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马上就装完了。”肖浚睿试图挣脱苏凌的钳制,却被抓得更紧。
“殿下,这些东西现在还有什么用?带些细软就可以了。”
“带些细软只够自己花,我大夏的军费怎么办?”肖浚睿终于甩开苏凌,神色从未有过的庄重:“我大夏不能永远被动挨打,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打回来,到时候我还要跟凌在这恒梁王府里喝酒画画呢。”
肖浚睿的眼里跳动着火焰,坚定的光芒映照得辉煌的灯火也失去颜色。
苏凌呆了半晌,这才重重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苏凌短视了。”说罢接过一支箱子帮着往车上递。
肖浚睿长吁了一口气,也挽起袖子动手帮忙:“还好攒了这些东西,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再怎么说也比金银轻得多。”这些东西过去对他来说都是玩物,这时却已是一大笔财富。
东西实在太多,要全部拿走根本不可能。肖浚睿挑挑选选,把笨重的和价值不太高的都仍在了王府,即使这样也装满了那十余辆大车。
黎明时分,肖浚睿终于赶上了队伍。放眼望去,圣京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一条灰色的线,消失在天地相接之处。
烟尘飞扬间,华舆与篷车连尾并驾,这些平时连跟平民同席都会觉得耻辱的贵人们,此时再也没有精神去计较自己是不是威风高贵,一个个惶惶如丧家之犬。
“殿下,想什么呢?”苏凌不知何时来到了肖浚睿面前。
“凌儿,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信不信?”肖浚睿眼底沉着深邃的眷恋,萧瑟苍凉得一如这秋日的长空。
苏凌发现这个游手好闲的荒唐王爷似乎忽然长大了,虽然陌生却让人安心。其实忽然长大的又岂止肖浚睿,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山河破碎,国家危亡之际,又有谁还能保有那份无忧无虑的纯真?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苏凌笃定地点着头,伸手与肖浚睿握在了一起。
晨光给两个挺直的身躯被镶上了金边,银甲反射出点点寒芒。无边的旷野和看不到首位的车流被定格成了永恒的背景,时间似乎瞬间凝固了,四目相对间,大夏未来的君王和大将军立下了誓言。
一百
大队一路向南,秋色渐浓。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洪州被破,镇国大将军苏万钧殉国。
仅仅过了五天,圣京便沦陷,太子萧任则率军与燕军血战三日,战死在城头。
宇文纵横攻入圣京,发现肖赞等人已经逃离,片刻也未多留便挥师追赶。
得到的都是这样的消息,南奔的队伍一片骚动,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
平民们发现跟着皇帝非但难以得到保护,只怕还要成为靶子,于是很多都自行散去,躲到偏远的乡下。躲无可躲的王公大臣则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肖赞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离开闳都之前便觉得有些不适,连日奔波加之重重打击,病情已经十分严重。
赵无忌等一干臣子哆哆嗦嗦地跪在车驾前,将太子和镇国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奏报给大夏皇帝时,肖赞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却狂喷出一口鲜血,从皇舆上栽了下来。
惊慌失措的众人急忙将其扶起,肖赞却已是面如淡金气若游丝,自此昏迷不醒,不到十天便龙驭归天。
太子和皇帝先后去世,群龙无首的大夏臣子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这个紧要时刻尤其如此。
但皇子们一到十六岁就要封王就国,基本都不在京城,自然也不会跟着皇帝一起逃亡。大臣们面面相觑了大半天天,才有人忽然想起,恒梁王肖浚睿此时不正在队伍中么?此言一出,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都到这个时候了,只要能不让那个位置空着,坐在上面的人哪怕是向来以不学无术而闻名于世的肖浚睿,也已经变得丝毫不重要。
一干大臣风风火火地赶到肖浚睿面前,不由分说便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肖浚睿还没来得及闹明白情况,便被推上了皇位。由于时间太紧,条件又有限,新君继位居然连新的冠冕袍服都没来得及做,肖浚睿直接穿上的父亲的一身替换的服饰,便匆匆登基,改国号承德。
赵无忌派人从附近的集镇搜集来了一些孝帐灵旗,翻飞的白幡和遍野的哭声让这支原本就凄惶狼狈的队伍更加无助。
肖赞的尸体无法按照祖制葬入皇陵,肖浚睿只好决定找个僻静的所在暂且安葬,等到将来再另起陵墓。
下葬这天,秋风漫卷,四野空濛。
肖浚睿带着百官长跪在父亲的坟前——那是一个小小的坟头,背后是浅浅土丘,刚培的新土带着淡淡的泥腥味,一刻柏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坟前。之所以会找这样一个地方埋葬肖赞,一则是为了便于将来寻找,二则是因为有大臣说,背后的浅丘和那棵柏树可以护佑子孙兴旺。
坟不敢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标记,普通得如混同乱石堆中的石头,任何过路的人都不会多看它一眼,这就是一代夏君肖赞的归宿。
“父皇,儿臣肖浚睿今日在你的坟前起誓,今生今世定要将燕贼赶出我大夏国土,收复圣京。到那个时候,儿臣定然会来此,恭迎父亲回归皇陵。”肖浚睿一字一顿,语声铿锵有力,显示出无比的决心和信心。
秩序井然地跪在他身后的大臣们听到此言群情振奋,齐声高呼万岁。激越的呼声惊飞了四野的鸟雀,直入云霄。
夜已深,高天上星光闪耀。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早已酣然入梦,原野如此静溢。
巡视完防卫的苏凌回到从马上跳下来,打算稍微小憩片刻。
树后闪出一条白影,苏凌刚要厉声喝问,却见那人对他摆了摆手,那体态姿势十分熟悉,竟然是肖浚睿。
“陛下,你怎么来了?”话问出口,才想起似乎有点不敬,待要见礼,手肘却已被肖浚睿托住。
“凌儿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
“现在不比过去,陛下是君王,而苏凌是臣子,君臣之礼不可废。”
肖浚睿似乎有些不高兴:“什么君君臣臣的,听得人头疼。虽然现在我当了皇帝,但浚睿还是那个浚睿。”
苏凌有一刹那的失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陛下,臣正想求见陛下,有本奏。”
“跟你说了,不许这个样子,难道当了皇帝就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了么,就非要去做那孤家寡人?”肖浚睿不管他的什么本不本,继续抱怨。
“陛下……”苏凌有些无奈。
肖浚睿干脆席地坐下,用袖子擦擦身边已经有些枯黄的野草:“凌儿来,我也正有事找你,咱们坐着说。”肖浚睿神色自若,和过比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两样,苏凌犹豫片刻,终于在温柔热切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坐下。
一百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