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人此言差矣,古法云‘发兵十万,日费千金’,除非能够速战速决,否则的话,只怕是得不偿失。况且殿下请想,各国为何臣服大燕?还不是为了自我保全,如若大燕的贡赋令他们无法承受,势必会奋力一拼,就算不能得胜,只要能拖些时日,对大燕来说势必是雪上加霜。试想,若大燕能够顺利得到粮食,老百姓固然要歌颂皇帝陛下英明。但若是失败了,殿下作为燕军的统帅之一,这个办法又是你提出来的,那么到时候,这个责任你想想到底该由谁来承担?”苏凌这些天听宇文熠喝元珏的交流,对他目前的处境也很清楚,一张嘴便切中要害,较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大来说,宇文熠现在最重要的是万万不能授人可以用来攻击自己的把柄。
宇文熠一听果然犹豫起来:“那你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苏凌现在只想让他放弃增加贡赋的想法,出起主意来自然也就不遗余力。
“适才我们路过粮店时,那老板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无粮,殿下以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既然有人看到他进了一百车粮食,却只买了半月,那么他说谎的可能就性很大。”宇文熠沉吟答道。
“不是可能性,他肯定在撒谎。大灾将至,奸商们囤积居奇,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仅仅是他,所有的粮商皆是如此。不独独粮商,很多有钱人也囤积了不少粮商,甚至朝廷官员也是一样。”
“那又如何?”
“殿下回去后,不妨将灾情说得严重一些,再把部分原因归结为官员和奸商的囤积,请求陛下下旨严办。而殿下则一方面可以真的获得大量的粮食,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说道这里,苏凌望了宇文熠一眼。
“另一方面如何?”
“另一方面殿下可以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不需要太多,拿几个对方的人出来开刀,当然,其中的轻重自然是殿下掌握,这样做无非是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那些上蹿下跳的人自会收敛不少,而现在还摇摆不定的人自然也就识趣了。殿下试想,在这样的大灾之年,谁家不多存点粮,纵然不拿来卖,总还得防着挨饿吧。老百姓没有消息来源,当然来不及去囤积,官员没可个个都是消息灵通。要我说,用这个噱头去找他们的麻烦,定是一抓一个准。就算你父皇问起,也可以解释为非常时期,矫枉必须过正,他身为皇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定会支持你。”
宇文熠这段时间正为如何扳回一城苦恼不已,听了苏凌的话不禁心动,却又不无疑虑:“现在别人可是在费尽心机拉拢人,我这么一干不是大失人心么?”
苏凌一笑:“光靠拉拢是得不到人心的,要得人心需得恩威并施。不仅要让他们知道殿下仁义,更要让他们明白殿下与别人不一样,你手中握有重权,直可生杀予夺。先让他们畏惧殿下,殿下再施以恩惠,只有这样,人心才能顺服。”见宇文熠还在犹豫苏凌又道:“人心固然重要,但其中最重要的是谁的心,殿下可知?”
“自然是父皇。”
“那么殿下想想,若你父皇处在你现在的位置,他是一味的施恩呢,还是恩威并重?有子类父,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
宇文熠一听这话,只觉豁然开朗,睨着苏凌道:“凌果然是做过大将的人,这法子我看可以试试,若是成功了自会重重赏你。”
苏凌哪里稀罕他的赏赐,表面却不得不应付道:“谢殿下。”
宇文熠哈哈大笑:“你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担心我会向父皇建议加重大夏的贡赋么?真是忠心可嘉。不过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这法子还是不错的。”嘴上这样说,心里觉得苏凌这番话可谓是直入了自己的心里。
五十六
万花楼莺歌燕舞。宇文熠多日来受到威压,一直不知该如何反击,心中郁结了,今日忽然解开,直觉轻松不少,搂着紫烟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想要留宿万花楼。
薛正见此地人杂,只怕有什么危险,极力劝阻,宇文熠这才作罢。
第二日,宇文熠一觉睡到接近晌午才醒来,看看高悬的日头,连叹喝酒误事。薛正已经把车马准备好,宇文熠简单吃梳洗,吃了点东西,一行人便继续上路,去往下一处清河县。这样一来,时间耽误不少,加之沿途查探,原定的晚上在清江县安歇的计划也就自然无法实施。
这一路人烟稀少,一行人虽说是马不停蹄,却依旧直到戌时才在路边找到一家小客栈。
客栈外三只红灯高悬,随风摇摆。侍卫上前叫门,立刻便听里面一声应答:“来了。”接着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满面堆笑的店家探出头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薛正走上前去:“安排二十间上房,把马拉去好好喂喂,快上些吃食。”
那店家急忙答应着:“小的这就去,各位客官请进。”
苏凌瞟了店家一眼,跟着宇文熠进了店门。大堂内摆着十几张桌子,众人早已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一进店便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小二端上茶来,苏凌似乎渴慌了,几步走过去接过茶壶倒上满杯便想喝,忽又嗅嗅:“什么味道呢?你这茶莫非是早上泡的?”
那店家一愣:“客官哪里话,这可是刚刚泡好的茶,客官不信尝尝。”
“不对,分明有股放久了的馊味。我说店家,现在天气这么热,早上泡的茶早该馊了,要不就是你这茶叶是泡了水的,这种劣质茶叶可叫人怎么喝,你道我们不给钱的么?”
店家也放在笔尖一闻:“客官,没有什么怪味啊,你该不是弄错了吧?”
苏凌一脸认真地看他一眼:“老板,我们跑了这许久,和了馊茶可是会闹肚子的,你若不相信这茶有问题,可其他人来闻闻。”说着转向薛正:“老薛,你来试试看。”接着这一转脸之机,丢给薛正一个眼色。
薛正虽已渴得厉害,但他身为侍卫长,本就极为警觉,见苏凌神情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一声,走过来端起茶杯闻了闻:“店家,你这茶是馊了,想来你这小店也拿不出什么好茶,还是倒些白开水吧,越快越好。”白开水清冽无味,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容易被发觉,难做手脚,相对而言要安全得多。
店家悻悻转身,不一会便端上了白开水,薛正悄悄查验后,这才端给宇文熠。
喝完水,苏凌让店家带自己前去小解,店家应了一声,带着苏凌来到后院。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大堂里侍卫们的说笑声以外,便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在寂静的院内发出空旷的声响。
店家举起蜡烛走近苏凌:“客官,您小心道。”
苏凌借着被夜风吹得不住摇摆的灯光环顾四周,但见小院内的树木漏下昏暗的月色,影影绰绰,和着烛光一起摇摆:“店家,今晚我们就住这个院里么?”
“不错,客官,我这小店开了十多年了,这南来北往的客人可多了去了,没人没人不说好的,您就放心的住吧,保证您是宾至如归。”
苏凌笑嘻嘻道:“这个我知道,我们今天也是一路打听过来的,说你们这里的贵妃鸡也是一绝啊。”
店家略一愣,慌忙点头:“是啊,小店的贵妃鸡酥滑爽口,没想到客官您也知道了,待会就尝尝吧。”
苏凌回到堂中,厨房已经开始上菜,众侍卫围坐在四张矮桌边,宇文熠、元珏、薛正靠窗坐着。见他过来,宇文熠拍拍自己旁边,让他坐下。苏凌对着几人眨眼,那几人皆心领神会地点头。
“王刚,过来。”薛正点手叫过一名虎卫:“我白天跟你说的,叫家里赶紧把后院的那个水坑埋了,免得有人不小心掉下去,你把信捎回去没?”
“捎回去了,老爷管事的放心好了。”
这时酒菜已上得差不多,店家远远站在柜台前,只见这一行人似乎已经饿得不行,一个个大吃大嚼。
店家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微笑:“一、二、三,倒也!”
随着这声“倒也”,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刚刚还在店中喝酒喧哗的人,便歪歪斜斜到了一地。
“出来吧!”
数十名黑衣人从两道门外涌入,手中钢刀闪亮。
“老大,行了么?”
店家走过去,轻蔑地看着伏在桌上的宇文熠:“我道当今太子会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没想到竟这么无用,枉费我辛苦布置一番。似你这种人,确实不配做我大燕的储君。”说着从身边人是、手里接过一柄形态怪异的弯刀:“既然你不配做大燕的太子,就去做阎王爷的太子吧!”
原本佝偻肥胖的店家此时忽然挺直了胸膛,目光如电地向宇文熠走来,每走一步,脚便如同被钉子钉在地板上一般,异常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