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鲁卫东找了辆帕杰罗,送齐然回平井镇看外公外婆。
帕杰罗是镇上金峰机械厂的,据说送人到城里之后空车回去,正好顺路捎齐然一程——不过事情到底是不是有那么凑巧就不必深究了,市工信局规划科科长要用车,会有很多企业抢着表示“正好”有车。
大概听说只有鲁科长读中学的侄儿要回老家看外公外婆,鲁科长本人并不过来,所以车上没有别的乘客,七座越野只装了司机和副驾驶上的齐然,后面两排座位空荡荡的,在柏油路面上飞驰。
越野车司机是个年轻人,企业里头干活的,不像党政机关的司机那么口风紧,一边开车一边和齐然说笑,还问他谈过恋爱没有。
齐然想了想,给出否定的答案。
司机直摇头:“唉,那你混得太差了,我小表弟上幼儿园,都在给喜欢的女孩送巧克力,哈哈哈。”
齐然被提醒了,好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给林嫣送过礼物呢,等她从海边带回海螺,回赠什么来表示心意呢?
平井镇离市区五十多公里,公路还有好几段位于起伏的山地,坐那些老掉牙的乡镇长途车,沿途又要上客下客,两个多小时都到不了,还不包括从家到长途车站花的时间,大热天得弄出满身的汗。
今天这位司机大哥把车开得飞快,从家门口接了齐然,再送到平井镇,愣是不到一个小时,冷气开得足足的,一路上舒舒服服。
看看到了镇上,司机大哥很热情:“对了,小老弟去镇上哪家?我给你送到家门口。”
齐然指了指前边:“公路一直过去,穿过镇子走到最里头,左边那条土路分叉进去,院子前面有棵大樱桃树的就是了。”
“哎怎么是那家?最近搞拆迁,好像……”司机吃了一惊,yù言又止。
拆迁拆迁,还不就是这个拆迁补偿闹的!齐然鼓嘟着嘴巴,心里头很不舒服。
鲁爱华和鲁卫东都在城里工作,外公外婆是跟小舅鲁卫红一家住在祖宅里的,取消农业税以前农村比城里还是要差不少的,当时鲁卫红生活过得就不咋的,哥哥姐姐都经常帮他,很多东西和钱说是孝敬外公外婆,其实大部分给了这个弟弟,后来鲁卫红去做漆匠,逐渐拉了个草台班子搞装修,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别人是一阔脸就变,鲁卫红两口子还没阔就变脸了,对大哥鲁卫东大姐鲁爱华再没有之前那么尊重,对外公外婆也越来越不好,自己出去挣钱,农活全甩给两位老人,挣到的钱却一分也不给。
矛盾最终激化,还是因为前年有消息说要修高速公路,正好从这里过,要拆迁外公祖传的宅子。
这祖宅很老旧,地段也偏离镇子中心,没想到赶上修路拆迁,一下子从泥疙瘩变成了金娃娃,按照政策补偿下来,补偿款可能有六十多万!
虽然在大城市那些拆迁拆出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看来算不得什么,但在内地普通人家,也算得一笔巨款了。
结果就是因为这笔钱,原来还在面子上保持融洽的三家人彻底闹翻——那年聚会,许丽芳有意无意提了一下,其实她也没准备要钱,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至少外公外婆将来的赡养费医药费要划出来。
许丽芳的xìng子,一辈子就怕被穷亲戚拖累。
小舅当场炸刺,说他和老婆跟着外公外婆住在祖宅,这笔钱当然是他的,哥哥姐姐连一分钱也想不到。
两边越说越僵,当场不欢而散,后来不但小舅一家断了往来,每次外公外婆到城里来,他们两口子就像防贼似的,生怕老两口被哥哥姐姐挑唆了,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情,搞得外公外婆都不敢到城里来了。
想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齐然心里面就很烦。
车子开到大樱桃树底下,齐然打开车门走下去,挥挥手和司机告别,车子就掉头,一溜烟的跑没影儿了。
“哈,然哥哥!”表妹鲁茜茜像小时候那样从背后跳出来,想吓齐然一跳。
齐然笑着抓住表妹,揉她的蘑菇头:“多大了,还玩这个,我被你吓到才怪了呢!咦,到我下巴这么高了。”
鲁茜茜在镇中学读书,刚读完初一,暑假结束九月份开学就是初二。她身材不高,梳着蘑菇头,圆圆的脸,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虽然谈不上漂亮,但非常可爱。
齐家和大舅鲁卫东走得近些,齐然和表哥鲁俊浩的感情却很一般,倒是和小舅家闹矛盾吧,偏偏表妹鲁茜茜从小就喜欢当齐然的跟屁虫。
“爷爷nǎinǎi,爸妈,然哥哥来了!”鲁茜茜大声朝院子里招呼。
小舅妈陈芬正在院门口洗衣服,哗的一盆水倒在阳沟里,没好气的说:“来了就来了,喊什么喊?”
小舅鲁卫红沉着脸从里头走出来,勉强挤出点笑容:“齐然来了?唉不巧得很,这几天和镇上谈拆迁的事情,小舅没空带你玩了,你就跟妹妹到处走走吧。”
陈芬白了丈夫一眼,用木棒子的打衣服,又瞥了眼女儿:“茜茜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没事帮家里干点活儿,别到处乱跑。”
切~~鲁茜茜把嘴嘟得能挂油瓶,悄悄在齐然耳边说:“别理我妈,待会儿咱们就出去玩。”
“然然来了?”外公外婆听见声音也走到了门口,一看外孙就站在外面,老两口又惊又喜,满是皱纹的脸笑得都快烂了。
“来来来,让外婆看看,然然又长高啦!”外婆摩挲着齐然的头,“外婆有做的红薯糖,你小时候最爱吃了,我去给你拿。”
外公也拍了拍他胳膊:“像个小男子汉了!”
齐然心头一酸,早年农村生活艰辛,农村人比城里人老得快,外公外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好像又苍老了一些。
和外公外婆说了好一阵子话,小舅妈陈芬始终在旁边洗衣服、扫地,反正不肯走远,跟监视似的。
齐然非常无奈,小舅小舅妈再怎么不对,也是他的长辈,很多事情作为晚辈实在不好说什么。
倒是外公外婆看出苗头,叫齐然和表妹到外面玩去。
鲁茜茜带着齐然来到小河边,兄妹俩还像以前那样折草茎钓小鱼,搬石头捉螃蟹,鲁茜茜一直在笑,但齐然看得出来,表妹心事重重,几次yù言又止。
终于鲁茜茜忍不住了:“然哥哥,你会不会恨我爸我妈?以后你会不会讨厌我了?”
很多时候,大人被各种利益蒙住了眼睛,遮蔽了心灵,反而是孩子比大人看得清楚,鲁茜茜就明白其实是她父母做得不对。
眼巴巴的看着齐然,一副小可怜的样儿。
“怎么会呢,”齐然笑着揪了揪她的圆脸蛋,“大人有大人的想法,和我们小辈无关,我不会想那么多的。至于茜茜嘛,这么可爱,我干嘛恨你?”
嗯!鲁茜茜重重的点了点头,盘绕心头的yīn云终于消去。
兄妹俩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过来:“哎,茜茜姐你还抓螃蟹啊,你爸爸被镇上干部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