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凌静纷乱的思绪。 拿起电话,那边却不出声,凌静猜出是谁,冷冷地说:“说话啊,哪位?”
“是我是我,贾立志。”
“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在杭州开会。”
“没事打什么电话。”这一阵子,贾立志几乎每晚都要打电话,可又不说什么事。凌静知道他是在追自己,就像一只饥饿的狼在追赶一只拼命狂奔的兔子。可是她又不好挑明了严拒他,因为他从不说过分的言辞。她觉得贾立志把她当作了置身于盛着冷水的烧杯中的青蛙,慢慢加温,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感化她,征服她。但凌静始终是清醒的,“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她倒要看看贾立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就像一只猫在观察、戏弄一只自以为很狡猾的躲藏的很好的老鼠。说来又很奇怪,有时,一个人在家寂寞了,贾立志的电话倒是一种慰籍。那时她会拿起电话来,随心所欲地宣泄一通,对局里的工作指三道四,对贾立志横挑鼻子竖挑眼。贾立志一声不吭,一听就是大半个小时。没话说了,凌静自顾放下电话。过一会,贾立志又会打电话来,问还有话吗。凌静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淘气是淘气,但也有某些天真可爱处。如果几天不来电话,凌静觉得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这种矛盾的心理,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回去请你喝咖啡。”不知是第几次提出这个要求了。实际上,凌静倒是满足过他一次,只是刚喝完一杯咖啡,贾立志就一把拉过她的手,掏出一个硕大的钻戒,要给她带上。她满脸赤红,羞恼得立刻跑掉了。事后想,这家伙可能疯了,别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要,就是要了,也不能明晃晃的带在手指上,让人家看到啊!想到这里,又觉得贾立志实在弱智而又痴情,可笑而又可怜,就像一只惹人爱又惹人烦的宠物狗。
凌静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明确拒绝他,他会无休止地纠缠下去。而她之所以态度暧昧,给他希望,还有另外一种私心。毕竟他是局里一把手,如果得罪他,自己和史东风在单位里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好在他也没有过分的举动。不过贾立志却把老史当“情敌”待,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把他派到几百公里外的工地去。关于贾立志的事,凌静给史东风说过。史东风说:“不要怕他,我相信你!”至于外差,他很想去,一个是挣钱多,二个是总比在家里看着她干着急强。当然,前提是他对凌静的品行绝对相信。
“咖啡不是请喝过了吗?”
“那钻戒是专为你买的,你不要,扔了它,也行,只要交到你手里。一个小玩艺,算不得什么,你为什么不要呢?”
“那东西我还是不能要,要了也没地方带,你送别人吧,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好吧!”
“那好吧。我等你改变想法。”
“想法?我倒想问问你,你送这个给我干什么?”
“这个?这个不说你也能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才不要的。”
“这个?这个,你是装不明白的。”
“你都说不出送人的理由,谁敢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领导向群众行贿啊!”
“我行贿?我干嘛要行贿?”
“那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不是别人向你行贿的就好!”
“你以为是别人行贿我的?我确实是自己拿钱买的,我是有发票的。”
“是啊,平白无故,你花这么多钱,送我这个干什么?你给别人送过吗?”
“我送别人干什么。只是表示我的心情。”
“心情非要用钻戒表现吗?你知钻戒象征什么?”
“我,我。”
“想好了理由再来送吧。”
“好吧,也是,师出有名嘛!”
“还有事吗?”
“没了。”
凌静拿着话筒不说话,那边也不挂机,就这样僵持着。凌静突然觉得这家伙可能心理有疾病,或者就是一个偏执狂,不禁有些害怕,觉得自己像在玩火。
凌静一转念,又对贾立志生起恨来。史东风这么大年龄了,还被派外差,肯定是他使的坏。而自己当局长办公室主任那几年,被他无端指责过无数次。什么资料报晚了,什么讲话稿写得乱七八糟的,什么乱当家乱作主,什么汇报材料越写越跟不上领导口味……气得凌静多次提出换岗。看到凌静发脾气,贾立志又说是对她严格要求,想提拔她,为她进步着想。但好几次,扣办公室集体奖金,却明显是冲着凌静来的。
自从当了计生委主任后,工作上挑剔的事倒是少了,但又从不把他们工作放在眼里,汇报个事得跑无数趟,该局里配合的总是拖着不办。工作上如此冷,电话却又如此热,让凌静越来越感到贾立志这个人太诡异、太神秘莫测了,就像深水潭了里深藏不露的一只千年老鳖。因此凌静想,你就追吧,你就使横劲吧,反正我也干不了几天了,你的好日子也不会多长了,就这样跟你飙着,看最后谁是胜利者。你在工作上刁难我,我就在感情上折磨你。
“我觉得你心理上有病。”见贾立志既不说话,又不放下电话,呆了半天,凌静火从心底起,一字一顿地说。
“我,你说我什么?是的,是的,我是心理有病,还不是因为你?”
“你因为我什么?你说,你今天给我说清,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你今天非说出来不行。做不得人事,说不得人话,人面兽心,最不是人玩艺了。”
“骂得好!骂得好!我就是想听你说话。”
“真有病!我正告你,以后没事不得打我电话,再打我就告你性骚扰。”
“你告我也得打,我又没做什么事,也没说不该说的话,我骚扰你什么了?我是你领导,难道不可以电话交流交流吗?”
“没见过这样交流的,工作时间干什么去了。”
“我这人确实有点讨贱,但只是对你。”
“哼,什么人,老史要来电话了,88。”贾立志如此无赖,凌静倒无计可施,索性挂上电话。
其实对待这样不怀好意的男人,开始的时候,凌静使用的都是速战速决、恶战恶决。只要你表现得露骨,马上给你个颜色看看。但结果却是,严拒一个,得罪一个,树敌一批,自己反而不落好。又一想,人家喜欢自己,也很自然,有时在镜子里看自己,想象自己若要是男人,也会心存许多想法的。你没有阻碍别人喜欢自己的权利啊。平时在单位里,凌静刻意低调,还是少不了这些是是非非。天长日久,没有了开始时的强烈反应,她终于明白,只要自己把持住,这些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是不敢明目张胆侵犯她的,因为他们都有家有室,更害怕张扬出去,只是想占点小便宜而已。 />
凌静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在她楼下,住着局公安处的副处长,那是个短而粗的中年男人,赳赳武夫一个,用凌静的话说,演电影里的伪警察局长,不要化妆。虽然他们一个楼里住着,见面却稀少,凌静和他工作上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只有一次,有人因计划生育闹事,这个副处长让领导派来维持秩序,作为计生委主任的凌静,对他非常感谢,请他吃了一顿饭。从那以后,这副处长见她,眼神就有些异样,有时说话,还亲热拍她肩膀,再到后来,竟然在楼道里拉她手,拥抱她。气得她大骂,说再这样就告他。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令凌静既气愤又伤心的事。
给女儿买钢琴,搬不进家门,只好从二楼的阳台窗口吊进来。不小心打碎了窗玻璃,夜里睡觉时,凌静就觉得特别不踏实:丈夫援外,女儿幼小。
一夜醒来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时,已是清晨五点多钟了。卧室的门没关,睡在床上,可以看到阳台上的窗口。窗口一阵发黑,好像有一只狗,不对,简直就像是一只狗熊在笨拙的蠕动着。她本能地大叫一声,那爬行的东西嚯地站立起来,转身跳出窗外,接着,就听到一声闷响从阳台外传来。
凌静不知那时为何胆子这么大,披衣奔到阳台向下看,只见阳台下的走道上,正痛苦地扭动着一个躺着的人。心地单纯善良的她,脑海里竟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小区里哪个调皮的小孩?
突然那个“调皮的小孩”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拔腿就窜。是小偷。
本能地高声喊叫“抓小偷”,让她更吃惊的是,副处长就站在邻边的阳台上伸着懒身晨练,却熟视无睹。她急走回室内,给公安处打电话,拨了三次,才拨对了号码,但等到公安处的人来现场察看时,已是下午五点了。
领头的是那副处长,说案子太多,顾不过来,还责备她没有保护好现场。凌静气得流出了眼泪,不知说什么好,但心里很清楚,他这是公报私仇。
如果她当初对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委婉拒绝,可能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人们常说“生存是一种艺术”,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门耻辱的艺术。那些天生丽质者,在别人看来,整天生活在赞美的阳光中,其实阳光下存在很多阴暗的角落,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更有着一般人所不知的耻辱和恐怖。
如今面对着用慢功软磨着自己的贾立志,凌静虚以委蛇,是不是在玩冒险的游戏,是不是很可能两败俱伤的冒险。就像吸毒一样,明知有害,却已深陷其中,是入了迷还是上瘾,说不清。但有时,又觉得这是最好的报复,他能以手中的权利作威作福,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貌,折磨他的精神呢?
如此一想,放下电话的凌静如打了胜仗的将军,心满意足地坐在电脑前,专心和罗宾聊起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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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当初对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委婉拒绝,可能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人们常说“生存是一种艺术”,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门耻辱的艺术。那些天生丽质者,在别人看来,整天生活在赞美的阳光中,其实阳光下存在很多阴暗的角落,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更有着一般人所不知的耻辱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