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章1
    九月八号早上长途汽车进入河北省境内。
    离开悬空寺后,汽车一路上翻山越河,行进的速度像牛车。说是长途汽车,也就是县与县之间几十公里的运营长度。他们不得不一再转换车辆,不得不一再忍受上车、抢坐、拥挤带来的烦躁和痛苦。进入河北省之前,他们滞留在山西的最后一站就是大同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石窟。除过赵俊良外,其他几个人对那些冰冷坚硬的石雕没有多大兴趣,在接待站吃了一顿饭后就匆匆北上。到了八号下午,他们来到了河北重镇张家口。
    这是一个和渭城差不多大小的城市,位于河北省北部靠近山西和内蒙古的地方。它太偏远了,自然条件恶劣,被贫穷和风沙困扰,在大串联的初始阶段,它实在无法纳入绝大多数红卫兵的视野。
    这里正在刮风。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卷起了尘土。下了汽车后马碎牛一行直奔最近的接待站。七个人都饿的前心贴着后心了。秃子轻视地猜测:“这荒凉的地方,能有个包谷面馍和一碟儿咸菜就不错了。不要指望能吃上延安那样的小米干饭。”其他人虽不说话,但也有同感。
    走进接待站大门,却让他们惊讶不已。一间间宽敞明亮的集体宿舍里整齐地摆放着崭新的被褥,脸盆架上搭着新毛巾,尚未开封的香皂静静地躺在肥皂盒里。暖瓶旁摆放着茶杯和刷牙缸,一支支饱满的中华牙膏和骨把儿的牙刷斜插在刷牙缸里,像精美的工艺品。整个宿舍干净明亮、舒适温馨。
    马碎牛惊讶地说:“得是搞错了?人家把咱当高干接待了!和这儿比,以前那些接待站简直就是狗窝。”
    谢凯猜度说:“红卫兵不愿意到这地方来,是没想到这地方的人淳朴热情,人家从心眼里把咱当亲人看呢。看来,越是偏远、越是没人去的地方,接待条件反而越好。”
    秃子说:“那你干脆住到这儿不要走了。”
    赵俊良说:“赶紧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登记过后,他们在标示着“男宿舍”、“女宿舍”的分界牌下分手了,放下简单的行李,匆匆洗了一把脸后就去了食堂。走进食堂一看,这里的环境也是干净明亮、宽敞整洁。标有“取饭口”的窗前只有寥寥十几个红卫兵,少了拥挤和排队的壮观场面,听不见鼎沸的嗡嗡声和敲击饭碗的噪音。饭菜也与前不同,每人两个大碗。主食的碗里是一个麦子面的蒸馍和一个包谷面的饼子。副食的碗里是满满一大碗红烧羊肉;这让他们惊喜若狂。
    饭端过来了,秃子惊呼道:“天哪,这里的饭菜简直就是**!”
    谢凯说:“不对,‘这荒凉的地方,能有个包谷面馍和一碟儿咸菜就不错了。不要指望能吃上延安那样的小米干饭’。”秃子低头狼吞虎咽,假装没听见。
    马碎牛感叹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的一碗纯肉。在学校那会儿,不要钱的兔肉都是菜多肉少,炊事员张师傅也从没舍得给咱做上一碗纯肉。没想到这地方——我看北京都不一定有这条件。”说话时那贪婪的眼神就像一匹饿狼。
    柳净瓶说羊肉膻气,吃不惯,随手把碗推给马碎牛后到“取饭口”要了一碟咸菜下饭。水平瞥一眼赵俊良,终究难以割舍这意外的美食,假装单纯,仿佛什么也没有想过,低着头大口吃了起来。
    马碎牛过年一样兴奋地吃了一顿满意的饱饭,回到宿舍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疲乏劲儿过去后,赵俊良一个鱼跃下了床。他快步走到接待站的登记处查看贴在墙上的列车时刻表。但他很快就转了回来,闯进门就激动地喊叫:“今天晚上八点就有去北京的火车,明天天一亮就到八达岭了,也就是说,只要乘上这一趟车,明天逛完长城后,后天天亮时就到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了。”
    李武民猛然坐起身,感慨地说:“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这辈子能有机会到北京来一趟。真得感激伟大领袖**。”秃子也撑起身子说:“你还心野!我以前做梦连汉城都不敢想;梦见的渭城都是马跑泉的模样子。要说感激我比你更感激**,我都恨不得在**广场给他老人家磕上一百个响头。”赵俊良说:“咱们都得感谢**。就这一趟旅行,要是自己掏钱的话,每个人最少得二百元。”秃子惊呼道:“我的妈呀,那相当于十年劳动日全年才能分到的红利!叫我转一圈就给葬完了。”
    马碎牛呆不住了,跳下床激动地转圈圈:“俊良,去告诉水平和柳净瓶,让她俩也高兴高兴——顺便通知她们今晚上就走。”赵俊良满面喜色地出去了。但他一眨眼就回来了,说:“服务员说她俩去洗澡了,人没在宿舍。”秃子就撇嘴,嘟囔道:“女娃就是事多!不敢下河游泳、又不敢在水库耍水,就偏偏喜欢洗澡!”李武民说:“不是敢不敢的事,是不能。你啥时候见过女娃下河游泳和在水库耍水?”秃子一呆,自己也笑了,说:“也就是。女娃也可怜,洗个澡都难场地跟啥一样;哪像我,把一年的澡都压瓷在夏天的水库里洗了。”谢凯问他:“我记得你说过桂荣出的汗都是香的,你问过她啥时候洗澡没?”秃子顿时沉下脸,骂道:“揭人疮疤、没儿没女!”赵俊良建议说:“咱们也去洗澡吧?马上要进京了,也把身上的汗气洗一洗。”谢凯就皱着鼻子在秃子身上嗅了两下,夸张地说:“要洗,要洗。秃子一身的怂腥气!”秃子反唇相讥:“你也香不到那儿去。你裆里那气气儿隔着裤子都能熏倒人——还是热的!”
    马碎牛忽然认真起来,他把每一个人都闻了一下,说:“是得洗澡。身上的怪味太大了!怪不得两个女生跟咱在一起时就越趔越远。就要进京了,不能臭烘烘地站在**他老人家面前。”说着话毫不犹豫扯下脸盆架上的新毛巾,剥开了香皂,四个人就相跟着去了接待站的澡堂。
为您推荐