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於期上前一步, 不料公子涯陡然发难, 一抬手, 一枚袖中短箭朝对方的咽喉要害径直射来……
这一击若中,樊於期必定命丧当场!
然而,短箭却在触及对方的颈部后便直直落下……
樊於期一摸自己的脖子, 发现是青莞送的那枚石头老虎, 被他用红绳串了挂在脖颈上,竟不经意间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樊於期内心唏嘘不已,再转眼一看意图袭击自己的公子涯, 对方已拿起掉在地上的袖箭猛地刺入自己的脖颈,紧接着倒在了血泊中。
一代战将、尊贵王族如此惨淡收场, 死后亦身败名裂,遭人唾弃,可嗟可叹!
公子涯身死, 他的那些军中党-羽皆被一网打尽。
其余叛将也都死的死、降的降……
仅一夜的工夫,王翦大军便拿下叛军大营, 顺利平叛。
这叛乱是平定了, 但要说完成任务还早得很,毕竟还有不少后续事宜亟待解决, 其中最棘手的一件当属对成蛟的处理。
王翦当然不相信成蛟会造反,可毕竟明面上对方是叛军的主帅,而且还是此次屯留兵变的主谋, 按规矩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 主谋必须羁押在军营里等候调查问询。
于是问题出来了, 成蛟目前身份尴尬,又不能真的把对待叛将那一套来对待他。
要说王翦这老家伙是个人精,真是一点也不假!他以降俘人数众多自己实在抽不开身为由,把审讯主从犯等一应要务全部推给了樊於期。
一般而言,在处置战俘这件事上,上将军是有一定话语权和决定权的。
王翦虽为武将出身,却不喜滥杀,因此对于手下那些降俘,他往往会奏请朝廷将之收编或流放边疆,好歹能保他们一条命,一直以来他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审讯叛将,那才是最麻烦的,尤其对方还是王上的弟弟。
好在有樊於期来处理这些棘手之事,王翦不禁庆幸可以趁机撇开这些干系,如今只需把王贲看好了,别让自己这个死心眼的儿子乱插一杠子就行。
成蛟暂时待在樊於期的营帐里,名为羁押待审,实则被照顾得很好。
夜袭叛军大营的那晚也当真是凶险万分,火光箭雨中,樊於期的手下杨端和以身相护,硬是带着他冲开了一条血路……随后他们二人在山林中被樊於期发现并救出,成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然而那个名叫“杨端和”的小兵却背部中箭失血过多,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樊於期走进军帐时,成蛟正侧卧在小榻上午睡,未盖任何薄被或外袍。
樊於期默默叹息了一声,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这段身陷囹圄的日子令这孩子心力交瘁,精神无时不刻不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稍有轻微响动便会惊醒。
“是你啊……”看清面前之人后,成蛟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搭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缓缓起身向樊於期致谢。
“军中条件有限,等我们回到咸阳,一切都会好的。”抛开君臣从属关系,樊於期不禁觉得成蛟很多时候比他哥哥更招人疼。
小政啊,终究还是太要强了……
“你无须解释,我都明白”成蛟懂事地笑了笑,“军医大多擅长治疗伤病,且军营里本就缺医少药,有限的药草理应让那些伤员先用。我不过是夜里失眠,偶尔梦魇盗汗而已,没必要小题大做,等回了咸阳,喝几副安神汤就没事了。”
成蛟说完,见樊於期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樊於期只好拿出那份赵国的档案:“这是在嬴涯的军帐里找出来的,您应该看过吧?”
成蛟点了点头,这份档案公子涯早就给他看过了,还说了一大堆针对嬴政和太后的污蔑之词,不过他是一个字都不可能相信的。
“这不用想就知道是十一叔呃,我是说叛贼嬴涯,肯定是他伙同赵国捏造出来的,他还想拿这种东西糊弄我跟他们一起造反,我才不会上当呢!”成蛟目光清澈透亮,他的态度亦再明确不过——坚决不信,坚决不干。
拥有这样一双纯净且坚定眼神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谋逆这种事?
“实际上,目前的情况对您很不利……”樊於期微微叹息,决定将实情告之,“嬴涯死了……是自杀。”
“自杀?!”成蛟果然瞪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樊於期。
十一叔的死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此次叛乱是他一手策划,一个为了达到目的都能用诈死这种无耻手段,甚至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能算计,这样一个小人居然会自杀?
“他妄图用袖箭偷袭我,没有成功,便当场自行了断了。也怪我不留神,否则……”
“这不是你的错……”成蛟打断他的话,紧接着跌坐在榻上,“十一叔是叛乱的幕后主使,亦是证明我无罪的最有力证人。现在他死了,便无人替我作证了。”
“原来您都知道……嬴涯选择以自杀这种方式了结自己的一生,无非就是自己活不成了,还要拉着无辜之人做垫背过,当真是可恶至极!不过,也无须太过忧虑,您和王上手足情深,王上会相信您的。”樊於期出言安慰道。
“王兄自然是相信我的。”只有想到嬴政,成蛟内心才会稍稍宽慰一些。
是啊,樊於期此次亲临战场救他于水火,不用想也知是王兄的授意,王兄无时不刻不在牵挂着自己的安危,而自己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心灰意冷,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成蛟的眼前又重新亮堂了起来,恢复了几分信心。
安慰成蛟并不难,难的是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与此次屯留之乱没有任何干系。
樊於期心里清楚,嬴政交代他务必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应全部调查清楚,想来也是为了帮自己的弟弟彻底洗脱罪名。
现如今公子涯已死,其余叛军降俘都是些小鱼小虾,看来只有另寻线索了……
屯留,不仅是秦国边境军事重地,亦是太后娘家祖坟的所在地。
自先王遣人将妻儿从赵国迎回秦宫后,赵家的祖坟亦在不久便迁回了秦国境内妥善安置,就位于屯留一带,只因太后一家皆为赵人,而屯留离赵国亦不远,双亲九泉之下亦可眺望故土。
看着桌案上铺开的关于赵家的档案,樊於期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先是直接找到了王翦,言明想借个手脚麻利的和自己一同出门为王上办事,天亮之前必定赶回军营。
王翦倒也爽快,二话不说便让他自行去挑人。
王贲心里老大的不乐意,结果被他爹一瞪,只得把牢骚话憋回了肚子里。
樊於期挑选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夜跟随自己突袭敌营的小跟班杨端和。这孩子身手不错,人又机灵,反应力也很很快,若日后加以培养,必定大有出息。
杨端和被叫走时正值傍晚伙房开饭时间,一手捧着一碗粥,嘴里正啃着一张和他的脸差不多大的饼,扛着锄头铲子跟着樊於期懵懵懂懂走了一路,直到夜幕降临对方停下脚步时,才发现眼前是一处祖坟。
“咦咦咦?这不是太后家的……”
话音未落,樊於期抬了抬下巴:“锄头拿来,先把上面的土块锄开。”
杨端和愣住,樊於期喊了他两三声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樊副将您带我来这儿是……”
说着,他指了指对面,捂着嘴拼命压低嗓子:“挖坟?”
樊於期叉起腰,一副“你怎么才发现”的嫌弃表情。
杨端和顿时慌了:“您知不知道这么做是要掉脑袋的?!那可是太后家的祖坟!”
樊副将该不会吃错药了吧,亏自己还一直把他当作战神一般膜拜呢!
“你只管刨土,回去的时候若有人问起,你只说一概不知。所有的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与你无关。”樊於期一语即毕,拿起工具淡定地走向坟头。
“真的要挖吗?”
“少啰嗦!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回营地,我绝不勉强。”
杨端和眨巴眨巴眼睛,最终心一横,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抡起锄头就干。
两人搭配协作,很快便将表面的土层悉数挖开,里头的两具棺木露了出来,太后的双亲便安葬在里面。
樊於期起身,命令小跟班去对面不远处的坡上等候。
“樊副将,让我来吧!我胆子最大,啥都不怕。”杨端和笑得憨厚朴实,露出一嘴白牙。
不就是尸骨吗,有什么好怕的……他都敢在太后家的祖坟上动土了,小命都不在乎了,还有啥可忌讳的?
“你给我乖乖一边待着去,这是命令。”樊於期脸色一沉,指了指土坡的方向。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怕对方吓着,而是出于保护这孩子的心思,毕竟待会一开棺,谁也无法保证会看到什么。
眼看杨端和讪讪地转身而去,樊於期用铁锹紧紧扣住棺材板的空隙,稍稍用力撬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他蹲下-身,气沉丹田一个运气,臂弯猛然使力,一阵沉闷的响声传来,两个棺材盖被他先后徒手推开……
一股难闻的霉腐气息扑面而至,樊於期捂住口鼻退后几步。
等气味稍稍散去一些,他方才靠近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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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の小剧场】
阿语:大秦最忙的人是谁?
吕不韦:自然是本相,天天日理万机。
嬴政:自然是寡人,天天明争暗斗。
姬丹:自然是我,天天算计别人。
嫪毐:自然是本候,天天被别人算计利用。
樊於期:自然是我,拒绝反驳!谁刚下了战场就去挖坟?谁又是将军又是密探又是保姆又是保镖?如此身兼数职却只拿一份微不足道的薪水……王上,是时候给属下涨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