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让赵晋延撞到她那么尴尬的时刻。
她年岁其实早已经到了该来癸水的年纪,说来还是有些推迟了时日,先时长公主便让有经验的嬷嬷来告诉过她。但因着癸水一直未来,她几乎都忘记了这事。谁料到,竟然会在那么不恰当的时机……来了。
她不识水性,而那湖又深不可测,落水后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知道等到睁开了眼睛时,文太后、晋阳长公主甚至是皇后都围在她床边,而在外间,据说皇上带着几个皇子也守着,连她落水之前还在宫里的太子殿下也来了。
彩霞与绛雪二人倒是不在,只等着芙蕖开口问了,才知道两个丫鬟被长公主惩罚了。若非因着芙蕖此次来避暑只带了这两个贴身丫鬟,且芙蕖对二人多番看重,长公主怕芙蕖醒来找不到二人会难受,恐怕彩霞和绛雪此刻早已被长公主让人打死了。
芙蕖醒来后,文太后与文皇后自是连连安抚,只说让芙蕖好好歇息,唯独等人都离去了后,长公主开口问了几句。
虽然长公主是她的母亲,可芙蕖也直觉那日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加之她又没搞清楚情况,自是一问三不知。把长公主惹得好一顿无奈,偏生芙蕖还要给两个丫鬟求情。
晋阳长公主原本想要冷一冷芙蕖,可芙蕖这落了水受了惊,加上癸水来了寒气入体,模样瞧着虚弱的紧,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倒让她不忍心了。只好如了芙蕖的愿,免了两个丫鬟的惩罚让二人重新过来伺候芙蕖,明知其中有异,也不再对之前之事进行追问了。
其实倒真不是芙蕖有所隐瞒,而是她自己都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两个丫鬟一回来,她便迫不及待的问清楚了之后的事情。
彩霞和绛雪二人因着芙蕖醒来早,又及时搭救倒是没受多大的委屈,可长公主的威严早就将二人吓得不行。好在二人还算是个伶俐人,知晓若是对长公主说了真相,长公主定然震怒,她们二人决计逃不出一个死字,倘若硬着嘴巴什么都不说,反倒有可能挨到芙蕖醒来得救。
而事实上,这二人也的确是估量对了。
这边芙蕖问了话,彩霞和绛雪倒是没有对着长公主的嘴硬,反倒是争先恐后的将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芙蕖。
芙蕖落水后,两个丫鬟还未反应过来,赵晋延便跳入水中将她救了起来。可能是为了避嫌,赵晋延将人救起后,便立刻离开了。
等到彩霞与绛雪二人方才惊叫引过来的宫人们围过来时,也只看到彩霞与绛雪二人紧紧抱着芙蕖,两个丫鬟在人来之前,也特意用水将头发和衣服都弄湿了,对外只称是二人将芙蕖救起,当然这也是赵晋延临走时的吩咐,未免坏了芙蕖的名声。
不得不说,这慌乱中的权宜之计,倒还是比较得宜的。旁人见了这副景象,自然不会怀疑,加之当时情况慌乱,所有人都只忙着将芙蕖送回房中换衣请太医,也顾不上去发现什么破绽。
两个丫鬟可说是对赵晋延感激至极,说到他的时候也难免会带上了崇敬的语气。芙蕖听出来了,却是一言不发。她其实也知道赵晋延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兼大大的好人了,她也应该特特感激对方一番才是。可是,芙蕖的心中却是生不出半丝感激之情。
一想到若非这厮无缘无故跑来说她要跳湖,她也不会被他发现来了初癸,若非被他发现了初癸后一惊一乍,她也不会被吓得失足跌下湖面。
说到底,事情虽然是靠着他解决的,但事情的起因还是对方。
更何况,如今她可是大大的受罪了。在这炎热的夏季,竟然生了今年以来第一场病,偏生还是伤寒。
夏天的伤寒,最为折腾人。恰好又遇到芙蕖来了癸水,这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芙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受过罪。
避暑行宫虽然比京中要凉爽的多,文太后又疼爱她这个外孙女,特特给她选了一间最好的屋里住着,但依然改变不了这还是大夏天的事实。
晚上倒也罢了,太阳下山,又依山傍水,热度自然会低下来。可白日的时候,却是难受的紧。其他人这个时间自然用上了冰,但芙蕖却没法享受这个待遇,甚至连风扇都不给用。
芙蕖躺在床上,犹豫一条落入浅滩中快要被晒干的鱼条一般。
她数着指头盼着日子,葵水七日便可走的干净,而如今这药,还得喝上两日……明明她便觉得仿佛像过去了许久时光,可为什么日子才过去一日。
芙蕖很想在床上滚来滚去打发时间,但这样很不淑女也不好看,更重要的却是,她此时根本不敢滚,万一不小心弄脏了床……
在床上这般无聊的躺了许久,芙蕖终于有些忍耐不住,正要让丫鬟们去给她找本书打发时间,便是拿来的书,是她看了便想睡着的诗词女四书,她都乐意。
不过不等着她的吩咐下去,晋阳长公主却突然来了她的屋里。
芙蕖忍不住坐起了身,正要开口叫娘的时候,晋阳长公主却是不满的摇了摇头,冲着芙蕖轻声道:“你这孩子,自己的娘亲这般客套做什么,躺着躺着,不用起来行礼!”
“我躺着骨头疼,所以才想坐起来换个姿势,对了,娘您怎么来了,我还想让彩霞和您说让您别来了,免得把我这病传给您。”
芙蕖并未听着晋阳长公主的话,晋阳长公主也未在意,只是让自己身边的青语上前去扶起芙蕖,而后冲着芙蕖开口道:“你这孩子,昨夜可算是吓死我了!要是你出点事情可让娘亲怎么办。”
“娘……”
芙蕖心中动容,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长公主的手掌背上。
长公主低头拍了拍芙蕖的手掌心,看着芙蕖这副样子,倒也没有脉脉温情般的陪着芙蕖坐上好久,她只是嘴角笑了笑,替芙蕖理了理额上的碎发,轻声道:“行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这次来了癸水也是好事,说明咱们家芙蕖长大了。”
“娘……”
芙蕖有些不好意思,而长公主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说完这些后,她便起身站了起来,只最后交代了屋里一些丫鬟话语,便起身离开了。
芙蕖倒也没有生疑,反正自小到大,晋阳长公主都忙得很,莫说是亲手来照顾和她夏越朗,便是陪伴都极少。
见晋阳长公主要走,她还自己小声的冲着她轻声叮嘱了一句:“娘从我这边出去,别忘记喝一碗药预防预防,可别被我传染了。”
“嗯。”
晋阳长公主理性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芙蕖傻,更不会说诸如“自己女儿生病,便是被传染又何妨”之类动人的话。晋阳长公主的思维模式也向来简单,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绝对不会去拒绝,就像是这喝药,她知晓喝药能够预防疾病,她便不会去拒绝。
汤药被端上后,晋阳长公主伸手接过,如同饮茶一般往嘴里送去,从始至终,眉头未曾半分皱起。
她喝完之后,将空碗递给了青语,捡起了放在手边一盏清茶清了清嘴,而后低头继续拿起了毛笔往信纸上写了些什么。
她写字的速度不快,甚至是有些慢,可她的字体却十分霸道,瞧着并不像女儿家的清秀。而她用着不快的写字速度,也很快慢慢的写满整个信纸。只待写下最后一个笔画后,她随手将手中的毛笔扔在了一边,拿起信纸轻轻的吹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轻声开口道:“芙蕖那傻丫头,以为自己闭着嘴巴不让,让丫鬟们嘴硬不说,本宫便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这性子,反正不像本宫,受了委屈还要憋在心中。”
一旁青语闻言,轻声开口道:“郡主懂事,不想让公主操心。”
“生了她,自是要给她操心一辈子。自己女儿被人欺负了,哪能任由着被人就这么欺负了去!”晋阳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低首将手中的信纸折上三折,放入了一旁的信封之中,她动作流畅,举止优雅高贵,一举一动之间,皆带了一股别样的韵味与风情,也带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果断与霸气。
☆、二十五、探病
如今天下升平,国泰民安,边疆也十分安宁,并无外敌来犯。
只是这军队,朝廷却并未做任何的削减,大支的军队依然驻扎边疆苦寒,日夜操练着。而每年里大笔军费的支出,朝上众臣也对该不该削一事也做过激烈讨论。但结果还是一样保持着这笔支出。毕竟当今圣上无意裁剪,作为一个登基已久,威严甚重的皇帝,还不至于在这点子事情上便拿不得主意。
每一季的军备物资都需由兵部与户部协作共同完成,但因着旧例可循,便是两部合作,也并无多难。
皇上有意让二皇子赵晋安入兵部行事,选择从此事上入手,自是最合适。毕竟名头够响,办起来,也不难。
众人几乎是心知肚明皇上定然是要将此事交予赵晋安,甚至连赵晋安自己,都觉得*不离十,甚至有的时候在路上遇见兵、户两部之人,还会故意停下来寒暄一番。
岂料,这十拿九稳之事,却在最后出了茬子。皇上的确是下了旨意,由皇子主事,兵、户两部共同协作完成这一季军备物资筹备,可这皇子,却从二皇子赵晋安换成了三皇子赵晋延。
赵晋安听闻旨意,整个人呆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头看向禀告消息之人再次确认:“我没听错吧,父皇让赵晋延来领这个差事,不是我?还是说,是你听错了?”
跪于下首禀告此则消息之人听到赵晋安最后所疑问的那一句充满了威胁语气的话语,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可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再次重复了一句:“奴才亲耳听到,如今旨意都下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却是猛然被赵晋安提起,赵晋延眸间充满了血色,怒目以对:“说!你是谁派来迷惑我的,有什么目的!”
“殿下饶命,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
下人被扯得东倒西歪,却是不敢挣扎,只能够哀声求饶。
求饶当然是没有用的,但幸好赵晋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松开了手,将人摔在了地上,可光这么做,根本不足以发泄他心中怒气,他又猛地将放在桌面上的茶杯点心盘全部推倒摔落在地上,身体瘫软的坐在椅子上,面上仍是一副不敢置信:“不可能,父皇不可能这么对我,父皇先时让我领了去北海的差事,也已与我透露过让我入兵部之事了。”
其实也莫怪赵晋安对于此事会有这番大的反应,毕竟此事原本他早已经看成了是自己的差事,且这件事情也对他日后能否顺利进入兵部领事有着至关重要的象征意义。突然被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冒出来给抢了,这让他如何淡定。
只是,在发泄完怒气,重新坐到椅子上开始思考的赵晋安,心绪倒是冷静了下来。
无缘无故,差事不可能被抢。便是不用找人来分析,赵晋安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只是,又是谁动的手脚?
赵晋安手指轻轻点在了桌面上,一点一点的分析:这个人首先得是不希望看到他顺利进入兵部,那么自己得权,对他肯定会有影响与危害?而这个人,也必须得有足够的影响力,至少能够说动皇上改变已经定下的事情,如今这全天下,都没有几人……
一点一点分析下来,赵晋安心中的那个人选,呼之欲出。
而他的眼里,也透露出了几分阴毒与怨恨。
若说赵晋安听到这份出人意料之外的旨意后所表现出来的是暴怒,那么赵晋延接到这份旨意后,便是沉默了。
他跪在大殿之前,跪在皇上跟前,听着太监宣完旨意后,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欣喜若狂,他只是静静的跪了好一会儿,方才伸出双手,开口稳声道:“儿臣接旨。”
太监将旨意交到了赵晋延手中,退后了几步。
而赵晋延接过旨意后,也就这么杵在大殿中央,傻傻站着。皇上拿着朱砂御笔往奏折上批了几字,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下边瞧去,看着仍是一脸沉默的三儿子时,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若是他旁的儿子接了这等委以重任的旨意,便是不像赵晋安那般能说会道,也该说几句场面话吧,便是太子殿下,都会简单说上几句保证,譬如“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力办好此次差事。”
话虽老套,但听在心里多少熨帖不是。
可赵晋延倒好,还真是从头至尾,除了那句儿臣接旨外,没有一句废话。沉默的让皇上都有些无奈了。
皇上从不掩饰自己在几个儿子中有所偏心的事实,而事实上,他也有这个任性的权利,每日里他国政大事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还操心在儿子之间平衡关爱之事。
太子是他嫡后所出,又是嫡长子,自出生起,便有着天然的优势,皇帝自然会最重视他。
而四皇子赵晋宁,是他的老来子,袁贵妃又擅博宠,加之这袁贵妃和四皇子的特殊身份,皇帝也不在乎纵容的去宠爱赵晋宁一些,甚至是将他给宠成一个废物。
唯有赵晋安与赵晋延这两个儿子,没有母族支撑,也没有一个貌美倾城的娘亲在边上吹着枕头风,只能够靠自己。
而两者之间的对比也是十分明显,赵晋安会说会笑,皇上便多注意了几分,想到一些差事,也会交给他去办。而赵晋延,虽为皇后养子,但一贯沉默寡言,便是站在皇子中间,也像个透明人,以至于变成了地里没人理会的小白菜。
想到了这里,皇帝对于这个一直被忽视的儿子,倒是难得没有责怪,还放柔了语气轻声叮嘱:“好好办差事,父皇相信你。”
“……是。”
赵晋延仿佛是极为不习惯皇帝这副样子,又是沉默了一下,方才回了一个简短的答音。
这让饶是有一腔父爱想要表达的皇帝,这会儿也全从嗓子眼里憋回了肚子。
他看向赵晋延的目光充满了无奈,最后只摆了摆手开口道:“行了,回去好好办差吧!朕便不留你了。”也免得相互尴尬。
赵晋延被嫌弃被赶,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浮动,只微微朝着皇上行了一礼,便真的起身告辞了。
反倒是皇帝在赵晋延走出大殿之前,又叫住了赵晋延,又说了一句:“此次差事,还是你晋阳姑母与大哥推荐的你,回头好好谢谢他们。”
“……是。”
赵晋延也不知道是因为吃惊疑惑,还是在犹豫,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简单的应下。
皇帝根本不想去理会这个三儿子了,实在是太木讷,太不知趣了。他堂堂一个做皇帝的,做父亲的,从来都是别人绞尽脑汁来讨好他,偏偏面对赵晋延,他竟然还要去教导这个儿子为人处世、人情世故。
简直便是心累。
不过,不管皇帝对于赵晋延有多少不满与意见,但旨意已下,差事便不会再改。而皇帝也开始思考起来,对于这个年纪与二儿子相仿的三儿子,是否也该开始锻炼起来。
这一次的旨意,虽是被他人影响,皇帝并无任何它意下达的,但皇帝也的确是如同外人所猜想的那般,作为一个标志开始重视起了赵晋延。
芙蕖这些时日一直呆在屋内养病,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外边风向变动。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芙蕖这病虽是不严重,可要根治,却不是一两日功夫便可促成,她反正整整喝了七日汤药,连癸水都走了,可这病却还未痊愈。
身体倒是舒坦了,就是嗓子一直未见好,不时便要咳上几声,也因着这个,芙蕖不敢出去走走,只闷在屋里,唯恐将自己这病传给他人。
这一日日不怕被传染的访客倒是极多,其中以赵晋安最为积极,但莫说芙蕖根本不想见到赵晋安,便是旁人她也都是同等对待皆拒了。这么多的人,除了晋阳长公主和夏越朗两个家人,便只见过那一日来避暑行宫游玩顺道来看她的文静姝。
不过,她人见得不多,礼倒是收软了手,她过目过的,没过目过的,据说早已经堆满了一个屋子。各类探病必须的药材补品之物,肯定不会少,便是绸缎首饰,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