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牌进行赌博的方式特别的多,不过我这些乡亲们玩得都不大,输赢也就是几十块几百块而已,大家玩得也就是一个心跳,并不奢求靠赌发家;当然那种“小赌怡情,大赌伤心”的说法虽然被赌徒们奉行并恪守,但赌博终归是属于一种伤和气的东西。 村人们被赌博伤到的友谊和夫妻感情其实也有不少,作为前车之鉴,大多都成为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而已。
早些年玩的五张牌的扯马股,到前两年的三张牌的扯金花,我们这儿也叫吆鸡,再到现在的斗地主,村民们逢年过节的时候,玩得那叫一个疯!最热闹的莫过于吆鸡,一个场合最多不超过十七个玩家的吆鸡,不分年龄大小,不分男女的玩家们往大圆桌前一坐,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就扎起了一个特别宏大的场面。每到关键时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场子会忽然间悄无声息,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一到激动的时候,那笑声、喝彩声、抱怨声以及叹息声会在倏忽间冲向云霄……村人们闲暇时就靠这些廉价的快乐打发年华。
这些天华家的这场盛事,给我的乡亲们一个比过年过节还要值得放开的机会,三天时间,不用考虑下顿吃什么,时间一到,往桌前一坐,就有丰盛的酒菜填进肚子,吃饱喝足后,嘴角都来不及抹干净,又开始吆五喝六地进行赌博。手气好的,把送礼的钱又赢回来了,还白吃三天美食;手气不好的,就当送出几倍的贺礼,还落个心里不痛快。这就是我勤劳善良纯朴的乡亲。
在这么热闹的场面里,我的那些朋友们自然也要聚在一起玩一玩,顺便说说话。其实就在平时,大家也会在空闲的时候邀在一起,一边打牌一边谈心,这是从小时候开始,大家就默守的一个巩固友谊的方式。
陶天乐被严良叫着,非要切磋一下不可,可是华家兄弟俩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俩,于是陶天乐忽然想到了我。后来在牌桌边找到了我老婆袁悟晴,证实了我在家睡觉以后,叫来了我的儿子严卓壮,非让他回家叫我到华家去。
我儿子回到家,还在屋外就叫着爸爸,当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时,他进了屋,摇着我早已经僵硬的躯体,忽然他感觉到不对,一摸我冰凉的脸,他吓得哭了起来,然后匆匆地跑出了家门。
我默默地看着我的儿子一边哭一边跑向华家,我忽然觉得他特别地可怜,我很想像小时候抱他那样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他,让他别哭,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向他正在打牌的母亲。
袁悟晴和三个同龄姐妹坐一间小屋里,清静地打着牌。
严卓壮忽然站在袁悟晴面前,哭着:“妈,爸爸死了!”
袁悟晴瞪了他一眼,继续摸自己的牌:“这个鬼娃娃,你说的啥。”
其他的人都看着正哭的严卓壮,有人忽然笑了起来:“老袁,你……”
袁悟晴不耐烦地说:“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就是感冒而已,咋就会死嘛,安逸死了还差不多!”
严卓壮又拉了一下她:“爸的脸已经冰冷了!”
袁悟晴一边摸牌一边不耐烦地说:“这么冷的天,我的手还是冰的呢,你回去给他洗洗热水脸就暖和了!”
严卓壮忽然伸手打掉她手里的牌:“我叫了他好多声,他都没有答应,鼻孔里没有气了!”
袁悟晴拿牌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瞪大了眼睛,抓起桌上的钱起身就拉起严卓壮,飞快地往家中跑去。
那几个打牌的女人很久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女人说:“快去找玲珑他们两口子!”
我的死讯很快就被悄悄地传到了我的亲人耳里。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大家还是有些忌讳在华老爷子的寿宴上谈论我的死的,不过,总有些伤感的婆婆妈妈们在悄悄地惋惜我的离去。
袁悟晴拉着儿子,三步两步赶回家,还在院子里就叫着我的名字,她当然再也不会听到我答应她的声音了。她脸上表现出的那种惊讶是我和她生活了十多年都没有看到过的。当我有工作能往家挣钱的时候,她的温柔是我全部的动力;而当我失去了工作,一时间无法挣钱的时候,她那似笑非笑的笑容里隐藏的利刃却又是我无法相信这就是我貌合神离的老婆!
我真恨,我居然娶得是这样一个用温柔杀人的老婆!
我真蠢,居然在十多年的时间里还没有察觉出她竟然是那样的人!
我庆幸,我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看她的脸色了,再也不会听到她那带着杀伤力的抱怨声在我心里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恐惧的波涛了!
我惋惜,正如村里的那些老人们的惋惜一样,正当壮年的我,居然被一场感冒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袁悟晴扑到床前,叫着老严,摸着我的脸,冰得她忽然间缩回了手,她愣在了那儿。
此时,彭远江和我妹妹严玲珑进了屋,跟在后边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的父亲严成海。父亲是听到一个和袁悟晴一起打牌的妇人告诉他的,正在看电影的他,当时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顾不得叫上我母亲,就急急地往家赶,半路上,被匆匆往家赶的彭远江和玲珑追上了。
彭远江走到床前,对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对焦急的玲珑说:“哥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袁悟晴哭着扑到我身上:“老严呀,我早上走的时候,你都还好好的,你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啊,留下我可怎么是好呀!”
彭远江有些发愣:“嫂子,你说你早上走的时候还是好的?”
袁悟晴点头:“他感冒了好长时间了,你是知道的,也就是一个感冒而已,他说他能撑过去的,谁知道……
我就这么死了,浑身上下就只穿了一条三角裤。我是死得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