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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保卫胜利果实
    1947年的十冬腊月,经常狂风怒号、大雪纷飞,王庄的大街上时不时就响起锣声和喊声:“贫农团注意啦!贫农团注意啦!咣咣!赶快到杨家大院分胜利果实!赶快到杨家大院分胜利果实!咣咣!……”锣声和喊声从东头响到西头,又从下街响到上坡。 】贫雇农们欢声笑语,都向杨家大院奔来。
    分完了从地主、富农家查抄来的家具、衣物等“浮财”,然后分粮食,分鸡鸭猪羊,分农具车辆,分牛马驴骡,分房屋,接着就酝酿平分土地。杨驴子、大庆、张玉枝等干部耀武扬威,滚刀肉、洪头、猫头、金财等“勇敢分子”们神气活现。
    土地分配完以后,最后一道程序就是“发土地证”,印得花花绿绿,写上姓名、地段、亩数和座落,四周邻居。按照地图上标注的长宽到现场钉木桩子,是为每家的地界桩。
    到了一九四八年的春天,松北地区“土地改革”运动算是基本结束。
    当“土地改革”还在进行的时候,另一个运动已经开始了——“扩兵支前运动”。不知为什么,那时不叫参军,也不叫征兵,却叫“扩兵”。
    为了战争,必须要大规模扩充军队,找到尽可能多的士兵,以满足前线之需。显然,这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于是,由县里直接派出扩兵工作队。他们到了寇家屯乡政府,先给乡政府里人开会,讲解扩兵的目标和做法。接着就召开全乡贫雇农大会,进行扩兵的动员报告。
    一九四八年的春节刚刚过去,这一天气候暖和,比往年同期少有。上午十点左右,各屯子的人都来了。县里扩兵工作队带队的人(队长)看上去四十几岁,从言谈举止判断是一个当兵多年的农民。他的扩兵动员讲话直截了当,我的印象深极了,他说了很长时间,语气有些焦急。特别引起我注意的内容,记得是:
    “现在人民解放战争形势很紧,前线需要人。今天开会是为了扩兵支前,支前就是支援前方打胜仗。大家都来了,我先给你们讲一讲,为什么要扩兵?道理讲清楚了,咱们就报名。扩兵就是扩大部队作战的士兵。有了拿枪的兵,才能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党来了,你们翻身得解放……党的恩情说不完……你们要用实际行动报答党**……”
    他讲了很多很多,农民们傻呆呆地听着。看样子有些词汇农民们根本听不懂。
    “什么叫反动派?是一个人吗?是不是地主老财?不是已经打倒了吗?”我听见一个农民对旁边的那一个小声嘀咕。我暗自好笑。
    “大家报名,快点!”…….“本人去也行,孩子去也行”。那个扩兵工作队队长着急地催促着,询问着,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农民们竟然以沉默和不理睬作了回答!会场出奇的静,难耐的静!好像是一种交易谈不成出现的尴尬场面。我看出这位队长脸上掠过一丝难堪的表情。我再看看会场,农民们大部分人低着头,个别的人在小声嘀咕。农民们此刻没有了分土地分浮财时的那种近乎疯狂的兴奋情绪。
    快到中午有些起风,似乎不那么暖和了,抑或是会议气氛所致。
    会场仍是鸦雀无声,看来这位队长的扩兵任务实在难以完成。这时又听到了他嘶哑的喊叫声:
    “我告诉你们,‘胜利果实’你们已经拿到手了,你们要不要拿起枪来保卫这些‘胜利果实’,你们自己想一想……国民党来了你们怎么办?……”
    这位队长不顾失态,他在吼叫着,声调里饱含威胁口气。接着他**地说:
    “你们分了人家财产,分了人家土地,打死了人家的人,你们得了这么大的好……你们不去当兵?你们说,谁去!你们等着地主家的人回来反攻倒算杀你们!……”
    他说得如此直截了当,如此露骨而又真实,没有一点迂回——也是难得的“诚实”!我离讲话的人四米左右,向他望去,只见他横眉立目满脸通红,声音有些颤抖,嘴角上因说话的时间长而泛起白沫。
    “看来,这位队长恼羞成怒了……”我思索着。
    扩兵动员会已经开到过午了,乡里的干部就直接点名道姓地动员,有目标有对象的一家一家地谈。
    最后只好宣布暂时散会。告诉他们回家商量一下,工作队到家去谈。后来,经过逐家访问动员,全乡有七个人被“扩兵”了。
    “扩兵支前运动”一直持续到春耕开始之前。主要的就是动员农民出人、出钱、出粮,打胜这一次全国范围的夺权战争。临近春节,区里的马助理领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征兵来了。他们把全村的贫下中农和中农青壮年男子集中起来开会,讲“你们翻身了,分了胜利果实,你们要拿起枪保卫胜利果实!你们要积极报名参军!……”然后就让大家报名。青壮年们都哭丧着脸闷声不响。区干部讲完村干部讲,半晌也没人报名。一个军人急了,两手叉腰吼道:“娘的!都得报名!不报不行!”还是没有人吭声。
    众人都盯住了杨驴子和大庆等几个土改积极分子。马助理就找杨驴子等积极分子开会,要求他们带头参军,保卫胜利果实。他们只好答应“带头报名”。
    第二天,在杨家大院门前场地上又召开征兵大会。马助理站在月台上讲话,再次讲积极参军、保卫胜利果实的重大意义,然后威严地厉声说:“谁不报名,就把谁家分得的胜利果实退出来!也不分给他家土地!现在开始报名!”
    只见站在马助理身旁的杨驴子大声喊道:“我报名!”接着,他面向人群大声号召:“快,快报名!谁不报就是**的蒋介石的干孙子!”接着,大庆就高喊:“写上我,我也报名!打蒋介石,保卫胜利果实!”
    于是,会场上热闹起来,不少人跟着报了名。
    东北战事紧张,急需补充兵员,报名的新兵不能等到在家过春节,要立即被征兵的军人带走。
    在新兵离家的前夜,杨驴子搂着小红袄一夜没有睡觉。两个人狂荡一通、说一阵,又狂荡一通……。鸡叫了,小红袄紧紧搂着杨驴子的脖子、流着泪说:“你这一走,我想你了可怎么办?”杨驴子说:“你身上的‘螃蟹窝’是我的,你要是让别人掏螃蟹,我回来可饶不了你!”说着,又把小红袄压到身底下,尽情地“掏”了一回。
    当天,所有适龄青壮年,不论报了名与否,是否独生儿子,不管嘴歪眼斜或半傻不乜,都被征兵的带走了。
    其中有个叫王德的青年,是个独生子,结婚刚半年,丢下17岁的小媳妇黑夜白日的哭,军属又不许离婚另嫁。“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公爹只好老当益壮为儿代耕,生下一儿一女。王德海1955年复员回家时,其父很觉对不起儿子。王德海安慰父亲说:“爹,多亏了你老人家,不然咱家就散了。你老没啥对不起我的,我倒要谢谢你老人家呢!”
    还有个叫“傻头”的,嘴歪眼斜缺心眼儿,守寡的婶母把他拉扯大。快30岁时才从口外(长城北)娶来个16岁的小媳妇。不到半年也被征兵了,丢下孤苦零丁的婆媳俩。后来,村里的几条光棍经常去他家,给婆媳俩解闷儿。
    1948年清明前后,杨驴子和大庆先后从战场开了小差,逃跑回来。部队来人在区干部的带领下来王庄抓人,他们东藏西躲终于没有被抓去。这是后话。
    征兵之后,在“保卫胜利果实”的口号下,又开始了征夫、征粮等支前工作。适龄青壮年都参军走了,没参军的要参加担架队、运输队,妇女们要做军鞋、缝军衣。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大批农民变成的新士兵源源不断的开赴前线;如同蚂蚁般的支前民夫,抬着担架、担着或推着粮食和军衣军鞋,也源源不断地奔赴前线。
    春节来临,上级指示“翻身不忘本,不准大吃大喝”。村里成立了“闻香队”,闻到谁家冒出香味,立即推门闯入,饭菜没收,主人挨斗。有一次 “闻香队”突然闯入中农张振家,端出一小盆粳米干饭和一碗粉条炖猪肉,押着张振老两口子走出来。夫妻俩哭着,哀求着。老夫妻快六十了,没儿没女,本想躲过饭时偷着吃顿好饭,没料到却遭到了“闻香队”的“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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