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从茫茫雪山一路奔来,历经几千公里流向大海。 黄河是浑浊的,但如果你没有来过青海,不知道黄河的源头,你就不会知道原来它是那样清澈,那样洁净,从几十米深的悬崖向下看去,一条蓝色的光芒穿透峡谷,激流的回声里听得出远古猿猴的哀鸣。
你们就是沿着半山峭壁上的这样一条旅游公路逆河而行,一路涛声伴随,回声被绝壁碰回,格外清脆。路面太窄,你死抱着方向盘,把速度降到最低,眼睛盯死了前方。身边的小王司机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是后半夜的驾驶员,天亮了,刚把方向盘放心交给你,没想到进入峡谷路却是这样险陡,他是城市待惯了的人,从没走过这样险峻的路,不敢把眼睛向下望去。他说齐茬茬下去,看不到路面,就看见黄河水迎面而来。你说,闭上眼睛睡你的,这条路我熟,不用你担心。
一路上你不停用电话联系,那个男人就等在路边,远远看到你们的车子驶过来,他站在路中间示意你们停下来。他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也多了几分狡黠,身子骨好像缩了一圈,大概良心也缩了一圈。
看见你们,他有点激动,上前和你们一一握手:“我以为你们不会来的。”
你问:“她人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不说话,拿她没办法。”
“上车再说吧。”你说。
打开后门,他钻了进去。车开动后,你回过头对他说:“就从她跳进黄河讲起。”
他说:那年,你们把孩子抱走后,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透她就醒了,不见了孩子她就疯了,力气大得很,拿一把剪刀谁也不敢上前,她跑出去,别人追不上,她跑到吊桥上也不回头望一下就跳了下去,黑咕隆咚虽说是四月的天却出奇的冷,人们七嘴八舌拿不定个主意到底救不救她,都说这个样子还不如随了她的意,尸体也没必要打捞,也没留下一男半女,捞上来还不得一桶汽油烧?
我当时还哭了几声,毕竟是夫妻一场,对她还是有感情的。第二天我不死心,又顺着河岸找了一圈,没有找着也就死心了,以为尸首顺着黄河漂走了。谁能想到她就那么命大,我妈给她脖子上系了一条辟邪的红布倒帮了她的忙,我估计一下到水里那红布肯定堵住了她的嘴,也就没灌进去多少水。她顺流漂了不远,我估计她在乱刨中抓住了一个羊皮筏子,合该她不该死,就有人热天里丢弃了这么个破羊皮筏子,栓在河面自个儿晃荡,什么事都遇巧了,也就让她给抓住了。
你说她疯吗?我看她还是想活下去,要不是怎么就上岸了?还能湿漉漉找到有人家的地方?话说回来,要不是那个汉贼老光棍——呵,对不起,一不小心骂了你们汉人,不过我们那里把你们汉人都叫汉贼,习惯了也就没了恶意,要不是那个老光棍听见狗叫起来察看,她也该冻死了。
小王递给他一瓶饮料,他仰起脖子全部倒了进去,用手抹了一下嘴,眼睛寻望着,小王知道他在找什么,连忙抽出一根烟递过去,他笑了一下,自个儿掏出火机点上,吐一个烟圈出来接着说:
老光棍开始也娶过一个老婆,可他裤裆里那东西不中用,听说小时候让狗咬了一嘴,一直没有发育起来,自然哄来的老婆留不住,不到一年,老婆就跑了。原来老光棍还有个老妈活着,还能给他做饭料理家务,可是三年前老妈死了,他就真正成了光杆司令,虽说一个人种着几亩地,还发展了几十只羊,日子差不到哪里去,可就是寂寞,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