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男人说：“德厚，你多上心，成不成跑两回，打听个准话儿。 ”厌恶说：“就是。集上买菜还问个价钱呢。”月娥扑哧笑着说：“德厚啊，你都看见了，这个心，你操也得操，不操也得操。说成了，我给你装壶酒涮涮嘴。”厌恶笑嘻嘻地说：“不能光咂空嘴巴子，叔，我给您冲茶去。”德厚说：“月娥，说定了，范立田走了我去说，该咋说，你有数儿。”月娥笑眯眯地说：“敢情！”
    明华这几天身子不好，浑身酸软，眼前雾蒙蒙的，说不上哪儿不痛快，好似哪儿也不舒服。吃了晚饭，越发瞪不起眼来了，怕梁屯田担心，一个人悄悄躺下了。梁屯田撂下饭碗，不见了明华，儿子媳妇儿围着桌子吃饭，不好惊动儿女，梁屯田推说看作业，进了屋。
    屋里没开灯，月光从窗里映进来，炕上落了一片斑驳的月光，明华和衣躺着，听见动静儿，睁开了眼，说：“你咋进来了？”屯田担心地说：“明华，咋样儿，哪儿不舒坦？”明华说：“没咋，兴许累着了。”
    屯田摸摸明华的额头，不温不热，怕惹出病根儿来，说：“下晌看见钟信了，让他给你瞧瞧？”明华笑着说：“钟信是个没指望的，小病也看大了。”屯田在炕前坐下来，说：“钟信跟钟富一样，一肚子花花肠子，迟早让八里洼撵回来。”明华闭了一会儿眼，一会又睁开了，说：“明儿范立田下来，你赶个陈庄集吧，早去早回，别耽误了上课。”
    屯田想了想说：“你担心分地的事儿？”明华说：“是呢。姐夫是个认真的人，我没想瞒他。”屯田点上一根烟，明华咳嗽了两声，屯田赶紧把烟熄了，说：“上边没政策，没政策的事儿不合法。下一次选举，你主动退下来吧，当官不当饷，年纪不饶人啊。”
    明华笑了笑，又咳嗽起来。屯田说：“我说得不对？”明华说：“对着呢。我知道你为我好，干了快二十年了，撂了担子，身子也跟着飘起来了。”屯田还是不放心明华，说：“让钟信过来给你打一针吧，别不当事儿。”
    明华说：“不咋，你把小叔叫过来，我嘱咐嘱咐他。小叔驴脾气，人老了，脾气没老。”屯田疑惑地说：“你不是不想瞒着吗？”明华说：“不瞒也得瞒，这事儿犯在我身上，姐夫不好处置，他要揽过去，我也不忍心。屯田，你出去吧，我闭闭眼就起来。”
    没等屯田去喊小叔，有德跟小婶子来了，秉忱和媳妇儿紧让了一阵儿，小叔摆着手说：“咋才吃饭？一天三顿饭，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错过了时辰，吃进去也不消受。”小婶子在天井里踅摸了一阵，没看见明华，呲着牙花子说：“你娘呢？”秉忱媳妇恍然地说：“刚才还吃饭呢。”
    屯田怕媳妇儿问三问四，说：“你娘身子乏累，躺下了。”秉忱媳妇心里一沉，忙撂下饭碗进了屋。梁有德吧唧着嘴巴，说：“屯田，别让你媳妇干了，一村老少，使唤一个女人，好意思儿。”小婶子说：“明华就是个操心的命，一人一张嘴巴，吃能吃多少，喝能喝多少！”
    明华刚闭住眼，眼前好似有个影子，她以为是屯田，没言语。秉忱媳妇儿轻声叫道：“娘，娘！”明华说：“吃饭去吧，我没事儿。啊！”媳妇儿着急地说：“娘，找人瞧瞧吧。”睡是睡不着了，明华说：“你小爷爷过来了？”媳妇儿点头说：“在天井里发牢骚呢，没是没非，就知道乱嚼。”明华咧嘴一笑，说：“你拉我一把。”明华起来了，头里还是晕沉，脚底下发飘。媳妇儿担心地说：“娘，你躺一阵儿，让秉忱找医生去。”
    明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娘不是泥捏的，别跟秉忱说。”出了门儿，跟小叔小婶子打了声招呼，小婶子说：“咋了？有媳妇儿伺候，享起清福来了。明华，你才多大年纪！”明华说：“头皮发紧，说不上啥滋味儿。”
    梁有德说：“明华，你把官职儿辞了吧，咱犯不上。”明华笑笑，没吭声。有德愤愤地说：“明华，我还是你小叔呢，刘德厚把我尅了一通，上边来个人，先拿小叔开刀，这算啥事儿？”
    秉忱媳妇和秉忱嘀咕了两句，秉忱悄没声地走了。明华说：“小叔，德厚也是为你好，怕你把是非惹下了。”小婶子生气地说：“明儿我把你小叔的嘴巴缝起来。吃不着别人的，喝不着别人的，凭啥让人拿捏？德厚也忒狂了，打狗还看主人呢，莫说还是你小叔。”
    明华没力气和小婶子说话，一脸苦笑。屯田怕气着明华了，不三不四地说：“德厚咋说是德厚的事，你犯不上拿明华的不是。”有德的气消了，说：“明华，上边到底谁来？用得着兴师动众，刘子和没少来，没见你犯难为。”明华说：“范立田说下来走走，在陈庄呢。”
    有德哧地一笑，说：“敢情是表侄下来，我当哪个了不起的人物，小范是咱梁家的亲戚儿，还不看着你的脸说话？”明华笑笑说：“小叔，不是当年的范书记了，人家范立田是省里的大干部。”有德说：“再大的果子，也长在树枝儿上，皇亲还不灭国舅呢。明华，你不好说，我跟小范说，我是他的长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