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在皇家园林湖畔亭中闲谈了半个多时辰,代宗无非是与郭暖闲聊一些家常小事
代宗与郭暖半年未见,如今郭暖从岭南雷州调回长安,郭暖估计着自己这个日理万机的便宜岳父不只是单纯地聊家常那么简单。
良久后只见代宗在紫砂杯里斟上第七杯茶水,当壶嘴滴出最后一滴水,他原本闲谈舒缓的脸色缓缓变得慎重起来。
“郭暖,你对于天下十道节度使有何看法?”
代宗下意识探前身子凑近凝视着石桌对面的郭暖,压低嗓声的凝重口吻让郭暖心里猛地一抽搐,暗道:“果然,今天的正戏来了。”
“呃,微臣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郭暖眉头紧皱,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要谈论这个敏感的问题总之鸭梨山大。
“呵呵,不必顾虑,但说无妨,朕想听听爱卿的看法,畅所欲言,赦你无罪!”代宗体会到郭暖的顾虑,他展颜微笑投来鼓舞的目光。
郭暖咂巴了一下嘴巴,心里嘀咕:“这哪里是你女婿紧张嘛,而是您老人家给哥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这里头牵涉到了中央集权和地方藩镇分裂势力政治论题,加上朝廷宦官与朝臣两大派势力问题,还有关于安史之乱后期国内经济结构矛盾治理方案,剩下的便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国际疆界军事战略问题,一箩筐的千丝万缕….哥怎么能一下子说出头绪来呐。”
“呵呵,微臣嘴巴不上锁那就随便说些个人观点吧。”郭暖尴尬地嘿嘿一笑,看着代宗岳父期许的目光,估计是期望值很高,郭暖心里叫苦,不知为何代宗对他很是看重。
“嘎嘎,那个嘛,有没有免死金牌,微臣担心接下来不小心讲的话题会惹您老不开心,万一龙颜大怒,哥被咔嚓了脑袋搬家,您后悔让大女儿当寡妇也来不及了啊…”
郭暖嘴里嘀咕着,不过他倒忘了自家的郭老头子在家里摆放了一面没用过的免死牌——“铁券”。
代宗只见郭暖嘴皮子唧歪地快速蠕动了一阵,好似蚊子嗡嗡叫,代宗一愣,他不由撇过耳朵问道:“爱卿说什么,讲大声点,朕没听清楚?”
郭暖脑海思绪翻江倒海,连轴快速转动,穿越到了大唐已经有了一年时间,经过自己在这个时期的亲身经历和感触,加上后世人接触到历史书籍,他对于前车之鉴的历代皇朝覆灭反面教案还是有一些认知的。
关于古代封建王权与地方势力制衡的矛盾,郭暖相信在朝的不少有识之士,比如颜真卿,刘晏,太子等人都已经深刻透彻了动荡的根由所在,不过要解决确实另一回事咯,郭暖相信这些人和他如今都只能得出这样类似望洋兴叹的观点吧:
“中唐衰落是不可否认的实事,如今的大唐帝国好比一个重病缠身的病人,嗯…要救这个外表光鲜里头却无比朽烂衰败的病人啊,确实是难上加难哟。”郭暖首句开启,引来代宗微微点头。
“咳咳,要说的嘛,不狠下心动手术拖延病情可以苟延残喘一阵滴,就好比温水煮青蛙慢慢沉溺在安乐死中?如果一定要死,其实大家都喜欢安乐死的….还有煮青蛙懂么?田鸡啊,哦您懂…起码不用太剧烈的痛苦死去,当最终还是憋屈地煮死了;
再说动手术,现在小打小闹治的都只是皮毛,骨髓里的病情却依然在加剧,微臣看整个帝国都乱糟糟的,表面上藩镇叛乱镇压了,战后看似也稍微繁荣起来了,但体制弊病没改变,最终也是要死的;”代宗深有痛感,重重地点头。
郭暖摸了摸额头上一层汗,他理了理头绪接着说道:“真正想一劳永逸解决掉病根彻底康复,恐怕只有大刀阔斧的来一场地毯式全身内科手术治疗吧。嘎嘎,不过动大手术死亡率很高,如今堪比华佗的主刀医生也没找到,好比这病人心脏上得了一个肿瘤”郭暖生动地用手势比划了一下肿瘤的样子,其实这肿瘤是什么东东对于代宗这个唐代人来说还是很抽象。
“高技术的医生没有,心中还有瘤这么麻烦,也许一动手术刀心就停止跳动翘辫子死了,但动刀子搏一搏尽管几率很低,终究有那么一丝重生的希望的啊,这就要看您老的魄力和勇气咯,臣相信皇上您也是有这样堪比秦皇汉武的魄力的。”
郭暖不着痕迹顺带拍了代宗一记马匹,岳父飘飘然。郭暖暗喜,心里嘀咕:以后还得再加把劲,也许便宜岳父被说的心动了….放权给有识之士大刀阔斧改革藩镇节度使弊端的日子也不远了。
郭暖说完这句后给代宗稍微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手术,肿瘤,内外科…”代宗顿时惊叹地一拍大腿,便宜岳丈随即两眼发亮示意小郭子继续。
郭暖前世得过心脏病(跟肿瘤无关的心病),他也大体了解了一些心脏疾病的医学知识。要说心脏长肿瘤的病例那是极为罕见的,大概一百个心脏得病的人会有那么一两个可能是心脏是长瘤子,而且大多是液体瘤。
如今安史之乱后的中唐就好比心脏上长了一个大大肿瘤,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无比蛋疼的奇症病人。
昔日肃宗时期,由于宦官李辅国的拥戴才得以让太子登上皇位,加上节度使势力发动安史之乱,都城攻破危急存亡之际玄宗一路狼狈亡命蜀地。
身边所剩的追随者大多为家奴宦官不离不弃,至于国家危亡时中央朝臣大多倒戈投降献媚与节度使叛逆,加上地方官员无非不抵抗直接献城,或是在叛军未抵达之际撇下一城百姓连夜携带家眷金银细软潜逃。
几代先帝身遭此痛,他们遂都产生对周围臣子深深不信任感,要么朝臣多为奸佞不忠之人,要么地方节度使拥兵自重狂妄自大,这些武将要让中央深深戒备防范,剩下的家奴稍微在皇室困窘之际能紧紧追随了。
其实宦官家奴之所以从一而终把身家性命绑在皇室身上也是没办法的事。郭暖很早便看透了这点。
首先在崇尚天理伦常的朝臣眼中,太监胯下没了**,本身就是不健全的低贱人,自诩为高尚节操士子出身的朝臣当然不屑于跟宦官同流,所以当节度使叛乱时,文官自家性命都要苟且于镇将武官脸色,哪有心情顾低贱的太监们死活。
第二,历史上每逢都城攻破,皇室慌忙逃跑时,宦官们也想低眉赔笑向叛乱的武将投降啊,可惜悲催的是人家叛乱者看不上不收啊。
想想也是,武将造反要的是强悍的兵卒,你们一个个死太监终年在宫内养尊处优,皮肤水嫩嫩的,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之力,提半桶水也要弯腰矫情地喘息一下,哪比得上终日浴血奋战如狼狮虎的将士们。
再说大多太监目不识丁,多出自家庭极为窘困的农家,无可奈何要么家长为儿子未来能吃饱要么自宫要么被自宫送到了宫中当太监。郭暖记得明朝第一太监号称“站皇帝”的魏忠贤,权力一万零一人之上,照样玩翻帝国,而且他也是不识字的。
不识字?武将一般都这样想法嘀咕着:那有个毛用?不能打仗,又不能识字,怎能当帐下幕僚文员,当俺革命起家紧巴巴的后勤粮草是天上掉下来养白吃的啊!
所有太监们统统果断不要,战乱时就让这群寄生虫自生自灭吧….恩恩,要是以后俺当了皇宫的主人,后宫佳丽三千要找家奴看紧不能让她们偷汉子,以后的事儿以后说嘛,大不了在民间找几千个良民再阉一批,进宫当太监工资福利高,死了一批还有一批自愿想阉**…
总之太监是上帝造物主在人间没有生产过的东西,悲催的境地,个个都不被太信任,那只好死命贴近自家皇帝主子的屁股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亡国时只得匍匐在皇帝主子膝盖下假装陪笑脸表忠心搏取一个忠心的好名声。
朝臣,武将,都会架空自己的权利,没人用啊,没法子,历代皇帝们都只能在最矮的潘长江堆里挑一个稍微高个的家伙凑合用呗。
总之中唐时期极为无奈的皇帝们产生了看似宦官稍微一丁点值得可靠忠诚的错觉,岂不知一让他们上位,昔日地位最低贱的一类人就要掌握了权利宣泄极为恐怖的怨气啦!文官?看不顺眼的,杀杀杀!武将?有危险的,宰宰宰!
“微臣一家之言以为,如今中央势力颓萎,地方节度使势力坐大,是自贞观盛世以来埋下的病因,长此以往累积导致了如今自食苦果。究起原因是此消彼长力量对比失衡所致。”
郭暖肚子里想的倒很多,但他不能什么都点明啊,不然会令代宗很难看,这点人情世故不懂就白在官场混了,忠言直谏太逆耳了,良药不加糖很苦口,总之尽量婉转含蓄点提示一下行了,避免有副作用。
“嘎嘎,中央力量消弱的缘由,其一,朝中朝官派系林立,加上政见不和,难以形成合力有效运行官僚机构。
嘎嘎,其二,宦官势力盘根错节难于消除。归结于皇室偏爱信任宦官,授予太监宦官过多中央禁军军权,导致宦官贪赃枉法更重要的是不懂政事的太监常年横加干预朝官理政,内部当然不和,政令难于实行也必然,中央力量倾颓是一定的现象啊。”
郭暖其实跟太监也没什么仇恨,其实他还是挺喜欢一些忠诚的太监的,不能一竿子打死,比如师父黄公公…
“嗯,地方势力坐大,节度使武将拥兵自重,辖区内既行州牧之职,税赋,民事,农桑,治安等文政无所不领,而且统领防区军事,兵甲,徭役,战备,武将幕僚任免无一不包,总之极欲于一身节度那是大大的不对,更重要的是节度使拥有世袭的实际惯例。”
“再说国内疆土崩分离析,外敌随即虎视眈眈掣肘牵制,企图从中捞些油水,要完成中央集权大一统的局面,朝廷还有很长路要走!”
郭暖其实还想从民生经济上来论说,不过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凝神静听的代宗抬头环顾四周不由哑然,天色昏暗,远处一群提灯宫女伫立等候着,估计是瞧见代宗没有吩咐仆役前来打灯照明,两人在黑漆漆的亭中商谈国,一直是无人敢上前打扰。
良久,低头不语沉思的代宗颤颤巍巍地撑腰站起,由于在石凳上专注坐了几个时辰,站起来的时候腿部一阵麻木,两眼发晕。
“嗯,天色已晚,想必爱卿论述了一整天也累了,暂且退去,朕要会寝宫细细思量今日爱卿所谈的内容。”
代宗拿起桌上的九连环塞到郭暖手中,他脸色上看不出情绪,只见代宗朝郭暖轻轻挥了挥手随即说道:“给,这是灵儿给你的礼物,环环相扣,暗含天理九阳之数,很巧妙的玩具。”
郭暖一愣,他接过后随即恭敬地叩首告退道:“遵命,微臣告退!”去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