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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知秋献碧血 紫玉获新生(一)
    知秋病了,一睡就是三天。叶母找蔡莹商量,蔡莹说:“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就病了?啥时候病的?”叶母说:“大前天晚上,桃花来了,不知跟他说了些啥,桃花走后,他就到床上歪下了,病的可蹊跷呢!”蔡莹耳闻知秋与桃花的事,就说:“他俩的事,兄弟是啥态度?”叶母叹口气说:“人家那头倒是挺急呀,天霞和花莲儿一趟一趟地来撮合,我也乐意,可知秋就是不吐不屙的。看来他是不情愿。”蔡莹心里有了底,就去探望知秋。知秋面朝墙躺着,一动不动。蔡莹眉头一展,故意说:“桃花来了,桃花看你来了。”“啊!”知秋猛地爬起来,那脸色十分恐怖。蔡莹“呵呵”地笑了,随即又收起笑容说:“兄弟,你何苦对桃花这么惶恐?有什么心思只管说,嫂子替你排解。”知秋低了头不言语。蔡莹再三追问,知秋才嗫嚅道:“我犯了罪。”“犯了罪?”蔡莹心头一惊,“你犯了什么罪?”知秋蚊子哼哼似地说:“桃花怀孕了,她催我快订亲,要不,就告我强奸。”蔡莹好生奇怪:“怎么?你们那个了?”知秋低着头,缩缩下颌。蔡莹略一思索,又问:“在什么地方?”“就在这小屋子里。”“她自己来的?还是你骗她来的?”“她自己来的。”蔡莹吁了一口气:“这是啥时候的事?”知秋无奈,只得实说。蔡莹听了两眼笑成一条线:“好我的傻兄弟呀,放电影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上个月她怎么怀上了?她是懵你哩!”知秋如梦初醒,眼前一阵亮。半晌,嘴角上又泛起一丝苦笑:“她若告我强奸怎么办?”“强奸!强奸!她自己送上门算啥强奸?再说,强奸是事后立即报案,你们的事隔了这么长时间,又有谁会信?”知秋一身轻松,脸上泛出红光。蔡莹说:“桃花也是好意,她是爱你心切,才想法子懵你!听婶子说,你对这门亲不情愿。依嫂子说,桃花也不错呢,身强力壮,心直口快,为人处事通情达理的,你可不能盲目回绝了人家呀。这婚姻就和买东西一个理,齐大伙儿争着卖给你,你拣肥的挑瘦的,一旦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呢!多少大男大女都是高不成低不就,拉蹋下了呢……”知秋再也听不进去,一咕噜爬起来,跳下炕就走。蔡莹问:“你干啥去?”“吃饭哪,三天没吃饭,饿死我了。”他卷了两卷煎饼,又取了卷尺,飞也似地到工地去了。
    公社在修筑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治涝大军转移到了修路上。知秋是一个路段的施工员,每天早出晚归,一日三餐吃在工地上,拼着命地干。许多天来,他既不见桃花,也不见紫玉,更不见绣鹃,心里倒清静了许多。
    紫阳镇那座寺,叫“云碧寺”。不孕之妇求子拜佛,百灵百验。每年七月初七日,通霄达旦,香火不绝。闲嘴的人们谑它为“云雨寺”,说求子的婆娘与和尚云雨,焉有不生之理?如今寺院殿堂成了人民公社的会议室,可人们仍盼着七月初七,因为由这天的香火会演变下来的物资交流会,生产队总是放假一天。
    修路的民工也不例外,同样放假一天。大清早,桃花走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约知秋逛会。知秋推辞,说要打扫卫生。桃花拿了笤帚帮他扫。知秋说身子不舒服不想去,桃花也就不去了。两人说道之际,听到车铃响,随后紫玉走进院子。紫玉撞见桃花,脸色顿时像紫茄子。知秋觉得尴尬,忙说:“桃花刚来,约我逛会,我不去。”紫玉说:“她约你,你不去,难道我约你,你也不去?”当着桃花的面,知秋讪笑着只是搓手。桃花看知秋低三下四的样子,暗想,知秋呀知秋,你不用瞧不起我,从今后我再也不理你哩!想罢,阴着脸,“砰”地将门打开,扬长去了。
    紫玉说:“她走了正好,咱俩逛会去!”知秋为难地说:“桃花约我我不去,你约我我怎么好去呢?”紫玉勃然作色:“她能与我相比?咱俩有过那种事,难道你和她也那个了?”知秋语塞,双眉拧成一团。紫玉转怒为笑:“你当我真是来约你逛会?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和爹说了,让你参加科技队,同我一块培育良种。趁今天休工,咱俩到公社农技站去咨询一下。你看,爹把自行车都给我了,我载你一块去。”知秋见提到工作,不能推辞,便点头应允。
    山路上,人群如蚁。紫玉骑着自行车,车铃“叮呤叮呤”地响着,在人群里穿行。人们躲闪着,骂道:“两个轱辘一个把,车上两个大王八。”紫玉任人们笑骂,充耳不闻,只顾风风火火地驱车前进。猛然间,在人流中发现了桃花和花莲儿。紫玉加快了车速,箭一般地从她们身旁穿过。知秋回头望时,桃花嘴撅得能栓个驴驹子。花莲儿铁青着脸,指指划划的骂:“沙蚂牛(母蝈类)驮着尕嗒茧子(公蝈类),辱没煞老爷眼子!”知秋心中惭愧,断然从车上跳下来,嗫嚅着说:“桃花,我不是去逛会,是紫玉约我到农技站回报工作。”桃花别了头不理睬。花莲儿嘴快:“那怕你们去送丧哩,与俺有啥相关!去去去,别挡着俺赶路。”紫玉见知秋陪着笑脸与桃花说话,“嘎”地停下车,吼道:“知秋,你还走不走?要不走,我就自己走了。”口里虽这样说,手却将车停住。知秋呆头鹅似的,直到桃花和花莲儿怒气冲冲地走远了,才无可奈何地上了车。紫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故意将车骑得狼虎,知秋被颠得屁股生疼。紫玉尚不解恨,冷冷地说:“你直说与桃花没那种事,你为啥百般迁就她?”知秋不愿把事情弄僵,就说:“正因为我和她没那种事,才故意和她亲热些。对你冷淡些,不正显得咱俩更清白吗!”“我才不愿意清白呢,”紫玉不容置喙,“倘若你给我戳大了肚子,我才高兴呢!”知秋伸手去挠紫玉的小腹:“我这就给你戳肚子。”紫玉“格格”地笑了。
    紫玉和知秋说说笑笑,像一对比翼鸟飞驰在田间小路上。满眼的秋色绚丽多姿,丰收的田野万紫千红。两人触景生情,几乎同时想起了初遇。紫玉说:“三哥,你还记得那个烟雾濛濛秋晨吗?”知秋感慨万千:“记得,只要一息尚存,永远也不会忘!”紫玉颇有同感:“许多的回忆比现实都甜蜜,我每逢想起那个早晨,就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若是人生永远凝固在那个早晨,该是多么美好!”知秋说:“是啊!回忆是以现实为基础的,有一个美好的现实,才会有美好的回忆。譬如说今天,也许觉得平淡无奇,倘若下去多少年,回忆起来,也许津津有味呢!”紫玉被他说得心花怒放,不由地伸手到身后去摸知秋。知秋捉住她的手,放到口上去吻。车子顿时七歪八斜地摇晃起来,紫玉慌忙缩回手扶稳车把。知秋兴致勃勃,探手去挠紫玉。“别,别,前边有人!”紫玉惊慌地拒绝。不远处,一群人像在围观什么,挡住了去路。
    两人下了车,绕道而行。突然有人狂呼:“三哥,快来救我!”知秋吓了一跳,举目望去,是纹鹃在喊。她满脸尘土,正在与一个脸像冬瓜似的矮子撕打。知秋蹿过去,将那“冬瓜”踢了一脚,拽过纹鹃掩在身后。纹鹃边哭边喊:“三哥,快去救姐姐呀!”知秋向前一看,两个人紧搂着绣鹃不放。他厉声喝道:“把我姐姐放开!”“哈哈,她是你姐姐?那么你是小舅子了。你问问你姐,她干啥了?”一个脸似黄纸的说。原来,路间一个钱包,纹鹃捡了起来。猛地从高梁地里钻出三个人,一个紫牙花子的说:“那钱包是我的。”纹鹃把包送给他。“紫牙花子”打开钱包说:“这包里的五元钱,怎么没了?是不是你收起来了?”绣鹃气愤不过,就与他们讲理。“黄纸脸”的说:“哟?这不是杨柳湾的‘李二嫂’吗?今日相会,就给俺哥仨唱一段吧!”绣鹃拉了妹妹想走。“紫牙花子”截住绣鹃,乱摸她的胸膛。知秋急了眼,照着“紫牙花子”的脑勺就是一拳。“黄纸脸的”拦腰抱住知秋,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劈胸就是几脚。绣鹃见状,转回来求饶:“别打了,你们放了他,我让你们搜身就是。”“黄纸脸的”怒气冲冲:“先打死他,再搜你身也不迟。”说着拳头雨点般的落在知秋身上。
    “宋主任来了——”有人喊。绣鹃望见宋春光,拼命狂呼:“舅舅!”春光骑着自行车赶来,大声喝斥:“住手!你们三个家伙,派出所正找你们呢,跟我走吧。”说着习惯地摸摸腰际。三人深知他的底细,军官出身,转业时带着匣子枪,和派出所长是战友,抓他们不是不可能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唿哨,三人黄鼠狼般地钻进了高梁丛。
    春光问了绣鹃姐妹几句,骑车走了。绣鹃看知秋脸上紫青蓝靛,心疼地说:“兄弟,为了我……”刚说了半句,声音已变得哽咽,眼泪簌簌地洒下来。知秋勉强笑笑说:“姐,都怪我无能,不能帮你。”绣鹃关切地问:“兄弟,我和纹鹃送你回家吧?”知秋拒绝说:“不,我不想回家,紫玉约我去农技站……”四下里看时,哪里有紫玉的影子?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把紫玉吓呆了,想助阵没有胆量,想逃走又于心不忍。直到宋春光驱走歹徒,才松了一口气。绣鹃为知秋擦血拭泪,知秋靠在绣鹃怀里泪眼相对。紫玉见了,一丝被冷落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暗自悲叹:扁担不是草长的,媳妇不是婆养的,这感情不是三天两日培养的。自己把心和身都交给知秋了,也不及人家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两年多来,每逢想起知秋,就难以自控,可知秋的心呢,仍不在自己身上。就说今天吧,一路上他挂着桃花,又为绣鹃卖命,对她紫玉却一点心思也没有。她越想越气,骑上车子独自走了。
    知秋随着绣鹃姐妹走进庙会。集会上,错三落五,搭起席棚,叫买叫卖,喧囂连天。知秋无心逛会,独自进了农技站,一问,紫玉压根儿就没来。
    七夕庙会之后,紫玉恨着知秋,恨他朝秦暮楚,赌气再也不理他。桃花气着知秋,气她巴结权贵,决心远远躲着他。绣鹃虽是感念知秋,可她知道紫玉和桃花为了知秋,弄得圆凿方枘,也不愿意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把自己卷进去。如此以来,知秋真成了“孤家寡人”。
    金秋季节,刚刚收获了硕果,人们又在忙着播撒明年的希望。紫玉在做着一件杨柳湾前无古人的事——从农技站引进了小麦新品种,通过试种,遴选适合家乡水土与气候的品类。她将实验分成几区,每区又设若干项,有不同品种的对比,也有不同条件的比较。试验从选种拌种播种,到浇水施肥收获,从生根发芽分孽,到扬花抽穗结籽,都要进行详细的观察和记录,还要进行认真的分析和比较,这不仅需要科学与严谨,还需要耐心与毅力。紫玉壮志满怀,决心搞出点名堂来让知秋瞧瞧。
    紫晨干了十多年的村长、大队长,不慎在“四清”中下了台。“四清”工作组撤走后,大队叫他当副业队队长、兼任科技队队长。科技队总共七、八个人,四、五亩地,地里的营生就是绣花描云彩也绰绰有余。紫晨也乐得清闲自在,东不管西不管,任着紫玉几个青年人捣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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