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姬曼在房内洗沐着,然後穿上衣裙,程宗扬打开了房门,清凉的夜风涌入室内,拂去了身边烦闷的空气。淡淡的月色洒在青石上,犹如满地水光。
程宗扬索性坐在石阶上,两腿伸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阿姬曼走过来,侧着腿偎依在他身边。少女长长的发丝在风中飘荡着,刚洗沐过的身体散发着淡柔的清香。
这种感觉真不错,明月在天,清风徐来,身边还有个听话的小美女。可惜这样的时光太短暂,在来客栈之前,程宗扬就打定主意,要趁苏妲己和凝羽都不在的机会,今晚就把阿姬曼送走。
你还有个哥哥?
阿姬曼点了点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阿姬曼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那就好。程宗扬放下心事。如果没有人收留,他还真不放心阿姬曼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你把那些钱币都拿上,去找你哥哥。
阿姬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曼儿知道了。
她这麽善解人意,倒让程宗扬惊讶了。
阿姬曼扬起脸,曼儿知道,主人现在不方便带上曼儿……
程宗扬苦着脸看着自己的装束,自己现在还是商馆的奴仆,把阿姬曼带在身边,何止是不方便。
但主人要答应我,一定要来找曼儿。
我答应你。
阿姬曼一笑,眼圈却红了。程宗扬连忙岔开话题,你知道怎麽走吗?那麽远的路,如果……
阿姬曼道:主人给曼儿的钱币,买十名奴隶也够了。
在五原城,五十枚银铢就可以买三名强壮的奴隶,即使一名凶悍的兽蛮人奴隶,卖价也不过一百银铢。在阿姬曼身上花的钱,足够买下七十多名普通奴隶,或者十二名兽蛮奴隶。这样一折算,程宗扬才意识到,自己从苏妲己身上敲的的确是笔巨款。
你今晚就走。想了想,程宗扬又叮嘱一句:小心别被白湖商馆的人看到。
阿姬曼聪明地没有多问,她弯下颈子,在程宗扬脚背上轻轻一吻,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们的风俗,女奴与主人分别时,要亲吻主人的脚背或者脚跟。
程宗扬很想告诉她,你已经不再是奴隶了。但不等他閞口,阿姬曼就说道:主人原谅曼儿了吗?
程宗扬笑道:你猜呢?
阿姬曼轻笑起来,曼儿知道,主人已经原谅了曼儿。
为什麽?
少女眨了眨眼睛,小声笑道:主人硬起来的时候,曼儿就知道了。
哈,程宗扬笑了一声。怪不得你非要撩拨我。
主人对曼儿的服侍还满意吗?
嗯,程宗扬装模作样地摆起架子,还可以吧。
曼儿第一次做,还有些生疏,往後会努力的。
程宗扬笑道:往後可要好好努力啊。
虽然阿姬曼没有说,但程宗扬完全可以想像戈龙那些人是如何胁迫她的。想通事情的原委之後,程宗扬就没再怪罪过阿姬曼,而是对她充满了同情,所以才不惜得罪苏妲己那妖妇,把她赎出来。
分别在即,阿姬曼有些留恋地挽住主人的衣袖,良久才低声道:越过大雪山,在森林里有一座叫耽摩的城市。曼儿会在那里等着主人。
程宗扬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城市,多半是座不知名的小城,阿姬曼在那里有亲哥哥照顾,想必会得到安全。
主人已经买下曼儿,多余的钱曼儿会替主人保管。阿姬曼将双手放在心口,诚挚地说道:梵天在上,等主人来到耽摩,阿姬曼芭娜会把自己和主人的财富都奉献给主人。
那天晚上,程宗扬终究没有亲送阿姬曼离开。主人不应该像送别朋友一样送别自己的奴隶。阿姬曼这样说。她服侍着程宗扬睡下,直到自己的主人睡着,才悄然离开。朦胧中,太阳穴处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程宗扬惊醒过来,只觉脑中昏昏沉沉,胸口烦闷欲呕。他用力甩了甩头,接着背後升起一股寒意。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每当附近有人死亡,那些死亡的气息从太阳穴上的生死根进入体内,都会带来这种不适感。
程宗扬下意识地竖起耳朵。他此时的修为用来防身只能说聊胜于无,耳目却灵敏许多。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耳鼓上,听力立刻以他无法察觉的速度倍增,连远处微弱的虫鸣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师哥……他……他……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颤抖着隐约传来。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怕了麽?
可他是……
那男子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飘来,……眼下群龙无首,谁不想分一杯羹……
我不杀他,他们迟早要杀了我们。
隔了一会儿,那个少年小声陪笑道:赵师哥真是好功夫……洞玄九式,徐师哥……就被刺穿了喉咙。他作梦也想不到赵师哥的剑法……
姓赵的得意地笑了一声,吩咐道:给他绑上石头,沉到河里去。
程宗扬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声音不再传来,才吐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又撞上一桩谋杀案。不知道他们是什麽人,听口气倒像是同门之间自相残杀。程宗扬摇了摇头,这些人平常师哥师弟的叫着,翻脸的时候比对敌人还狠。
从梦中醒来,程宗扬了无睡意。衣上还沾着阿姬曼的香气,那名鲜花般的舞姬却已经杳然远去。这会儿头脑清醒过来,程宗扬意识到有些不对。阿姬曼离别时只字没有提到她的母亲,她对自己这个便宜主人都这麽认真,怎麽可能对母亲不管不顾?那丫头嘴上不说,又不让自己送她,多半是怕他担心,悄悄去找母亲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希望那丫头运气够好,能顺利找到母亲和哥哥吧,这种乱世,
谁也顾不上谁了……
回到苏妲己的大宅,天色刚微微发白。几名早起的奴仆正洒扫庭院,只看了程宗扬一眼,便不再理会。
一路穿过前院、正房、画楼……隔着後院的高墙,就听到雷鸣般的鼾声。程宗扬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武二爷可真是猛人,连鼾都打得这麽豪情万丈。
正感慨间,只见小婢香蔻儿两手捂着耳朵,飞也似的从後院跑了出来。程宗扬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把那小俏婢拽到房後。
香蔻儿吓得哇哇乱叫,等看到是程宗扬才松了口气。小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死我了。里面睡的是谁?像只要吃人的老虎……
程宗扬道:夫人回来了吗?
香蔻儿白了他一眼,还没呢。
程宗扬道:是个奴隶,准备去南荒,我先把他带了来。对了,你在我背包里有没有见到一只信封?
香蔻儿撅起嘴,不乐意地说道:没有。
程宗扬比划着描述道:是织锦的面料,黄颜色的,外面用蜡封过,可以防水,你再想想。
香蔻儿没好气地说道:是平斜纹织锦,封口有火漆的吧。
程宗扬一阵惊喜,你见到了?在哪里?自从发现丢了锦囊,他就提心吊胆。
王哲托了他三件事,这是最简单的一件,自己居然把锦囊给弄丢了,未免太对不起他。
香蔻儿没有回答,只是示威似的挺了挺胸。
小婢的胸部还没有发育,只微微鼓起一点,看上去稚嫩可爱。程宗扬愣了一下,试探道:在你怀里?
然也。香蔻儿笑靥如花地说道。
太好了!赶快给我。
香蔻儿耸了耸胸,你自己拿啊。
程宗扬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你以为我不敢吗?
香蔻儿皱了皱小巧的鼻尖,两手背在身後,把胸挺得高高的。
程宗扬看看周围没人,毫不谦让地伸出手,贴着小婢的脖颈伸到她怀中。
香蔻儿咬着唇,精致的粉脸渐渐发红。她身上的肌肤滑嫩如酥,两粒小巧的鸽乳微微隆起,软软的细滑之极。隔着她胸前的衣物,手指触到锦囊的轮廓,程宗扬顿时心下大定。他不客气地张开手掌,在小婢胸前摸弄着,一边捏住她小小的rǔ头,在指间一捻。香蔻儿嘤咛一声,身体软软伏在程宗扬手上,一张小脸变得通红。程宗扬感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小婢整日跟着苏妲己耳薰目染,小小年纪就动了春心。想归想,要程宗扬吃了这根嫩草,他还真张不开嘴。
找到了!
程宗扬拔出手,笑呵呵掏出那枚锦囊。
香蔻儿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小声道:胆小鬼。
程宗扬摸了摸她脸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我是不是胆小鬼了。
目光移到锦囊上,程宗扬顿时一怔。锦囊上的火漆剥落,封口已经被人拆开过,露出里面一角素纸。
苏妲己与王哲有怨无恩,让她知道自己跟王哲的关系,绝非好事。程宗扬心头一急,顿时冒出汗来。他定了定神,是谁拆的?
当然是夫人了。香蔻儿撇了撇嘴,一张白纸,有什麽好藏的。
白纸?程宗扬连忙取出锦囊里的信笺,果然是一张雪白的素纸,乾乾净净连半点墨迹也无。还以为是什麽宝贝呢。夫人随手扔了,还是我把它检回来的。
程宗扬不知道王哲怎麽会封了一张白纸给他,这会儿也无暇去琢磨,笑道:多谢你了。对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香蔻儿脸上忽然一红,甩开程宗扬,转身跑了。
苏妲己不在,香蔻儿一大早到柴房找自己有什麽事?难道是……
想到小婢的表情,程宗扬顿时恍然大悟。那天看到凝羽被搞的一幕,这小婢真的是动了春心,如果这会儿柴房睡的是自己,香蔻儿已经不是完璧了。
朝柴房走了两步,程宗扬又收回脚。武二郎一见他,肯定就三个字:钥匙呢!
这会儿找不到凝羽,还是别去听二爷的炸雷了吧。
直到傍晚,苏妲己才满面春风地回来。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左武军第一军团在草原上被大军围攻,除一小队游骑脱离战场返回塞上以外,包括王哲在内的万余军士尽数覆没。塞上驻军已经上书天子,并出动轻骑赶赴战场探寻王大将军的下落。
为了躲避王哲和那个贱人,自己十余年来寸步不敢离开五原城。苍天有眼,终于除去了自己喉中的梗刺。只要再除去那个贱人,就再没有任何可以束缚自己的存在。
眼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些霓龙丝。白湖商馆早就应该进入六朝内陆,在那些商贾大邑中赢得一席之地。霓龙丝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人手找够了麽?
那名年轻人恭恭敬敬说道:已经找好了。说着递上名单。
武二郎?苏妲己露出一丝惊讶。
看在肚子里冰蛊的面子上,程宗扬作足奴才的模样,小的答应每月给他十个金铢。
十个金铢?苏妲己坐起身来。
程宗扬以为她认为这个价格过于昂贵,连忙道:说好了就走这一趟南荒,三个月三十枚金铢,夫人若是嫌贵,不妨把小的薪水扣掉一半。
苏妲己摆了摆手,我是说,武二郎答应了吗?
答应了,只不过要先把他手脚的镣铐打开。看着苏妲己的表情,程宗扬忽然警觉起来,难道有什麽不妥吗?
苏妲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他答应那就无妨了。武二郎义薄云天,只要答应,绝不会反悔。只不过十枚金铢……还真是便宜呢。
是吗?程宗扬意识到自己检到宝了,顿时心花怒放。
苏妲己瞟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层迷雾,自己也看他不透。说他笨吧,他年纪轻轻,不但手里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霓龙丝,还知道寻来巧匠织成内衣:说他聪明吧,连戈龙都能把他抓来当奴隶。说他能干吧,从牢里救他出来时,混得和乞丐差不多,说他无能吧,他不但精通南荒秘术,还能说服武二郎为他效力:说他怯懦吧,凝羽亲眼目睹他不动声色地下手杀死孙疤脸:说他勇敢吧……呸,苏妲己自己都不信。一个甘当奴才的人,怎麽也和勇细界扯不上关系。这样看来,这年轻人真有些像是商人……
程宗扬道:不知道取来霓龙丝,夫人要做什麽用途?
苏妲己媚眼如丝地说道:自然是做些衣物了。
呵呵。程宗扬乾笑两声,他很怀疑这些二十一世纪还嫌过于暴露的内衣,在这个时代会有人买。苏妲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吟吟道:你可知道我这商馆平常做些什麽生意?
不就是贩卖人口吗?这生意有什麽光彩的。
苏妲己悠然道:五原城最大的青楼醉月楼,就是我白湖商馆的产业。从五原往东,直到重泉、竞州、夷陵,都有我白湖商馆的醉月迷花旗。
原来是连锁妓院,难怪这妖精会如此看重霓龙丝。透过自己的经验,程宗扬得出结论,这些情趣内衣对男人的杀伤力完全奏效。如果醉月楼的妓女人手一套情趣内衣,必定是客如云来,财源滚滚。现在连程宗扬都忍不住幻想自己能找到霓龙丝,如果能在这个世界织出二十一世纪才有的吊带、镂空、蕾丝、透明、真空……等等各种情趣内衣,无疑是造福所有男性的绝大善举。凝羽,你去解了武二郎的镣铐。
凝羽提醒道:夫人。
苏妲己笑道:那厮虽然凶蛮,但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既然答应为我商馆效力,就用他这一次。况且武二郎只是暂时屈身在我这里,也不好留他一辈子。先解了他的镣铐,待从南荒回来再作计较。
主人这样说,凝羽只好答应,是。
看着跃跃欲试的程宗扬,苏妲己笑道:凝羽,办完事带他去醉月楼,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她们好生侍候。
凝羽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祁远来报,当日从天竺换来的那名舞姬,被人用五十金铢买走了。
哦?苏妲己一怔。
程宗扬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不敢确定阿姬曼现在是否真的离开了五原城。那个布老四也许不认得自己,凝羽却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他买下了阿姬曼。
苏妲己想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说道:枉费了我在她身上花的力气。去查查是谁买走的。五十个金铢,倒让他捡了便宜。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凝羽并没有直接把自己交出来,只简短地应了一声。
离开画楼,程宗扬作了贼免不了有点心虚,忍不住去看凝羽的脸色。凝羽神情冷冷,似乎什麽都没发生过。程宗扬讪讪道:多谢……凝羽屈肘一撞,捣在程宗扬胸腹问。程宗扬险些被撞得闭过气去,只说了半句的话被生生噎住。
凝羽头也没回,掠出月洞门,程宗扬扶着墙直起腰,好不容易喘过气跟了出去,没等他开口,凝羽就冷冷道:她能听到。
程宗扬立刻闭嘴。
这里不妨。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此处距离画楼有五十米的距离,那妖精要是还能听到,也未免太强了。
凝羽讥嘲道:救了一个女孩,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英雄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侍卫长明见万里,确实有一些。
凝羽冷笑道:不要高兴得太早。她留在这里,未必是坏事,你买下她,未必就是好事。
程宗扬挑起唇角,是吗?
凝羽反问道:你不觉得那舞姬有什麽异样吗?
程宗扬先想起阿姬曼那对硕大的乳房,以她的年纪来看,那对乳房未免太大了。
还有她的舞技,程宗扬敢断定阿姬曼的舞姿完全是为性交准备的。
夫人花了偌大力气调教她,过两年送往内陆,再不济也能被个王孙公子买走,做为侍妾。现在你把她买下来,让她自己往东天竺去。若路上被人拐骗,可未必有现在的下场。
程宗扬强笑道:夫人这麽用心调教阿姬曼,就是想把她卖钱吗?
凝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夫人原本要把她送往黑魔海,所以才不许男人碰她。
黑魔海?
凝羽没有解释,她停下脚步,然後推开院门。一条猛兽般的大汉立在门前,虎目精光四射。武二郎双臂一展,铮的一声,腕间铁链拉得笔直。
凝羽取出一枚形制奇异的钥匙,慢慢打开武二郎手上的镣铐。虽然知道武二郎不是喜好暗施偷袭的小人,但在他的威压下,凝羽仍不禁绷紧了身体。嗒的一声,镣铐松开。武二郎一把夺过钥匙,打开脚上的铁镣,随手扔给凝羽,然後舒展了一下双臂,挺起胸,爆发出一阵狂笑。
凝羽脸色微变,翻腕握住刀柄,武二郎!你要食言吗?
武二郎傲然道:二爷说过的话从没有不作数的!说着双肩一耸,跃上院墙,犹如一头出闸的猛虎般掠过重重屋脊,转眼就消失在暮色中。
愣了半晌,程宗扬才道:他去哪儿了?
我怎麽知道。凝羽冷冷道:去醉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