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的路上。
咚,一块小石子砸到齐然脚后跟,朝斜前方弹过去,飞进了小巷边的排水沟。
“云、沧、沧!”少年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小魔女背着书包,穿件戴兜帽的卫衣,藏在帽子里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儿撅得老高:“切~~齐小然,你长进了啊,一整天都板着脸不理人!要是你像这样笑一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滴。对了,就像这样!”
沧沧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揪住齐然腮帮子朝两边拉,让他做出笑的表情。小魔女的手温暖软软,****的手背还带着jing致的肉窝儿,揪得不疼。
“我……也不是故意不理你,”齐然讪讪的抓了抓头发,顺势掰开小魔女的爪子,瞬间有那么点儿胡思乱想,心说林嫣的手纤长而微凉,沧沧的手却又软又嫩。
沧沧昨天从京城飞到东川,大半个月没见面,按理说齐然该主动找她聊聊。可是出了张树森被抓的事,下课就和林嫣讨论问题,要不就一群朋友七嘴八舌的说话,就把沧沧这头落下了。
想想还真有点冷落人家,齐然笑着说:“早上开学典礼的时候,你怎么不找我说话?范韦都跑过来了。”
“我、我看你和林嫣在说话嘛,”沧沧咬了咬嘴唇,话说出口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林嫣在,就不搭理齐然呢?
略显冷场,两人肩并肩的走着,沧沧百无聊赖的踢路上的小石子。
“喂,”片刻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互相看看就笑起来。
“你先说,”又一次的不约而同,这次他们笑得更厉害了,小魔女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脸蛋儿憋得通红,笑声如风铃般琳琅清脆。
红ri西沉,不远处二楼阳台拿着水壶浇花的老人,被笑声吸引转过目光,脸上为生活所刻印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不知是唤醒了记忆深处的青葱岁月,还是想起了远行子女曾经的花季雨季。
“别笑啦,人家在笑我们呢,”沧沧扯了扯齐然,压低了声音:“喂,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张校长的事情?”
齐然点点头,岂止是他,恐怕接下来几天,一中所有师生和学生家长关注的头条,都是校长张树森在开学典礼上被带走这件事。
沧沧撇撇嘴:“唉,张校长可真倒霉,食堂装修工程能贪到什么?本来他这个校长当得好好的嘛。”
齐然停下脚步,看着她眼睛,郑重其事的说:“张校长不是贪污犯。食堂装修改造工程,总价才一百三十万,又走了招投标程序,张树森从中能发挥的作用其实很有限,受贿最多能到手十万。你肯定知道的,一个地级市最好中学的校长,怎么会收这种钱?”
沧沧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
你?!齐小然有种对牛弹琴的痛感,只好耐着xing子告诉她,现在学校校长搞**,主要靠两块,一是人事调动,二是招生黑幕,三是后勤采购。
一中这种全东川市最好的学校,教师福利待遇比县里和乡镇的学校高一大截,很多有才能的老师都挤破头想调过来,哪怕花个五万十万都心甘情愿。
招生就更不用说了,孩子中考差了那么点分数,家长又愿意花钱的,可以从校门口排队出去两公里。
后勤采购也有利可图,学校的办公耗材,学生公寓的配套设施,食堂的承包,都有相当的寻租空间。
往年经常出现**的基建项目,最近倒是被zhèngfu盯得比较紧,合同金额三十万以上的都走招投标程序。虽然并不是没有一点漏洞,但和上面那几项比起来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而且学校的食堂装修,金额本身也比较小。
那么一中的人事调动,有问题吗?新来的老师要么是名牌大学高材生,要么是从县中挖来的教学能手,教学水平都相当高,每年的高考成绩就说明了问题。
招生呢?确实有不少择校生,像江小渝是市zhèngfu的安排,李天毅是公安局的共建生,除此之外都是按分数高低,离录取线差多少分就交多少钱来的。这事儿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不过全国各地都存在择校。要说张树森个人从中受贿也没道理,至少齐然知道初中班上就有两个家里很有钱的同学,因为分数差得太多,没能踏进一中的门槛。
后勤方面就更加一目了然。一中食堂在全市各个中学是出了名的良心食堂,口味的确不大好,可米饭、例汤和泡菜都免费供应,要说校领导从中搂钱,可能吗?
人事调动、择校招生、后勤供应这容易搂钱的三块都没有**的迹象,偏偏张树森在被盯紧的食堂装修工程上受贿,难道他是个傻子?
齐然解释的时候,沧沧一直偷偷坏笑,末了才歪着脑袋来一句:“如果张树森不是白痴,那就是有人陷害他嘛!”
“对呀!”齐然连连点头,很为这个赞成意见而高兴,浑然没有注意到小魔女的坏笑。
“齐小然啊,我听文阿姨说过,纪委出手双规,一般是掌握了比较扎实的证据。但和正式移交司法程序还是有区别。‘要求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这属于党内的调查措施,使用起来比较灵活,留有余地……”
别看云沧沧平时嘻嘻哈哈,讲起这些门道却如数家珍,顿了顿又说:
“只有对涉腐的党政领导,纪检部门才会根据需要在他参加大会时当众宣布措施,以震慑他的同党。张树森并非手握实权的大贪污犯,只是个高中校长,这次纪委在开学典礼上当着几千师生,对还是人大代表的张校长宣布双规,一点也不留余地,甚至在师生中造成恶劣影响,这绝对不是通常的做法。结合你刚才提到的情况,也许对方除了蛮横霸道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齐然这会儿真是洗耳恭听了,云沧沧只是个十六岁的毛丫头,但她提到的文阿姨可不简单,国纪委委员、第九监察室主任!
“也许,纪委并没有真实过硬的证据,只是故意做出胜券在握的姿态,以尽快摧垮张校长的意志,逼他就范!”
听沧沧说完这句话,齐然立马就震住了,像不认识似的打量着小魔女——和林嫣讨论时,都没想起这茬呢。
沧沧小鼻子一翘,那是相当得意。这些都是母亲陈怡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国纪委文秀华到她家做客聊天带出来的,现在被她拿来唬齐小然,顿时大获成功。
不过国纪委对付的贪腐官员,都是身居高位权柄在握,关系网盘根错节,所以查处他们时必须使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张树森一介书生,李一山竟然也来玩这招,就显得太过分了。
齐然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如果没有拿到过硬的证据,市委怎么可能同意对张校长实行双规?陆书记和江山可不是一路人……喂喂,不对呀,你好像对这些门清呢,刚才干嘛让我解释那么大一堆?”
“骗你不行啊?”小魔女吐出舌头做个鬼脸,转身就跑。
好你个沧沧!齐然撒丫子猛追,几步就赶了上去,张开双臂从后面捉住了小魔女。
毛绒绒的卫衣底下,少女的娇躯扭来扭去,齐然感觉就像抱住了一只真人版的毛绒玩具,绵乎乎、暖洋洋的,舍不得放手。
“还、还不放手,”沧沧声音弱弱的,就算小魔女平时再怎么没脸没皮,这会儿脸蛋也变成了绯红。
齐然赶紧松手,心跳得像有一柄锤子在敲击着胸腔,掩饰的干咳了两声,故作强硬的说:“谁让你骗我来着?反正这事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两分钟之后,沧沧拨通了文秀华的电话。
手机开了扩音,文秀华温和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沉稳的力量:“调皮丫头,想阿姨了?节回来就不要走了嘛,呵,**妈也忍心……”
沧沧这会儿嘴甜得像抹了**:“文阿姨,还是您最疼我,沧沧爱死您啦!对了,有件事想请教您,是课后活动,政治老师讲的案例。”
沧沧小嘴儿噼里啪啦,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里面的人物做了替换,一边说还一边冲着齐然挤眉弄眼:怎么样,我厉害吧?
齐然撇撇嘴,沧沧的口才虽然很好,骗人都不带打草稿的,但是电话那头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有铁面女包公之称的国纪委第九监察室主任文秀华,真的能瞒过她吗?
“你说的只是案例?”电话那头,文秀华的态度明显变得严肃了。
“真的真的,”沧沧的脑袋点得像小**嘬米。
良久的沉默之后,文秀华似乎低低的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只针对这个案例发表一下个人看法。纪委之所以在取得市委同意之后,采取这种非常规的手段,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手里的证据并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