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荣一开始全不在意,毕竟每年廉检走宝源局的监察官都只是例行公事,这是众人皆知的潜规则。
谁料商量这次竟动了真格,待审查完宝源局的账册隔天,一群官兵大清早凶神恶煞的敲开了曾府大门,也不等曾荣反应,直接一个木枷套头,把人挟了出去!
宝贝儿子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抓走,曾荣霎时就炸了,即刻整冠拔腿就往商府跑!
“——不好意思,大人说为避嫌起见,直至宝源局贪腐一案结束后方才私下见客。”首辅底下相识的门客似笑非笑的转达了商量这番义正言辞。
屁啦!曾荣心中暗恨,他跟了商量这么久,就没见他清正廉洁过,这分明就是想整死他。可恨他当初为了他背弃旧主,朝中大臣皆不齿于他,剩下几个交好的同袍细细想来,竟是没有一个能对他伸出援手。
心急如焚的等到上朝,商量呈上早已准备好的奏折,上面洋洋洒洒的罗列了各项罪状,甚至还涉及到其余六部身上,商量微微昂起头睨了后方的万翼一眼,扬声道,“陛下,此案牵涉极广,不仅仅只有宝源局大使曾威武贪污受贿,更有连同礼部尚书在内数位公卿府内巨源财产不明,其中礼部尚书万翼更曾推举曾威武入宝源局,请陛下明察。”
完了完了……曾荣听到此,冷汗津津,心中越发怨恨商量。
睿帝听罢,目光先不着痕迹的往万翼身上一转:又给朕惹事!
万翼泰然自若的迎上睿帝探究的目光,咧出八颗牙的无耻笑容:哎呀呀,请多担待了。
商量在一旁眼巴巴的盯着睿帝,只等他开口判决。
不料睿帝无视他期待的目光,只说一句“此事事关重大,朕自会严加查办”,便按下不表。急得商首辅挠心挠肺,脸上的粉一个不留神龟裂了一半。
“首辅大人,听说皇上也是那万翼的入幕之宾,区区涉及贪腐,恐怕不足以扳倒他。”
商府书房灯火通明,就今日睿帝按下弹劾宝源局一案的奏折,坐在下首的幕僚朝商量进言。
商量沉吟了下,“是老夫操之过急了。”
“如今既然弹也弹劾了,此时若就此作罢无异于是打草惊蛇,那万翼有了防备,日后想再抓住他的痛脚恐怕就难了。”
商量抚须,“倒不如干脆一鼓作气,贪腐这条路不行,那我们就再换一条路走,势必要将他就此拿下。”
再换哪条路参他一本?
书房内众人蹙眉思索片刻,又一幕僚进言,“其实,大人这步棋未必走错。”
“哦?速速道来。”
“大人你说那曾威武……当真是考得上进士的人才吗?”
商量哈哈大笑,“其他人老夫未必敢说,可那曾威武被曾荣宠得不知南北,十足十的纨绔草包。”
只可惜万翼此事做得滴水不漏,虽然众人皆知曾威武能中举是万翼给他开得后门,却苦于抓不到他的小辫子,因此只能心中暗自扼腕。
幕僚意有所指的道,“属下听闻曾荣爱子如命……”
“对!”商量眼前豁然开朗,“老夫这便修书一封,只要曾荣他肯供出万翼当初收受贿赂的证据,老夫便既往不咎,保他儿子一命!”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商量抚掌大笑,“哈哈哈哈,那万翼刚任礼部尚书,首次主考便徇私舞弊!便是今上再宠信他,也绝逃不过这悠悠众口。”
“万大人,此事该如何是好?”
这厢,朝会结束后求助无门的曾荣直接找上万府,希望看在大家同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暂时组队共度难关。
“这事……不好办呐。”万翼说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可一点没沉重过。
曾荣会意道,“大人,事成之后,我定当重金酬谢。”
“哎呀,说到钱就俗了啊。”
“额……老夫最近寻到一盒南海黑珍珠,共计108颗,颗颗有婴拳大小,望大人不吝收下。”
万翼眯着眼,吹了吹指甲,“婴拳,是不是太大了?这样在下带不出门啊。”
“额,可以将黑珍珠磨成粉,内服外用,佐以灵芝更佳,哦对,老夫库房还有一支五百年的灵芝,到时一并送上。”曾荣喷血,这个吸血鬼啊吸血鬼!
万翼这才正眼看他,“既然大人如此有诚意,那万翼也不会辜负大人一片苦心。”
曾荣充满希望的抬头,“那小犬……”
万翼胸有成竹的点头,“等我的好消息。”
曾荣听罢大喜过望,便要俯身下拜——
“等等,”万翼展臂一拦,“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在下其实也需要大人的帮助。”
曾荣立刻将胸膛拍的啪啪响,“有何事请说,老夫愿效犬马之劳。”
“此事关乎商首辅,”万翼道,“眼下我们正处于被动局面,唯今之计,便是主动出击,告倒商量。”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曾荣道,“老夫跟随首辅多年,虽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也看了不少,而今他既然先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万翼一睇曾荣怨毒的神色,心中一凛。
等送走曾荣之后,万翼单手负于身后在屋内连踱数步,那商量不是吃素的,曾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任何差错。
眉心不觉越蹙越紧,万翼忽招手唤来影一,“你速速带几个影卫到曾府,与一月前混进曾府的探子接头,这几日要严密监视一切到访曾府的门客,尤其是来自首辅的!”
“是!”
两个时辰后
影三郎,影五郎紧随在影一身后,影一双手将一张盖有商量私印的手信高举过头,“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属下幸不辱命。”
万翼接过手信草草扫过一遍,心中大定,“实乃天助我也。”
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她两指轻佻的夹着商量言辞恳切的求和手信点上火烛……
“公子。”
万翼回首邪魅一笑,“何事。”
言仲星星眼:……你好攻。
此刻商量浑然不知他的手信已被万翼派人抢先截下,还在志得意满地等着明日一早曾荣的回复,孰不知未接到来信的曾荣早已认定商量此番是要卸磨杀驴,心中打定主要也要联合万翼将他置于死地!
第十七章
翌日一早商量远远瞧见曾荣,破天荒屈尊降贵地主动留步等他。
谁料走到半路也不知万翼从何处杀出,唤住曾荣后,两人亲亲热热的一道把臂共行。
啧,晦气。
商量暗咒一声,转身先行上朝。
万翼斜睨了眼商量的背影,朝曾荣道,“哟,看首辅大人一大早就想来堵你了。”
曾荣早已恨恨道,“能有什么好事,老夫好歹也跟随首辅多年,他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现在看来还想再从老夫身上捞什么好处,老夫可懒得奉陪。”
“哈哈哈,”万翼朗笑三声,“曾大人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在下很欣赏,你我联手,待日后……没有这块碍眼的石头就舒心多了。”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接下来数日曾荣与万翼形影不离,用实际行动踩断商首辅屈尊降贵递来的橄榄枝,气得商量一个倒仰:好你个曾荣!行,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自此,以商量为首的首辅派越发努力捏着奏折弹弹弹,虽然弹劾的奏折每每被皇帝压住,却也越挫越勇。
这厢曾荣一日未见儿子被商量放出,便如被打了鸡血一般,整日绕着商量纠缠不休,虽然打不过你,可也能创造各种机会膈应你!
其余人等一见这两派掐起来了,更是摩拳擦掌,想着趁机浑水摸鱼。
朝堂一时沸沸扬扬鸡飞狗跳,睿帝难免闹心,早朝后将万翼留下来,头也不抬,一抖王八之气,“都一五一十的说吧。”
万翼嬉皮笑脸道,“不知陛下要臣说什么?”
“少跟朕装蒜,”睿帝不吃这套,“一上任就给朕惹麻烦。”
“微臣不敢,”万翼把脸一肃,好一副道貌岸然。
“你还有什么事不敢。”
“皇上真心错怪微臣了,”万翼道,“是商量嫉妒微臣得了皇上的喜爱,处处跟微臣过不去。”
“哦?只是如此?”睿帝龙爪一弹万翼头上的官帽,“看来是朕将你宠过了,真以为朕不知道曾家那小子是什么货色?”
“皇上圣明!真乃我大周国之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万翼先盖一顶高帽过去,而后苦着脸,“可宝源局这位置,自太祖起也真没找到一个能不偷腥的猫儿。那曾威武虽说诗词歌赋无一精通,文不韬武也不略,可他跟他老子一样最擅审时度势。曾荣现在跟商量翻了脸,背后已经没有什么靠山了,他的官位最多也只能保持住这个武英殿大学士。宝源局这个肥缺谁都想插一手,曾荣在里头官位最低,上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不敢贪心太过,让他的儿子上位岂不是比让那些高官们安插的门生更好?”万翼说到此停了停,“再说还有微臣替皇上看着曾威武呢。”
睿帝没有接话,他半阖上眼沉吟了片刻。
万翼适时加上一句谏言,“皇上,水至清,则无鱼啊。”
睿帝睁开眼,对上万翼无辜的表情,他无力的挥挥手,“以后把小辫子给朕都藏好了!朕不是专门给你擦屁股的,这事朕不管,再这么闹下去你自己后果自负。”
既得皇上的允许,是时候反击了。
万翼回去当夜便召了曾荣过府一叙,“不知曾大人有何法子对付那商量?”
“办法是有,”曾荣捋了捋胡子,“决策的关键目前就在府上。”
“哦?”万翼惊奇道,“是在下的府上?”
“君、怜、我。”曾荣一字一句道。
“是她?!”万翼按捺不住的站起身,“她只是我买的一房小妾,竟能跟商量扯上关系?”
“大人莫急,听老夫慢慢道来,”曾荣道,“君怜我本名叫君婉清,乃是清流派前参议运司君敏言的小女儿,因为得罪了商量,六年前被商量诬陷,君家男丁流放千里,女眷充为官妓。商量为了斩草除根,其他人都在流放的路上或是教坊里被悄悄弄死了,这个君怜我是君家唯一幸存的后人。”
万翼听罢,还有些将将疑道,“曾大人你也说时间已过了六年,那你何以确定这君怜我就真的是君家的后人?”
“这个……”曾荣说到此干咳了一下,有些尴尬地道,“因为老夫曾与那君家颇有些……来往,那君怜我的模样自幼酷似君敏行之妻严氏,虽数年未见,她模样与当年变化也不大,因此,老夫才侥幸认得。”
“原来如此——”万翼恍然道,忍不住一击掌激动地起身来回踱步,“妙极!曾大人,看来上天站在你我这边,才得以遇上如此机缘!”
曾荣也激动了,“此事关键还差商量身边一个心腹,参政钱畴,他跟了商量近二十年,商量十分倚重他,举凡这些腌臜事他都有一份。”
万翼招招手让曾荣凑近点,“好!你这几日搜齐了手头上能搜到证物,我们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房梁上的影一默默吐槽:公子,你绝绝对对是大周第一演技帝!
“……翼。”
“万翼……万翼?”
万翼猛一回神,眼前是济王殿下很不满意的俊脸,“在想什么,孤叫了你好几声了。”
万翼捏了捏眉心,“哦,或许是最近政务太忙,人有些恍惚。”
“是商量那件事吧,”祁见钰满不在乎的说,“你若看那老匹夫不顺眼,孤替你教训他。”
万翼看着济王殿下蠢蠢欲动的表情不由好笑道,“我看殿下你是最近在京里憋得慌吧。何必无事生非,此事我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