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书玉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对面坐着三太太。 看陶书玉怒视三太太的眼神,陶书远被警察抓走似乎与她的母亲三太太有关。三太太长吁短叹,拿她的这个女儿毫无办法。
三太太道:“你这个孩子,总不听话,你还要跟五姨太去警察局?你去了不能帮忙,只能添乱!警察一看你也是闹事的学生,当时就把你扣下了,还得想办法救你了!”陶书玉道:“那么多的学生,他们怎么就能认出我来?”三太太道:“万一认出来了呢?哎,你刚才说,那个苏永明也被抓起来了?”陶书玉道:“娘,我还想问你呢,咱们家是不是欠苏永明家一万两白银呀?”三太太一愣,道:“你听谁说的?”
大梅子在外间收拾茶具,倒剩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陶书玉道:“别管听谁说的,欠不欠吧?”三太太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来了!”陶书玉道:“娘,你别打岔,到底是欠不欠呀!”三太太道:“我听说好像不欠,苏家给咱们家修过园子,工程费一万两白银。说是给了呀!”陶书玉道:“谁去给的呀?”三太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谁跟你说什么了吗?”陶书玉道:“娘,银子是你给送的,送银子的当晚上,苏家一家人就全部被杀害了,是不是你安排人杀的呀?”
三太太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呀?”陶书玉道:“苏永明!”三太太道:“他说他们家人是我安排人杀的?”陶书玉道:“那他没说,可是他说,那一万两白银,你根本没给人家!”三太太道:“给了,谁说没给!”陶书玉道:“给了欠条怎么还在人家的手上呢?”三太太道:“在谁手上了?”陶书玉:“那还用问吗,在苏永明的手上呢!”
三太太暗暗吃惊。
陶书玉道:“娘,银子你到底给没给,苏家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安排人杀的呀?”三太太道:“书玉,娘不跟你撒谎。银子我给了,苏家的人不是我安排人杀的!”陶书玉道:“怎么能证明呀?”三太太道:“你要我怎么证明呀!”陶书玉道:“你没撒谎?我看你就是撒谎,银子你没给,苏家的人,就是你安排人杀的!你不是我娘,你是白骨精她娘!”陶书玉站起来跑了。三太太站在那发傻。大梅子进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三太太道:“那个苏永明,什么都跟她讲了。”大梅子道:“怎么办呀?”三太太道:“这一下子,谁能想出好办法呀!……”
县城的监狱里白天也暗得像夜晚一样,陶书远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几个光着上身的汉子用皮鞭抽他,把他抽得昏了过去,一个人拎了桶水泼在他身上,把他激醒。抡皮鞭的人道:“快说,苏永明是不是革命党!”陶书远道:“我、我不知道……”抡鞭子的人道:“他妈的,没看出来呀,一个白面书生竟这么抗打。好!我换样东西侍候侍候你,你要是再能抗过去,我就服了你,你就是我祖宗!拿来!”另一个人从火炉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交给了抡鞭子的人。这人道:“白面书生,看没看着,这东西能烫熟猪皮,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抗得了?”陶书远睁开眼睛看了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人拿着烙铁一下触到了陶书远的胸上,陶书远惨叫一声。这人还要烙,一个声音传过来,道:“停了吧!”
阎探长进来了。
这人道:“阎头儿!”阎探长道:“五姨太,进来吧!”仪萍走了进来。仪萍看到遍体鳞伤的陶书远,顿时泪水就要涌出来,可是她忍住了。仪萍道:“为什么要这样打他?”阎探长道:“因为他能证明他的一个学生是革命党,可是他就是不肯说。”仪萍道:“那就可以这样打吗,你们这帮禽兽!”抡鞭子的人道:“骂谁呢?”阎探长用手止住了,道:“五姨太别激动,你要是能劝劝他,最好了,省得他受这皮肉之苦!”仪萍道:“书远,书远,书远!”陶书远睁开眼睛,看到了仪萍,开始有些模糊,渐渐清晰了,他有些激动,道:“仪、仪萍,是、是你吗?……”仪萍道:“书远,是我呀!”陶书远道:“你、你怎么来了?……”仪萍道:“我来保你出去。”陶书远道:“保我出、出去……”仪萍道:“是,保你出去。”陶书远道:“我、我不出去,让他们打死我吧!……”仪萍道:“为什么呀?”陶书远道:“出去了,我去哪里呀?……回家吗?……回到那个……充满丑恶的地方?我……我不想回去了!……这个世界……很黑暗,就让我在黑暗中……死去吧。也许,另一个世界里,有光明……”仪萍流下了眼泪,道:“书远,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呀,世界是黑暗的,可是你的心,是光明的呀,它让人感到温暖。如果这世界少了你这样的人,那这个世界不仅黑暗,而且还是冰冷的呀。你一定要活下来,用你那光明的心,去温暖你爱的人,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呀!……”陶书远道:“我爱的人?……我父亲?我母亲?……他们爱过我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过我……”
陶书远昏厥过去。
仪萍道:“书远、书远、书远!快把他放下来,快把他放下来!”几个打手看着仪萍。仪萍回头对阎探长大喊道:“快把他放下来!”阎探长道:“把他放下来!”几个大汉把陶书远放了下来。仪萍道:“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局长。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们谁再敢动他一下,我找你们算账!阎探长,你给他们下命令吧!”阎探长道:“把他送号里,不许再打了!”几个打手拖着陶书远走了。仪萍道:“阎探长,我要马上见到你们局长,领我去!”阎探长道:“你太横了吧!”仪萍道:“对,我就这么横,阎探长,这件事情办不好,别说我不给你面子!”阎探长道:“好好,我领你去见局长!”
掌灯的时候,仪萍来到警察局长的办公室,警察局侯局长走到门前与仪萍握手,道:“欢迎欢迎,欢迎五姨太呀!”仪萍道:“侯局长您好!”侯局长道:“请坐!早听说陶家回来一位五姨太,年轻美貌,聪明灵秀,今日一看,眼前一亮,果然不假呀!”仪萍道:“侯局长真会夸人!都说侯局长是个冷面人,人见人怕,可我觉得侯局长倒是个随和人,不像传说的那样呀!”侯局长道:“那不得分谁吗?和五姨太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说话,我哪能板着一张死脸子呀?啊?哈哈哈!”阎探长道:“我们局座听说五姨太来,很高兴呀!”侯局长道:“啊,高兴,高兴!老阎呀,你的公务都处理完了吗?是不是没处理完呀?”阎探长道:“报告局长,还没有处理完呢,我马上就去处理!五姨太您坐!”
阎探长出去了。
侯局长道:“五姨太,您喝茶呀!”仪萍道:“好,谢谢您了!”侯局长道:“五姨太,芳龄几何呀?”仪萍道:“侯局长,我深夜来访,打扰您休息,不宜长谈,咱就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们家二少爷被您押在牢里了,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把他放了?”侯局长道:“不好办呀,他可是革命党呀!”仪萍道:“据我所知,他根本不是革命党,您押他,是另有所图。”侯局长拉下脸子,道:“你说我有什么所图呀?”仪萍道:“从根上说,二少爷确实带着学生到县府闹事了,为这个由头,你们抓了他。像他这样的老师,我听说你们抓了十几个,最后全都放了,可为什么不放我们家二少爷呢?而且还严刑拷打他?那是因为他是陶家的二少爷!”侯局长道:“什么意思?”仪萍道:“像陶家这样的大户,您能白白放了二少爷吗?”侯局长看着仪萍,突然哈哈大笑,道:“难怪人家都说五姨太聪明过人,果然不同凡响。好,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咱就来个痛快的!我姓侯的看明白了,这年头你能捞就捞,说不一定哪天又改朝换代了!直说了吧,我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好色,一个是好财,你能给什么呢?”仪萍道:“侯局长这么直爽,也算个爷们儿!色呢,您就别想了。咱说财吧,您要多少钱?”侯局长道:“好,痛快人,冲着五姨太,我不多要,三千大洋,拿来马上放人!”仪萍道:“好吧,明天一早,钱一定送到!告辞了!”侯局长道:“五姨太,其实我更想要的,不是财呀!”仪萍道:“我知道,男人嘛,有几个不好色?再见!”仪萍说着走出了办公室。侯局长坐在那也没送,自语道:“小娘子,馋死个人呀!……”
陶书远被扔进了监号里。
浑身是伤的苏永明爬过来,道:“陶老师,陶老师!”陶书远嘴唇干裂,口渴难忍。苏永明爬到栅栏前:“给点水,给点水,给点水呀!”一个狱卒将水递进来。苏永明喂陶书远水喝。陶书远醒了过来。苏永明道:“陶老师,我连累你了!真对不起您!”陶书远道:“别那么说……这个世道太恶了,它不想……让我们这、这样的人活着呀!……”苏永明道:“可我们非得活着,我们不活着,天下岂不成了恶人的天下了吗?”陶书远道:“可活着,很痛苦呀!……太痛苦了!……”
他们说着话,因为太疲惫了,陶书远和苏永明睡着了。
牢门被打开了,阎探长陪着仪萍、王宝财和小福子进来,走到关押陶书远和苏永明的监号前,仪萍几个人透过栅栏往里看,陶书远和苏永明在乱草堆里睡着,两个人的表情都很痛苦。
仪萍看着身边的王宝财和小福子,道:“把他喊醒!”王宝财上去道:“二少爷,二少爷,二少爷!……”小福子道:“二少爷,二少爷!……”陶书远听到喊声,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栅栏外面的仪萍几个人,道:“你们……来了?”苏永明也醒了,他看到了仪萍,道:“五姨太?……”仪萍道:“二少爷,我和警察局的侯局长说妥了,明天早上保你出去。”陶书远道:“保我出去?……那苏永明,苏永明怎么办?……”苏永明道:“陶老师,您别管我!”阎探长道:“苏永明是革命党,谁也保不了他!”陶书远道:“五姨太,谢谢你的好意了,不放苏永明,我不会出去的!……”苏永明道:“陶老师,您能出去,就一定要先出去呀!”王宝财道:“二少爷呀,你娘在家急得要疯了,牙疼得呀,脸都肿了。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要想想你娘呀,还是出去吧!”陶书远道:“说别的没用,不放苏永明,我决不出去!……”陶书远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不再想跟任何人说话。苏永明道:“五姨太,不要听陶老师的,您能保他,明天一定要把他保出去呀!”仪萍道:“苏永明,你们陶老师的这份义气,让我感动呀,你放心吧,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们都保出去!”阎探长道:“你有这么大本事?”仪萍道:“你们好好休息,多保重,听我的消息!”
仪萍转身先走了,众人跟了出去。
苏永明道:“陶老师,五姨太说,把我们都保出去,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吗?”陶书远道:“她这个人,聪明过人,也许,她会办得到……”苏永明道:“这个五姨太,是个什么样的人?”陶书远道:“她不是五姨太。”苏永明道:“她是谁?”陶书远道:“没有人知道……”苏永明道:“这么神秘呀!……”
入夜,仪萍住到了县城一家客栈里,阎探长来到仪萍的房间。小福子倒茶,道:“阎探长,您喝茶。”阎探长道:“好好。”仪萍道:“小福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和阎探长说。”
小福子应了一声出去。王宝财住在仪萍的隔壁房间,他耳朵贴在木板壁上,听着那个房间的对话。仪萍道:“阎探长,苏永明不能死!”阎探长道:“可我保不了他呀!”仪萍道:“你保得了要保,保不了也要保!”阎探长道:“五姨太,在这地面上,没有人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包括侯局长,他也得和我商量着说,你是不是有点口气太硬了?”仪萍道:“口气硬不硬,我就这么说话了!你不愿意听,你可以不听。可苏永明是谁,你知道吗?”阎探长道:“他是谁?”仪萍道:“他是给陶家修园子的苏老先生的儿子。”阎探长道:“苏老先生的儿子?”
隔壁的王宝财一听大惊,他把耳朵贴得更紧了。
仪萍道:“你小点声!”她用手指了指隔壁,阎探长会意。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了下来。
王宝财尽管把耳朵贴得很紧,可是仍然听不到隔壁的说话声。小福子突然开门进来了。王宝财吓一跳,表情很尴尬。小福子道:“王管家,你这是干什么呢?”王宝财道:“噢、噢,我看见一只臭虫,这要不捏死它,晚上不咬死我了!”小福子道:“捏死了吗?”王宝财道:“跑了,跑了!哎,小福子呀,你一会告诉五姨太,我得连夜回去拿钱呀,明天早上交不上钱,二少爷的性命就难保了!”小福子道:“你这就走呀?”王宝财道:“这就走,这就走!”小福子道:“这事是耽误不得呀!……”
隔壁仪萍对阎探长道:“陶家的秘密就在这个苏永明手上了,你们要是杀了他,谁能解开这个秘密?”阎探长道:“陶家的秘密,在他手上了?……那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苏永明弄出来,决不能让他死在大牢里!这事如此重要呀,怪不得五姨太对我这样强硬!”仪萍道:“你有利益在里边,你想强硬,你强硬得起来吗?”阎探长道:“嘿嘿,当初我不信你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情,现在我信了,不,我服了!我会把这些事情跟大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