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她面庞依旧温润,瞳色泛着浅淡的光,薄唇是柔美的西柚色,声音更是没什么杀伤力,但说出来的每个字,如冷厉寒风刮过。
——之前还说会等他。
现在又不打算留在安城。
卫准先前说过,初春处理家里的事情后,还会再走。
她回来不仅不是来履行约定的,甚至可能连看他一眼的打算都没有,不然两人碰面也不会在一周后,还是偶遇。
按照正常步骤走的话,她处理完初家的事情就会像当初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喜欢他的时候态度坚决,走的时候也坚定如初。
小姑娘可真是伤人而不自知。
两人僵持的时候,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传来议论声。
“……你爸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人都成那个样子还净给我找事做,好好的一个发布会,风头全被外人给抢了。”
“秦叔您消消气吧。”程晚静轻着嗓音劝道,“她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什么事都不懂,等下次召开股东会,我们一起将她排挤出去就行。”
“排出去又怎样,指不定她背后的王家给咱们使绊子吃,现在当务之急是看你爸的态度,他死之前的继承权到底交付给谁。”
“这您放心。”程晚静笑道,“我妈在医院已经和我爸商量过了,我爸说这么多年都亏待我,就算他走了,也不会让我吃苦。”
两人一边谈,一边走,脚步渐近。
眼看着要从拐角走过来,初春头脑一热,扯过身边男人的衣服,将他一起带到最近的房间里。
是个背光的昏暗仓库,里面都是杂物,找个站住脚跟的地方都难。
初春屏住呼吸,怕弄出声音,没敢把门关上,虚虚掩着的同时,也借着光亮去观察外面的动静。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被程晚静称为秦叔的就是秦铮,发布会之前为难她的秦总,秘书先前介绍说,他是初父之前的大合伙人,第二大持股股东。
从他和程晚静的谈话中可以得知,他们关系并不陌生,也许很亲密,不然秦铮怎么可能当着别人女儿的面骂初父是老不死的东西。
初春全心放在外面,并没有注意她和谢宴共处一间室,且距离极近。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铮点燃一支烟,随意地将烟灰弹落掉地,笑得别有用心,“等以后我和你妈结婚,我会好好对你们的。”
“秦叔。”程晚静真情实感地唤了句,“就知道只有你对我妈好,比我爸好多了,要不是看在他的继承权份上,我妈才不会去照顾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谈着。
这里虽然偏僻,但好歹也是公司,难免会有清洁工路过,二人却毫不避讳地商讨初父去世后的事情,并且肆意泄露出程晚静母亲和别人的私情。
初春差点气得冲出去。
到底是没良心的私生女,饶是初父这些年因为公司运转不周加上没能和谢家完成联姻感到挫败,但对程晚静不可能不好。
结果呢,换来的是这样的狼心狗肺。
想想程晚静前几年一直和她用一样的东西但并没有知足,要正儿八经的名分,还想抢谢家的联姻,就应该知道这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他们走后,初春不由得叹息,“忘记录音了。”
把他们的话全部录下来,给初父听。
就不信父亲听了这些还会继续对她们母女好。
“初春。”
一个男声从耳际飘过。
初春抬头,正对上男人眸光。
昏暗杂乱的四周倒是一点都不影响他沉稳矜贵的气质。
刚才注意力集中,全然没发现她猫着腰躲在门后面的同时,谢宴就在她身后,因为空间太小,彼此距离极近。
进来那一刻,初春以为自己拉着他的腕,现在再看,她是强扯着他身上的衬衫带进来的。
现在她的爪子还在人家的衣服上。
谢宴垂眸,心平气和地望着那只小恶爪。
场面非常尴尬。
“这个……”初春头皮一麻,讷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你这个衣服的质量,蛮好。”
扯这么久都没扯坏。
“嗯,挺好。”谢宴应了句,“那你继续扯着?”
“……”
她立马松手。
视线稍抬,男人白色衬衫第三颗纽扣映入眼帘,包括刚才被她抓起的褶皱,他没有整理的意思。
出于负罪心理,初春抬手把衬衫上面被她抓出的痕迹抚平。
看起来总算好点。
她松口气的那模样,就像偷了主人家干粮的老鼠,被发现后又乖乖的放回去。
谢宴敛目,“不出去吗?”
藏在这狭隘的房间里,两人看起来像偷-情的。
初春意识到自己无缘无故拉着他进来偷听对话这种行为属实说不过去,侧首让他先出去,而谢宴已经给她开了门,示意她走。
她领了好意,前脚刚踏出去,耳朵再次听见秦铮的声音。
以为他要回来,她条件反射地后退。
一不小心,脑袋磕门框上。
谢宴抬手扶了把她的腰,顺势将她拉了进来,那道门,也随着惯性砰地关上。
这个关门的声音,无疑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初春原本脑袋就多出一个包,刚才又碰了下,疼得她不禁咬唇,暗搓搓地想,她不会真成哪吒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越来越上提。
秦铮在外面一道门一道门的查看。
且不说如果他发现刚才有人偷听对话后会不会做出防范措施,单是被人看到她和谢宴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也说不清道不明。
初春额头上密着细汗,神经不由得绷紧,已经听见隔壁房门被拧开的声音。
脚步近了——!
秦铮和他们的位置只隔一道门。
初春想拉谢宴躲起来,又没寻到可藏身的地方,正准备动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按了下。
谢宴用口型告诉她,别动。
就在秦铮拧门的时候,谢宴单手抵着门身。
外面的人推了几下,没把门推开。
秦铮低骂一句后,就此作罢。
等脚步声彻底离开后,初春抬眸看着旁边的男人。
挺……意外的。
她刚才怎么没想到把门抵住。
“走吧。”
谢宴这次先出去。
好一会儿没看见人跟上,他回头看了眼还蹑手蹑脚以为自己是侦探的小姑娘,捏了捏眉心,“那人已经走了。”
“噢。”
“你回去可以将刚才听到的话转述给你父亲。”
有无证据已经不重要,先让初父心里有数再说。
初春点头,刚走几步,脑袋不由得疼了起来,抬手摸了下,发现指尖沾着鲜血。
刚才磕碰的力道不轻。
而且刚好碰到她之前的包包上。
谢宴也发现那抹鲜红的血迹,“刚才撞的吗?”
“嗯。”
“怎么那么笨?”
“……你聪明。”
初春本来就疼,这会儿不想和他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头上的伤严不严重,估计还得去医院看一下。
谢宴没有乱碰,粗略看了眼她头上微肿的包包,拧眉问道:“很疼吗。”
初春:“还好。”其实挺疼的。
“下次小心点。”
“噢……”
“还以为你有很大能耐。”
“?”
“粗心大意,毛手毛脚,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顿了顿,“就这还不联系我?”
“……”
她无言以对。
说的话带有强盗逻辑。
他好像故意借这个表达之前的不满。
初春摊开掌心,看着手上的血迹,叹了口气,说:“头有点晕。”
谢宴:“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