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你还是个少女么?
可是,就在蒋函函还在为坚守底线而自鸣得意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有一天,王姐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天是蒋函函晚班,蒋函函刚刚到夜总会,别的姐妹带给她口信,说王姐让她去一趟。蒋函函想,这王姐怎么会突然找我,难道是哪里做错了? 蒋函函忐忑不安地来到了王姐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但很洁净,台上很整齐地放有许多高档化妆品,这些化妆品的牌子,当时她还认不全。蒋函函进门时,王姐坐在台前一边画唇线,一边对着镜子看蒋函函。 “王姐,是您找我吗?”蒋函函小声地问。 “嗯,不错我找你,你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对吗?”王姐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 “是啊,没谈过。这事您怎么知道?”蒋函函站在那,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她不知道王姐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来面试的时候,资料里恋爱经历栏里写着呢。”王姐说。 “哦,想起来了。”当时的蒋函函想,那是为了能够顺利应聘,这你也相信。 “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吗?” “是啊,没男朋友,现在做这个,怎么会谈男朋友呢?” 王姐忽然转过身,眼睛直直地看着蒋函函:“也就是说,你还是个少女,对吗?” “是的。”蒋函函故意装出害羞似的低下了头,心想你总不至于连这个也要检验吧。 “看着我的眼睛。”王姐突然变得很严肃,“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确定没骗我?” 蒋函函又抬起头看着王姐的脸。蒋函函心想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吗要问这个,难道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现在给我介绍我可不干,还没有挣够钱呢,除非是特别有钱的人。可是有钱人谁会看中夜总会里的小姐啊。 “我没有骗你,确实是。”蒋函函说。 “你确定吗?”王姐再次问。 “当然确定。”蒋函函心想,已经骗了索性欺骗下去吧,反正这又不犯法。 王姐眨了眨眼说:“那好,有个客人需要你出一次外台。” “王姐,这个……”蒋函函想谢绝,当时的她还根本没有做好出台的心理准备。 “没有这个那个。”蒋函函话刚出口,就被王姐打断:“这个客人非常重要,对你,对我,对我们整个夜总会都非常重要,想巴结他的人有很多,我们一直想巴结他,但都没有取得成功,派去过几个女孩他都看不上,都没有能让他满意。他只和女孩喝茶聊天,其他的什么都不干。这次就看你的了。” “什么客人这么重要?”蒋函函有点胆怯了。 “这不是你要问的,你只负责把他引上床就行了。你只要能够把他搞定,以后你在夜总会的日子就会很好过。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老板的意思。” “我……”蒋函函支吾着。 王姐接着又问:“你有把握吗?” 在王姐问话的那一瞬间,蒋函函的心里正经历着狂风巨浪,她在快速权衡利弊。从王姐的口气中听出,这事自己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只要她还想在夜总会待下去,就容不得她选择。 既然不能选择,不如顺水推舟,于是蒋函函最后小声地说:“那好,既然这么重要,我就试试吧。”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成功,我相信你能成。”王姐牵起蒋函函的手,满意地笑了起来,又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叮嘱:“我可告诉你,如果已经不是少女,就做得技术点,这个你应该会,如果真的不会就问一下你的那些小姐妹,我看好你。” 王姐要蒋函函陪的这个人,就是华城公安局长王亚洲,只是那时候的蒋函函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要是知道他就是公安局长,就是借一百个胆子,蒋函函也不敢冒充少女前往他的住处的。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蓝色的天空下,都市的夜色多情而浪漫,街头明月清风煞是宜人,每一盏路灯下面,都走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俊男靓女。那些街头的女人,比夜总会的女孩还敢穿,有的恨不得光着身子徜徉在夜色中。 蒋函函坐在夜总会送她去王亚洲住处的车子上,默默地看着街头的一切一言不发。那个时候,她正被人送往西山别墅区。 蒋函函忐忑不安,一路上都在猜想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是黑社会老大吧?和那种人打交道很麻烦,他们多是一些暴戾之人,喜怒无常不说,惹上了就丢不掉,这是蒋函函最为担心的。 等见到王亚洲的时候,蒋函函一直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只见王亚洲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方方的脸,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浑身上下并无半点黑社会的特征。和王亚洲在一起的,还有夜总会的老板。此时老板正在和王亚洲坐在宽大的客厅里喝茶。 蒋函函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的时候,老板热情地向王亚洲介绍:“这是我们白云夜总会里最好的茶师,大学毕业后经过培训,刚刚到我们夜总会里上班不久,特地赶过来给我们泡茶的。” “哦,好。”王亚洲抬头看了一眼蒋函函,窝在沙发上的身子动都没动一下,就连例行公事地说声请坐都省了。 蒋函函同样对王亚洲投以鄙夷的一瞥,心想,什么鸟人啊,这么大的架子,比夜总会那些身价上亿客人的架子还要大,并且还一点礼貌都不懂,长得也很一般嘛。 蒋函函对王亚洲的鄙夷之情并没有被发现,因为王亚洲并没有再看她,只当站在一旁的蒋函函是空气。蒋函函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所措,同时对王亚洲的冷淡心有不甘。 老板严厉地给蒋函函使了个眼色,蒋函函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自己此来不是作客,而是送礼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送给别人,而送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半老头。 于是,蒋函函赶紧蹲下身,给王亚洲和老板倒茶。老板坐在王亚洲对面,聊着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蒋函函蹲在地下殷勤地给二人续水倒茶,她动作娴熟轻柔,一切恰到好处。 老板聊了一会之后,见时机成熟便适时告退:“王局长,我就不多打搅了,这女孩叫蒋函函,留在这里给您倒倒茶、陪您聊聊天吧。” 这个时候,蒋函函才知道坐在沙发上的人,是局长。虽然老板没有说是哪个局的局长,但聪明的蒋函函已经猜到了,吓得心脏在胸腔里七上八下的乱撞。 原来是他啊,难怪夜总会要拍他的马屁呢。 但蒋函函很快冷静下来,抬起头,再次偷看了王亚洲几眼,发觉眼前这个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人,一点没有当大官的样子,他衣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有点陈旧,如果走在大街上,简直就和普通工人无异。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听说要把这个叫蒋函函的女孩留下,王亚洲抬头对老板说:“你又要搞什么鬼,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喜欢这些名堂,快把她带走,我也要回市区了。” 老板微微一笑:“王局长,我知道您白天工作很累,为了华城的百姓有个安全的生活环境,你每日每夜的操心,今天难得有空清闲一下,就让函函给您揉揉肩捶捶背吧,她在夜总会学了许多天了,但还一直没真正给客人服务过呢,今天是第一次,就让她有个实习的机会吧,就这样,我走了。” 王亚洲正挥手准备说不要,听老板如此一说,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蒋函函的身上,此时的蒋函函也正在看他。 王亚洲看到了蒋函函的眼睛,那是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里面有着说不出温柔和纯情,和王亚洲见到过的别的女孩截然不同。此时,那双眼睛似乎还带有几分祈求。 “王大哥,您就让我留下来再给您泡一壶茶吧。”四目相对的时候,蒋函函不失时机又楚楚可怜地说。 王亚洲已经抬起准备赶人的手,又悠然地落下。 “好吧好吧,那就泡一壶茶。待会我带她回市区。”王亚洲对老板说。 老板走心领神会,立马夹起公文包,屁颠屁颠地走人。蒋函函要给王亚洲泡茶,王亚洲制止了:“算了,坐一会就走,不用泡了。” “哦。”蒋函函小声地应了一声,一缕秀发垂在肩头,整个人愈发显得可人。 “如果我不留下你坐一会,回去是不是要讨老板的骂?”王亚洲善解人意地笑问蒋函函。 “是啊,多谢你了,王局长。”蒋函函说,心想这看上去铁面无私的人也有人情的一面。 “我猜到了,你们老板就是花花肠子多,你请坐吧。” 蒋函函这才坐到刚才老板坐的位置上。短暂的尴尬之后,蒋函函陪王亚洲聊天。 那天晚上,蒋函函把自己的伶牙俐齿发挥得淋漓尽致,和王亚洲聊天的过程中,她不亢不卑,口若悬河,天花乱坠,娓娓道来。把王姐和老板派她来的,说成自己主动要来。她说,早就听说过王局长的英名了,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蒋函函还说,知道王局长喜欢喝茶,很想亲手给王局长泡上一壶,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如愿,实乃三生有幸。 王亚洲本知道蒋函函是逗自己开心的,这些夜总会里女孩子嘴里说的话,谁会当真啊。但那一刻,还是被蒋函函如花的妙嘴给逗乐了。 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就会让人看出来,仅仅一个小时功夫王亚洲就觉得,眼前的这女孩口才不错,真能聊。 茶渐渐的淡了,王亚洲又让蒋函函重新泡了一杯。 这让蒋函函看到了希望。刚才自己要泡茶时,王亚洲不让,现在主动让泡茶,至少说明他并不讨厌自己。 蒋函函的茶跑得很用心,该有的程序一个也不省。蒋函函泡的茶,让王亚洲喝得别有一番香味。 两人接着聊天。 蒋函函自己都不知道,那天为什么那么能聊。天文地理,鸡毛蒜皮,物价上涨,南海争端,无所不及,无所不包。唯一避开的就是警察二字。 蒋函函明白,这个时候提王亚洲的职业,不合时宜。 蒋函函也打算往王亚洲身边靠一靠,以便实时的给他一些身体上的暗示,但又一想,不能。没到火候,绝对不能太轻浮,那样会适得其反。蒋函函知道,但凡王亚洲这样的男人,最讨厌太主动的女孩子。 不知不觉中,愉快的两小时就过去了。王亚洲站起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自嘲似地摇摇头:“啊,这么晚啦,我送你回去吧。” 蒋函函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王亚洲。 “怎么啦?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我也该休息了。”王亚洲说。 夜深人静。窗外的夏虫在轻轻的鸣叫,月光如水,屋里,蒋函函坐在沙发上,继续对着王亚洲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王亚洲也奇怪地看着蒋函函。 那天晚上,蒋函函穿一件白色园领衫,曼妙的身姿将衣服衬得很鼓,此时,王亚洲居高临下地看到她那撩人的沟壑时,眼睛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 王亚洲的目光,被蒋函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不失时机地说:“王局长,我有事求您。” “什么事?”王亚洲说话的语气,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 “王局长,我很感激你刚才能够留下我给您泡茶,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让我再待一会吧,这么早就回去,老板一定会责怪我没侍候好您。” “这样啊,好吧,那就再聊一会。”王亚洲答应了。 机会乍现,蒋函函决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蒋函函之所以想抓住这个机会,不是怕勾引不成功,夜总会难为自己,而是在心里盘算过,如果能够攀上王亚洲这颗大树,以后自己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而且这王亚洲是许多夜总会里的姐妹,都没有搞定的角色,如果能将其搞定,也是一种成就。她旺盛的虚荣心,使得在来这里之前,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是对方不是太难看,又是正道中人,就一定要竭尽所能地将其拿下。 同时,蒋函函心里很清楚,常在河边走,不得不湿鞋,只要自己还继续在夜总会上班,早晚有一天会出外台。很多过来的姐妹告诉她,她们都很看中自己接待的第一的客人。她们说,第一次接待的客人尊贵,以后就会顺风顺水。 眼前的这位,虽然岁数足可以做自己的父亲,但身份显赫,并且能换来看得见的好。把第一次出外台的机会给这样的人,也不算太冤枉了。 “王局长,我给您揉揉肩吧。”蒋函函娇滴滴地说。 “不用了吧……”王亚洲犹豫,看得出来他很纠结。 “就一会吧,你尝试一下我的手艺,学按摩的时候实习对象全是女同事,还没真正给客人按摩过呢。” “那好吧,就让你实习一次。”王亚洲答应了,重新坐了下来。 后面的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当蒋函函趴在王亚洲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说“王局长,我真的很崇拜你”时,王亚洲挺直的身子便在瞬间酥软下来。像一根钢条,常温下会一直保持坚硬,突遇高温,即会变柔,温度再高点,就会化成铁水。 那是一个蒋函函无法忘怀的夜晚。 虽然那个夜晚王亚洲所做的,在蒋函函的记忆里并无特别,和后来许多客人在床上做的几乎一模一样如出一辙,但那毕竟是她第一次做这种皮肉生意。 和沈小伟在一起,那是情窦初开、两情相悦;和浙江佬在一起,虽然被骗,但蒋函函本人是以婚姻为目的的,一切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都情有可原,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可眼下的要做的,既和婚姻毫不沾边,也和两情相悦南辕北辙,这和以前的两次有着本质的不同。 那天晚上,两人沐浴后,一起上了王亚洲二楼房间里的那种大床。床头灯散发的柔光装满了房间,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水味。王亚洲裹着浴巾睡在同样裹着浴巾的蒋函函身旁,很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不声不响地承受着两人的重压。 “你真是心甘情愿的?”这个时候的王亚洲呼吸明显有些急促了。 “当然。”蒋函函侧着身子对王亚洲肯定地点头。 王亚洲虽然身为局长,但他的男人本色毫不逊于他人,年近五十的他,更有一份淡定和从容,即使是在热火焚身的时候,也能体现出他的不急不躁来。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开始慢慢享受身下的美色。 蒋函函本想自然一点轻松应对,但心总在一阵阵紧缩。她想笑笑,但最终没有笑出来。甚至,她还幻想着此时压在身上的,不是夜总会要巴结的人,而是自己的恋人,甚至她还想到了沈小伟,但幻想毕竟只是幻想,不能奏效。蒋函函也就随它去了,鸭子已经煮熟,不会再飞了,于是木然地接受着一切。 蒋函函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并没有引起王亚洲的注意,此时的他已经热血沸腾,哪里顾得了许多。 十多分钟后,当瘫软的王亚洲终于从她的身上翻滚而下的时候,她稍一侧身,雪白的床单上有了一缕殷红。蒋函函当然知道,那是她精心放置的鸽子血。 其实是多此一举,王亚洲压根就没注意这些。 “我会对你好的。”完事以后,王亚洲在蒋函函的耳边说。 “谢谢您亲爱的。”蒋函函将头埋进王亚洲的胸口,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看他的脸。 王亚洲是一个懂得珍惜的人,也很怜香惜玉,自从蒋函函成为他除了老婆之外的第一个女人之后,他便对蒋函函百般呵护,劝蒋函函不要再去白云上班了,可以为她找一份好的工作。但蒋函函固执地谢绝了。王亚洲本也想金屋藏娇,但一想,还是算了,第一自己是个清官,确实没有金屋藏娇的本钱,第二让她在白云也好,这样不会落下任何口实,而金屋藏娇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有了这层关系之后,白云夜总会总是顺风顺水。蒋函函因为对白云的安全运营功不可没,老板和妈妈桑便对她刮目相看,在夜总会里声誉鹊起,地位与日剧增,终于从一个普通陪酒女,被妈妈桑推上花魁的宝座,身价陡涨。 其实在一堆长相都好的女人中,是很难分出高低的,最多各有千秋罢了,而花魁光环一照,就不一样了。像金缕玉衣一样,穿在谁的身上,谁就有了不菲的身价。蒋函函也因此一飞冲天,没过多久就租了别墅买了车,过上了梦寐以求的高品质的生活。 唉——往事如梦啊! 夜深人静,依偎在王亚洲身边的蒋函函,想着这些如潮水般涌来的往事,心中尤感庆幸。她很庆幸能够搭上王亚洲这颗大树。 窗外月明如水,蒋函函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月色下朦胧的西山一片诗情画意,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沈初恋男友小伟来。 华城瑞雪初霁之时,正逢农历正月初八,沈小伟终于在这一天找到了工作了。 沈小伟的工作是在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做门童,也就是酒店的迎宾先生。就是在这个岗位上,上帝给他安排了一个漂亮又风骚的情人汪晓月。 别看门童是个侍候人的行当,却是个肥差。 沈小伟看到酒店的招聘启事,到酒店面试时,领班看了沈小伟结实的身板和不凡的仪表,就对他非常满意,在知道他还有大专文凭后,生怕沈小伟看不上这种职业,所以悄悄的对沈小伟说:“兄弟,什么工作都是工作,工作就是为了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对不对,而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就要多赚钱,你如果想多赚钱,就来我们酒店做我的同事。” 沈小伟不解地问:“不是说工资每月只有一千五百元吗,每月一千五,怎么能叫多赚钱呢?你这多赚钱的标准可真低。” 领班胸有成竹,意味深长地笑笑:“那只是底薪,还有奖金,另外还有小费,这小费啊可比你的工资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保证不会骗你。” 沈小伟说:“真的?” 领班说:“当然真的,无冤无仇的我骗你干吗?” 沈小伟说:“那好,干就干吧,我可从没干过这个,以后你可要多教我。” 经过社会上一年多时间的洗礼,沈小伟变得谦卑多了,以前的傲气荡然无存。他知道,谦卑是一种战无不胜的力量,尤其对付这样的领导更显得有用,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没有人愿意帮助不可一世的人,而谦卑的人,大家都愿意帮。 门童的领班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虽说是五星级酒店,但所有门童里还没有一个大学生,现在有个大学生甘愿做自己的部下,又这么知趣懂事和客气,领班因此很高兴,很自然地对沈小伟也刮目相看起来。在领班的关照下,沈小伟穿上帅气的酒店保安服,往门口一站,神气活现地做起了五星酒店的门童。 领班说的没错,沈小伟的这份门童工作收入果然可观,几乎所有带行李的客人,都由门童把行李提着送进房间,这是酒店的规定。客人一高兴就给他们小费,小费多少不等,有一元两元的,也有五元十元的,特别大方的客人,还会给五十一百。一个月下来沈小伟算了一下,仅仅小费收入就有两三千元。 一个月以后,沈小伟认识了他生命里的第五个女人。 沈小伟的第五个女人汪晓月就是酒店的客人之一。汪晓月在沈小伟到酒店上班之后的第一次光临,就是由沈小伟送进房间的,但初次见面,汪晓月并没有给沈小伟小费。 当时沈小伟正常上班,远远看见一辆红色奔驰缓缓开来,在车位上停住了,从里面下来一个女人,看不清多大年纪,依沈小伟的阅人经验,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吧,一席米黄色的风衣使她显得亭亭玉立。她穿着高跟鞋,看上去比实际身高要高许多,沈小伟到她身边的时候,身高一米八的沈小伟甚至有仰望她的感觉。 后来沈小伟才知道,这个汪晓月真实的身高是一米六九,比自己差一大截呢。 当天,沈小伟闻到了一缕好闻的香水味。再一看这女人,虽然打扮得很素雅,但有一股高山仰止的高贵,白皙的脸上挂着冷艳,看不出任何表情。她脸上的白,不是苍白,而是一种粉生生的白,里面似乎有水随时要溢出来。一个挺直的鼻子,有异峰突起的效果,整张脸看上去便显得格外生动但又高深莫测。 这是什么人啊,这么大的谱,沈小伟一边揣测一边殷勤地上前提起她的旅行包。 汪晓月办完入住手续后,沈小伟随她进入电梯。电梯里,沈小伟又对她殷勤的一笑。但对方并不理会,沈小伟灿烂的笑容,仿佛对着一块冰砖绽放。汪晓月动动修剪得整齐的睫毛,没搭理沈小伟,沈小伟落了个自讨没趣。 进入房间后,沈小伟轻手轻脚地把汪晓月的行李包放到柜子上,汪晓月轻描淡写地说了声谢谢,就再没有了下文。沈小伟以为对方忘记了付小费,于是提醒她:“小姐,这包就放这里吗?要不要帮您放进柜子里。” “不用了。”汪晓月冷冷地说。 沈小伟垂着双手愣了一会,然后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下去吧。”汪晓月颐指气使的架势,仿佛是慈禧太后对小英子。 沈小伟怏怏的走了。 看到汪晓月是开着奔驰入住酒店,沈小伟本以为碰到了大款,心想这小费一定少不了。可她却属铁公鸡,一毛不拔,这么小气!看来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倒是一点不假。 后来的日子,沈小伟发现汪晓月每月都要来华城一次,来的时候都住他们酒店的豪华套房,每次只住一两天,最多不超过三天。有时候开车出去转转,转完之后就待在房间里不出去,也没有见什么人来探望她。 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那段时间一见她,沈小伟那闲不住的脑子里就充满疑问。但他没有打听,也不能打听。身为酒店的门童,打听客人的身份是犯大忌的。 酒店的门童几乎都认识汪晓月了,因为她不付小费,没有人抢着帮她提行李。沈小伟因为是新来的,这种没油水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他的头上。 汪晓月不给小费,沈小伟并没有因此怠慢她,每个顾客都是上帝,无论给不给小费,为他们服务都是自己的职责。沈小伟每次帮汪晓月提箱子时,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笑容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笑容里有殷勤,甚至还有谄媚,现在的笑容只是职业性的微笑了。 不给小费抠门到家的客人,就是让门童看不起,尽管你有钱。 有钱也得尊重别人,我为你服务了,你就得给小费。给小费是对门童工作的认可和尊重,你不尊重我,我就没有理由打心里对你笑,对你笑那是工作的需要,只笑在脸上,那是皮笑肉不笑。这是这家酒店所有门童信奉的准则。 突然有一天,峰回路转了。 大约是在沈小伟当门童的三个月以后,天气将热未热之时,汪晓月再次入住酒店,沈小伟像往常一样把他的旅行箱送到房间里。 沈小伟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汪晓月叫住了他:“等等。” “小姐有何吩咐?”沈小伟毕恭毕敬地站在汪晓月的面前。 汪晓月打开旅行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钱包,随手抽出一叠钱,数也没数就交到沈小伟的手上:“这是你的小费。” 沈小伟一心里惊,拿在手上的可是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凭感觉足有两千多元。他赶忙把钱往回还:“小姐,这我不能要。” “为什么?”汪晓月问。 “这……太多了。”沈小伟说。 汪晓月一笑,这可是沈小伟第一次见她露出的尊贵的笑容。汪晓月笑起来,冷艳的脸上就多了一层女人味来,煞是好看。她说:“给你你就拿着,姐有的是钱。这给小费这不违反你们酒店的规定吧?” “那倒不。”沈小伟尴尬地笑笑,收下了钱。 汪晓月围着沈小伟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起沈小伟来,她的眼神似刀子,沈小伟被看得莫名其妙,浑身难受,但又不能走。 “嗯,不错,你有二十五岁了吧?”汪晓月问。 眼光倒真准,沈小伟想。本不想回答,但看在刚才那么多小费的份上,沈小伟还是说:“是的,刚刚二十五,小姐还有事吗?” “别叫小姐了,怪难听的,我姓汪,叫汪晓月。” “哦,汪小姐,”沈小伟说,“不,汪姐有何吩咐?” 汪晓月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你住哪?几点下班?” 奇了怪了,这人平时很少和自己说话,甚至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今天怎么会问这么多?虽然有疑问,但沈小伟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住酒店的员工宿舍,晚上八点下班,八点以后是我的同事为您服务。” 汪晓月说:“下班后我请你喝杯咖啡,怎样?” 沈小伟有些受宠若惊了,他不相信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一个开奔驰住豪华套房尊贵的女人请自己喝咖啡,这是要干什么? “就在你们酒店,行吗?”汪晓月用一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直视着沈小伟。看他犹豫,又说,“你要是觉得你们酒店不方便,就换一家。” 此时,聪明的沈小伟已经从汪晓月那双眼睛里看出端倪了,这个女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他礼貌地拒绝:“汪姐,实在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 汪晓月伸出细长的手,沈小伟看见她本色的指甲反射着一缕悦目的光泽,修剪得很有艺术气息。看着这只手,沈小伟忽然天马行空地联想起某位女钢琴家的手来。汪晓月用这只手在沈小伟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说:“别急着拒绝,你再考虑考虑。” 此时,汪晓月的脸离沈小伟很近,沈小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这张脸。这是一张成熟女人的脸,虽然看似粉嫩,但有一缕淡淡的憔悴掩映其中。不知怎的,面对这张不同于他经手过的所有青春女孩的脸时,沈小伟忽地怦然心动起来。但沈小伟并没有让这份遽然而至的心动放大,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不是自己的菜。 “再次谢谢你的好意,我晚上真有事。”沈小伟说。 “那好,你先下去吧。”汪晓月意味深长地一笑。 沈小伟拒绝汪晓月喝咖啡的邀请,不是出于清高,而是出于害怕。 凭直觉,他感到眼前的女人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女人,碰不得。以沈小伟有限的社会经验还知道,一个女人不会平白无故的请一个基本还算陌生的男人喝咖啡,这其中隐藏的奥秘,沈小伟已经猜出个大概了。女人一向是麻烦的制造者,起码他碰到的女人都这样,好不容易有了一份清闲的工作,不能再因为女人而丢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风姿卓越的汪晓月提着几个纸袋进入酒店大门,沈小伟照例和她打招呼:“汪小姐好!” 平常,汪晓月进入酒店时,门童们和她打招呼,她目空一切,视而不见,最多也只是礼貌性的一颔首,然后便旁若无人地径自离去。但这次汪晓月变得彬彬有礼了,她芳唇轻启,微笑着对沈小伟说:“你好!先生。” 遽然而至的客气把沈小伟弄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同事们也好奇地看着他,心想今天太阳从西边出山啦,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今天为何对沈小伟如此客气。 “麻烦你把我这几样东西提到房间里。”汪晓月又说。 汪晓月说话的时候眼睛直视沈小伟,眼神里分明有一些挑衅的成分。沈小伟知道,那是对他昨天拒绝邀请的报复。 沈小伟目光炯炯,勇敢地迎着汪晓月不怀好意的目光,仿佛在问:就这一点东西也要别人送啊。疑问归疑问,没过一会,沈小伟还是乖乖地从汪晓月的手里接过纸袋,随她一起走进电梯。作为门童,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对客人正当或者不太正当的要求,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有求必应是门童起码的职业素养。当然,陪客人喝咖啡除外。 把汪晓月和她的纸袋送到房间后,沈小伟本想转身就走,不想汪晓月叫住了他:“等等,你的小费。” 汪晓月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伸手要给沈小伟。这沓钱看上去比昨天的还要多,昨天晚上沈小伟回宿舍后数了数,汪晓月白天给他的那笔小费足足两千五百元。 汪晓月拿着钱的手对沈小伟伸着,沈小伟愣在那,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他感觉那钱像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汪晓月说:“拿着呀,这是钱不是炸弹,给你小费怕什么?” 沈小伟只好接过钱。把钱揣往口袋时,沈小伟心里直打鼓,这是什么人啊?小费不给就不给,一给就是连着大笔大笔的给。心存疑虑的沈小伟再次准备离开,汪晓月又叫住了他:“等等。” “汪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沈小伟问。 汪晓月说:“你又忘啦?叫我汪姐。” “哦,对不起你看我这记性,汪姐您还有事?”沈小伟尽量把话说得彬彬有礼,同时又很冷冰。 这个时候汪晓月已经脱去了外衣,只穿一件粉色的针织短袖衫,短袖衫很紧,很好地勾勒出她上身的曲线。沈小伟看见她,脸一下子微红起来。 沈小伟的这份脸红,被汪晓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伸出手在沈小伟的脸上轻轻的摸了一把说:“今天晚上有时间陪我喝杯咖啡了吗?” 汪晓月的眼里流露出的猎人般的目光,沈小伟不是毫无感觉,但此时的他已经不能拒绝了。现在拒绝有点不识抬举,甚至还有点不识时务,毕竟收过人家数目不菲的小费。沈小伟想,不就喝杯咖啡吗,有什么了不起,喝杯咖啡就堕落啦,肯定不会。 “好吧,在哪?不能在我们的酒店。”沈小伟说。 汪晓月的脸上浮出会心而满意的笑:“白云夜总会吧,晚上九点,我在那等你。” 沈小伟说:“好,一言为定。” 九点的时候,沈小伟如约而至。沈小伟到的时候,汪晓月的奔驰也缓缓开来了。她打开车门,对沈小伟意味深长地一笑,伸出胳膊让沈小伟挽着自己。沈小伟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如临大敌地随汪晓月往里走。 他不知道此一去,会面临怎样的故事。 汪晓月的目的,无非是想自己陪陪她,这在酒店的时候已经暴露无遗了。虽然经历过几个女人,这几个女人也可以说是主动追沈小伟的,但毕竟都有一个曲径通幽的过程。这汪晓月也太直截了当了。这份直接,令沈小伟有些暗暗的不安。这又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还要给自己钱,想着这些,沈小伟的不安被加剧了。 进入包箱后,汪晓月叫来了红酒。 背景音乐轻柔得如同一匹没有瑕疵的丝绸,温婉而缠绵。灯光摇曳,使得对面的汪晓月有了一些飘忽不定的美感。坐在包厢里触感很好的真皮沙发上,对面是红酒和美女,沈小伟想到了一个词:醉生梦死。但沈小伟没有迷失自己。几杯酒下肚,汪晓月借着幽暗的灯光直奔主题的时候,沈小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时,汪晓月转悠着手中的酒杯说:“沈小伟,我不想和你兜圈子,我这人喜欢直接,干什么事情都一样,坦白地说,我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 沈小伟说:“汪姐开什么玩笑,你的抬举我可消受不起,像你这样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喜欢和欣赏我这样的一个门童呢?” 汪晓月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沈小伟说:“打住汪姐,来再喝一杯吧,这酒还真的不错,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今天我们只喝酒,喝到一醉方休。” 汪晓月两眼直盯沈小伟,说:“别打岔,我问你,你现在每月收入是多少?” 沈小伟如实回答:“加上小费一共三四千吧,我对收入很满意。” 汪晓月说:“每月三四千你就满足啦?就不想赚更多的钱?” 沈小伟说:“想啊,赚钱谁不想,可是赚钱我得用双手,劳动所得心安理得,歪门邪道的钱,我宁可不赚。” 沈小伟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可是汪晓月不屈不挠:“我给你一个机会,也不是让你干犯法的事,你辞职,我给你安排房子住,除了包吃包住以外,每月我付你六千元。请你放心工作很轻松,我每个月只来华城一趟,每次也就两三天时间,在这两三天里你得和我在一起,其余的时间里你自由,但是绝对不能有其他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汪晓月直接得如同一泻千里的大江大河,连起码的湾也不拐一下。 沈小伟愕然了,虽然对此有过心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谈这个的时候,随便得如同买卖一颗青菜。 汪晓月说得开门见山,沈小伟回绝得也不含糊。虽然被汪晓月的话雷倒,但他靠在沙发背上故作镇静地说:“汪姐,谢谢你的赏识,可是我不能。” 汪晓月问:“不能,为什么?” 沈小伟说:“不为什么?” 汪晓月暧昧地笑了:“嘿嘿,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性无能吧。”这个时候汪晓月还开起了玩笑。 沈小伟一听急了,这可是有关男人尊严的事,含糊不得,他急忙说:“怎么会呢,我身体好着呢。” 汪晓月说:“这么说你是一个身体正常的男孩了,那我就不懂了,这样的好事你不愿意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老,你看不上我?” 沈小伟心想亏你还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不年轻了,可是这种伤人的话他不能说。根据经验,女人在年龄和长相上特别敏感,都喜欢听假话,说了真话就会伤人。于是沈小伟违心的解释:“不是这回事您别误会,您不老,起码看上去不老,真的。” 汪晓月听了微微一笑,仍旧心有不甘地问:“既然不嫌我的年纪,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你能如实回答我吗,我想听实话。” 沈小伟想了想说:“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请你理解。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不一样,我不是你理想的人选。我知道你能够欣赏我,是我的幸运,你是一个高贵而又漂亮的女人,这种好事,无论放在哪个男人身上,这都是一件幸运的事,可我真的不适合。”沈小伟虽然说得语无伦次,但大体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 “好吧,今天我们不谈这事,你回去再考虑考虑。”汪晓月仍旧信心满满眼含期待。 “不用了考虑了,谢谢你的好意。”沈小伟说得很干脆。 沈小伟对自己当晚的表现很满意。既不亢不卑,又彬彬有礼,既礼貌地拒绝了汪晓月,又给她留有面子。最重要的是,也给自己也挣足了面子。虽然沈小伟一心想多赚钱,但他信奉一条古训: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种不清不楚的钱,不赚也罢。拿自己的身体做赚钱的工具,那算什么?再说,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还一无所知。和这种人玩这种游戏,无异于玩定时炸弹。 当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 这一次,汪晓月在华城住到了几天。沈小伟那天晚上直截了当的拒绝,越发激起了她的兴趣。人都是这样,越不容易到手的东西,越觉得珍贵。汪晓月心想,这小子还挺有个性的,这么优厚的条件也不为心动,甘愿做侍候人的门童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包养,看来不是生活糜烂之徒,真令人喜欢,现在这样的男孩已经不多了。同时,汪晓月打定主意,一定要沈小伟在这件事上俯首称臣。当今世界,有钱能使磨推鬼,我就不信还玩不转你。 汪晓月住到第四天的时候,沈小伟莫名其妙地接到领班通知。领班目无表情地向他宣布:“沈小伟,你被解聘了,到财务那领取最后一笔工资吧,从今天起你不用上班了,酒店考虑到找房子需要时间,员工宿舍可以再住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必须搬走。” 一向和蔼可亲的领班突然板起脸来,沈小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于是很干脆地答道:“是!你也被解聘了,等会我们俩一起去财务室领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