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没解释说自己这个假期也要和论文奋斗,只问她:“你刚刚就是去学习的?”
“是啊,去实验室处理数据呢。”
随后的聊天中唐宓才知道,郗羽居然不是哈佛的学生,而是mit的学生,研究方向是大气科学,目前正在攻读博士,今年已经是她在美国的第四年了。
郗羽读书的年龄比较小,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她抱怨说自己有时候和同学去酒吧,总是被查证,没一次落空的。
得知唐宓比自己小,郗羽得意地开口:“哎呀,你要叫我姐姐啦。”
“……”
唐宓成功闪避了这个“姐姐的问题,试探性问她:“学姐,你刚刚说,你的论文是怎么回事?”
“哎”了一声,似乎连身上都不疼了,滔滔不绝地开始叙述。
大气科学有一个特点,就是交流合作尤其是国际性的合作特别多,毕竟气体总是在运动的,谁都不可能关起门来搞科研。mit的地球大气学科实力强劲,郗羽的老板也是很著名的大气海洋学领域的专家,带着她参加过很多国际协作的项目。这各种各样的国际合作组织各自为政,天天扯皮,我说你的数据有问题,你扯我的论文造假,加上还有乱七八糟的各国环保组织揭乱,在遭遇了部分不靠谱环保人士的冷水浇头之后,郗羽深深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习一门国际组织学的课程来丰富知识,找到应对策略。
麻省理工在文化社科方面实力不够,但是隔壁的哈佛有相关课程,并且在全球范围内都很厉害,两所学校可以互相选课并且互认学分,她便跑到哈佛选了这门国际组织学。
郗羽满脸阴郁地叹息:“我是听说这位老师水平不错,同学们的评价也很好所以才选的,没想到他刁难我啊!说我的论文写得不好,每次都给我低分……是的,我知道我的论文是不太好,但我的专业又不是政治,我这门课纯粹就是了解一下国际组织的运作方式,他却说什么‘既然选了我的课就要做到最好’!做到最好需要付出多少时间?每篇论文都要去看一大本书才可以写出来啊……我每天搞数据都快要累死了啊!”
麻雀理工学生的功课压力之大在全美高校中都是翘楚,能够在百忙之中选修一门和专业无关的课程,唐宓真是挺佩服她。
“你真的觉得不合理的话,可以去投诉他。”
想起伯克利的制度,唐宓委婉地给出了建议。
“我没考虑过投诉。”郗羽摇了摇头,“他指出的论文中的问题也是确实存在的……重点是,就算拿不到学分,我也学到了知识吧,虽然代价太心酸了。”
“这倒也是。”
“哼哼,昨天他还叫我改论文,我不伺候了!我已经做好拿不到学分的打算了,虽然这将成为我人生历史里最耻辱的记忆之一……”
学霸无赖起来,破罐子破摔的水平也不逊色学渣。
“我觉得,有时间的话你还是改改论文。老师看的也许就是你的态度呢?反正期末考试到了,忍忍就过去了。”
虽然说了“投诉”,唐宓内心还是觉得,李泽文不是无事生非无中生有的人,更谈不上是那种刁难学生的坏老师——而且唐宓隐约觉得,李泽文对郗羽的印象应该并不差。李泽文能在三十岁之前做到哈佛的助理教授,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他会浪费时间在一个不喜欢的学生身上?唐宓估计,要是李泽文对郗羽印象不佳的话,一定马马虎虎带过,忽悠忽悠就算了,怎么可能还细心批改她的论文提出修改意见?
郗羽似乎被说服了又也许只是学霸情结作祟,泄了气道:“是这个道理……我还是再改改论文吧,做事也要有始有终才行啊。毕竟,谁叫我得罪了他呢,也算报应吧。”
“得罪他?”唐宓小心询问,“你们……是有什么矛盾吗?”
郗羽本来就郁闷的表情现在更苦楚了,脸上的笑窝消失无踪,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一样。
“算,算有吧。”
“你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说了。”唐宓连忙补上一句。
她真不是好奇的人,也绝没有为了自己的八卦之心戳人家伤口的意图。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郗羽说,“我之前不小心撞过他停在路边的车……当时因为时间紧,我没来得及处理,只留了张字条给他,告诉他我的联系方式。但接下来没人给我打电话,所以我也完全忘记了这事,直到第二天,他找我赔偿,我才知道,我撞的是我选课老师的车。而且我之前留下的字条他没有看到,大概被谁拿走了或者被雨水冲走了……”
唐宓抽了抽嘴角:“这也不算你的错。”
郗羽不太认同这个说法,她表情很认真:“不能完全这么说,到底是我理亏。我真要存心处理这件事情,打个电话也就是了,并不麻烦。”
唐宓瞧着郗羽,小心地问:“所以,你不开车了?”
“我本来就没有车。”郗羽说,“我那天是借了同学的车,然后,撞了。”
“……”
唐宓无言以对,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刚郗羽的表情会显得那么痛苦了。
两人行走的方向明显是朝着校外而去,唐宓便问了句:“你是在校外租的公寓吗?没有住学校的公寓?”
只一句话就让郗羽的脸皮绷得紧紧的,她幽幽地开口:“以我的运气实在不能申请到学校的宿舍啊……我当新生的时候都申请不到的。”
“……”
唐宓彻底无言以对。
十五分钟后两个人在一栋红墙的公寓楼前停下来。
“我的公寓到了。”郗羽带着她上了四楼,“就在这里。”
“和学校很近,很方便吧。”
郗羽说着自己找到这间公寓的过程,她刚刚来美国的那一年,中国新留学生大都申请到了学校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因为诡异的系统错误没有宿舍,于是各种凄惨,好在遇到了现在的室友,才算有了栖身之地。这位室友不但心肠好,更是家务全能,她过得也很不错。
唐宓忍不住评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没错! ”郗羽拿出钥匙开门。
这套公寓是采光非常好的两室,和唐宓现在住的公寓格局十分相似,收拾得非常干净。
“这是我和同学合租的房子,我的这位室友很厉害的,研究神经科学的女生,不过她现在没在,早上说要出去接什么人来着……”
公寓有着开放式的房间,饭厅客厅连为一体,郗羽走到水龙头前冲了冲沾满泥土的双手,冰冷的水流激着手掌心的细小伤口,疼得脸颊的梨涡都显了出来——随后她走到电视柜下取出个大纸盒放到茶几上,然后就以一种久病患者的架势坐下了,试图让身体上的疼痛缓解一点。
纸盒子里满满一盒子整齐排列的药物,板蓝根藿香正气水胃药咳嗽药感冒药跌打损伤药一应俱全,比李知行的药还多还全。
“从国内带来的,你也知道在美国最好别去医院,医疗费吓人不说还看不好病……而且,以我的滔天鸿运,”她古怪地笑了笑,“有备无患总是好多了。”
唐宓点头,上次李知行的小车祸事故,只在医院待了一晚开了一点药,寄来的账单就数万美金……还好都是保险公司付的。
郗羽歇了一会儿,打开了纸盒子,拿出个装碘酒的小瓶子和一盒子软绵绵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