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桑拿出来,凌静拉着邱萍去吃米线。 邱萍说:“米线有什么吃头,要吃就下馆子,吃正经的大菜。”凌静说:“晚上不宜吃得太多,没听人家说吗,吃碗米线,体型如线。你也该禁禁嘴,刷刷你满肚的肥油了。”邱萍说:“你以为我不想刷啊,整天像怀孩子似的,挺着个胖肚子,自己都烦得不行。走在街人,人家看你,是看你体型好,人家看我,是看体型不好。真是,一样的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凌静说:“差什么差,想当年,咱还不是半斤八两,你要是少吃点,多活动,也不会这样。对了,我觉得和你干后勤有关,你不如调个位子吧。”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邱萍只想着当正科长,就没想,同样下功夫,为什么不换个职位呢?于是问凌静:“你说我干什么好?”凌静说:“办公室挺适合你的,现在办公室缺个管内务的副主任。”邱萍一拍脑袋,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王六米钱店是她们常去的地方,临街一间门面房,窗明几净,云南风味,凌静细品慢咽完一碗时,邱萍已两碗米线下肚。凌静无奈地对她说:“拿你没办法,你要想节食,就得细嚼慢咽,速度太快,吃得就多。”
邱萍用餐巾纸擦着油亮的嘴唇,嘿嘿一笑,说:“从明天开始吧!刚洗过澡,消耗太大,要是不多吃点,回头会头晕。”
回到家里,凌静反锁上门,把厚厚的窗帘全拉上,开亮所有的灯,泡上一杯茉莉花茶,衣服脱得只剩下鲜红的乳罩和肉色内裤,站在穿衣镜前,从头到脚细细品赏。史东风说她是玉人,邱萍说她是面人。她自己也承认自己像玉雕出来的美人,也承认自己像面揉出来的美人,但那只是外表,她的心,早已死定了,就像玉雕出来的或者面揉出来的美人是没有生命的一样。她的心灵殉难日,就是结婚那一天,从那一天开始,她的心灵之门就死死地关上了。而史东风,虽然爱她胜过一切,但同时,也是她心灵之死的掘墓人。
每当面对镜子,为自己不老的青春和美丽的容颜而惊叹时,酸甜苦辣的往事就会涌上心头。凌静常常回味过去,过去就像难解的谜一样,困扰着她。她始终搞不明白,在青春期的最后阶段,突然之间,她会选择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好像着了魔,也好像发了疯。而且,她还能适应这种生活,就像一个驯服的囚徒。凌静苦笑一下,用手拍一拍自己的脸,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手打开音响,一曲《梁祝》,温软曼妙而来。
凌静的住房并不大,三室一厅,八十多平方米,但家具少,摆放又紧凑,显得很有空间感。二十六平米的客厅里有两件东西是她最得意的,一是史东风从国外带回来的高级音响,一是钢琴。只要回到家,她就会打开音响,让音乐充满房间的角角落落,这样可以减少一个人生活的孤寂感。音乐对她来说,就像温泉一样,浸泡其中,温暖而又安适。钢琴是为女儿买的,如今女儿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一所有名的音乐院校,并且考上了研究生,让她心满意足。女儿在家时,会为她伴奏,让她放情高歌。
钢琴上放着女儿的大幅照片,,修长的体型像他父亲,俊俏的瓜子脸则像凌静。双方优点的结合,使女儿从小就相当出众,走到哪儿,都惹人疼爱,光是干妈,就认了好几个。不过女儿对父亲的优点却不认可,经常为母亲打抱不平,为母亲抱亏。说如果是她遇到父亲这样的人,宁肯去当尼姑。父亲对女儿如此贬损,从不生气,还自鸣得意地说:“你妈就是愿意嫁给我,说明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凌静则抢过话头,咄咄逼人地说:“还有魅力,那是鬼力。女儿说的不对吗?如果她现在遇到你这样的男朋友,你会同意?也不照个镜子看看,南瓜头,鲤鱼眼,那张脸,日本人不是日本人,非洲人不是非洲人,再加上一身干骨头叉子,你说你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更不用说,学历没有学历,职务没有职务,钱没有钱,你说你有什么?”史东风早已听惯了这种狂风暴雨般的讽刺,每到这时,就嘿嘿笑着,自顾到厨房烧他的拿手好菜糖醋鱼去了。史东风烧的糖醋鱼,她们娘儿俩都最爱吃,这也算是史东风极少被凌静认可的优点。
史东风常年在外地施工,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其实论年龄论资历,史东风本可以在局机关开车,不必再出外差的。但在外施工,工资奖金高,再说,在家里,凌静不让他沾身,看着干着急,倒不如见不着的好。而凌静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她把生活的内容安排得满满的,除了看书上网养花整理房间,她还喜欢勾各种包包,喜欢做衣服——她自己身上穿的令人艳羡的时装,大都是自己做的。她最拿手的,是唐装,剪裁和做工,胜过专业裁缝。有一次,她和邱萍穿着她做的唐装逛街,被一家专业做唐装的服装店拉进去,非要拿她衣服做样子。凌静结合她们身上穿的唐装,给她讲了一通剪裁缝制的技巧,服装店师傅拿着小本子全都记下来,还想请凌静当他们顾问。邱萍不屑一顾地说:“人家是正科级干部,给你们当顾问,你以为你们是处级单位啊!”
凌静最喜爱的还是歌舞。当《梁祝》音乐响起时,凌静会拿来一块白纱披在肩上,翩翩起舞,总是跳得很投入很动情。单位里举办文艺晚会,她的《梁祝》,都是高、、、、潮之作。有时去外地参加系统会议,晚上参加舞会,也会即兴表演一通。只有跳《梁祝》时,她才会忘掉世俗的一切,在美丽的音乐和轻盈的舞姿中,寻找到自己最完美的理想境界。那时自己的**好像已经消失,所有的烦扰随之化去,只有心灵像扎了翅膀,在无涯的时空中,无拘无束地自由自在飞翔。
动人的音乐,刺激着情感,也刺激着想象力,更刺激着活跃的联想力。凌静感觉自己就是“梁祝”——她可以用不同的自创的动作,演绎出这段绝世爱情的更多内涵。有时,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喜儿——上中学时,她是学校文艺演出队的舞蹈演员,演《白毛女》中的喜儿,为这,她还上过专门的芭蕾舞短训班。当时,她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而演喜儿爱人大春的,则是班长罗宾。白晳,颀长,清秀,高挑的罗马鼻,绵软的手掌,太多的优点,让罗宾成为女孩子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而凌静也成了女孩子们最嫉妒的对象,因为只有凌静有机会与他同台演出,亲密接触,而且演的还是一对情人。凌静所看到的罗宾的优点,远不止那些明显之处,当大春将喜儿解救出来二人相拥时,她所看到的罗宾的眼睛,那是任何人所无法欣赏到的。那是一池春水,那是一碧秋水,那是一簇火焰,那是一轮骄阳。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视男女私情为洪水猛兽,即使是朦胧的好感,也是每个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的大忌。“大春”和“喜儿”空有一腔情愫,只能眉目传情,而不敢正视。特别是同学中疯传他们两人在偷偷谈恋爱时,他们平时连话都不敢多说了。凌静不仅躲着他,而且还对他怀有某种惧怕和厌恶。这说不清的矛盾心理,直到现在还一直困惑着她。
高中毕业时,罗宾当了文艺兵,而同样也考取文艺兵的凌静,却被县委书记的女儿顶掉了,只能下放农村。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还传说,身为武装部长儿子的罗宾由父母作主,与县委书记的女儿订了亲。罗宾与同学们告别时,送给凌静一个红色日记本。凌静翻开看看,什么题字也没有,就当着众人,随手转给邱萍,有意显示她和罗宾没有什么不正常关系,即使有,也是罗宾的一厢情愿。罗宾那绿色军帽下的脸皮,顿时成了青灰色,凌静很得意。从此,她与罗宾天隔一方,未有丝毫信息传递。但多年以后,凌静和邱萍聊起自己的初恋对象时,她还是把罗宾作为首选,而邱萍则说她是假正经,害人精。一者害了痴情的罗宾,二者也害了她。因为她拿了凌静转送给她的罗宾的日记本后,误以为是罗宾有意相送,日记本的塑料封皮里,还有一张罗宾的照片,照片背后题有“我爱你”三个大字,激动得邱萍失眠了许多夜。下放后,罗宾给凌静寄过三封信,但那时凌静因故调回老家插队,罗宾给凌静的信,邱萍代收,一共三封。后来忍不住拆开来看,才发现其中的奥妙,原来罗宾爱的是凌静,那日记本是送给凌静的。又羞又恼的邱萍,一把火烧了罗宾给凌静的信,心中虽有复仇的快感,但想想也很害怕,这可是犯法的事啊!这事成了她一生的心结和秘密。
凌静当然不会知道其中的过结,如今几十年过去,每当随《梁祝》的乐曲起舞时,就会想到跳《白毛女》的情形,还会想,如今的大春又在哪里呢?不过,她心中也有一个未解的结,就是罗宾参军后,从没给她写过信,这使她对罗宾失望中又夹有怨恨。而当她失望和怨恨时,才发现,罗宾在她心里,原来有着那么重要的位置,如果说她的青春也谱写过爱的乐章的话,这爱的乐章就是为罗宾而作的。
凌静突然明白,她面对无数的诱、、、、惑而能守身如玉,她面对史东风而无动于衷,甚至反感,一切皆缘自对罗宾的朦胧的爱。这人生初次萌生的爱恋,为何会如此强烈,强烈到可以影响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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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桑拿出来,凌静拉着邱萍去吃米线。邱萍说:“米线有什么吃头,要吃就下馆子,吃正经的大菜。”凌静说:“晚上不宜吃得太多,没听人家说吗,吃碗米线,体型如线。你也该禁禁嘴,刷刷你满肚的肥油了。”邱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