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所有人都在撒谎在线全集:所有人都在撒谎(3)所有人都在撒谎(3)
这天这里,我又做梦了,梦见那个人也正在寻找周继。
他发现了自己的破绽,现在他已经在下巴上附加了一颗黑痣。而且他探到了周继的出生日期。
现在他准备就绪,四处寻觅周继的气味。
周继太小了,他并没有发现,尽管这个人跟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还是有一点区别——周继爸爸的脸很阳光,而这个人的脸很阴暗。
他四处奔走,鼻子不停地抽动着。
他的眼睛一点点变绿…
●老太太
我发现这个城市有点不对头。
大家好像都认识我,都在回避我。
我经常看到有人在角落或者在暗处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所有人的脸好像都有点模糊。
连楼房那黑洞洞的窗户都变成了一只只眼睛,有眼无珠,把我窥视。
我怀疑这个城市的人都成了那个人的同伙。
我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急匆匆地走在路上。
我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就想问问时间。正巧看见前面有个烟摊,一个老太太一边守烟摊一边听收音机。那是中国最早生产的收音机,“红星牌”。
“大妈,请问现在几点了?”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头都没有抬,说了一句:“11点24分。”
我一愣,现在明明是早晨,怎么是可能11点24分呢?
“不可能吧?您的表是不是不准了?”
她把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这时候,我发现这个老太太长得有点凶。她冷冰冰地说:“我的时间就是11点24分,你不信就问别人去。”
她的时间?这是什么话?
就在这时候,好像为了验证老太太的话,收音机正巧报时:…刚才最后一响,北京时间11点24分整。
它竟然跟老太太一唱一和!收音机报时哪有报11点24分的呢?
我盯着那台古老的收音机,感到十分古怪:
老太太不再搭理我,把收音机紧紧抱在了怀里,像抱着猫一样,一只手还在收音机上亲热地摸摩着。
我必须赶快离开这个烟摊,赶快离开这个时间。
想到这里,我立即走开了。
走出了一段路,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香烟架已经把那个老太太和那台收音机都挡住了。
●孩子
周继又上幼儿园了。
他还是个小孩子,很快就忘掉了那段恐怖的记忆,只是夜里他偶尔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时,面对黑暗,才会忽然想起那一幕来。
这一天,他正在幼儿园玩耍,忽然感觉到那个人朝他走近了,走近了…
他哆嗦着哭起来。
老师感到很奇怪,周继平时很少哭的,今天怎么了?
“周继,你哭什么?”
“我怕…”
“哪个小朋友欺负你了吗?”
“不是,有个坏人,他跟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他在找我,他要害我…”
“别怕,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已经越来越近了!”
“就算是有坏人,你在幼儿园,他也不敢进来,有老师在。”
周继抬脸看着老师,毫无信任。
他觉得,那个东西是老师抵挡不了的。园长也不行。
“老师,你还是把我藏到床下去吧?求求你。”
●这包子太香了
我得赶快找到周继。
可是,奔走了一上午,我竟然毫无所获。
我感到肚子有点饿了。我说过,我不是一个超人,而是一个平常人,跟你们一样,要吃喝拉撒。只不过,我是一个热爱正义、尊老爱幼的平常人。
但是,英雄也要吃饭。何况我现在仅仅是一个准备做英雄的人。
路过一个包子铺,我就进去了。
里面很冷清,没有一个人,连笼屉都没有一丝热气。
人呢?
我喊了一声:“老板!”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男一女,女的年龄大一些,像个老板娘;男的年龄更大一些,像个伙计。
他们好像藏在外面什么地方,一直等着我走进这道门槛。
我甚至感觉到他们两个人都是刚刚把笑敛住,我从他们的脸上嗅出了那种味道。
“有热包子吗?”我特意在前面加了一个“热”字。
“有啊,要多少?”女的问。
“一屉。”我说。
那个像伙计的男人就从一个门帘下面钻进了另一个毗连的房子。接着,他递出来一屉包子。那女人端给了我。
我夹起一个咬了一口,还真是热的。我就大口吃起来。
吃着吃着,我忽然感到这包子哪里有点不对头,渐渐停止了咀嚼。
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我一时说不清。它不大不小,不硌牙,也没有臭味…
我蓦地想到是什么问题了——这包子太香了。
不像是猪肉,不像是羊肉,不像是狗肉,不像是鱼肉,不像是驴肉…
那是什么肉?这么细腻,这么香!
我打了个冷战。
猛地抬起头,通过两个房间中间的一个小方窗,我看见那两个人正在诡笑着偷看我。
他们见我抬起头,立即躲开了。
我不敢再吃了,我怕吃出一个指甲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
所有人都在撒谎(4)
我慢慢咀嚼嘴里还没有咽下的包子,胃里极不舒服,不知该不该把这屉包子舍弃。
终于,我朝着那个小方窗说:“老板,请问这是什么肉?”
那个女人根本没露头,但是她说话了:“这是李志全的肉。”
我一惊,李志全的肉!
我猛地站起来,大声问:“你这是人肉?!”
那个女的从小方窗探出脑袋,改口说:“我是说,这是我从李志泉那儿买的肉。至于是什么肉,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么可以用它做包子?”我愤怒地问。
那女人不紧不慢地说:“那有什么?他家的店只卖两种肉,羊肉和牛肉。而我这个包子铺也只卖羊肉包子和牛肉包子,外面挂着牌子,写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牛肉还是羊肉,但我卖的是牛肉包子价。怎么,不行吗?”
我卡壳了。
我觉得,这两个人在玩我。
他们和那个老太太一样,都是撒谎。
没有人对我说真话。
●南辕北辙
我一边走一边打听。
一个穿蓝白相间病号服的老头走过来,他的样子很慈祥。
我正犹豫问不问他,他已经察觉到了我想跟他说话,竟主动停下来,说:“师傅,你是外地人吧?我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你想打听什么地方?”
“大伯,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幼儿园?”
“幼儿园?有啊。你朝前走,见到第一个红绿灯左转,见到第一个左转的胡同,进去就是。”
“谢谢啊。”
我按照大伯说的话左转左转,看到那条胡同直通一个大门。
我快步走过去。
大门的牌子上写着:夕阳红敬老院。
一群穿蓝白相间病号服的老人形如槁木,都呆呆地坐在圆形的花池前,盯着我。
他们那无数双混沌的眼神令人齿寒。
我木木地立着,不知这对视的结果会是什么。
又被人忽悠了?
也许是那个大伯年龄大了,耳朵背,搞错了…
正巧,这时走过来一个面色黑红的中年男人,一看他就是锅炉工。
我问他:“师傅,这附近有幼儿园吗?”
他指指那个敬老院的方向笑了:“那不是幼儿园吗?”
我一惊:“那是敬老院啊!”
他眯眼看了看,说:“噢,那一定是迁走了。这里原来是幼儿园。”
“哪里还有呢?”
“天王商场旁有一个粉巷,从粉巷进去有个红大门,那里是个幼儿园。”
“天王商场还远吗?”
“坐59路车走三站。”
“谢谢你。”
“不客气。”
我按那个人的指引又找去了。
这一次更阴森,我看见那个红大门竟是一个火葬厂!
哪有火葬厂建在城里的?
这家火葬厂治理得很好,厂内绿草如茵,花团锦簇,十分整洁。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找的是幼儿园。
我压制着内心的惊惧,索性走了过去。
看门的是一个妇女,她穿着整洁,眉清目秀。
“大姐,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对她讲了。
她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真有这事儿?”
“请你相信我。我现在必须赶快找到这个孩子。请你告诉我,这附近哪有幼儿园?”
“那孩子在哪个幼儿园?”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能盲目地找,哪家都行。”
她突然低声说:“那你就进来吧。”
我懵了,进这个大门?这是火葬厂啊。她也在忽悠我!
她见我呆愣着,就说:“你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吗——你进来吧。”
“这是…火葬厂,我找幼儿园,幼儿园!”我生怕她听不清。
“我们厂有个后大门,从那个后大门走出去就是一家幼儿园——领导不让无关人员进入我们厂的!”
我不信,我不信幼儿园和火葬厂毗邻。
我说:“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然后看着她,一步步地退开…
穿病号服的老头子,像锅炉工的黑红脸膛大汉,还有这个干净的看门女人,她们都在撒谎!
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只要找到那个孩子。他是那样天真,那样聪明,他的年龄是那样小…救救他,他越来越危险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请立即告诉我,我的QQ号是596184414。
我叫周德东,善良的周德东。
●他真的来了
老师发觉周继的神态越来越不对头。
他经常避开其他小朋友,一个人站在窗前朝外面张望,眼神里充满不安。
“周继,你到底怎么了?”
“老师,他正在四处找我,他越来越近了…”
“你说的到底是谁?”
“一个土里的人…”
“周继,土里怎么会有人呢?”老师细心地摸了摸周继的额头,不热。
“老师,你相信我,他要害死我!”
“你怎么知道他要来了?”
“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在撒谎(5)
“那脚步声是小朋友们在跑动!”
“不,里边有他的脚步声,我能区分出来。他越来越近了!”
●另一个孩子
我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他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小孩。
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那个小孩戴一顶小红帽,很鲜艳,一下就把我的眼睛吸引过去了。
他们是去幼儿园!
自行车的速度很慢,我立即加快脚步跟上去。
我相信他们可以把我领进一个幼儿园。
路上的自行车很多,我一直紧紧盯着那顶小红帽。
突然,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立即放慢了脚步,眼睛看别处。我感到自己的神态鬼崇得像个小特务。
我的心思似乎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警惕地放快了车速。
我小跑起来。
我判断幼儿园不会很远。
小红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乖乖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中年男子又一次回过头来,他是想看看把我落下了多远。
我又一次放慢了脚步,像没事儿一样看着他。
显然,我和他的距离让他感到了吃惊。他的眼神里显现出了十足的敌意。
他把自行车蹬得更快了,简直可以称为逃窜了。
我也不再伪装,撒腿奔跑起来。我一定要追上这个小红帽。
我有点担心,万一他们摔了怎么办?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我只有跟着这个小红帽才有可能找到幼儿园。
中年男子为什么要躲我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心存戒备,如此诡秘呢?
我忽然想到,一会儿我得去照照镜子。
我离小红帽越来越近了。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看,然后他把自行车骑向了路旁的一家商场。
我快步跟随。
他迅速停好自行车,连锁都没锁,抱着小红帽快步走进了商场。
我追了进去。
商场里的人很多,挡住了我的视线,小红帽不见了。
商场里的顾客似乎也对我很防备,他们用异常的眼光看着我,而且都躲开了。
我顾不上这么多,急步朝前走,眼睛在人头中寻找。
没有小红帽。
前面有几个小姐披着红色绶带,正在促销化妆品。
我走上去,问一个小姐:“请问,你看没看见有一个戴小红帽的孩子?”
那个小姐好像害怕惹麻烦一样连连摇头。
我刚想走到另一个柜台问,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说:“你找的是我吗?”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突然消失的中年男子!可是孩子不见了,那顶小红帽戴在中年男子的脑袋上,怪模怪样的。他警惕地看着我,轻声说:“你找我有事吗?”
我愣愣地问:“那个小孩呢?”
“我就是小孩啊。”
我不想再受他的玩弄,低头朝外走。我放弃了。
中年男子在后面依然声音很轻地说:“叔叔,你去哪儿?”
●太太
这个城市极其诡谲。
所有人都和我有一层隔阂。
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外乡人?事情绝不这么简单。
我感到了孤独。
我忽然很想念我的太太。
她是我的配偶,我的亲人,她夜里和我相拥而睡,缠绵交融。
她爱我。
这次我离开家,没有告诉她实情,但是她从我的神态感觉出了一点什么,不停地追问我:“你这次到底去干什么?”
“取一份资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别胡思乱想了。”
我走出家门时,太太心事重重地望着我,仍然很不放心。
我正想着,突然眼前一亮:
是太太!
她怎么来到了泉城?是不是对我不放心跟来了?
她上身是一件卡腰大小的小夹克,砖红色的。她买的时候,我就赞不绝口。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那是她最喜欢穿的裤子。
“芳芳!”我大声喊她的名字。
同时,我在心里紧急地盘算,该怎么对她说。取材料不需要多么复杂的程序,她一定会让我跟她一起返回。我不能回,那个人正在向周继节节逼近,如果我跟太太回去了,就前功尽弃了!
奇怪的是,太太竟然没有回头。
我跟她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她应该听得很清楚。
“芳芳!”我又喊了一声。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过头来,而是微微转了转脑袋,似乎想确定是不是在喊她。
“芳芳,是我!”
她这次听清了,竟突然加快了脚步。
她走进了街边一家咖啡厅。
那家咖啡厅的门窗上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层檐遮很很低。
这是怎么了?连太太都和我捉迷藏了。
我也走了进去。
里面的面积很大,但是没有一个顾客,所有的桌椅都空着。吧台站着一个侍应生,穿着粉红色制服,扎着领花。他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太太呢?
梦魇一样的现实已经让我不再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我弯下腰,俯在地上扫视了一圈,除了桌子腿就用椅子腿,没有我亲爱的太太。
所有人都在撒谎(6)
我径直走向那个木头人。
“请问,您要点什么?”
“一杯啤酒,吉威。”
“请稍等。”
他把啤酒递给我的时候,我问他:“你看没看见进来一个女人?”
“女人?没有。”
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我坐在高脚凳上一边喝酒一边四处张望。
刚才那个女人突兀地出现了,她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看窗外。那条深紫色的发带,那副浅灰色的近视眼镜,那条古铜色木制项链…我太熟悉了!她就是我太太啊!
不过,我看不见她的正面。
我试探地叫了一声:“是芳芳吗?”
她慢慢转过头来,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不自然地说。
她毫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转过头来,发现那个侍应生也在看着我,他的表情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我感到这家咖啡厅阴气森森。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我只好低下头,心烦意乱地喝那杯啤酒。这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看到吧台底部有红色的液体慢慢流出来。
毫无疑问那是血。
侍应生笔直地站在吧台里,那血就是从他脚下流出来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
我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跳下高脚凳,颤颤地说:“你怎么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沙哑地说:“没怎么啊。”
我把啤酒放在吧台上,快步走向门口。
那个女人突然说话了:“先生!”
我哆嗦了一下,停住了,转头看她。
她说:“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幼儿园?”
●404房间
天色晚了,幼儿园该放学了。
我徒步走了一天,累极了。我想在附近找一家宾馆。
前边不远有一个“仙乐宾馆”,看样子很普通。我走过去,登记了一个标准间,收费竟然是404元。
我接到钥匙牌,上面写着404房间。真是巧了。
我爬上4楼,一个短发服务员站在那里,微笑着对我说:“您好。”
“你好。”
我走过她,找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进去了。
我全身酸痛,一下就栽到床上,连饭都不想吃了。
我梳理着一天的经历,感到十分荒谬,惟一真诚的是这个宾馆服务员的微笑。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都半夜了,我感到口渴得很,就去倒水。
暖瓶是空的。
我给服务台打电话,让她送一瓶热水来。
大约五分钟之后,门铃响了。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那个短发服务员出现在门口。
“您好,给您送水。”
我把门打开了。
她拎着一瓶水走进来,放下,又拎起另一个空瓶…
接下来,她就该走了。
是的,她是来送水的,她是值班的服务员,这是她的工作,现在,她放下了水,当然就该走了。
可是,她没有走。
她到了门口,把门关上了,又反锁了。
“你…”我愣了。
我是客人,她是服务员,孤男寡女,她要干什么?
她放下空瓶,淡淡地说:“不干什么,我只想跟你要点钱。”
“你…跟我要钱?”
“是啊,跟你要钱。”
“我凭什么给你钱?”
“凭什么?”她哈哈大笑起来:“门外站着三个男人,他们都是地痞。你不给钱,我就大声喊叫,说你嫖我。你想一下。”
“我投诉你!”
“你错了,我不是这个宾馆的服务员。”
“你不是?”
“我不是。”
“那你是…”
“我是一个鸡,芦花鸡。”她仍然甜美地微笑着。
我一下就软下来。
我相信这个古怪的城市很有可能让我一夜间就身败名裂。我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要多少钱?”
“我和你赌一下。”
“怎么赌?”
“一分钱和一万元钱,你可以选择。”
我不知她是什么用意,只好说:“我当然选择一分钱。”
“那好,你给我一分钱,我现在就走。我只要一分钱,如果你有,那就算你幸运。”
我的钱包里肯定没有一分钱,不论是纸币还是硬币。
但是我不甘心,还是把钱包拿出来,把所有的钱都倒出来。
最小面值的钱竟是一元。
我拿了几张百元钞票,乞求地看着她:“我这次出差没带太多的钱,我只是一个级别很低的技术员。咱俩远无冤近无仇,请你不要为难我。这几百块钱你拿去,算是我请你吃宵夜了…”
她甜甜地笑着,摇了摇头。
“没商量吗?”
“没商量。唉,你的运气真糟糕。”
我从包子里取出一摞钱,狠狠地摔在床上,说:“拿上,快滚开!”
她笑着拿起钱,并不急着走,而是把卦条撕开,数起来。她数钱的样子一点不熟练,很难看,而且慢极了,一张,一张,一张…
我看着她那猥琐地数钱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掐死。
所有人都在撒谎(7)
但是我不能,如果我有掐死她的胆量,那还不如被她诬赖了。
我忍受着她数钱的声音,忽然觉得,她并不是最可恨的——在这座遍地谎言的城市里,抢劫反而是惟一一种真诚的行为。
次日,我来到宾馆经理室,问那个秃头经理:“昨晚,在4楼值班的服务员是不是梳短发?”
他想了想,说:“不是,是长发。”
我说:“我能见一下她吗?”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点小事情。不过没什么,我只想问她一点情况。”
经理打了个电话,叫那个服务员过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门开了,她走进来。
我一惊,正是她!
不过,令我感到恐惧的是——她留着披肩的长发。
如果一个人做案时是长发,后来变成了短发,那一定是剪掉了。可是,无论如何短发一夜之间也不可能变成长发!
我警惕地观察着她的头发,那绝对是真的。
她进了门之后,拘谨地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我,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叫她。
经理说:“小郝,这位客人有点情况要问你。”
“噢。”她把头转向我。
“昨夜你值班,对吗?”我问。
“是啊。”
“你有没有给我送过水?”
“你没有要水啊。”
这次轮到我瞪大了眼。
“你一直在服务台吗?”
“一直在。”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半夜时,我上卫生间离开了一会儿。”
我无话可说了。
我觉得,不管是长发还是短发,她们统统在撒谎。
惟一真实的是:我的钱里少了一万元。
●更近了
周继的爸爸妈妈发现,周继越来越沉默了,这不像一个四岁半的孩子。
而且,他越来越不愿意上幼儿园。
问他为什么,他不说。
爸爸还是每天都把他送到幼儿园去。
他和老师交流情况,老师说,她也觉得周继越来越不愿意说话了。他总是警觉地观察幼儿园的每一个小朋友,还有每一个老师…
只有周继明白他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跟爸爸妈妈说过,那个人在逼近他,对老师也说过,可是大人们都不相信他。他们甚至要把他送到医院去。
周继于是就再也不说了。
他时刻聆听那恐怖的脚步声,忽而模糊,忽而清晰,它越来越近…
●心脏
也许是奔走太急了,我感到右下腹疼痛,恶心,呕吐,典型的阑尾炎症状。
我来到旁边一家医院。
其实,我也对那个土下的人充满恐惧(请原谅我的实话),不过,因为我是惟一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人,所以我必须勇敢地站出来。如果我得了慢性阑尾炎,那我肯定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一进医院的大门,就有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鼻而来。
我对自己说:不要误解,这其实是来苏尔的味道…
可是,我劝不了自己,仍然觉得那是死亡的气味。也许,这家医院刚刚死了人,才会让我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吧。
大厅里有很多满脸愁容的患者和家属。还有很多医护人员急匆匆走来走去。
这些医护人员都穿着白大褂,雪白雪白的大褂,一尘不染。
奇怪的是,他们都戴着大口罩,看不见他们的脸,只露出眼睛。
因此,我觉得所有医护人员长得都一样。
医院里有一个白衣天使在熙来攘往。——这句是病句。
我想撒尿。
我向一个男医生打听卫生间。
这个人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仅仅是通过他的形状判断他是个男医生。男医生朝走廊的尽头指了指。
大厅里很明亮,走廊尽头却很暗淡。
我走过去。
果然,走廊尽头第三个门是女厕,第二个门是男厕。
我要跨进卫生间里的时候,随便看了一眼最里头的那个门,一下就站住了,那门上写着:太平间。
太平间竟然在门诊楼里,这让我感到很病态,尿一下就没了。
这好像是一个病态的医院。
不过,切除阑尾只是个小手术,我估计没什么问题,于是就挂了号。
接着,我敲开了外科的门,看见一个戴大口罩的医生正在诊室里和一个肥胖的患者谈话。
那个医生的嘴在口罩后面说:“你出去呆一会儿再进来。”
“好的好的好的。”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退出来,轻轻关上门。
司机怕交警,良民怕无赖,患者怕医生。
患者的健康和生命都攥在医生手里,于是医生拥有了上帝的威严。
终于,那个肥胖的患者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
我进去了。
那个医生冷漠地看着我。
尽管通过那两只眼珠我连他的年龄都看不出来,还是肉麻地抬举了他一句:“教授,我的小腹有点疼。”
“在哪里?”他问。
我隔着衣服指了指阑尾处。
他伸过手来,却摸了摸我的心口。
“是这里。”我又指了指痛处。
他把手移下来,摸了摸,说:“你的心脏有病了,而且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