亏欠着她,亏欠着简家,谢景修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第100章 医馆规划
广安堂收治了开张以来的第一个病患,便安排在辟作住院部的第三进院子里。
妇人带着孩子走进那整洁明亮的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拘谨不安起来,哪还有一丝仗弱行凶的泼辣劲头。
她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若非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做那螳臂挡车,鸡蛋碰石头的蠢事。
待妇人听说她可以带着孩子在这里住下,直到孩子病情好转,越发惶惑不安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又是道歉又是感激,弄得萧御也分外不自在。
他懂得救急不救穷的道理,可是面对这些穷苦百姓,真要让他自己手里攥着大把的银钱,看着他们在饥寒交迫中挣扎而不伸出援手,他也实在做不到。
广安堂里除了萧御这一个主治大夫兼院长之外,另有十名谢景修安排过来帮忙跑腿抓药的药堂伙计。只是这些伙计个个看着人高马大,萧御十分怀疑这都是谢景修那个数字军团里出来的人物。
萧御把补充蛋白质的食谱写成一张方子,又专门指派了一个伙计分管这个孩子,让他按着方子上所写的疗程缓缓地给那孩子把身子补起来。
当天仍旧是跟着谢景修回了元王府。萧御倒是想在广安堂里置一处起居室,用作自己的住处,可是对他宠溺非常的谢世子却在这一点上坚决不能同意。
“你既不同我圆房,再不常回王府居住,我娶你何用。”谢世子淡淡道。
萧御真想捶他一脸。
“哦?我倒想请教一下谢世子想怎么‘用’?”萧御皮笑肉不笑地道。
谢景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流氓!”
“你自己要问的。”
萧御彻底无言以对。
只听谢景修又道:“你今天做得很好。”
萧御狐疑地望着他。他哪里做得很好了?把简六小姐怼了回去么?那也不值当得专门夸奖一声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谢世子多不待见人家。
谢景修道:“你今日十分维护本世子,做得不错。以后也要继续如此。”
萧御:“……”
安国公府,几名普通妇人打扮的婆子从角门进入,匆匆赶往后宅主院。
凤云宁听闻出外打探消息的仆妇归来,忙让她们进来。
“怎么样?那元王世子和世子妃如何了?”凤云宁面上有些焦急的神色。
由不得她不急。从凤照钰嫁给谢景修的那一日起,她就一直提心吊胆。
凤照钰的男子身份,不可能瞒得住了,至少瞒不住那元王世子。
这件事如果揭露出来,会不会祸及到她?会不会将当年那件事给牵扯出来?
凤云宁心神不宁地想了几日,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续,只是越发担惊受怕起来。
她可以安慰自己,即便元王世子知道了当年她强逼凤照钰男扮女装的事,他也不可能知道换子之事。
可是他和凤照钰不知道,方氏却知道。方氏而今已经脱离了凤府,脱离了她的掌控。
方氏会不会说出来?凤云宁以前可以肯定她不敢,现在她却没有那种底气了。
她无比地痛恨起自己当年的意气用事。早知今日,她便该把方氏和她那孽种一刀了结了,也不至于成为她如今的心腹大患。
谁又能想到当年惟惟诺诺懦弱至极的方氏居然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会有脱离凤府的勇气?!
那婆子正是凤云宁的奶嬷嬷邱氏。
邱嬷嬷回道:“夫人安心,谢世子和世子妃这些时日一直在忙他们那广安堂,并无异样。老奴眼瞅着,谢世子不像是知道真相的样子。如果知道他自己费尽心机却娶了个男人回去,即便碍着面子动不得世子妃,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
另一个婆子道:“那却也说不定,现在有些达官贵人最爱亵玩娈童,指不定那元王世子也是这道上的人。”
邱嬷嬷斥道:“荒唐,那如何一样?娈童是娈童,不过是个玩意儿,哪家会娶个男人回去当正妻?”她见凤云宁依旧面色不安,忙劝慰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了,想来那凤照钰也不敢让谢世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该头疼的是他,夫人何必如此忧思。侯爷近日来似是又挂念起与夫人昔日的情谊,夫人切莫又因小失大,再惹了侯爷失望。”
她只怕凤云宁再钻进牛角尖,一门心思同凤照钰做对,反倒又把安国侯丢在一边。
凤云宁不耐烦地道:“行了,我知道了,嬷嬷不用老在我耳边念叼。”
邱嬷嬷将其他人禀退,低头道:“夫人请恕老奴多言几句。夫人现在所担心的,不过是怕当年之事败露之后惹得侯爷生气。夫人该做的,还是尽快生个小少爷出来,到时候将大公子……交由侯爷任意处置。至于夫人做了错事,侯爷便是看在国公府的颜面上,也不会太过责罚夫人。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夫人必须尽快生个儿子。”
凤云宁面色晦暗地抚着小腹:“嬷嬷以为我不想吗?可是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我又有什么办法?!”
路嫣然已经又生了一子一女,而她至今除了那不知流落何处的亲生女儿之外,再没有过孕事。
凤云宁大概猜得到,定是当年她为赶在路嫣然之前生产服下的那贴汤药伤了身子,让她再难怀胎。
邱嬷嬷凑近了些小声道:“夫人莫急。老奴最近从一个同乡那里打听到了一贴方剂,听说对于怀孕生子是极灵验的。老奴会为夫人调理好身子,夫人其他莫想,只管拢住侯爷的心就是。”
凤云宁眼中升起一丝希望:“真的那么灵验?”
邱嬷嬷点头:“即便这个不好,老奴也会再想其他法子。宫中太医开的调理汤药,夫人也照常吃着。总能得偿所愿的。等到小少爷一出生就请封世子之位,再有李贵妃给夫人撑腰,这府里谁也别想越过夫人去。”
凤云宁摸着肚子出神地想了片刻,突然抚了抚手腕间的红绳。
那是她在女儿未出生前,亲手给女儿打的络子。
只是从未曾在她的女儿身上戴过。
凤云宁抚着红色的络子喃喃道:“我一定会得偿所愿的,一定会得偿所愿……”不然如何对得起她流落在外的女儿。
一连几日,广安堂前一直门可罗雀。
当然作为药馆来说,没有客人也是好事。萧御手里还有当初在淮迁时凤照棋送给他的,以及他自己挣来的好几千两银子,广安堂后面又有谢世子的全力支持,他暂时没有经济压力,正好可以沉下心来好好规划一下广安堂的未来发展。
相比起传统的医馆形式,萧御的长处更适合现代医院的模式,而谢景修无心之下已经将广安堂大体划分为第一进的中医药堂、第二进的手术区和第三进的住院部,如此条理分明,正合他意。
现在最急需的,却是能够在药堂坐馆的中医大夫了,还有愿意跟他学习外科的正式学徒。
萧御正坐在药堂右侧辟出的办公室里写写画画,又将帐册都拿出来核对了一下。
无论是招大夫还是招学徒,银子都是必不可少的啊……
转天一张招聘广告就张贴了出去,明晃晃地挂在广安堂外临时架设的公告板上。
广安堂不但出钱招大夫,还要出钱招学徒,有行医经验的学徒优先录取,这可让其他医馆的大夫们惊掉了下巴。
出钱招坐馆大夫尚可理解,可在这个人人敝帚自珍的年代,居然连学徒也要出钱招揽,还优先招揽其他大夫当学徒学自己的手艺,这是银子多得没处花了吧?!
广告刚贴出去半天,大夫没来一个,学徒却来了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