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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5
    有人跌下龙槽的阴影依然伴随着他们,他们再也不愿在壶口多呆。在找到了一家接待站匆匆吃了一顿饭后,毫不犹豫就乘上了去延安的长途汽车。
    沿途依然是馒头一样的青山。纠缠的杂草、细碎的杂花、低矮的灌木和不成材的树,看得多了,也就没了新意。壶口的遭遇和秃子离去所带来的对于爱情的思考让六个人站在拥挤不堪的汽车里默默无语。这与车上欢歌笑语的红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延安后才知道这里停电。面对着一座黑黢黢的城市人人都少了出门逛景的兴致。在接待站暗淡的煤油灯下吃过了晚饭后,分别在住宿处摸黑爬上了土炕。
    这一夜,他们睡的并不香。
    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美丽年华。爱情的话题在他们脸上和言语中被千年的封建意识所禁锢,但却在夜深人静的失眠中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像脱缰的野马般任意驰骋。这种肆意的、放纵的想象让他们脸红、让他们自责;但爱情的神秘却更多的是带给他们甜蜜和兴奋。想象的结局大都富有戏剧性,幻想编织的故事除过喜剧还是喜剧;不同的仅仅是情节。
    延安的夜晚短的出奇。当赵俊良刚刚在睡梦中重复着睡前的幻想时,天却大亮了。像全国其它地方一样,狂热的锣鼓声和喧嚣的高音喇叭过早地敲响了起床的号角。吃过早饭,柳净瓶叫住了四个男生。对他们说:“都先不要出门着,一个个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刚和人打过架的——补好再走。”说着话拿出了接待站专为串联红卫兵准备的针线包。她先给李武民打着八字针,缝合了衣服上的几个裂口,接着给谢凯缀上了摇摇欲坠的扣子。等到给马碎牛缝缀他领口上一个早先就存在的口子时,她的手微微打颤,红着脸、低着头,动作慢的像在领口上匍莎。
    水平突然脸红了。她也有些紧张。她没有想到给这几个男生补衣服,这仅仅是因为赵俊良的衣服还算整洁。当柳净瓶问接待站的服务员要针线包时,她当时还打了个愣,以为是柳净瓶自己要使用针线呢。看着柳净瓶一针一线认真缝补的动作,她痛悔自己失去了一个表现的机会,但她立刻就想到了弥补的办法。她挨个检查四个男生的衣服,指出柳净瓶并未看到的一些细小的破绽。直到衣服全部补缀完,这才一同走出了接待站大门,目不暇接地站在了一个陌生的街道上。
    这里一切都是新鲜的,这里一切也都是革命的。站在延安的街道上,年轻的红卫兵除过崇敬还是崇敬。这是领袖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这里也曾经是中国革命的心脏。能站在这里,除过缅怀之外,就是对革命岁月的向往。
    “延安脚地的土都是革命的!”马碎牛感触颇深地说。
    鳞次栉比的窑洞和沿街排开的那些土木结构的铺面,全被形形色色的大字报覆盖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和头缠白羊肚手巾的当地人构成了这里的基本人群。人们满面春风走在街上,不是赶往那如雷贯耳的革命旧址就是刚刚从神圣无比的传奇窑洞获得了巨大的精神食粮后正心满意足地走向另一处革命旧址。
    一队当地红卫兵唱着雄壮的语录歌开了过来。五六十人,每个人手里都无一例外地提着一筒红油漆。走动中有人陆续离队。离队的人哼着歌,手脚麻利地把红油漆刷在沿街门面房的墙面上。至于这墙面是木质的板材还是土坯的泥墙,就不是考虑的因素了;也更不会去征求那吃惊地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他动手的房屋主人的意见了。
    马碎牛冒然问了一句“这是干啥呢”不料立刻遭到嘲笑。
    “知道啥叫‘红彤彤的新世界’不?今天免费给你上一课!”当地红卫兵随意舞动着油漆刷子,趾高气扬、眉宇间全是对落伍者的教训。
    马碎牛难以忍受他那高人一等的态度,但也不愿在人家的地盘上发威;故意刁难:“世界?世界有多大你知道不?那咋不把你延安所有的道路和周围的土山都刷上油漆呢?”说完这句挑衅话,他已经做好了与对方辩论的准备。不料那土头土脑的红卫兵却是一呆,继而惊喜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想不到你这个外乡人倒攻了我延安这块玉!让我赶紧给头头说一声。”
    他放弃了眼前的半壁江山,提着油漆筒一路小跑喜滋滋追赶前边的队伍去了。
    马碎牛哈哈大笑,其他几人也忍俊不禁。只有房屋的主人皱着眉头对着墙面,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半拉子工程。
    马碎牛逢人就问宝塔山在啥地方,在热情的路人指引下他们跨过延河,很快就登上了山顶,欣赏过战争年代领袖流连散步的宝塔山后接着就排队照相。照完相交过了钱,赵俊良拔出钢笔给户外拍照的工作人员留地址。正当他直起腰杆拧着笔帽时,突然听到满天满地的欢呼声和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顷刻间宝塔山上一片寂静,像被定格的画面,红卫兵一动不动。人人侧耳细听,忽然都激动地跳了起来:原来**他老人家今天上午再次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了!这一特大喜讯让马碎牛和他的战友如痴如狂,他们随着人群欢呼跳跃,放纵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们交换着得意的目光:这一喜讯验证了他们关于**会再次接见红卫兵的猜想。眼前光秃秃的宝塔山黯然失色,革命圣地的神圣光环突然也轻若鸿毛。他们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北京城。他们像身旁的红卫兵一样,毫不犹豫地修改着预先制定的旅游路线,削减着原本完美的、密密麻麻的旅游景点,以便加快进京的步伐。在赵俊良的脑海里,东三省已经被“割让”出去了,甚至浩瀚的蒙古大草原也失去了原始的吸引力。等到旋风般把延安所有的革命景点逐一瞻仰完毕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座只吃粗粮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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