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姚祖英拎着塑料桶从木楼上下来。她皱皱眉头,问:“这大清早的,你们在捣鼓什么呀?砰砰梆梆的。”
由于昨天的那番争吵,此刻的我仍旧有些鲠鲠的。可此时的银花故意躲在里边不肯露面,而姚祖英紧紧地盯向我,在等待我的回答。
支吾一下,我只好如实地说:“接连这几晚,我的房门总是莫名其妙地开了,银花说是有什么狐狸精溜了进去,就帮我安一个门闩子。”
不料,姚祖英也惊得一哆嗦。之后,她没再问什么,煞白着脸朝厨房走去。
这时,银花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低声呵斥道:“你要死呃!跟她提什么狐狸精?”
我很纳闷,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并没有说错什么呀,莫非她姚祖英也很害怕狐狸精?可她是一个女的呀。一时半会,我摸不清银花对我发脾气的原因。又由于这是银花初次对我发脾气,让我在房门边郁闷地站了好一会。
尔后,我就帮银花去挑水。今天我可比昨天熟练多了,虽然还挑不起满桶水,但是两个大半桶还是能挑得起的。连续来回了两趟,好累哦,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内心是无比愉悦。我暗自思忖,以后干脆就把挑水的事当作是一种自我挑战,是自己接受磨练的好机会,全当锻炼身体,锻炼意志。
姚祖英又站在木楼上梳头发,不时拿眼睛在我身上瞄来瞄去,她的目光更冷峭了。我却有意气她,故意端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来。 我想,你姚祖英万万没有想到吧?我邹晓明是一个都市人,一个从省里来的支教干部,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公子哥,竟然会屁颠屁颠地帮银花去挑水,自找苦吃。
跟昨天一样,上课钟敲响了可仍不见栗家珍的人影,我就到四年级去上课。走进教室,我便发现了学生们的异样,他们的课桌上都放有一些东西。等起立敬礼完毕之后,他们就有条不紊地往我面前的讲台上堆放。
最先上台的是班长潘盛林,他放的是一只大公鸡。公鸡还在讲台上挣扎着扑扇了几下翅膀。第二个上台的是单兰兰,她放的是一包干香菇和一双宽边布鞋。第三个上台的是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袁家生,他放的是用芋荷叶包的一大块新鲜猪肉。
接下来有单广文,袁苗苗,潘大明,巴三江,栗万军,潘红红,栗淑娥,潘承宗,巴德全……全班21名学生都送了东西,其中有干野兔、干斑鸠、酶干菜、干木耳、猕猴桃、油板栗,还有用竹子做成的饭碗和酒杯等等。
我很惊诧,这才明白这些东西是学生们送给我的,可他们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难道是为了报答我昨天为他们缴了学费?可是,昨天我只为12名学生缴了学费,今天却收到了全班学生的礼物呀。
面前的讲台,其实是两根插地的木桩上钉了一块稍宽的木板,自然是堆不下多少东西,他们干脆就把东西放到了我的脚边。他们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个个盯着我,嘻嘻地笑。他们也很乐意欣赏我脸上那种惊诧的表情。
我晓得,这些东西是他们从好几里甚至十几里的屋里喜滋滋地捎来,自然是得到了家长的许可。在他们极其贫困的家庭里,这些东西就是他们心目中最能代表心意的礼物,是学生和他们家长的一片心啊。可我能收下吗?收下这些大多数连学费都缴不起的学生们的礼物?我能心安理得吗?
最后上来的是袁德贵。他先放下一只油亮发红的干野兔,然后朝我晃了晃手里的一只宽口玻璃瓶。瓶中不知泡了什么东西,液体已呈酱黑色。
袁德贵咧开大嘴朝我笑了笑,说:“邹老师,这是我阿爹特意感谢你的。”
我接过玻璃瓶看了看,不解地问:“什么东西啊?”
袁德贵昂着头,不无自豪地说:“酒,是我阿爹泡了十多年的药酒。”
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些礼物,又看看学生们那一张张朴实殷切的笑脸,我内心里有股情绪翻涌了上来。我呼吸粗重了,觉得两只手在微微发颤。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好奇妙。
我知道,这是心底的激动在汹涌,是感慨在翻滚。这正是由于我昨天那番冲动的付出,才得到这意外的回报。我深切地体会到,今天我如果收下这些礼物就等于收下了21颗滚烫的心啊,我能不激动,能不感慨吗?
努力平了平心绪,可我的嗓音还是有些嘶哑。我说:“我感谢同学们,也感谢你们的家长。特别是另外九名同学,我并没有为你们做什么,却同样收到了你们的礼物。请你们代我向你们家长问好,感谢他们的看重。今天应该是我邹晓明一个无法忘怀的日子,因为我收到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值钱,可我晓得这代表着你们的一片心意。只是你们的家里还十分困难,我想,这些能够卖钱的东西还请你们带回去,你们的一片心意我自然是全都收下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学生就你一言他一句地说开了。
“你就收下吧,邹老师。我们送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邹老师,你全都收下吧,不然我们回去是要挨阿爹阿娘骂的。”
“邹老师,我阿爹阿娘听说你为我缴了学费时,他们好高兴,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咧”。
“邹老师,我阿公说了,假如我的学费没交,你也肯定会替我交的。我阿公说你是个爽快人,我们大家都很喜爱你。”
……
一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恰巧栗家珍的身影在教室门口晃荡了一下,我急忙叫住了她。我想,学校里就栗家珍的年龄长,何不请她来帮着拿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