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肖敬群的乐观情绪,感染了一直愁眉不展的邢云艳,云艳脸上笼罩了一晚的愁容,终于一扫而空
高所办公室,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依稀觉出里面有人在谈话。
过了不一会,门开了,一个本地庄户人打扮的中年人走出来,高所随在后面,向那人说: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搞清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个中年人一再叮嘱:
“高所你千万要给我保密!”
说完,便告别高所,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了。
高所站在门口,低着头沉思了一会,便走到隔壁一间的办公室,向里面正在整理资料的任凤敏说到:
“任所,你去找一下肖敬群,你们两人一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待任、肖两人坐定,高所向他们两人说:
“刚才李庄乡的一个个体户来向我反映,说他们那里的专管员在核定税收定额时,照顾人情、严重不公,并有收税不开票,私呑税款的行为。我感觉这个人反映的情况,对照我平时对李庄专管员老祁的的观察,还是有不少可信的地方的。我们来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样处理。”
任凤敏和肖敬群两人一听,高所找他们来商量的是这么一件事情,顿时感到十分吃惊。尤其是肖敬群,以前几乎是想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任凤敏来高集工作时间比较早,与老祁算是老相识了,她寻思着说:
“平时看老祁这个人,也就是干什么事情都有点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李庄乡的税票填写出错、丢失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这些情况与私呑税款有没有联系,就不清楚了。现在有人上门举报来了,看来情况有些严重。”
说到这里,任凤敏又说到了自己的担心:
“高所,这种事情,听说以前其它所里也发生过。后来都被捂掉了。如果我们兴师动众地去查,万一查出来真有,那我们所正在申报的文明单位创建很有可能泡汤。此外,局里马上就要开展目标责任制考核了,这件事一出,大家都要跟着扣分扣款,我们岂不成里外不是人了?因此,我看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处理。”
高维卿一听任凤敏说话的态度,立即清楚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明白,任凤敏所说的情况都很现实,但他也更清楚,如果确实存在私呑税款的情况,那就完全不是人情税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想到这里,高所稍稍提高了一下声音,说:
“任所担心的情况,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决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就对纳税户举报的问题听之任之。过去我们收税,是恨不得吹塘灰、扒地缝去找税。誰能把税收上来,誰就是英雄。现在改革开放了,纳税户日渐增多,税务人员手中掌握的定额权、减免权也越来越显得重要。因此我感觉,对这支队伍,必须从现在开始,一着不让地从严管理。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们那些牺牲的战友,才能对得起我们身上的这身税服!”
见高所态度如此坚决,任凤敏便不再说什么。肖敬群本来就是仅仅感到有点突然,并没有任凤敏的那些顾虑,现在见高所已经这样表明了态度,便对高所说:
“高所你说吧,我们怎么办。”
高所见大家意见已经统一,便向两人说:
“我看这样:任所你在家,让从飞帮帮你,将李庄今年以来的税票使用情况梳理一下,侧重理清哪些户在哪个月没有开票以及有涂改嫌疑的税票。我和敬群去李庄,以个体税收例行检查名义,重点检查税票未开与暂停营业的对应情况,顺便检查一下定额核定情况。如果税款上确实有问题,我们再及时向县局回报。”
高维卿布置完这些,见两人待起身出门,又慎重地叮嘱道:
“这件事情,现在只是初查,你们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
任、肖两人齐声答应:
“那当然。”
高维卿又拉了一下肖敬群:
“事不宜迟,你去厨房看一下,随便什么我们吃点早中饭就走。”
李庄乡。
这是个不大的小乡,乡政府所在地的集镇,只有一条街百十来户人家。
高所、肖敬群两人骑车赶到了集上,路旁午饭吃迟一点的商户,桌上的碗筷还没有收拾完毕。
高所找到老祁在李庄集镇上的家,只见老祁老婆一个人正在院里喂鸡。
老祁老婆见是高所带着一个年轻人上门,便连忙拿櫈子让坐,一边告诉高所,老祁中午被一朋友请去吃饭,她这就去叫。
过了一小会,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老祁从门外进来。老祁一把拉住高所的手,硬要再陪高所喝几杯。高所连忙告诉他,自己是和肖所一起来搞个体税收例行检查的。
老祁一听高所的来意,感到十分诧异。为了打消老祁的疑虑,高所向他说:
“年底快到了,局里马上要进行岗位责任制考核。其中个体税收除了查内部资料外,还要到实地抽查。因此在县局考核之前,我们所里先自查过一下堂。”
老祁听是这么回事,脸上立马恢复了大大咧咧的神态,在打了一个饱嗝之后,他晃晃悠悠地牵着高所的手说:
“高所你对我这里还不放心?哪回申报率、入库率什么的,李庄拖过后腿!”
高所一边敷衍着他,一边示意肖敬群抓紧时间立即开展清查。
...在一家小酱菜杂货铺里,高所、敬群耐心地与店主一起,从一个满布灰尘、杂乱无章地装满纸条收据的黄纸盒里,找出税票,一张一张地展平查看。老祁微眯着眼,依靠着木柜台悄悄打盹,不时被瞌充点头惊醒。
...在一家老夫妻俩开的小百货店里,肖敬群让老人找出放在货架墙角的税务登记证,和蔼地告诉他们:
“老大爷,开店一定要“亮证经营”。
说完这话,肖敬群搬来櫈子,细心地帮老人将登记证悬挂起来。
高所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一段相邻的铺面前,高所与老祁左顾右盼地打量着铺面的位置,在查看了店主的纳税定额后,高所又迈开双腿丈量起铺面的宽度。
高所等一行,来到了前往高集举报的中年庄户人开的农资材料店。
店主见高所这么快就来到这里,眼神中既透着惊喜也带着一丝隐隐的怀疑。在简单的寒喧之后,店主拿出了全部的税票。经过一张一张的核对,高所问:
“税票怎么不齐?”
中年店主回答:
“我是每月都交税的,税票是少几张,但这儿都有老祁的签字。”
说完这话,店主拿出手边的一个油渍斑斑的练习本,指着一处老祁龙飞凤舞的签名告诉高所。在本子上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老祁的另外两个签名。
高所回头询问老祁是怎么回事。
老祁歪着头打量了半响,然后毫不在意地说:
“嗨,当时税票正好开完了呗。过后一直打算带给他,可事一多就忘了。”
高所听着老祁的解释,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知是惋惜还是失望的神情。他怔怔地打量了一眼老祁,然后背过身向肖敬群示意了一下,便一声不响地走出门去。肖敬群待高所等人出门后,又仔细核对了一下老祁的签名,然后记在带来的笔记本上。
...高集中心税所。在一间关上门的房间里,任凤敏与薛从飞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核对着一张张的税票,任凤敏面前的一张表格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各种数字。从飞在一沓税票中发现了一张似有涂改嫌疑的税票,便凑过来给任凤敏看,任凤敏在对着亮光看了看后,示意从飞将这张票放到旁边的一堆上。
...肖敬群也来到了任凤敏与薛从飞所在的房间里。肖敬群掏出带在身边的笔记本,将相关的数字与任凤敏面前的表格相核对。最终,肖敬群在笔记本上写上了一串数字,并用笔在下面画了两道粗粗的横线。
...县税务局门口。高维卿、肖敬群两人风尘仆仆地走进门去。
局长室门开处,陈局长将两人迎了进去。高所向陈局回报,肖敬群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补充。
驻乡人员办公室。
里面共有四张桌子,老祁正默默地在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桌旁地上放着只敞着口的尿素袋,里面都是已经收拾好准备带走的杂物用品。
老祁身上的税服有两三个扣子都没有扣上,平时必须佩带整齐的肩章和胸牌都已经摘掉。肩章下面的搭攀,由于扣子没有扣牢,软软地耷拉了下来。
老祁办公室门口。围着一圈观看的人群。
从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老祁搜出了一本<利改税政策汇编>。他拿在手里掂了一下,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丢在了一边。
这被站在旁边无声地陪着他的高维卿看见了。他紧走几步,拿起那本书,默默地放在准备带走的化肥袋里,然后按住老祁的手臂,低声向他说:
“带上吧,做协税员工作还是要用的。”
这里老祁还未下楼,从税所门外,呼天抢地地走来了一家老小。只见老祁的爱人和四、五个都不算成年的孩子,进门就朝着正下楼迎面而来的高所等跪了下来,口中不住地嚎哭央求:
“高所长,求求你无论无何也不能将我家老祁开除呀,我们一家大小六口,全指着老祁一个人撑着呢。您看这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正处在饭榔头的时间,老祁没了工作,我们一家大小都死了算了。”
高维卿见状,连忙抢先一步,上前去拉地上的老祁老婆,同时口中安慰着这个绝望的女人。
老祁满眼无神地望着面前的老婆、孩子,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税所大门走去。肩上没有扣上的搭攀,在风中不停地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