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秀秀依依不舍,扒着栅栏院恨不得住这儿,最后还是被他拍出原形拎走的。
风衷送他们出汤谷去了,院里一下安静下来,大家都穿上了齐整的布衣,彼此看看,都觉得不伦不类,又有些好笑。
明夷卷了卷袖口,拿了那包谷物种子对斩贺道:“我们去把它种了吧。”
斩贺正要跟她出门,却见院外那两个银发白衣的仙人又回来了。
涂山奉道:“这可不是直接种的,得泡出芽来,再撒在地里等发秧苗。来,我来教你。”
明夷恍然大悟,刚要走上前去,忽然停下来问:“神女不是去送你们了吗?怎么你们回来了,却不见神女?”
涂山奉幽幽笑起来,那笑越来越诡异,看得明夷十分不舒服。两侧山壁上的阵法忽而亮起,她再看过去,对方根本不是那涂山族的仙人,而是两个面貌狰狞的妖魔。
“快进山洞!”明夷叫了一声,大家迅速跑到了山洞里去,男人们都拿起了武器,她拉着弓当先守在洞口。
“神仙都不是好东西,一定是刚才,那两个神仙引来的!”乘雷恨恨地道,一边找来弓箭。
明夷道:“他们是神女的朋友,神女靠得住,他们就靠得住,不要胡说!”
乌云遮住了太阳,吹来的海风变了方向,四处都是弥漫的妖气,阵法受到了压制,徘徊在院门边的妖魔忽然变多了,手中变出兵器,冲坏栅栏杀了进来。
“放!”明夷喊了一声,羽箭齐发,碰在他们身上却像是撞在了坚硬的山石上,一根根落在了地上。
山洞里传出惊慌的呼喊,明夷大声叫他们不要惊慌,自己的手心里却已满是汗水。
有道缥缈的声音浮在洞外:“一个都不留,小心他们脖子上的石头。”
妖魔们桀桀怪笑,直扑山洞,面前霍然落下火红的巨兽,白衣黑发的少女坐在上面,冷着脸挥出了龙桑杖。
生气瞬间将妖魔们震开,风衷重重掷出龙桑杖,直插入地面,裂开巨大的豁口,路径上的妖魔被吸纳了进去,又倏然合拢,只剩了几个,惊骇地不敢上前。
风衷跃下地,撑着龙桑杖挡在洞口:“我刚送走他们,你便派了爪牙冒充他们入谷下手,真是迫不及待。”
“世间已不需要什么凡人了,我能多等两天已经算有耐心了。”
天边云又阴沉了一分,两侧山头上陆续蔓延出黑沉沉的煞气,团团包围着山谷。
郁途的声音飘近:“凡人若能延续便是你的功德,等到他们都死了,不知道就凭你为天界留了几个小神,还能否顺利登仙。”
话音落下,煞气蔓延而来,整座汤谷陷入黑暗。
山洞的前方却有一方光明,穷奇的身下亮着阵法,风衷立在当中,易死换生术使煞气如风一般在院落四周旋转环绕,始终无法接近。
“别太硬撑了。”郁途带笑的声音骤然飘远,煞气之多,即便他本人也不敢亲身接近,纵然风衷能抵挡,在他眼里也只是片刻的事。剩余的妖魔都被卷了进去,瞬间消弭,他的意识无所依附,悄然离去。
风衷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山洞里的人看见她背后衣裳都已汗湿,不禁手足无措。
“神女小心!”明夷高喊了一声,风衷抬眼看见一缕煞气钻出了风里,扑向她的心口。
怀间陡然闪耀过一阵金芒,煞气稍稍退却,她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是蓝玉瓶里发出的光。
第067章 成熟
煞气虽未再近身,但也依然盘桓不去,层叠环绕,周围越来越阴暗,如同黑夜。
明夷不安地放了两箭,根本无用。
风衷知道他们心急,叮嘱道:“你们就守在这里,千万不要随便出来。”
明夷称是,眼睛紧紧盯着她脚下光芒渐渐暗淡的阵法,心提到了嗓子眼。
煞气席卷的圈子又迫近一分,穷奇吞吐着黑雾帮风衷驱散,却也收效甚微。
头顶的乌云被霍然劈开,强烈的阳光照了下来,整个山谷闷热难当,煞气微有收敛。
风衷身上压力一轻,抬头看到曦光立在双龙车驾之上,身姿修长,黑衣烈烈,手持长鞭破云而来。
“别靠太近!”风衷先前被他施法睡过去便知道他昨夜一定是去过那煞气封印之处了,频繁接触煞气对他没有好处。
曦光置若罔闻,车驾不停,龙大龙二当先喷出云雾来阻挡煞气,黑云好似从中开出了一条道路一般,他立在其中,对风衷道:“你再撑片刻,马上就会有帮手前来。”
风衷正奇怪是谁,忽有琴音传来,不合老祖自他背后凌空飞来,白发如雪,负琴于背,手中托着一只小小的木盒,打开之后,源源不断的万山泥土倾泻出来,往周围的煞气卷去。
她这才明白,差点忘了这宝贝了,好在不合老祖住得近。
煞气被黑泥坠着往两侧越分越开,但不合老祖身有魔骨,更易招惹这邪物,那煞气忽然就朝他身上缠了过去。他以琴音将之震开,将木盒抛给了曦光,倏然退远,消失不见。
忽有清亮的鸟鸣声破空入耳,一身青衣的青玄乘云而至,发间珠钗轻摇,腰间环佩叮当,愕然地看着眼前场景:“这是怎么了?”
风衷正可惜少了个得力的帮手,见到她精神一振:“你来得正好,上次不是用蛊引出了万山泥里浮连的挪移术?这次再用一次,把这煞气挪移走。”
青玄回神,手指从锦袋中捏出一只圆滚滚的虫子:“浮连的挪移术算什么,才能移那么一点远,我这些时日也是有长进的,你等着,我用这蛊虫将煞气牵引出人间,你在阵法中心可要稳住了。”
风衷点点头,忽然问了一句:“你不会是第一次用这个吧?”
“对啊,怎么了?”
“……没事,你快用吧。”风衷将龙桑杖用力插。进地里,牢牢握住。
山洞里的明夷不禁担忧起来:怎么好像神女背后汗湿的更厉害了。
煞气被泥土拉扯着往那蛊虫冲去,青玄扬手一抛,蛊虫引着煞气往远处飞去。
但实在是低估了这煞气,明明没有实体,却像是活物一般,被牵引时不断挣扎后撤,甚至想往山洞里扑去。风衷挡在洞口,被煞气卷住,阵法失力,她到底还是没稳住,连人带杖被拔起,被拉扯着跟随蛊虫冲向天边。
穷奇窜上来咬住了她的衣摆,但只撕扯下一片衣角。
“糟了!”青玄顿时慌了,乘云赶去追人,身侧的东君车驾已当先冲去。
察觉身后青龙呼啸而至,风衷勉强转身,伸出手去,已经擦到了曦光的指尖,不想身体跟着蛊虫的牵引穿入云中,却好似穿过了一片结界,眼前景象忽变,哪里还有曦光。
煞气全然没了踪影,四周景象也很是陌生,天上日光淡薄,脚下是座小岛,浮在茫茫大海之上,大海古怪,镜面一般,平静的一丝风浪也没有。
她撑着龙桑杖在岛上四处走动,发现这里有泉有树,好像是之前来过的甘渊,连忙走去泉水边,以龙桑杖探入泉水:“请甘渊神女现身相见。”
泉水激涌,甘渊神女蔚蓝的天衣在其中若隐若现,却如同幻影一般毫不真实。
“种神?”
风衷没想到会在此遇到她,实在惊喜:“要见甘渊神女一面实在是难,我想将找到了凡人的消息告知你都没办法。”
甘渊神女满眼惊讶:“凡间还有凡人?”
“没错。”
甘渊神女顿了顿,许久才缓下了这个消息,忽而道:“既然凡间还有凡人,种神就该在人世才对,为何出现在甘渊的倒影里了?”
“倒影?”风衷一怔,转头细看周围场景,发现所有事物都像是反了方向一样,再看甘渊神女,也觉得她像是在镜子里一样。
“难怪……这里好像是镜虚界。”
甘渊神女一听便蹙起眉来:“你怎么到那地方了?”
镜虚界是与人间相对的镜像之地,与元虚界一样,也是伏羲八卦阵中的一界。青玄这蛊虫还真能将煞气转移出人间,可是把她也转移来了,可就够头疼的了。
风衷将缘由告知了甘渊神女,她愈发忧虑了:“那曦光一定在焦急地找你,可惜我无法相助,这地方比元虚界还难以出去。”
受她提醒,风衷摸了一下怀间,忽然想起上次能从元虚界里出来,便是靠的蓝玉瓶里的小团子。
而且当时还只有曦光一人的精血,且是混沌未开的血团,这次却有五个,又成长至今,甚至能在煞气面前护着她,说不定找路会更加容易。
“请甘渊神女助我移动这甘渊镜像,我趁机找找出路。”
“好。”甘渊神女在泉水中盘膝坐下,凝神施法。
脚下的甘渊山头在海面上缓缓漂移起来,风衷捂着怀间四下走动,忽有感应,一路走到了海边,再踏出去一步便要跌入大海了。
“难道要从海水里过?”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而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这海水也许就是分隔人间虚实两面的所在。
遂不再迟疑,她用生气护住自己周身,纵身跳入了海里。
海水深幽,怀间五点金芒闪耀,时而一个个亮起,时而一起亮起,时而凑成一缕好似一体,时而又分开,窸窸窣窣的响。
渐渐往海底深处游去,越来越黑暗,直到四周都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怀间光芒闪烁。
但很快风衷就无法再往前游了,光芒还在眼前指引,身体却像是被什么挡住了去路,她用胳膊肘重重撞了一下,面前传出一声沉闷之声,迎着光芒,一双森森双目正对着她缓缓睁开,通红骇人,光是一只眼睛已经快有她大半人高。
风衷一愣,转头就跑,怀里的团子居然还挺兴奋,蹦跶个不停,一下一下像是撞在了她心口上。
她忿忿地捂了一下衣襟,真是要被这几个小家伙气死了,还没出生便这么调皮,给她惹了这么个大。麻烦。
后方那巨物似乎追了过来,搅动海水,一阵倒灌,风衷被卷着不由自主地漂流打旋,头都快晕了。
待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忽而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已经离那通红的双目越来越近,怀间光芒闪烁,照出了它张开的巨口和森森白牙,再靠近点就要成它腹中餐了。
风衷抽出腰间的龙桑杖一挥,藤蔓滋生,缠绕过去,她借力在上面一踩,往那巨物的头顶飞去,落地之后也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一杖刺了下去。
巨物发出一声闷吼,风衷脚下一晃,感觉整个海底都颤了颤,接着这东西倏然窜了出去,奋力扭摆身躯,想把她给甩下去。
风衷伏低身子,握紧龙桑杖,任由它乱窜,打算等它疲惫了再做计较。
海水翻卷汹涌,从两侧急速穿过,眼前忽然有了亮光,这东西不知何时带着她又窜到了海面,霍然冲了出去,化作为了巨鸟,几乎遮天蔽日。
风衷往下一看,原来是鲲鹏,光是站在它头上便像是站在一座广袤的平地上了。
大约是人间有变,鲲鹏才从北冥躲避来了镜虚界,本是神兽,糟的是它现在身上沾了煞气,难怪在海底见到时双目通红,也许那被移来的煞气都被它给沾染了。
风衷赶紧拔出龙桑杖,给它治愈了伤口,又将不合老祖给她的那万山泥土取了出来,混以生气抹在它背上。
虽然泥土不多,但好在煞气刚刚缠上,很容易被拽出来。煞气被牵引着退出鲲鹏身体,风衷抬脚在它头顶跺了一下:“往你老家飞,不要再待在镜虚界了。”
鲲鹏的眼珠已恢复正常的灰黄,恢复清醒,迅速飞出,万里之遥也不过用了弹指瞬间,煞气竟无法跟上。
前方云层流转,风衷便知不同,鲲鹏带着她穿云而过,迎面吹来了海风,下方翻滚着海浪,与先前不同,充满了人间气息。她转身迅速以生气堵住了出口,将那些煞气封在镜虚界里。
煞气重重冲撞过来,生气一弹,震得她摔落下去,眨眼功夫鲲鹏已飞得看不见踪影。
也就这么点功夫,已经被鲲鹏带出很远,下方已经不是大海,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日头已斜,山间树影被照出一片朦胧的昏黄金辉。风衷以生气团团裹住自己,即使如此,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是很疼。
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正压着怀间,原先活泼的团子们忽而没了动静。她心中一慌,想起连日以来这几个小团子好久都没喊饿了,今日还动了好几次灵力,实在有些古怪,可别有什么事才好。
撑着身子坐起来,摸出乾坤袋,刚拿出个瓶口她便垂眼看了进去,五个小家伙都好得很,什么事也没有,拍一下瓶身还动了动。
她松了口气,将整只蓝玉瓶都取了出来,只一眼便愣住了。
整只蓝玉瓶已然通体纯蓝。
等待了许久终于成熟了,她有些恍惚,如坠梦中,迫不及待地就想去找曦光,刚站起身来,瓶中陡然窜出了一阵冲天灵气,直冲霄汉。
不过片刻,悠悠的天钟响了起来,一阵一阵,经久不息。
风衷对着那阵灵气哭笑不得,扬手拍了蓝玉瓶一巴掌:“你们就不能消停点啊?出生都要闹这么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