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乌木逐渐进化,会开始回答“是”或者“否”,有问必答。
再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池宁弄丢了他的宝贝乌木,重新找回来之后,这木头便一天比一天聪明,如今与其对话已经与常人无异。
不,比常人还要神异。
普通人若是捡到这样古怪的木头,大多会感觉到害怕,但池宁却不会,他只觉得这小别致真东西,自己捡到宝了。
池宁在脑中客客气气地回答:【那就麻烦您了,原君。】
是的,池宁的宝贝乌木还有名字,应该是它给自己起的,单名一个“原”字,不知其意。“君”是池宁给乌木加上的敬称,有时候还会变成“原君大人”、“原君殿下”,视情况来决定自己的尊敬程度有多高。
池宁对任何于自己有用的东西,都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与尊重。
【哦?】原君的声音有着很具体的形象,低沉,磁性,带着某种邪性张扬的力量,让人只听声音,就足够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邪神形象,【一般人遇到这种很快就能自己解决的情况,都会选择等吧?】
【既然有更快、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为什么要等?】池宁理直气壮地回。
之前池宁在宫里还得用时,就经常有人在先帝面前说他耽于享受,怀疑他比女人都娇气。对此,池宁必须得澄清一下——是真的。
一个人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有错吗?
没有错。
既然能用法术解决,那他又为什么要在车中枯坐?对折磨自己有瘾吗?
原君轻笑了一声,像毛笔画过宣纸,似羽毛抚过琴弦,需要很用心才能听出。他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从我这里得到力量,你想好日后要怎么还了吗?】
池宁镇定自若的反问:【您现在需要吗?】
原君停顿片刻:【……暂不。】
‘这不就得了?’池宁给了乌木一个一切尽在不言说的眼神。他捧着乌木的态度还是郑重又恭敬,好像他真的有多崇拜这位君上似的。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就请您先借给我,待日后需要还的时候再说。】
像极了一个随时准备跑路的老赖,连承诺都给得稍显敷衍。
原君不亏是邪神,不仅没生气,还再次愉悦地笑了,他被这种及时行乐的态度取悦了。在施法的同时,他给池宁丢下了一句微妙的评价:【你可真有趣。】
【为了能讨您喜欢,我会一直这么有趣下去的。】池宁报以微笑。
说完,池宁便感觉到了一阵清风拂面,又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轻柔抚过他的脸颊,清清凉凉的,带来了别样的刺激。
池宁外表有了怎么样的改变不好说,至少这法术施展得颇为提神醒脑。
然后,池大人就像捧着祖宗一样捧着他的宝贝乌木下了车,让站在车外负责抱猫的小随从苦菜,还略略在心中奇怪了一下。按照池宁过往的习惯,他可不会这么早下来。但苦菜深谙一个好狗腿的第一生存法则:不该好奇的绝不好奇。
“大人。”苦菜带着人上前行礼,像个巧嘴的八哥,巴巴地讨着吉祥。
马车外,阳光和煦,惊蛰初至,家家户户祭祀白虎的剪纸都已经挂了出来。
池宁抬起一手挡在眼前,看着光影从白里透红的指尖扑洒而来,仿佛肌肤上的细纹都被照了个透亮。恍惚间,他这才想起,原来已经是惊蛰了啊。他一路日夜兼程从江左赶回京城,早就忘了今夕何夕。
苦菜抱着黑猫,缀在池宁身后,低声询问:“大人,咱们今年祭拜白虎吗?”
池宁是没有祭白虎的习惯的,准确地说,他没有祭拜任何神佛鬼怪的习惯,连大部分宦官都宁可信其有、在当值之前一定会拜的殿神爷,也没有分去过任何一个眼神。
但今时不同往日。
苦菜生怕他家大人不知道,积极解释:“老人都说,白虎主口舌,是是非之神。”
池宁身边的人都觉得,池宁几个月前之所以会被下放江左,一方面是因为张太监出了事,另外一方面也和小人作祟分不开。张精忠一辈子收徒无数,桃李遍布,视若亲子的得意门生也有三个之多,偏偏却只有池宁受了连累。怎么想这锅都不能完完全全地算在张太监他老人家头上。
“你的意思是,我不给白虎口上涂血抹油,就会有人去天子面前挑拨离间嚼舌根?”池宁在原地驻足,托腮沉吟。
苦菜激动地点了点头,大人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一片忠心,可表日月。
“那就更不能拜了。”池宁说完,就一撩袍角,缓步朝着早已经等在府门口的宅老走去。一路上还不忘对他的乌木许愿:【您可一定要保佑有人在天子面前说我的坏话啊,用力点,不要停。】
阳光下,乌木好像真的闪过了一层光彩,予取予求,无不答应。
苦菜一脸懵逼,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他天生八字眉,苦瓜脸,在自己的提议被驳后就变得更苦了。
池宁的外宅位于城南的青石巷,邻里不多,闹中取静,一面足够感受人间烟火,一面又可以享受幽深巷内的古朴大气。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仿园林老宅,不算什么知名院落,但胜在宽敞明亮不打眼。
院中有一棵至少有百年树龄的古树,需要几人才能合抱,常年绿荫如盖,生机盎然,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