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在路上走着,大梅子跟在后面。
三太太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大梅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大梅子道:“事情办砸了!”三太太道:“啊,怎么砸了呀!”大梅子道:“小耗子说,他们已经把苏永明劫到了手,可是突然来了一个鬼,把他们的魂都吓飞了,扔下苏永明就跑了。”三太太道:“哪来的鬼呀,这分明是人弄的把戏呀!”大梅子道:“这工夫他们也明白过来了,可是事情已经砸了,苏永明又让人劫走了!”三太太道:“这能是谁干的呢?”大梅子道:“是不是书玉呀?”三太太道:“书玉?”大梅子道:“前天晚上咱们俩商量的时候,是不是让她听见了?她不是睡在你的床上吗?”三太太道:“这倒是有可能呀!让她劫去了,总比别人劫去了强呀。”大梅子道:“最怕的就是让二太太给劫去了呀!”三太太道:“不能吧,她儿子的事都顾不来了,还能顾上这件事!”大梅子道:“这倒也是!”
仪萍回到自己屋,愣了,陶书利居然坐在她的屋里。
仪萍道:“哟,大少爷怎么有工夫到我这屋里来坐?”陶书利道:“不欢迎?”仪萍道:“谈不上欢迎,也谈不上不欢迎,你想来我也不会撵你!”陶书利道:“还是不欢迎呀!我听说,你把二少爷救出来了?”仪萍道:“你希望他怎么样,永远被关在大牢里,或者被送上刑场?”陶书利道:“你也别把我看得那么坏!二少爷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他不坏,又谦让,懂礼貌,总之不招人烦。可就是因为他不招人烦,我叫他一比完了,谁见谁烦,从这上面说,我有点恨他,可也没恨到盼他死!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我看上了你,他也看上了你,这不好办了,你仪萍只有一个呀!可更不好办的是,你挺烦我,倒是挺喜欢他!这怎么办吧?”仪萍道:“你问谁呢?”陶书利道:“问谁呀?问谁都没用。问你,你不能告诉我,问我自己,我没办法,可我不在乎。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这人不错,没你想的那么坏!还有,二少爷那种人,是招人喜欢,可他像个孩子,长不大,女人喜欢男人,女人不能喜欢孩子吧,啊?哈哈哈!……”仪萍道:“没看出来,你这人倒还幽默!”陶书利道:“我的长处多了,你慢慢品吧!今天我来,是来感谢你呀!”仪萍道:“感谢我什么呀?”陶书利道:“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呀!你不光是救二少爷,你也救了我呀!”仪萍道:“我救了你?对不起,我没救你!”陶书利道:“哎,不是你把永康钱庄的账簿交给四太太,四太太交给了三太太,我才得救的吗?怎么不认账了呢?”仪萍道:“谁呀?谁把永康钱庄的账簿交给了四太太?”陶书利道:“你呀!”仪萍道:“谁告诉你的?”陶书利道:“四太太呀!”仪萍道:“那是她记错了,没有这回事!”陶书利道:“她记错了?不能呀,她亲口告诉我的呀!”仪萍道:“我不管是不是她亲口告诉你的,我只告诉你,没有这回事,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永康钱庄的账簿!”陶书利道:“呀,怪了!四太太还能撒谎?”仪萍道:“那你得去问她!”陶书利道:“好,你等着,我去找她,叫她当面和你对质,看看是她撒谎,还是你撒谎!”陶书利走出了屋子。小福子道:“五姨太,这怎么办?四太太一来……”仪萍道:“叫她来吧!”
很快,四太太就来了,她跟在陶书利的后面,很难为情。
四太太道:“五姨太,你看,这事闹的,他非要我来和你对质。我说对什么质呀,不管怎么说,你保住了一条命,感谢五姨太就是了呗!”陶书利道:“人家不用我感谢,她说我这条命不是她救的!”四太太道:“五姨太,你是这么说的呀?”仪萍道:“对呀,我是这么说的!”陶书利道:“你听,怎么样!”四太太道:“哎,你救了他的命,是好事呀,为什么不认账呢?”仪萍道:“四太太,你记错了吧,我连见都没见过什么账簿呀,我怎么可能给你呢?”四太太道:“啊,你没见过账簿!”仪萍道:“没有,我从来没见过账簿!”四太太道:“你没见过!哎,你没见过吗?”陶书利道:“她见没见过,你都记不住了?”四太太道:“五姨太,账簿不是你给我的?”仪萍道:“我没给你!”四太太道:“不是你给的,谁给我的呀?”仪萍道:“那我不知道!你说我给你的,账簿什么样,我什么时候给你的,谁能作证?”四太太道:“账簿什么样……谁能作证……你、你这叫我怎么说呀!”仪萍道:“四太太,你肯定记错了,你再好好想一想,账簿到底谁给你的?什么时候给的,为什么给你?”四太太道:“哎,这、这账簿,不是你给我的?”仪萍道:“不是。”四太太道:“不是?不是你是谁呀?”仪萍道:“那你得好生想想了!”四太太道:“哎,怪了,你这一说我都糊涂了,账簿不是你给的,那是谁给我的呀!……”陶书利道:“你什么脑袋呀,账簿谁给的你都记不住呀!”四太太道:“谁记不住了,我怎么记不住了!”陶书利道:“记住了你说你糊涂!?”四太太道:“我糊涂了我不是……哎呀,这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陶书利道:“行了行了,什么事你能说明白!你天生就是个糊涂人,明白事能办糊涂,糊涂事就更糊涂了!”四太太不高兴了,道:“谁糊涂呀,你才糊涂呢!干什么说我呀!”陶书利道:“你就这样个人,精不精傻不傻的,天生就这块料了!”四太太火了,道:“你说谁呢?谁精不精傻不傻呀?我傻我愿意,你管不着,谁精你领家里边去!陶书利,谁傻呀,我看你才傻呢,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都看不出来,你精?你才傻,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你傻透了!”四太太气得哭着出了屋子。仪萍坐在那喝茶。陶书利道:“你说这个人,她缺不缺心眼!一天瞎诈唬,嘴,没有把门的,有的也说,没的也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仪萍道:“大少爷,我告诉你,你这么说丧良心,没有她,你没命了!陶家大院里,对你最好的人,就是她了!”陶书利道:“嗯,你怎么这么说呀!……”
陶书玉是骑着马回来的,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下人,跑进了陶书远屋里,看见陶书远昏迷不醒,扑上去大哭,道:“二哥,二哥,二哥!……”陶书远突然苏醒过来,他看了眼陶书玉,道:“仪萍,别哭,我没事……”陶书玉道:“二哥,是我呀!我是书玉呀!”陶书远道:“我知道是你呀,书玉!仪萍……”陶书玉道:“谁呀!”陶书远无力地笑了笑,道:“真是的,怎么总喊仪萍呀。书玉,我没事的,你别难过!别难过呀,啊!”陶书玉道:“二哥,我真怕你回不来了,我真怕永远也见不到你了!二哥呀!……”她又开始哭泣。
二太太进来了。
二太太道:“行了行了,别哭了,人好好的,哭什么哭呀!像出多大事似的!”陶书玉道:“人心里难受嘛,哭怎么就不行了!”二太太道:“早干什么了?才知道心里难受呀!闹什么学潮呀,反对什么袁世凯呀!不瞎折腾,能成这个样子吗!一个妹妹,整天缠着哥哥,像不像话了,要不要脸了,看来真是谁养的像谁,就没像别人!”陶书玉道:“你说什么呢,谁不要脸了,谁不像话了!这个家要是像个家样,我二哥能是现在这样吗?你们一天到晚勾心斗角的,搅得我们心里沉沉甸甸的,没有好心情,你们以为你们是好人呀,你们才不像话,你们才不要脸!”
陶书玉起身,摔门走了出去。
二太太道:“这个臭丫头,她还有理了!你不说你自己的娘!勾心斗角,都是她起的因!”陶书远道:“娘,你别让我难过了!……”二太太道:“书远、书远,娘不好,娘再不惹你生气了,娘再不提这些事情了!……”
陶书玉去找丁大牙,见面就给了丁大牙十块大洋,丁大牙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陶书玉道:“你帮我去解救一个人。”丁大牙道:“当家人同意吗?”陶书玉道:“非得当家人同意吗?”丁大牙道:“那是,没有当家人同意,我是不敢去的!”陶书玉道:“你除了当家人的话,谁的话也不听吗?”丁大牙道:“是,我们一个下人,就是人家养的一条狗,谁有权力听谁的。”陶书玉道:“不是谁有道理听谁的吗?”丁大牙道:“不是,道理谁都可以说,可谁有权力谁说的才是道理。”陶书玉道:“没有你们这些狗,陶家的家法也就没用了,怪不得人要养狗呀!”陶书玉气得走了,丁大牙道:“大小姐,没办法呀,我们也得挣口饭吃呀!”
陶书玉跑回自己屋里,一推门,看到三太太和大梅子站在屋里。
三太太道:“书玉,跑哪去了?”
陶书玉不理母亲,一头钻进卧室,倒在床上。三太太和大梅子跟进来。三太太道:“书玉,娘问你一件事,苏永明是不是你劫走的?”陶书玉不说话,默默地流眼泪。三太太道:“书玉,你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了?女儿呀,你是娘的心头肉呀,你这样委屈,娘心疼呀。你跟娘说,你到底有什么伤心事呀!女儿呀,别让娘难过了!……”陶书玉一下坐起来,哭道:“娘,咱们陶家怎么了?你们几个姨娘整天搞阴谋诡计,互相残害,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呀,二哥被打成这样,却是那个妖女人去救出来的,大哥二哥为了争那个妖女人,也成了死对头。娘,这个家还有一点亲情吗,还有一点温暖吗?我怎么能不伤心,我怎么能不伤心呀!……”三太太道:“女儿呀,那些事,说也说不清呀,可娘不是对你好吗,娘和你不是还有亲情吗?娘不是你的亲娘吗?”陶书玉道:“娘是我的亲娘,可娘也是个狠毒的人呀!”三太太道:“女儿呀,娘怎么也成了狠毒的人了?”陶书玉道:“你不狠毒,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苏永明呀?苏家的那一万两白银,你给没给人家呀?苏家的一家人,是不是你安排人杀的呀?娘,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呀,你要是我的亲娘,你就和我说实话!”三太太道:“书玉呀,你别哭,别哭了,你这么伤心,娘就跟你说实话吧。苏家的那一万两白银,娘确实没有给,可苏家的人,不是娘杀的。”陶书玉道:“那是谁杀的?”三太太道:“五年前秋天的一天,我拿了一万两白银的银票,要给苏家送去。苏家住在平远镇,我们到了平远镇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就在客栈住了下来,准备第二天早晨,给苏家送去那一万两白银的银票。可是第二天一早我们进了苏家的时候,苏家已经全家被杀,院子里血流成河呀,我吓得呀,手都凉了……我揣着银票就回来了。回来的路上想,苏家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一万两白银为什么不自己留下来呢,万一哪一天陶家败了,娘也有个退路呀!就这样,娘把一万两白银留了下来。娘本来以为,苏家的人都死绝了,没想到会冒出来个苏永明,娘就担心了,娘不是怕苏永明来要回那一万两白银,娘是怕这件事情让陶家人知道。陶家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娘的命就没了!……”陶书玉道:“所以你就想杀了苏永明?”三太太道:“娘是不得已呀!……”陶书玉道:“那苏家的人,到底是谁杀的呀?”三太太道:“苏家的人到底是谁杀的,娘也不知道!”陶书玉道:“你骗我!”三太太道:“女儿呀,该说的,娘都跟你说了。娘要是对你撒了谎,娘不得好死,雷劈死,车轧死,碎尸万段!……”陶书玉道:“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个狠毒的人,为了保住你自己,就要杀了苏永明。娘,你知道吗,苏永明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女儿怕早已经被警察杀了!”三太太道:“可娘毕竟没杀着苏永明呀,他不是被你劫去了吗?”陶书玉道:“我劫的?怎么是我劫的呀!”三太太道:“不是你劫的,谁劫的呀?”陶书玉道:“告诉你吧,他被王管家劫了去!”三太太大惊,道:“啊,他被王管家劫了去!”
大梅子在一旁擦杯子,杯子掉在了桌子上。
陶书玉道:“我不明白,王管家为什么要劫他呀?叫王管家劫去了,你们为什么这样惊慌呀?娘,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三太太道:“书玉,娘告诉你一句话,苏永明要是落到王管家手里,娘就死定了!你能不能告诉你娘,苏永明现在在什么地方?”陶书玉道:“我告诉了你,你好去杀他呀!”三太太道:“娘给你保证,决不杀他,我只是不愿意他落到王管家手里!你快告诉娘,他现在在哪里?”陶书玉道:“娘,你真能保证不杀苏永明吗?”三太太道:“书玉,娘能保证。”陶书玉道:“那好吧,我领你们去,我正在想办法救他呢!”三太太对大梅子道:“去把小耗子他们哥几个喊着,咱们跟书玉走!”
夜晚,一辆马车在乡间路上飞奔,马蹄声格外地响。马车很快就停在了白天陶书玉跟踪发现的那座宅门前,陶书玉领着小耗子几个人下车,三太太和大梅子也下了车。小耗子手下一个人跳进院子,打开了宅子大门,众人进到院里,来到了关押苏永明的仓房前。陶书玉道:“就在这间屋子里。”小耗子三个人上前打开了房门,一群人进了仓房,小耗子划了根火柴,照着满屋子看。仓房里是空的。三太太道:“人呢?”陶书玉急得要哭,道:“我看着他们把他押在这里了,人呢?”三太太道:“他们一定是察觉了,咱们快走吧!”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