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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五十九节
    盛守仁放下满满一担红花籽草,站在棚前糯谷丘田塍上喘气。气没喘几口,就躬身用脚踩压红花籽草,使劲紧缩棕挑绳。因为糯谷丘泥脚比较深,免得下田拖不动。这时太阳还剩半边红脸搁在西边天际一堵灰黑的矮墙上,横着照射过来的阳光让糯谷丘里的人与牛、红花籽草与犁皮,都涂刷了半边血红油漆;田中的浊水却全成了血水,红得耀眼。
    “死不老实的盛地主!过得好好的,么子事想不通半夜三更去吊樟树呀?”
    快要收工了,十几个女社员却都还有兴趣继续找盛守仁开心。她们一边用力把红花籽草(绿肥)踩到刚刚翻耕过来的犁皮下,一边笑笑呵呵争相调侃正在田中拖拉红花籽草的盛守仁。
    盛守仁:“唉!又出花花,让你们见笑了!”
    女社员:“是不是樟树下蚊子咬人不好吊呀?下次再遇到想不通的事,你就干脆跳进胭脂湖算了嘛!”
    盛守仁:“是呀!不过我怕你们捞不到我的尸体呢!”
    女社员:“谁还会去捞你呀?丢在湖里喂**算了!”
    盛守仁:“我的这具臭尸,只怕喂**它都不吃呢!”
    盛守仁掀开红花籽草,抽出挑绳,有问就答。
    接着,一田笑声。
    除了余芝兰与盛一丁没有笑,还有那条断了一只角的黑老牯牛没有笑。它背拉着老木犁,走一步停两步。不时侧头看天,焦急等待着那一堵黑墙拦住那半边夕阳。
    晚上,余芝兰收拾碗筷,就去为盛守仁端来一盆洗脚水,放在他脚旁。站起来说:
    “你的嘴赚了张枚生好多打了又不记着。今天在田里,同那些堂客们不能少讲几句呀!”
    “人长了嘴巴不能不说话嘛!再者,人家要整治你,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呢?”
    丈夫对妻子的埋怨没有虚心接受。
    盛一丁倒在床铺上,静静听着父母对话。心想:父亲的回答也不无道理呀!二姑父、三姑父他们的嘴巴,何尝讲过所谓的“怪话”、“仙话”,不是同样挨打遭吊吗?父亲拥抱荆棘、笑看人生的处世态度,固然是好的。不过,他也认为父亲有时为力求幽默效果,语言未免生刺带角。还是注意一点为好。
    这时他想起了上月在吴老爹家挑猪池粪的事。
    那天上午,生产队全部男劳力到各家各户收猪池粪,挑到桐子坡下几丘晚秧田去。休息时,大家都坐在吴老爹家的鸡笼子旁边抽烟,喝水。吴老爹家的鸡就只那么三四只,没饱食吃长得也不怎么肥大。可是那个用泥砖砌的鸡笼,差不多有猪栏那么大。于是在座的纷纷夸奖起来:
    “吴老爹,你家喂了好多鸡呀?用得着这样差不多间把屋大的笼子吗?”
    “这个鸡笼我看躺得下一条牛呢!”
    “我看这个鸡笼比盛地主的茅棚还气派!”
    盛守仁听别人把鸡笼同自己的茅棚相比,也对鸡笼来了兴趣。接着随口说道:
    “吴老爹的这个鸡笼子我看比**城楼还要雄伟壮观呢!”
    他话一出口,自知欠妥,可又收不回来了。大家都没有笑,只惊骇地看着他。
    下午还没开工,张枚生就派人把他押到大队部土台上,指着鼻子骂道:
    “盛地主,你的这张Bī嘴不讲怪话就不舒服是吧?打都打不怕。今天我好手不再打你这贱骨头,罚你今天在这里跪到黑,明天还来跪一整天,看你长不长一点记心。”
    盛一丁在床上打了一个翻身,鸡笼罚跪事件,又引他记起去年冬天,父亲因多嘴多舌挨了张枚生一顿痛打的事。
    也是在中午休息时发生的事,但不是在人家屋里休息,而是在桐子坡下的田边上。大家围在一起,有的玩扑克,有的抽喇叭筒,有的讲新闻,有的聊荤话。王五跛脚讲了几段新闻后,就习惯低头咬自己的棉衣领子。于是有人笑话他说:
    “跛脚,看你身上这件棉衣,领子咬了,袖子破了,政府又该给你换新的了呀!”
    王五跛脚的棉衣与棉絮,全都来自于他又光棍又跛脚双料招牌,每年都由政府救济。他领了典型困难户的衣、被,穿的、盖的都过不完冬就破烂了。所以年年都有新衣穿,新被盖。他的棉衣首先破烂的总是领子与袖子,因他终年不洗几次澡,衣服更不会去洗。他什么脏东西都是用衣袖去揩抹,包括他的鼻涕。他不习惯做事,却习惯咬衣领。咬露出来的白棉花,很快成了黑狗屎。
    “跛子你真有福气,政府年年送新衣、新被。”
    “只可惜好衣、好被,被这懒汉糟蹋了!”
    “我看他身上这棉衣,只要把领子换了,还可以穿年把。”
    “我倒认为领子无所谓换,换了还是会被他很快咬烂。只要换袖子保暖就行。”
    大家边说边笑,正议得开心。盛守仁好了伤疤忘了痛,也就忍不住插嘴道:
    “王五你明年领了新衣后,就把你身上这件旧的送给我吧!我要一丁他妈把这黑臭领、袖都换了,还可以当新衣穿呢!”
    一句十分平常的话,从盛地主的嘴里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第二天黑清早,就有人向张枚生检举揭发了。张治安主任立即派两个基干民兵到盛家提人。他们把盛守仁从床上拖起来,一棕绳捆了,拖到大队部土台上跪着。张枚生跳上台,先用大手掌在他脸上重重扫了十几下,具体讲全都扫在他两片又厚又红的嘴唇上。嘴唇血牙龈血,溶合着很快流满胸前。张主任边打边大声训道:
    “你的这张嘴爱说怪话仙话是吧!”‘黑臭领袖’贫下中农都不敢说,你却敢说。我要打哑它,看它以后还说不说!”
    盛守仁不说话,把头低下来,让血不再往胸前衣服上流,直接滴到土台青砖上。
    张枚生把手掌上沾的血,揩在盛守仁的背上。接着命令:
    “把我的手都打脏了,你给我自己掌嘴三百下!”
    他转过头对旁边的两个基干民兵说,
    “你们给他数数,打满后,才给他松绑放他回去吃早饭。”
    盛一丁还在回忆父亲挨打的事,他父亲洗完了脚,把脚搁在木盆边上,以为儿子在铺上睡着了,大声喊:
    “一丁,给爹拿鞋子来,把洗脚水倒了!”
    盛一丁立即打住了父亲的回忆,爬起来,在床铺前拿起破布鞋,送到父亲的脚边。端起那盆洗脚水,倒到棚外热水凼里。
    倒水进来刚把破门关上,就听到“嘭嘭!嘭嘭!”敲门声。他转身打开,大队小学的王老师,牵着女周老师跨了进来。齐声说:
    “盛叔叔在家吗?”
    盛守仁刚上床。急忙爬起来回答:
    “在呢!是哪位贵客呀?”
    王老师连忙递上一支“经济”牌香烟(八分钱一包,一包二十支)。煤油灯下,盛守仁见是学校的两位老师。连忙说:
    “两位老师亲临寒舍,荣幸之至!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烦劳盛叔叔为我们作一副喜联!”
    王老师笑着说。
    “我没水平,只怕作不好哟!”
    盛守仁不敢推却,只是谦让。
    “我们大队,哪个不知您的国学功底深厚?”
    女周老师不失时机恭维。
    盛守仁想:何曾获得过“经济”香烟待遇与“盛叔叔”美称呢?在油灯上点燃烟后,接着问:
    “请问二位老师,喜联有什么要求吗?”
    两位老师一致提出:
    “喜联要在内容与形式上,都体现出“新老结合”特点。”
    这个要求虽然提得还比较抽象,但盛守仁能理解他们的意图:既要体现年轻人的时代精神面貌,又要充分显示出他们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没等那支“经济”香烟在红嘴唇上吸烧去一半,他就在小周老师递过来的横格纸上,用她同时递过来的半截铅笔,为这对新人写上了如下三十个字。
    “琴瑟在御鸾帐双棲夜夜同圆新一梦
    凤凰于飞萤窗并坐声声齐诵‘老三篇’”
    王老师恭敬地双手接着,周老师急凑上前四只眼睛在煤油灯下先睹为快。上下联的前八个字,他们确实不是很懂,又不好向盛守仁请教,免得这地主份子也看不起他们,丢了“赤脚老师”的身份。再想自己都没有看懂,别人看了肯定也不会懂,这才正好体现他们新婚夫妇的文化底蕴。上下联首的 “琴瑟”与“凤凰”,一看就知道不是不好的词。再看上下联后面七个字中,有“新”字对着“老”字,两位老师齐声叫:
    “好!盛叔叔您写的,正是我们所想的!”
    出门时,王老师一边叫着“感谢!”一边又忍痛送上一支“经济”香烟。
    这人一旦倒起楣来,烧洗脸水都会巴锅。作喜联这个送上门来的麻烦,盛守仁想躲都躲不过。不过,余芝兰这次没有怪他嘴巴多惹事。
    故事还得从上月讲起。胭脂湖公社联校的领导来香炉大队学校听课,事先没有通知。正好就随堂听上了小王老师和小周老师的课。他们俩都正好在教“老三篇”文章《愚公移山》。比起“老三篇”中《为人民服务》与《纪念白求恩》另外两篇文章来,《愚公移山》篇幅要长,内容更多,教起来难度自然大些。
    这一对年轻恋人,都自认为在课堂上发挥得不错。无论字、词、句的认读,还是段节篇章的分析与概括,凡本堂课应该讲到的内容,以及应该做到的教学过程与步骤,自我感觉都很到位。听了课的领导下课就走了,并没有同他们两位施教者交流意见。
    只过了一周,联校调来了两位年纪大一点的老师。学校领导就与这一对恋人谈话:
    “为了提高我校的教学质量,公社联校调来了两位公办教师。联校支部的意思:想请你们两位暂时都回生产队。以后学校发展了,联校会再请二位来,为党为人民为香炉大队的贫下中农的教育事业作贡献。”
    回家后,小王小周又反复把那篇《愚公移山》文章诵读、探讨了一番,始终找不出那堂课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过了几天,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他们认为,加紧婚事的筹备比这个重要得多。
    他们的心是放下来了,可是一出门就觉得面子老是放不下来。学校一大半都是赤脚老师,怎么单单下我们两人?不是明欺我们水平低吗!我们一定要挽回这个面子!两人想了几个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挽回面子的方法。就借结婚请客这一契机,写一副高水平喜联贴上。让人家看看他们俩的真实水平。尤其要让大队小学校里的那些领导与老师们,看到他们俩的真实水平后深感辞退他们俩人,是本学校人事安排的重大失误,是本小学人才教学资源的巨大浪费。还很有可能是导致本学校下学期教学质量急剧下降的主要原因。
    心动不如行动。地主份子盛守仁,就被他们俩一致看好为捉刀人。
    可是他们办完婚事没几天,小学校里就有人传出话来。说那次联校领导来听课,有人统计他们两人一共读错了三十个字,同这副对联字数巧合相等。再后来又有人猜测,王老师的喜联,很可能出自盛地主之手。因为香炉大队只有他才有动机,也只有他才有本事,故意讽刺、侮辱贫下中农没有文化。
    张枚生一发现这个阶级斗争新动向,立即召开盛守仁的批斗会。小王老师第一个跳上台,什么话都不说,只用大拳头猛击“盛叔叔”光着的狗头,从精神上挽回那两支“经济”烟的巨大损失;接着用巴掌,重重扇扫“盛叔叔”的老脸。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脸上,清扫净无辜蒙受的全部“新老”羞耻。
    晚上盛一丁睡在床上,通宵未曾合眼。这个年轻人,在这个年轻人都激情燃烧的时代,思想也越来越活跃起来。白天的事,每晚都要在他脑海里重现。他无数次记起那次集体吊樟树的事件,深刻认识到生命的脆弱与珍贵;父亲为人写喜联做好事,也免不了挨斗挨揍,更觉得人生像踩在薄冰上,步步都有灭顶的危险。他想:要摆脱这种事事被动处处挨打局面,必须首先改变自己卑微低下的身份。
    父亲母亲,已是铁打成的地主份子,这一生都无望改变了。可是我不同呀!不是有人说过“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吗?我的眼前应该还存有一条生路啊!
    他想:我的威胁,主要来自周围的贫下中农。要生存下去,就得想办法向贫下中农靠拢。
    于是,他决意与剥削家庭从思想上划清界线。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寻来父亲写高帽马褂用过的笔墨,在自家茅棚的破门上,写上歪歪扭扭几行字:
    “**语录: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张枚生很可能在盛地主棚子后面安排了暗哨。中午收工盛一丁刚刚到家,棚外就冲进来了两个基干民兵。他们不动口只动手,将盛一丁一棕绳子绑住,押到大队部关起来。
    张枚生一脸怒气,站在墙外窗口大声训道:
    “你这个地主崽子,反革命气焰也太嚣张了。竟敢公然与人民为敌啊!”
    盛一丁躺在地上,始终不说一句话。他知道说也是白说,没有人会相信他的“敌人”,是指他的父母与他罪恶的剥削家庭呀!
    张枚生立刻带领十几个民兵,开赴盛守仁家,掀箱倒柜仔细搜查了一遍。除了大门上那条语录,没有意外的收获。只有余芝兰枕头下,五块三角五分鸡蛋钱,又不翼而飞。庆幸那本《红楼梦》,依然安睡在厕所顶上的茅草里。
    盛一丁被关了两天两夜。盛守仁在大队部大门外,坐守了两天两夜;余芝兰在这两天两夜里,除了回家给他们父子做了四餐饭送来,其余时间就一直陪在丈夫身边,望着关儿子的那间房子的窗口哭泣。
    第三天清晨,张枚生带领四个民兵,两个押着盛一丁,两个押着盛守仁,一齐绑送胭脂湖公社。
    公社会堂的大木台上,跪了一横排被绑缚着的斗争对象,至少也有二十个。他们胸前挂着的牌子上,都有划着红叉的姓名,和姓名上面的罪名。罪名不外乎“现行反革命”、“历史反革命”、“不法地主份子、富农份子、右派份子”等。其中还夹有一个“偷扒盗窃的坏份子”。
    盛一丁的名字上方,写的是“现行反革命”;他父亲盛守仁名字的上方,定的是“不法地主份子”罪。
    会堂两边,分别站立着五个真枪实弹的武装军士。盛一丁想,二姑父、三姑父还有母亲没有被召来,可能主要是因为组织者考虑这木台支撑不住,不是他们的罪行不够级别。
    上午十点,批斗大会正式开始。骄阳下人头攒动,数以万计的人,呼喊口号如山呼似海啸。盛一丁吓得全身发抖,不敢抬头往下看。这时,左边台阶冲上来一个矮个子胖女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她的脖子以下,至双膝以上的部分,胸、腹、腰、臀与腿齐齐扎扎,长成了一个草绿色的圆柱体。草绿色军衫两袖,捋到了两肘上,草绿色军裤,也一齐卷到了膝盖上,露出四截肥礅礅的大火腿来。
    胖女人仰起西瓜皮发型下的那张胖脸,挥着手臂,指挥台上和台下的工作人员。使斗争会从无序迅速进入有序。
    她是新调任的胭脂湖公社革委会主任李玉英。现在已不再兼任黄泥坝公社“湘江风雷”司令,像是作乱的妖精修成了正果,枪也不用再插在腰间。她发福太快,那粗壮的腰里,实在也没有办法再插进一根头发粗的东西。这几年来,她一直站在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在把意志磨练得越来越坚强,把阶级斗争经验历练得越来越成熟的同时,也把身体锻炼得越来越结实了。
    台上这么多的斗争对象,李主住并没有安排对一个个跪着的罪犯进行指控批斗。事实上也没有时间,更没有必要。凡是各大队抓来的典型,她敢肯定都是罪大恶极,因为她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大煞阶级敌人的威风,大长革命群众的志气。所以她不必去质问他们的犯罪事实与犯罪过程,就吩咐部下直接喊打倒他们,并付诸行动。
    早晨一开门就让人望而生畏的火太阳,严重威胁得这些阶级敌人,除了单衣短裤不敢再在身上多挂一丝一线。他们光着的双膝,跪在禾杀子上,钻心地痛。禾杀子是一种传统的扮禾农具,像搓衣板一样,有许多排锋利的竹片向上张着。向上张着的锋利竹片,很快就让他们的膝盖骨,和两小腿的前桯骨上,一道道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公社大规模的斗争会因为参与人数众多,组织者确实难以把握,斗争形式不宜丰富多彩。主要只用了呼喊口号,和直接打人两种。领呼的人是各大队的治安主任。一横排从左至右,轮着领喊,免得喊错了被打倒人的名字。打手也由各大队选派,打人用力的轻重标准没有统一。不过,公社新任革委主任李玉英,根据多年的经验,还是规定了内部底线。她对各大队的治安主任说:
    “你们既要煞住阶级敌人的气焰,又不要当场致死,免得人家背后说我李某人是个女酷吏。”
    盛一丁不知道已挨了王五跛子从背后打过来的多少拳脚,只知道两边太阳穴上,被撞得眼冒金星;两只耳朵被撞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但是他看得见他的鼻血,染红了白色家织布衬衣胸前一大片。他侧过脸,看到跪在他右边的父亲;看到父亲的光头遭到了王五跛子的重创。
    王五用他那根又重又尖的大雨伞铁柄拐杖,把盛守仁的光头戳了好几个洞。血分成几道,向下直流。有两道流过血红的嘴唇时,形成了一个红“井”字。“井”字下的血,继续流过下巴,再流到了胸前的白衬衣上。
    盛一丁霎时记起:父亲在那个棚外风雨交加、腹内饥饿难熬的漆黑深夜,也就是马艳红扔进米袋的前一夜,给他讲述有关“二十七岁”与“十年不续弦”——盛氏家族秘史。联想到了他的高祖爷爷、曾祖爷爷与爷爷,吐血、拉血、流血,都与血有关悲壮的死。他不再怀疑盛氏家族男人的红唇特征,早已决定了他们死法的谣传。
    当王五的铁拐杖打戳在盛一丁的头上时,他的头一点也不觉得疼,可是他的心疼得厉害。他悔恨自己的幼稚与无知:写什么语录靠什么拢?是自己给父亲带来了这次灾难。他希望王五跛脚把要打在父亲光头上的铁拐杖,全都打到他的头上来,那样他心里可能才会好受些。
    “看么子看!你还想看准了好报复老子么?老子就不怕你报复!”
    王五看到盛一丁侧过脸来,看他用铁拐杖重击盛守仁的光头,就瞪着眼厉声说。
    他没说完,就顺势把这一铁棍横扫在盛一丁的太阳穴上。盛一丁往后一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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