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开口——
“沈恪啊,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在想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顾念同门情谊呀,也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可能只是觉得愧疚,因为我的人生都被你们两个毁了,是吧?”
“我那时在网上查童婧的资料,正好被你撞见,所以你才会带我去上海出差,对不对?”
“你们两个联手设了局,故意让我撞见童婧和周仲安一起吃饭,所以我怀疑周仲安是真凶就更顺理成章了。”
她觉得一切都太荒唐,荒唐到她都忍不住想笑,
“你们母子俩明明那么恨沈赋嵘,可却从没和我说过我的身世。你说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说,也不方便做……到底是因为你不方便,还是因为你只是害怕?你害怕我一回到桑家,就会求爷爷帮我查清当年的冤案?”
“后来,你一直故意误导我们,想让我们误以为周仲安是凶手……你差点就成功了。”
若非当时沈赋嵘想要毁她名声,令这桩陈年旧案在网络上重新发酵,恐怕根本不会有后来董成等人的证词。
桑旬轻轻笑,眼圈却是红的:“如果不是沈赋嵘打乱你们的计划,那恐怕现在,周仲安就成了你和童婧的替死鬼吧。”
她想起那个小小的黄色平安符,反面绣着一个“婧”字。
在童婧死后,沈恪不远万里,也要贴身带着。
到底是童婧的遗物还是童婧赠予他的信物,她不得而知。
桑旬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落在衣服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轻轻咬着牙,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心底澎湃的恨意。
她脸上泪痕未干,却笑起来,样子有些狼狈,她自嘲道:“我当了这么久的傻子。”
六年前,他把她当傻子,六年后,他仍把她当做傻子。
“沈恪啊沈恪,当初你说你不能争……你根本不是不能争,你是没有资格争。”
☆、56晋江独家发表
王助理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正是凌晨,他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的问:“没打扰到你休息?”
席至衍同他交待的是,一旦查的事情有眉目,就立刻向自己汇报。
电话这端的男人自然还没休息,他看着落地窗外的繁华街景,已近凌晨,但外面大街上仍是车水马龙。
有世界闻名的交响乐团来京演出,就在不远的大剧院举办大型音乐会,此刻路上的车流正是散场回家的乐迷。
席至衍看着落地窗外霓虹闪动、流光溢彩的夜景,一时竟有些恍惚。
隔了几秒,他才低声开口问道:“查到什么了?”
王助理却被他这简单一句问得哑了声,过了半晌,他才讷讷说:“不如我过来找你,当面说……可能比较好。”
席至衍察觉到不对劲,但也只是说:“我在家。”
挂了电话不到五分钟,一楼前台便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楼下有一位王先生找他。
看来这回查到的东西的确棘手,王助理才会这般小心翼翼,一早便等在了他家楼底下。
席至衍的嘴角微沉了沉,然后对前台道:“放行吧。”
王助理坐在席至衍对面的沙发上,脸上神情颇有些惴惴不安。
他斟酌许久,才吞吞吐吐起了个话头:“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席至衍不耐,有些粗暴地打断他:“说重点。”
王助理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横下心来,咬牙道:“童国辉那边,六年前和现在,都是靠沈家的关系摆平的。”
其实方才看王助理吞吞吐吐的那模样,席至衍就猜到他查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他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这样难堪。
席至衍深深地吸一口烟,然后又哑声问:“会不会是沈赋嵘那边的关系?”
他记得,六年前的那一晚,沈赋嵘也是到了场的。
王助理摇摇头,他小心翼翼看席至衍一眼,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提醒老板:“他是站这一派的。”
席至衍觉得脑袋钝钝的疼,仿佛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脑中不停地搅。
“我想想。”他将手中的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抬起视线看向对面的助理,“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一整夜的时间,也足够让他想清楚许多事情。
至萱中毒的前夜,除了沈赋嵘,沈恪的母亲也在场。
席家和沈家是老相识,他的母亲和沈恪的母亲也别了一辈子的苗头,两人都是千金出身,有时较起劲来,在场面上便会明嘲暗讽起来。
只是至萱出事后,沈母便对席母多加忍让,不仅如此,反而经常来家中陪她说话解闷。
这并不奇怪,包容一个刚失去女儿的母亲,是多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到后来,沈恪突然中断博士学业,回国来继承家业。
起初席至衍是十分惊讶的,因为他和沈恪从小相识,一早就知道他无意于这种俗事,但最后还是回来接管家业,以那样突兀的方式。
他从未防备过沈恪,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初沈恪几次三番都想要将作案嫌疑往周仲安身上引。
这令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沈恪的动机。
一旦将疑问厘清后,席至衍便连一秒都不能再多等,他连夜开车直奔沈家,却从佣人那里得知沈恪在国外中枪的消息。
震惊之下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又问了沈母在美国的联系方式,算好了时差,这才将电话打过去。
他平心静气道:“阿姨,他怎么样了?”
也许是意外于他的来电,愣了会儿沈母才答道:“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你别担心。”
席至衍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想了一会儿,他才说:“阿姨,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过来看看。”
沈母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照顾重伤的儿子,自然有力不从心,当下听席至衍这样说,心下宽慰:“这边阿姨一个人的确顾不过来,那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受累。”
他的声音很淡:“应该的。”
通话结束后,席至衍还维持着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
他靠在车身上,仰头,望见头顶一片灰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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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至衍到的时候,沈母正坐在沈恪的床前削水果,沈恪微闭着眼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母亲说着话。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沈恪先瞧见他的,沈恪躺在病床上冲着他笑:“怎么把你给惊动了?”
席至衍神色复杂,过了许久才低声回道:“来看看你死了没。”
沈母没好气的拍拍他,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席至衍脸上神色明晦不定,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样久,他才终于转向沈母,低声道:“阿姨,你先回酒店休息吧。”
他伸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沈恪,“我和他说会儿话。”
沈母不疑有他,对席至衍点点头,又笑道:“你在这儿看着他我放心。”
沈母走了,席至衍又看了眼坐在房间一角的拉丁裔护工,没吭声,在沈恪床前坐了下来。
大概是看出他的神色有异,沈恪想了想,说:“谁到你面前说我的事了?”
警方这边并未将伤者的信息泄露出去,国内那边沈母也是极力瞒着,不知道席至衍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伤的。
席至衍抬头看他一眼,“我找你有事。”
沈恪这时终于察觉出气氛的诡异来,他没出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席至衍盯着他看了数秒,突然问:“怎么被打伤的?”
这事情沈恪没想瞒,也瞒不住,他想了想,便说:“我过来看桑旬,正撞上枪击案。”
其实席至衍早将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了,这么一问不过是想从沈恪口里听到而已。
“帮她挡了一枪是吧?”席至衍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他冲沈恪竖了竖大拇指,“英雄。”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十足,沈恪听见,不由得变色。
沈恪终究还是平静了情绪,他沉声道:“你和她已经分手了……帮她挡枪的人是我。”
顿了顿,沈恪莫名笑了一声:“至衍,你这样没意思。”
“没意思?”席至衍站起身来,表情森冷的俯视着半躺在床上的沈恪。
“沈恪,你来告诉我,什么叫有意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越来越冰冷,“把我妹妹害得不人不鬼,把她害得坐牢六年,这叫有意思,是吗?”
沈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席至衍压抑了几十个小时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他一把揪住沈恪的衣领,将他的身子重重往前一拖,他身上的各种管子和边上的仪器“乒乒乓乓”碰了一地。
沈恪……他以为沈恪是他的好兄弟。
没想到,这就是他的好兄弟。
席至衍双目通红,眼中汹涌着噬人的愤怒和恨意。
他收紧手掌,靠近沈恪,刚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一字一顿道:“沈恪,你他妈今天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当年你到底干了什么龌龊事?!”
沈恪的身体还未痊愈,虚弱得很,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他又重重咳嗽起来,喉中咳出的血沫溅在洁白的被单上,看上去十分可怖。
先前在旁边一直发短信的护工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冲上来拉着席至衍想让他松手。
沈恪微微平复了气息,转向vanessa,麻烦她先出去一会儿。
vanessa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病房。
席至衍终于松开了手,沈恪的身体脱了力,重重往后倒,发出很响的一声。
两相静默许久,最终还是沈恪先开口:“……要怎么说?”
他自嘲的笑起来,痛快承认:“是我。当年童婧给至萱下毒,都是受我指使。至于后来,桑旬的事是个意外……我只是想让童婧转移嫌疑,她是无辜被卷入。”
席至衍直直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